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 第一千九百三十章 战况危急
www.lfdag
.com,最快更新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关陇上下,对于眼下局势之危机已经有了足够的认知,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不能攻陷太极宫,非但即将面临东宫六率与右屯卫的反噬,还要承受李勣数十万大军兵临长安的毁灭性打击。
自古华山一条路,当所有人都能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一群纵横关陇百余年的门阀子弟自然能够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强横战力。
每人有心存侥幸,更没有人浑水摸鱼,无数关陇子弟这攸关门阀存亡、家中妻儿生死的一战,终于在最后的关头,拿出了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潮水一般向承天门一线发动猛攻。
所有兵卒冒着城头的矢石,身前战友倒下便踏着他的尸体继续冲锋,身边袍泽倒下连看也不看一眼,所有人都红着眼睛,悍不畏死的发动一波有一波的攻势,坚固的太极宫城墙好似惊涛骇浪之下的礁石,在血与火的冲击之下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
东宫六率也红了眼,固然困守太极宫已达半年,兵卒减员严重、军械损毁无数,尤其是全军上下的心理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但是已经守了这么久,叛军一次一次的攻势都被他们一一瓦解,耗费三分之一的战损才固守至今日,谁又甘心被冲破防线,功亏一篑?
无数兵卒屹立城头,浴血奋战,叛军一次又一次顺着云梯爬上城头,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击退,残破不堪的城头之上鲜血流淌汇聚成洼,尸骸层层叠叠,已然无处落脚。
每一处战场都溅满了血肉,大雨骤停之时,残酷无比的战争一瞬间便进入白热化,双方围绕着每一处城墙、每一块城砖展开反复争夺。
其中压力最大的,自然是承天门一线。
先后两次诱敌深入,预先埋设火药重创敌军,但与此同时承天门附近的城墙也损毁严重,虽然借着风雨交加之际全军不辞劳累的加固了城墙,但临时堆砌的青砖无法用水泥黏合,空有其表,不能完全发挥防御工事的作用。
叛军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当长孙无忌拖着病躯重新披挂督战,立刻将承天门作为主攻点,无数关陇军队在他的指挥之下冲着承天门发动潮水一般的攻势,汹涌滂湃的气势一浪高过一浪,誓要踏平承天门,既为了战死此地的长孙温报仇雪恨,亦以此为突破口,杀入太极宫,彻底粉碎东宫六率的防御。
程处弼坐镇承天门下,指挥麾下兵卒浴血奋战,奈何叛军战力充裕,一轮一轮的叛军悍不畏死的向着承天门发动猛攻,起先偶尔冲上城头被一一击退,等到后来,叛军越来越多,已经将城头作为战场,在此鏖战不休。
双方就着城头反复争夺,各自之伤亡极为惨烈,待到叛军一架一架的云梯架设在承天门下,无数兵卒蚂蚁一般涌上城头,程处弼将茶碗摔碎,戴上兜鍪,擎刀在手,冲着左右亲兵以及最后的预备队,红着眼睛大吼!
“吾等身为帝国军人,保家卫国、战死疆场乃分内之事!如今叛军肆虐,试图颠覆朝纲、覆亡东宫,吾等自当决死尽忠!帝国正朔乃惶惶天道,岂是叛军可践踏凌辱?诸位,请与我登上城头斩杀叛军,护卫太极宫、以死报国!”
左右兵卒血气升腾,纷纷举刀,振臂高呼:“以死报国!”
声音沉闷如雷,气冲霄汉!
程处弼命人向坐镇太极宫的李靖禀报此间战况,请求援兵,然后带着自己的亲兵以及最后的预备队登上城头,亲自冲入敌群之中,悍不畏死、浴血搏杀!
叛军满以为既然攻上城头,又将守兵杀得濒临崩溃,“先登”之战功几乎牢牢落袋,却冷不防被程处弼率军反冲,大意疏忽之下死伤惨重,顿时乱了阵脚,居然被赶下城头,使得守军重新占据阵地。
城下,远远眺望着承天门战场的长孙无忌本以为攻破这一段城墙已经十拿九稳,等见到无数兵卒下饺子一般自城头纷纷跌落,即便以他的城府也有些沉不住气,怒声喝叱道:“督战队上前,集中兵力猛攻承天门,任何人胆敢后退半步,杀无赦!”
此战攸关生死,眼瞅着已经攻上城头,如何能够忍受得而复失?
