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肯定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的,可到底所指为何?
李承乾一遍一遍的捋,却怎么也捋不清……
他这个太子即将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手执日月、君临天下,房俊自身亦是军权在握、权势熏天,有什么话能让房俊有所顾忌,不敢在他的面前明言?
细思极恐……
……
等到萧瑀等人前来议事之时,李承乾依旧愁眉不展,萧瑀奇道:“殿下可是有何烦心事?”
李承乾叹道:“原本关陇撤出长安,退往终南山,局势已然明朗,可程咬金与尉迟恭先后奔赴终南山,置大局于不顾,导致形势陡然紧张,孤这心中岂能不担心?”
自是不会将自己心中疑惑道出,论及信任,在他眼里没人比得上房俊,甚至连手足兄弟都不行……
萧瑀不知究竟,听到太子的话语,顺势上眼药:“山东世家盘踞一方,不听朝廷诏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谓桀骜难驯,眼中只知门阀利益、全无为国之心,他日殿下予以驱策,当谨防变故。”
岑文本在一旁入座,耷拉着眼皮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不插话。
刘洎眨眨眼,坐在岑文本身旁,正襟危坐,有如泥塑。
这个目前东宫内部最大的文官联盟之间看上去并非一致对外,气氛略显诡异……
李承乾摆摆手,道:“此乃后事,先解决眼前困难吧。”
他看着三位大臣,问道:“孤欲对卢国公、鄂国公擅自出兵之事予以申饬,并且责令英国公率军屯驻于灞水之东,无调令不可过灞桥入长安,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三人思虑一番,齐声道:“可!”
萧瑀一脸愤然:“事到如今,殿下不仅仅是监国太子,更将成为大唐新君,程咬金、尉迟恭之流却仰仗往昔之军功罔顾殿下之意,擅自于京畿重地调动兵马,更意欲剿杀关陇,若不能予以申饬,则恐人人效仿,皆是必生大乱!”
刘洎也道:“英国公手握重兵,却一直对叛军肆虐长安置若罔闻,其心可诛!断然不能使其率军抵达长安,万一其包藏祸心,则很可能变生肘腋,令咱们防不胜防。”
无论哪一方势力,对于手握大军、立场不明的李勣都极为忌惮,不准其返回长安是正确的,一则将危险阻拦于外,若有变故亦能从容反应,再则也可试探李勣之心思……
李承乾颔首道:“如此,孤稍后便颁布诏令,下发于英国公、卢国公、鄂国公处。三位可还有别的事?”
三人互视一眼,刘洎开口道:“殿下明鉴,如今城中关陇子弟皆被搜捕下狱,各家名下之产业亦在查封之中,难免人心惶惶、四处骚乱,单凭着京兆府很难面面俱到,若是人心不能迅速稳定,非但有碍之后的重建,更会影响殿下的威望……故而,微臣愿请缨协助京兆府处置城中各项事务。”
萧瑀附和道:“马周是个干吏,能力卓越,但毕竟事关重大,刘侍中不辞辛劳予以帮衬,理所应当。”
岑文本不说话,只低头喝茶,充耳不闻。
萧瑀与刘洎都看向太子……
事实上,对于眼下之局势,东宫文官系统是极为不满的。城中防务由东宫六率接掌,城外安全则在右屯卫控制之下,旁人根本插不进去手,而城中恢复秩序、缉拿关陇子弟、查封关陇产业,诸般事务尽在京兆府负责之下,其余衙门更是无权过问。
眼瞅着大权皆被李靖、房俊、马周等人揽在手中,其余在兵变之中亦是出力不少的文官们却整日里围在太极宫无所事事,就连修葺、重建诸多宫殿之事都有少府监负责,这让三位文官领袖如何坐得住?
