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太狠了!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 患难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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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宇文士及以及诸多关陇门阀来说,这一场兵变打到眼下这等地步,获胜已然无望,能够促成和谈便是最好的结局。以长孙家的彻底垮台换取其余关陇门阀的苟延残喘,这也得到了长孙无忌的默认……
是关陇门阀的付出与牺牲,铸就了长孙无忌与长孙家的辉煌,将他以关陇领袖之身份推上大唐权力的巅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次兵变也是长孙无忌一意孤行、强行推动,到了这步田地,以长孙家的覆灭换取其余关陇门阀的生存希望,实乃理所应当之事。
但是现在,长孙无忌却悍然违反了之前与关陇各家的默契,集结大军意欲与东宫拼一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更有甚者,他完全不考虑退路,居然将那些被他威逼利诱来到关中的门阀私军当作诱饵,诱右屯卫出手剿灭,从而达到牵制右屯卫之目的,集中关陇最精锐的力量猛攻太极宫。
然而即便如此,关陇各家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根本不敢提一个“不”字。
现如今,关陇最精锐的军队便是长孙家与宇文家,一旦这两家的私军放弃对其余各家的保护,全部投入到与东宫的战斗当中,那么各家私军以及所有的产业都将面对右屯卫的无情扫荡。
到了这等时刻,所有关陇门阀都已经被长孙无忌裹挟着,退无可退,只能随着他一路向前。
即便前边便是万丈深渊。
非生即死。
*****
承天门处震天雷的轰鸣传到太极宫内,东宫六率上上下下热血沸腾、视死如归,一支支军队开赴最前线,完全不惧关陇叛军多达几倍的兵力,奋勇争先、死不旋踵。
内重门里,轰鸣的炸响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脚下地面都在震颤。
嫔妃、公主、宫女们已经听闻了关陇倾巢而来、决死冲锋的战况,吓得白色苍白瑟瑟发抖。
一旦关陇获胜,即便不至于改朝换代,但是皇室之内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洗在所难免。固然眼下内重门里的人大多与关陇门阀能够攀扯上一点关系,可同样也与各方都能牵扯得上,万一不知被哪一方的关系所牵累,一杯鸩酒、三尺白绫,或许就是她们的最终归宿……
李承乾安安稳稳的坐在后堂,慢条斯理的呷着茶水,任凭前堂无数东宫官吏出出进进汇总前方战况、调拨军械辎重,他自己却是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一旁跪坐为他烹茶的太子妃见到这样一幕,双眸之中光采涟涟,心中盈满敬佩与爱慕。
以往,宽厚、仁爱乃是太子之标签,但与此同时,优柔寡断、软弱怯懦亦是其不断遭受攻讦之缺点,朝野上下对太子的评价是“妇人之仁,不似人君”,这对于一个太子、一个即将继承庞大帝国的男人来说,算得上是致命的弱点。
身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能够用强壮的臂膀、宽厚的胸膛为自己遮风挡雨?然而太子的软弱,导致东宫前途黯淡,家眷、仆从尽皆生死茫茫,对于太子之怨气不可能没有。
太子妃自然也充满失望……
然而此番遭逢兵变,东宫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倾覆之祸,东宫上下仓皇无措惊恐难抑之时,反倒是以往被大家极为失望的太子安然不动、屹立如山,给予所有人安稳与希望。
便如同此刻,外头厮杀征战、战火连天,叛军随时随地都能杀进宫里覆亡东宫,但太子却好整以暇、巍然不动。
这份定气与气度,令太子妃心中涌出无尽情意,爱慕之情汹涌奔流……
如此男儿,纵然一朝兵败与其共赴黄泉,又有何惧?
接过太子妃斟满的茶杯,李承乾略微抬头,正好与其四目相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一双光采流转的美眸之中毫无掩饰的崇慕与爱意,就好像每一次自己调理身体之后雄风大振,于床榻之间杀得她丢盔卸甲、婉转求饶之时……
对于男人来说,最大的成就便是享受身边女人这种甘心雌伏、以你为天的崇慕之情。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功名利禄,最终所为的不还是这种来自于征服的满足?