当即,久已未履战阵的令狐德棻顶盔贯甲,一把雪白的长髯随风飘荡,亲自率领督战队赶赴城下,百余人一字排开,钢刀霍霍杀气腾腾,瞬间便将有些溃散的关陇军队镇住。
毕竟这可是关陇门阀当中名符其实的大佬,上一次有关于令狐德棻披挂上阵的事迹还是传说中的武德年间,如今连这位注定要在大唐文坛树立旗帜的大儒都亲冒矢石,旁人还有什么贪生怕死之余地?
尤其是百余名长孙无忌麾下的督战队杀气凛凛,一字排开阻断退路,令狐德棻跃马舞刀亲手斩杀了一名溃兵,怒目圆瞪、振臂高呼:“此战非生即死,吾与诸位共同进退,要么杀入太极宫,要么横尸此处!”
当真是振奋忍心。
等到督战队连续斩杀了数十溃兵之后,终于止住溃散之势头,所有兵卒再次提振士气,向着城头发动猛攻。
刚刚击溃叛军的程处弼尚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见到蚂蚁一般的叛军再度潮水也似的发动攻势,猛烈之处较之先前犹有过之,一时间承天门城楼一线的防御面对数倍于己之叛军的强攻处处告急、岌岌可危。
……
太极宫内,李靖坐镇指挥,各处阵地告急的战报犹如雪片一般飞来。不过到底是被誉为“军神”的人物,指挥过的大战无数,即便局势如此紧急,依旧指挥若定,不断调兵遣将增补各处防御空虚之处,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下达,帐下校尉、书吏急忙将命令传达至军中,整个指挥中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此时大雨虽歇,小雨未停,整个太极宫却好似一口底下燃着烈火的铜釜,釜中水已烧干,烈焰升腾。
“咣当”
房门被人推开,开战之前被李靖从西线撤下重新整编之后充当预备队居中增援的李思文疾步来到李靖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疾声道:“启禀大帅,承天门一线快要守不住了,末将恳请率军增援!”
李靖面容憔悴,看了看身后悬挂的舆图,上面布满了代表敌我、以及东宫六率各部兵力部署的箭头,然后瞪着李思文,叱道:“混账!是否增援应由本帅统筹全局之下予以斟酌才能下令,岂能容许你自作主张?况且非只是承天门一线局势危急,整个太极宫处处告急!吾且问你,程处弼可曾请求增援?”
李思文道:“不曾!”
李靖道:“既然程处弼未曾求援,就意味着尚可一战,承天门防线还算稳固,你身为预备队校尉,就老老实实的坐守中军,等着吾之将领即可!”
李思文大声辩驳道:“大帅有所不知,程处弼那厮一根筋啊!您指望着他求援怕是根本不可能,很可能那厮战死在承天门下,您也等不到他的求援!”
作为平素鬼混在一处的好基友,李思文岂能不知程处弼的性子?那厮有些时候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但整体来说还是执拗倔犟、不懂变通。如今战局危险,东宫六率缺兵少将,增援军队捉襟见肘,那厮更不愿主动示弱,别人都不求援就只有他求援?
丢不起那人!
所以很大可能等到叛军自承天门长驱直入,那厮也已经战死在承天门下,才会发现其阵地已经失陷……
李靖一听,也吃了一惊。
这程处弼当年与房俊一样,一个笨、一个憨,简直就是勋贵二代当中的“卧龙凤雏”,一时之瑜亮,无分上下……
天唐锦绣 第一千九百三十一章 游说规劝
www.lfdag
.com,最快更新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后来房俊忽然开了窍,文武并举、惊才绝艳,程处弼也展现出沉稳剽悍之作风,使得所有人都扭转了对这两人的观感。
眼下经由李思文的提醒,他才忽然醒悟,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程处弼骨子里还是那个夯货,且自尊心极强,万一宁肯战死也不求援,岂不导致承天门一线随时有被攻破之风险?
不过他也并未听信李思文一面之辞,这两人交情莫逆,难免关心则乱,万一是打着唯恐程处弼战死承天门故而及早增援的主意,岂不是白白投入预备队?