李承乾沉思片刻,摇头道:“京兆府由马周掌管,上下一心、运转顺畅,若是贸然由旁人介入,反倒使得人浮于事、过于推诿。眼下长安局势渐趋平稳,东西两市的恢复乃是重中之重,一应招商、维修、税收之事务,便由刘侍中亲自负责吧。”
长安乃是万国之都,西方诸国之货物由丝绸之路运输至此,再分发大唐各地,乃是巨大的货物运转中心,天下商贾云集于此,不仅带来庞大的财税收入,更使得打量钱帛涌入,催动大唐经济繁荣。
东西两市之重要,无庸赘述,能够将这样一个影响巨大、且利益多多的项目交到刘洎手中,这也是太子以此展示自己的公正——但凡跟着我混的,有好处绝对不会忘记你。
刘洎当即颔首:“殿下放心,微臣定然竭尽全力,令东西两市早日开市,不负殿下重托。”
他的确眼馋京兆府的权力,但马周虽然平素不大参预朝堂斗争,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背后还站在房俊、李道宗这两个军方、宗室之内都响当当的人物,想要从马周手中攫取一些权力,难如登天。
退而求其次的话,将东西两市紧紧攥在手中也是不错的利益,毕竟这一块原本应当是房俊的地盘……
相当于雨露均沾,对谁也不会薄待。
李承乾笑道:“刘侍中办事,孤自然放心。”
而后,他意味深长道:“眼下局势看似平缓,实则变数太多,谁也不知接下来会走向哪个方向。诸位爱卿皆乃孤患难至交,孤绝对信任,故而还请诸位助孤平靖朝局、振兴百业,将废墟一般的关中重建起来,也不往为官一任!”
天唐锦绣 第一千九百九十章 立场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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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句话看似在展示态度,告知跟随他的臣子们只要跟着他便能得到信任与权力,但也话中有话:还不到争权夺利的时候,都消停点吧,眼下当以大局为重……
萧瑀赶紧附和:“殿下言之有理,吾等臣子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贞观盛世延续下去,直至千秋万载、永不凋零。”
刘洎亦是心中凛然,表态道:“殿下宽厚仁爱,乃盛世明主,能够追随殿下实乃吾等之福份,微臣早已立志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辅佐殿下成就煌煌盛世、千秋伟业。”
他明白,自己这几个人今日前来意欲夺权,已经惹得太子不满,故而才会出言敲打。他发现对于太子品性之估测出现了错误,以往太子的确是软弱一些,不似李二陛下那般眼里不揉沙子,大差不差的时候即便有些不满也大多忍下了,但是历经此番兵变,从生死成败的关头转了一圈,性子却变得有些凌厉。
再不似以往那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老好人了……
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虽然太子表达了不满,也出言敲打,但该给的好处还是给了,对待臣子依旧宽容,若是换了李二陛下,固然不会对萧瑀、岑文本这样的老臣怎么样,但是他区区一个侍中只怕已经被严辞申饬,甚至一撸到底。
往后自己的言行举止一定要注意,不能咄咄逼人,否则一旦惹起太子反感,后患无穷……
岑文本“哼哼呀呀”两句,不甚在意。
他早已决定致仕归乡,只不过眼下东宫刚刚经历一场巨大危机,尚未稳住阵脚,所以才暂且逗留一些时间,但也绝对不会轻易掺合进萧瑀、刘洎针对马周的争斗之中。
况且侄子岑长倩在此次兵变之中坚定站在东宫这边,辅助房俊于玄武门外大杀四方,功劳甚大,再加上他这个老臣的资历、情面,想来等到太子登基之后一定会授予官职。有太子器重,有房俊靠山,再有他这个叔叔的政治遗产,岑长倩的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自己临走的时候,怎么也得给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
李勣抵达骊山之北、黄河南岸的新乡,便接到太子送来的诏令。
临时驻扎的营帐之内,一众将校尽皆在场,李勣恭恭敬敬的拆开诏令,读了一遍,脸上古井不波,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情。
而后,李勣将诏令放下,沉吟未语。
张亮询问道:“不知太子殿下谕令如何?”