刹那间,李承乾心潮澎湃、豪气勃发,展露一个灿烂温柔的笑意,声音不高,却稳定如山:“放心,有孤在这里,一切安心。”
太子妃反手握住李承乾的手掌,美眸中爱意满满,声音清脆柔美:“胜或败,生或死,臣妾并未放在心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描述战友袍泽之间共赴生死的诗句,但是早已被人们借以表达男女之间坚贞不渝之情爱,此时此刻由貌美高贵的太子妃娓娓道来,李承乾只觉得一时间已经臻达人生之巅峰。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两人含情脉脉,相视一笑。
门外内侍快步入内,奏秉道:“启禀殿下,岑中书、刘侍中求见。”
李承乾颔首:“请他们进来。”
“喏。”
内侍退出,太子妃将茶几上的茶具收拾一番,而后重新沏了一壶茶,这才起身,柔声道:“臣妾去后边张罗几样小菜,稍后殿下与岑中书、刘侍中一起略微吃点。”
此刻已经接近午夜,前边承天门一线战事紧张,大抵是要彻夜无眠的。
李承乾笑道:“有劳了。”
太子妃抱以温婉笑容,情意款款:“能够服侍殿下,是臣妾的福分呢。”
夫妻两人再次对视,门外传来脚步声,太子妃这才转身走回后堂。虽然是东宫女主,将来极有可能统御六宫、母仪天下,但到底也是女眷,不宜与外臣时常碰面。
似房俊那等被李承乾引为知己的肱骨之臣除外,况且房俊还是当朝驸马,算是皇家自己人,这一点,岑文本与刘洎就要差了好几个层次……
岑文本与刘洎一前一后入内,施礼之后落座,李承乾笑问:“二位不知有何要事?”
如今东宫属官皆在外堂忙碌,这两位文官之首却来到这里觐见,显然是有要事相商。
岑文本捋着胡子,见到李承乾并未因为战火重燃、局势骤变而惊慌失措,反而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遂满意颔首。
这位殿下历经风波磨难,终于有所长成……
一旁的刘洎见到岑文本沉吟不语,赶紧道:“殿下,此番关陇叛军卷土重来,显然已经彻底放弃和谈,欲与东宫玉石俱焚、鱼死网破!局势危厄,非先前可比,城外右屯卫被死死牵制,很难支援东宫六率,一旦正面防线失陷,这内重门绝非安全之所。微臣建议,殿下可事先退入玄武门,若战局不利,可迅速出玄武门由右屯卫护卫撤往河西诸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应最好完全之准备。”
事实上,和谈彻底破裂、太子出京避祸,这对于刘洎以及东宫文官来说不啻于一场仕途上的巨大灾难。但此刻刘洎没有多想,只想着保全太子、保全东宫,与个人之私利相比,帝国传承显然凌驾其上。
哪怕一旦太子撤出太极宫,自今而后军方之气焰将会彻底占据整个东宫,刘洎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李承乾显然明了刘洎此举之背后舍弃了其个人之利益,能够在如此关头以大局为重,这让他甚为欣慰。
患难之中,能够抛却个人利益,依旧效忠于他这个太子,此等臣子已经没什么再去挑剔……
含笑道:“刘侍中之谏言,孤定会放在心上。但眼下东宫六率正与叛军激战,军中兵卒将校为了帝国之传承、孤之安危死不旋踵,孤又岂能畏战而逃、致使士气崩溃,让那些血染沙场的兵卒们失望?这个时候,孤不能退。不过孤向你保证,若时局崩坏、事不可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撤往玄武门,确保帝国正朔不失。”
刘洎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之前太子早已萌生死志,意欲与太极宫共存亡,此刻答允在关键时刻撤退,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他又说道:“东宫六率面对叛军数倍之兵力猛攻,左支右绌、危险处处,何不敕令越国公调拨一支军队入宫,协助东宫六率御敌?”
对于房俊,他始终心存忌惮。
虽然眼下和谈已经彻底崩裂,可留着房俊手握大军坐镇玄武门外,谁也不知道他什么发疯,做出搅乱整个战局的举措……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 君心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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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房俊的恣意妄为,刘洎心有余悸、深恨之!
那厮根本就是个棒槌,眼中全无大局,行事追随本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眼下东宫危厄重重,东宫六率面对数倍叛军苦苦抵御,谁知道房俊会否在玄武门外又弄什么幺蛾子?
李承乾想了想,看向岑文本,温言问道:“岑中书也是这个意思?”