他摆手让李思文稍安勿躁,对身边的录事参军道:“将程处弼部所有的战报归总出来,吾要一一过目。”
然后起身,负手站在舆图之前,盯着承天门一线仔细观察。
录事参军迅速将程处弼部的战报归纳汇总,放在李靖案头。李靖观察完舆图之上标注的形势,又坐在书案前将所有战报一一过目,登时承天门一线所有的敌我态势皆出现在脑海之中。
反复推敲、斟酌良久,之后才对李思文道:“稍安勿躁,程处弼部最少还能坚守一个时辰,不过你也命麾下兵卒做好准备,随时增援承天门。记住,不到占居危厄之时,吾绝对不会动用你的预备队,可一旦动用,便意味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只要你上了战场,一定是面对最最危险的局面,吾要你投入战场即可全力作战,若有半分懈怠,军法从事,决不姑息!”
李思文唯恐程处弼死战不退终至战死承天门下,但既不敢违抗军令也不能不顾大局,只能郁闷颔首,退出门外。
细密的雨丝迎面打来,李思文抹了一把脸,远眺南方承天门方向,震天的厮杀声清晰传来,战斗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时候。
……
高大的玄武门矗立在太极宫北边,扼守禁宫门户,不仅将祸乱朝纲者挡在城门之外,便是风雨也在高大的城墙门楼前偃旗息鼓,丝丝缕缕,温柔的好似缠绵春雨。
城门不远处的衙署之内,张士贵顶盔贯甲,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桌案上一壶新茶白气袅袅、茶香氤氲,对面坐着一身白衣、精神矍铄的萧瑀。
作为南梁皇族之血脉,江南第一世家的家主,尽管一身布衣,只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可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恢弘气度,这是自幼钟鸣鼎食所渲染出来的修养,或许无关品性,但绝对优雅。
“雨水潺潺,茶香袅袅,吾与武安已有多年未曾这般坐一坐、聊聊天,只可惜军情紧急,否则温一坛黄酒,炒一盘黄豆,小酌几杯,不亦乐乎?”
张士贵趁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本来不欲回复,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倒也不是不想与国公您亲近,只不过末将奉命宿卫宫禁,身份敏感,岂敢私自勾结朝廷重臣?毕竟职责为重,不敢懈怠。”
身为宿卫宫禁、值守玄武门的大将,可以说是皇帝的生死皆操之于手,若是私下里与朝廷大臣往来频繁、相交甚厚,只怕等不到让朝中的御史言官弹劾至死,皇帝便亲自动手或是罢黜或是赐死了……
萧瑀眉梢一条,笑意盈盈,不怕你态度不佳,就怕你不说话。
亲手给张士贵斟茶,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交情存乎于心,虽不常见却也不曾生分,倒也不在乎是否时常坐坐,加以联络。”
张士贵郁闷。
既然不在乎时常坐坐,你还提什么多年未曾一起坐坐聊天?
娘咧!这帮子老狐狸一个比一个阴险,自己就不该搭话,一个不留神便掉坑里去了……
脸子也绷不下去了,叹气道:“眼下兵凶战危,宋国公不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却来末将这边闲谈饮茶,到底有什么话,不妨敞开来直说。”
玩心眼儿、论手段,自己与萧瑀根本不是段位,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能让自己愈发被动,还不如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武安果然一如当年那般性格直爽豪迈,不愧为当世豪杰!”
萧瑀赞了一句,甚是欣赏的样子。
“武安”乃是张士贵的字……
张士贵苦笑,抱拳告饶道:“还请宋国公明言,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您这般夸赞,末将着实受不起。”
受还是受得起的,想他张士贵这年的功勋朝野上下没几个人比得上,也一直以性情直爽豪迈而自傲,只不过萧瑀今日前来的目的昭然若揭,此刻对他越是好言相对,只怕稍后的条件便越是苛刻。
见他这般说话,萧瑀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吾此番前来,乃是恳请武安贤弟,一旦局势危厄,还请放开玄武门让房俊入宫。房俊若不入宫,只怕无人能劝谏太子撤出太极宫,难不成武安贤弟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帝国正朔因你而亡?”
这帽子太大了,张士贵受不起,瞪眼不悦道:“宋国公此言何意?眼下作乱的乃是关陇门阀,即便东宫覆亡,又与吾何干?”
萧瑀淡然道:“可你从不曾站在太子这边,身为宿卫宫禁的大将,却将帝国正朔弃之不顾,不是你的责任又是谁的责任?”
张士贵却不敢承认,只能装糊涂:“宋国公之言,末将不明白。”
萧瑀问道:“你为何封锁玄武门,隔绝内重门与外界之联络?”
张士贵道:“时局凶险,末将身负宿卫玄武门之责,不敢轻忽懈怠,唯恐叛军自玄武门破门而入危及太子,只能出此下策。”
萧瑀寸步不让:“如此也只需关闭玄武门,同时加强戒备即可,为何不准任何消息出入玄武门?”
张士贵闭口不言。
在封锁玄武门这个事实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此时此刻,谁都知道他与东宫不是一条心,甚至随时随地都能给予东宫致命一击。
萧瑀放下茶杯,上身微微前倾,盯着张士贵的眼睛,缓缓道:“吾知道武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参预关陇之叛乱,然而武安此刻之举措,无异于增涨叛军之气焰,更将帝国正朔置于死地……吾素知武安之为人,因此问你一句,可是有陛下之遗诏令你如此行事?”
张士贵沉默无言,心中纠结,却一声不吭。
沉默,有时候也意味着默认……
萧瑀目光湛然,捋着颌下胡须,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若当真有这份遗诏,令武安你奉命行事,吾自然不会多说。可你是否想过,陛下虽然曾有易储之意,原因乃是殿下过于软弱,不能承担起储君之重任,更不能继承陛下志向发扬光大。然则自关陇起事的那一日起,太子种种行为皆在你眼中,可曾有过半分软弱,有过丝毫糊涂?”
张士贵继续沉默。
说心里话,时至今日,对于太子在关陇叛乱之中的种种表现,朝野上下、长安内外有口皆碑,许多人都即感到意外更感到欣喜,一个既能够面对危机坚定立场,同时依旧保持仁厚温和的储君,简直就是身为臣子所梦寐以求的未来君主。
换一个太子,就当真比李承乾更好?
萧瑀见到张士贵神情变幻,趁热打铁道:“陛下之所以易储,盖因以往对于太子之印象,如果此刻陛下就在看着这场兵变,你认为还会坚持易储之心么?”
张士贵只能默然。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是事实上,真的没有答案么?
倒也未必……
萧瑀给自己斟茶,呷了一口茶水,续道:“当下时局,谁都知道关陇打着什么心思,一旦东宫覆亡,他们会立即扶立一位皇子成为储君,而后攫取大权,把持朝政……或许整个关陇甚至连同李勣在内都不在乎谁当这个储君,因为有陛下遗诏在,大家只是奉命行事……可是扪心自问,咱们真的可能不在乎么?那可是代表着帝位传承的正朔啊!一旦纲常颠倒、人伦失序,从此皇权不稳、帝国不靖,秦、隋之印鉴犹在,难道武安你也眼睁睁的看着帝国烽烟四起、二世而亡?!”
张士贵终于动容。
最后这一句话,有如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头……
天唐锦绣 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 心志动摇
www.lfdag
.com,最快更新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武安贤弟乃是国之勋臣,素来深明大义,吾只点到为止,再不多说,你且自己权衡考量,到底是一意孤行致使关中数百万百姓陷于水深火热,遭受兵祸荼毒,还是悬崖勒马,为天下万民缔造福祉,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
萧瑀说完,果然不再游说规劝,起身拱手告辞。
张士贵起身相送,看着他白衣飘飘走出门口,家仆撑起雨伞护着他飘然远去,不禁长长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位血统高贵历经两个朝代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元老口才太好,若是继续游说下去,自己说不定就动摇了……
返回衙署之内沉思良久,想要喝杯茶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遂命人倒掉,重新沏一壶拿上来。
新茶未等沏好,有兵卒入内,禀报道:“启禀大帅,中书令求见。”
张士贵:“……”
好家伙,还以为萧瑀不为己甚点到则止,原来是玩车轮战啊?
想了想,也不能不见,只好派人将岑文本迎了进来,抱拳施礼,道:“雨大湿寒,岑中书身体欠佳,何不多多修养?来来来,快请入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呵呵,老夫扰了武安贤弟清净,不会是个恶客吧?”
岑文本笑吟吟入座,一身常服,态度和蔼可亲,说出的话却让张士贵眼角直跳。
武安贤弟?
这称呼自从自己晋升虢国公爵位之后,已有多年未曾听闻,如今先是萧瑀后是岑文本如此这般亲热之称呼,令人感觉有些别扭……
笑着坐下为岑文本斟茶,笑道:“岑中书说得哪里话?这玄武门风大寒冷,平素可是请都请不到您这贵客呐。”
岑文本拈起茶杯喝茶,而后放下茶杯,直言道:“老夫所为何来,想必武安贤弟心中有数吧?”