岑文本颔首,道:“来此之前,吾与刘侍中商议此事,意见一致,故而才一同前来。”
刘洎道:“眼下叛军主攻太极宫,显然打算拼死一战、速战速决,没有丝毫缓和。但叛军也畏惧于右屯卫战力之强横,故而只是调派长孙嘉庆、宇文陇所部前压,试图牵制右屯卫。此等情形之下,右屯卫调拨一支军队入宫协助东宫六率,可以分担东宫六率之压力。若叛军见到右屯卫分兵,欺负右屯卫兵力减少遂发动攻击,更能够减少东宫六率所面临的压力。”
李承乾看了刘洎一眼,无奈的暗叹一声。
按理说,这个策略对于东宫六率极为有利,如论叛军如何抉择都能够大大减少太极宫正面战场的压力。但是这策略几乎等同于“祸水东引”,一旦右屯卫调兵入宫增援,长安城东西两侧的叛军齐头并进再演一次“双管齐下”,右屯卫必然危险重重,即便免礼抵挡,亦是损失惨重。
自己一旦下达这道命令,房俊不会拒绝,定然立即派兵入宫,但心中肯定对想出这条计策的刘洎恨之入骨。
以房俊的脾气,宰了刘洎倒是不至于,可若是将其堵在哪个犄角旮旯狠揍一顿,完全有可能……
自己以往对刘洎多有不满,认为此人固然才能卓越、能力出众,但私心太重,未免不顾大局,可是眼下看来,人家为了缓解太极宫的压力,宁愿冒着得罪房俊的风险,牺牲不可谓不大。
但不得不说,这个计策的确管用。
心中权衡一番,李承乾决定对房俊颁布命令,至于刘洎会否因此将房俊得罪得死死的,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正欲开口下令,便见到一个内侍快步入内,大声道:“启禀殿下,右屯卫已经于不久之前分兵数路,直扑屯驻于关中各地的门阀私军,特意命人告知玄武门守备将军,待他入宫奏秉。”
话音刚落,刘洎已经跳了起来,勃然大怒:“简直无法无天!此等紧要时候,自当上下一心、全盘协作,岂能由得他自作主张,想打谁就打谁?况且眼下叛军气势汹汹,东宫六率伤亡惨重,何必去理会那些乌合之众的门阀私军?轻重不分,恣意妄为,此祸国之贼也!殿下,微臣恳请立斩此獠,以儆效尤!”
他是真的气坏了。
我这都放弃个人利益全力支持与关陇死战了,你个棒槌居然还是那般恣意妄为,门阀私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能对战局起到什么样的影响?放着如狼似虎拼死一战的关陇军队不管,反而分兵数路那那些门阀私军开刀,这人脑子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这样的蠢货,居然也声威赫赫,时不时的与李靖、李勣这等当时名将相提并论?
简直荒谬!
岑文本花白的眉毛一掀,虽然未开口,但神色之间的疑虑一览无遗。
若说对房俊之了解,他自然相比刘洎更深刻,所以很难理解房俊这等“英才天授”之人为何会做出此等愚蠢之决策?
这个时候分兵剿灭门阀私军,固然是一件功劳,可一切都得立于太子无恙、叛军溃败的前提之下,否则东宫覆亡、太子饮恨,纵然天下的功劳又有谁给房俊封赏?
太子覆亡、新君继位,房俊便是第一个被制裁的东宫旧部……
况且,就算这一战东宫有惊无险,太子安然无恙,可是房俊紧要关头放弃救助东宫的行为,太子又岂能无动于衷,不会心生猜忌?
不应该啊……
李承乾也愣了一下,但旋即反应过来,颔首道:“孤已经知道,派人前去右屯卫告知越国公,让其严防长安东西两侧的叛军骤然突袭,定要万分小心。”
“喏!”
内侍领命而去。
刘洎兀自恼怒,谏言道:“殿下万不可妇人之仁!越国公固然有大功于东宫,但屡次三番无视殿下、不顾大局,恣意妄为狂悖无伦,若任由其这般胡作非为下去,必然使得全军士气溃散、怨声载道,殿下当予以严惩!”
也不说什么“立斩不饶”的话语了,他自己也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别说擅自行事、不顾大局,只要那个棒槌不造反,就算是杀人放火无法无天,太子也绝对不会将其斩杀。
顶了天不痛不痒的申饬几句,或者罚俸若敢,连板子都不舍得打一下……
李承乾示意一旁服侍的内侍给两人斟茶,温言安抚刘洎:“刘侍中不必如此激动,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玄武门外到底是何等情况,你我一概不知,又岂能贸然否定越国公分兵剿灭门阀私军之举措不对呢?越国公虽然年青,资历不深,但素来办事稳妥,绝不会轻率行事,他既然决定这么做,便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刘侍中稍安勿躁,若此后当真发现越国公此举不妥之处,大可予以弹劾,孤绝不包庇。”
刘洎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生的儿子还会偏宠某一个呢,更何况是臣子?太子对于房俊之宠信朝野尽知,几乎已经突破了君臣之间应有之分寸,可谓言听计从、信赖有加,不仅从不反驳房俊之谏言,甚至对于房俊种种悖逆之行为视如不见,令人极是嫉妒又是不忿……凭什么啊?
又一个内侍快步而入,禀报道:“启禀殿下,玄武门外送来消息,越国公亲自带着军队集结于玄武门外,命人前来奏秉于殿下,说是若事不可为,殿下当迅速撤离太极宫,右屯卫上下决死以保殿下之安危!”
正在这时,“轰隆”一声传来,堂内诸人以为是震天雷爆炸的声音,但旋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户上,才知道是一场骤雨,毫无征兆而来。
联想到此刻房俊正冒雨伫立于玄武门外一刻不敢懈怠,刘洎张张嘴,最终叹息一声,将满腹不忿憋在心底。
房俊那棒槌纵然有千般不是,但唯有一点即便是刘洎也从无怀疑——对太子的忠诚。
朝野上下尽皆攻讦太子“软弱怯懦”“不似人君”,恳请李二陛下易储之时,唯有房俊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身后,助其对抗关陇群臣,拉拢各方势力,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将李承乾飘摇欲坠的储位稳住。
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解房俊的选择,甚至予以嘲讽,似太子这等软弱之辈,迟早有一天会被李二陛下废黜,谁站在太子那边谁最终就将吃一个大亏,如何比得上大家隔岸观火、绝不站队?
就算要站,那也得站在有着关陇门阀鼎力扶持的晋王身后,李二陛下之宠爱、关陇门阀之扶持,谁都看得出晋王才是天选之子,固然身前还有太子挡在那里,但已经显示出惶惶大气,有九五之相。
然而时至今日,却早已再无人敢嘲笑房俊当初之选择。
这几年太子身上发生的转变早已令人瞠目结舌,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怯懦不能的储君,居然一点一点的收获李二陛下的欢心、得到朝野上下的认可,慢慢的将储位坐稳。
原本被予以厚望的晋王,却依旧被太子压在身下,没有一分一毫的机会……
若非太子的储位愈来愈稳,几乎不可动摇,关陇门阀又岂会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兵起事,宁愿背负叛逆之骂名、付出惨痛之代价,亦要废黜东宫、另立储君?
房俊之于太子,不啻于“再造之恩”……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 雨夜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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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隆隆的震天雷轰鸣清晰传来,玄武门上下剑拔弩张、严阵以待,有风吹过,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夜幕之中升腾起一阵水雾。
凄风冷雨,战况激烈。
房俊顶盔贯甲策骑伫立在玄武门下风雨之中,任凭冰凉的雨水打湿战袍,依旧稳稳端坐巍然不动。在他身后,数千亲兵、精锐阵列严整、杀气腾腾,雨水打遍全身仍不为所动,眼神锐利、握紧刀枪。
玄武门一侧的角门从内打开,几骑疾驰而来,到得房俊身前站定,为首一人顶盔贯甲、兜鍪下双眉花白、方脸长须,坐在马背上依旧身形魁梧,正是虢国公张士贵。
身后跟随的几名兵卒撑起一柄宽大的黑色华盖,将漫天风雨遮挡。
“华盖”不仅仅帝王御用之物,大将军亦可,“将兵为上将军,建华盖,立斗献”,“出从华盖,入侍辇毂”,只不过皇帝御用乃是明黄色,将军勋贵所用只能装饰杂色……
房俊于马背上抱拳,笑道:“风雨如磐,虢国公这是坐不住了,唯恐在下兴兵侵犯玄武门,所以这才前来试图规劝在下回心转意,悬崖勒马?”