张士贵苦笑道:“宋国公刚走,凳子还没凉呢,您便接踵而至,来意还需猜测么?”
岑文本坐直腰杆,正色道:“老夫一番肺腑之言,贤弟可愿一听?”
张士贵无奈道:“但讲无妨。”
无论自己如何取舍抉择,对于萧瑀、岑文本这等当朝大佬都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岂能不听他们将话讲完?
他只是负责执行陛下遗诏而已,又不是想要起兵谋反将朝堂大佬一网打尽……
朝堂之上,除去名分大义,更多还是人情世故。
岑文本道:“或许陛下有遗诏在,吾亦不知究竟是谁负责执行陛下遗诏,但房俊遇刺一事,可知那些人毫无底线,他们只在乎覆亡东宫、废黜太子,而后拥立新的储君,以达到攫取利益、独揽大权之目的。他们根本不在意这煌煌盛世会否戛然而止,更不在意关中数百万百姓之死活,甚至不在意整个天下会否烽烟处处、盗寇四起,重现隋末之乱世……但咱们不能不在乎!试问,若此刻陛下站在眼前,武安贤弟会否与吾一道诤言直谏,劝阻陛下收回成命,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身体不好,中期不足,这一番话说起来又是情绪激动,到得后来喘息甚重,却愈发可见其心情之激荡。
张士贵只能默然……
上阵杀敌乃是他的长项,宿卫宫禁也不曾有失,可若是论起口舌之争,如何是萧瑀、岑文本这等文臣巅峰的对手?
当然,也是因为心中对两人的话语深有感触。
正如岑文本所言,若陛下还活着,他大抵也是会谏言的。他唯陛下之命是从,从不会违逆陛下之军令,但绝非愚忠之辈,若遇乱命,亦敢直言犯谏,不计个人之得失。
但是现在……
哪里还有直言犯谏的机会?
所以他心中才会纠结,难道当真为了帝国正朔而违逆陛下之遗诏?
岑文本察言观色,慨然道:“武安贤弟亦是当世人杰,文成武略皆有造诣,对于当下局势自有权衡取舍,吾亦不多说,只希望贤弟以苍生为念,毋使百姓生灵涂炭,以至于留下千古骂名,百年之后悔不当初。”
……
岑文本走得比萧瑀还潇洒,却让张士贵陷入更大的纠结。
但张士贵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了,萧瑀、岑文本到访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递到潼关,若是在那之前自己依旧犹豫不决,等待自己的很可能是猝不及防的刺杀,甚至是无情的抛弃。
作为李二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宿卫宫禁十余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支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有着什么样的实力,也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个老宦官是何等心狠手辣……
*****
去年冬天瑞雪连连,整个关中白雪覆盖,预兆着来年或许是个雨水丰沛的好年景。待到转过年开春,雨水一场连着一场,关中各处河道水流充沛,百姓欢欣喜悦,只盼着长安叛乱迅速平息,及时春耕,到了秋天必定收成满满。
然而事与愿违,长安城内鏖战不休,东宫与关陇的军队死伤无数,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叛乱迟迟不能平息,百姓心焦如焚。
尤其是被关陇引入关中的门阀私军驻扎于各地,不仅时不时有扰民之举,甚至到了后来为了掳掠粮食做出屠村之恶行……
等到大雨连场,关中河道暴涨,满溢的河水开始侵犯农田,低洼处洪涝成灾,关中百姓终于绝望。
没想到承平二十年,关中再一次面临天灾人祸……
河道暴涨、山洪暴发,许多地方灾情严重,朝廷中枢陷于战乱全部停滞,官府已经彻底失去有序组织,任凭灾情蔓延却迟迟不能对受灾百姓予以救助,无数百姓不得不撤离被洪水湮没的家园,拖家带口向着地势略高的地方迁徙。
关中处处灾民汇聚,没有足够的粮食,也没有安身的房舍,更没有足够的药物,许多人陷入饥饿无处安身,感冒、腹泻、发热等等病症还是不断涌现,甚至隐隐有蔓延之势。
偶尔也有大户人家心善施粥,然而数以万计的灾民无家可归,又岂是区区几户人家能够救助?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