玄武门乃太极宫门户,眼下局势此等危厄,身负守备玄武门之责的张士贵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即便似房俊这等太子心腹,也不敢轻易任其入宫,否则此时便应该是张士贵邀请房俊入玄武门登上城楼品茗听雨,而不是自己出门与房俊一起站在风雨之下……
张士贵面容冷峻,哼了一声:“这种事是能拿来说笑的?不成体统。”
他辈份高、资历深,对房俊又多有照拂,否则若是换了其他开国勋贵,还真没有几人能够以这般语气同房俊说话。
说到底,今时今日的房俊,早已让这些从龙勋臣以平辈相待,不敢有丝毫轻慢懈怠。
未等房俊回话,张士贵抬眼看了看漫天风雨,沉声道:“如此做法,值得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房俊明白其中之意。
略微沉默一下,房俊轻叹一声,道:“鱼与熊掌,岂能兼得?如此旷世良机正好可以消灭帝国顽疾沉疴,剔除依附于帝国肌体上的毒瘤,为此担上一些风险是值得的。”
身入大唐,这些年与整个帝国休戚与共,令他有一种沉重的使命感,愿意拼尽自己的努力,使得大唐摆脱最深层的隐患。如此,固然不会使得大唐千秋万世、永不沉沦,但最起码不至于重蹈覆辙,走上历史那一条老路。
唐末乱世,五代十国,将近百年的纷纭战乱几乎耗尽了这个民族的最后一丝勇武之气。后继之宋虽然终结乱世、天下一统,但除去其“崇文抑武”的国策之外,五代乱世的遗毒却是最为深层的影响。
天下人对于武人掌权的后果实在是胆战心惊、深恶痛绝,绝不愿那一幕重演……
终究却是矫枉过正了,武人掌权的确会带来天下动荡、杀戮纷纭,但若是一味的崇文抑武,却等于敲断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脊梁,当武人不能获取相应之地位、权力,后果自然便是战力倾颓、军心浮荡,即便再多的军队也难以树立起“攻必克、战必胜”的绝对信念。
而后,天下板荡、帝国崩颓,靖康之耻、神州陆沉……直至洪武皇帝于草芥之中奋杀而起,驱除鞑虏复我中华,神州大地已经在蛮族铁骑之下苟延残喘了百余年,天下腥膻、民如豚犬,文化几近断绝。
然而即便是号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其崇文抑武之决绝,比之两宋亦是不遑多让。
唐亡之遗毒,为害甚远……
大唐不是不可以亡,封建集权统治之下,没有任何一个王朝会摆脱兴旺死绝之命运。帝国崛起、经济发展、文化鼎盛、土地兼并、民不聊生、政权动荡、民怨沸腾、轰然倒塌、另一个王朝于废墟之中拔地而起……神州大地、华夏文明便是在这样一个无法摆脱的宿命之中动荡更迭、循环往复。
但大唐不能在强枝弱干、军阀遍地的时候亡国,一旦集权轰然倒塌,各地军阀割据天下,乱世降临,很难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扫荡各路豪雄,将天下重归一统。
张士贵只是一个武将,没有那么深远的战略目光,他想的是比较表层的隐患:“或许你的想法是为国为民、为了李唐江山,但太子未必这么想。”
人都是自私的,没人例外。
对于太子来说,再是宏大之志向、再是辉煌之未来,也不如眼前稳稳当当击溃叛军、顺利登基来的重要。
因为如果不能击溃叛军、登基为帝,所有的一切都会立即烟消云散、轰然崩塌……命都没了,你还跟我说什么理想跟未来呢?
房俊看着张士贵,唇角一挑,意味深长道:“虢国公到底站在哪一边?”
张士贵将目光从雨幕之中收回,看了房俊一眼,与其四目相对,缓缓道:“老夫追随陛下半生,在陛下麾下出生入死、建功立业,自然永远站在陛下一边,皇命所在,死不旋踵。”
眼下,李二陛下驾崩的消息仍未发布,尽管所有人都在猜测陛下已经殡天,但一日未能得到朝廷之认可,便一日不能将其宣之于口。所以此等情形之下,李二陛下依旧是大唐之主,张士贵这番话语半点瑕疵也无。
然而事实却是,谁都知道陛下已经殡天……那么张士贵这番话的真实含义,便颇为耐人寻味。
房俊换了一个角度,重新提问:“虢国公征战半生、经验丰富,认为当下之局势,东宫可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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