其余人也都看向李勣。
李勣手指在诏令上敲了敲,淡然道:“太子言及之前门阀私兵溃败之后为祸关中,至今仍有数支溃兵四处流窜,打家劫舍、掳掠烧杀,为祸甚重,两天前还曾突袭凤栖原崔氏庄园,袭杀了朝廷刑部侍郎崔余庆,惹得朝野上下一片愤慨、关中百姓忧心忡忡……所以,太子诏令吾等不必返回长安,暂且驻扎于灞桥以东,出兵搜剿这一区域之内的流寇叛匪,协助‘皇家救援队’救助受灾百姓。”
帐内一片沉寂,将校们都不说话。
诏令说得头头是道,听上去全都是大道理,可是核心目的只有一个——不许李勣率军返回长安。
这也很好理解,自关陇起兵而始,李勣率领东征大军视如不见,哪怕叛军围攻太极宫、东宫岌岌可危随时有倾覆之祸,李勣也一如既往优哉游哉的缓慢行军,颇有坐山观虎斗之意味。
谁也摸不准李勣的立场、倾向到底为何,一时间猜测纷纷、流言纷纭,此等情况之下,太子岂敢让李勣返回长安城下?
万一李勣有不臣之心,趁机率军攻陷长安,那可如何是好?
李勣扫视一周,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一阵冷场,良久之后,程名振开口道:“太子殿下奉命监国,在眼下来说,便是一国之主,太子诏令等同于圣旨,不能不遵。况且诏令之中也说得明白,关中各地流寇成害,吾等军人自有剿匪之责,大帅应当听令驻扎于灞桥以东,指挥大军剿匪,而后只身入长安,向太子殿下禀明一切。”
众人都看了程名振一眼,依旧不做声,心里却各有主意……
让李勣只身入长安?
以李勣自辽东撤军之后种种行为来说,太子怕是早已恨之入骨,手握大军的时候他太子自然不敢有什么动作,可若是李勣只身入长安,只怕进了城门就得给五花大绑下入大狱,然后三司会审、枭首示众……
大家都知道你程名振的儿子乃是房俊亲信,此次长安兵变之中亦是功劳不少,算是东宫的铁杆心腹,可你这般给李勣出馊主意,就不怕李勣怒极之下拾掇你?
李勣一脸淡然,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对程名振的话语充耳不闻,淡然下令:“便依从诏令,各军先后抵达灞桥以东,择地驻扎,吾军令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喏!”
众将听令。
李勣又问道:“周道务现在何处?”
张亮道:“昨日来信,已经率军过了洛阳,大抵今日傍晚便可抵达此地。”
李勣微微颔首:“其所押送之俘虏如何?”
辽东大战,撤军之前周道务奉命押送数万高句丽俘虏返回大唐,周道务沿着来路返回,正遇到辽东冬日的极端风雪天气,他没有继续行军,而是抵达辽东城一带驻扎,迟迟不肯上路。
东征大军游山玩水一般从辽东返回长安走了小半年,结果周道务反倒落在后边……
张亮顿了一下,道:“其押送之俘虏缺乏粮秣以及御寒衣物,暴雪肆虐之下无处栖身,大半冻死,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俘虏,正随同周道务一起返回关中。”
李勣不满,蹙眉道:“那数万俘虏原本是要押送回国,参预各地河道修缮、城池建造,如今却尽数折损于途中,周道务玩忽职守,其罪难恕!”
众将默不吭声。
事实上,其中到底发生何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数万俘虏缺衣少食,又正逢严冬,冻死一部分是必然的,毕竟没有谁会对俘虏的死活上心。但若说冻死大半却有些匪夷所思,大抵还是冻伤得多,但伤者不仅会拖累行军速度,更需要耗费很多的粮秣药材,所以将冻伤者丢弃,任其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是很多将领都会做的事。
这种事本身无关紧要,就看是否有人追究,毕竟也能按上一个“有违人道”的罪名,或者申饬其有失帝国体面……
李勣没有多说,只是表态道:“待周道务归来之后,命其自去长安向太子殿下请罪。”
张亮顿了一下,颔首道:“喏。”
心中知道周道务算是完蛋了,等到太子登基,非但再无半分升迁之可能,甚至即将被投闲置散。周道务与房俊的矛盾,朝中略微有些地位的都知道,而今房俊乃是太子面前第一红人,只要太子问询如何处置周道务,房俊岂能不落井下石?
只不过李勣这般轻易将周道务舍弃,也不知是心中对周道务不满,还是故意向太子、向房俊示好,试图挽救他东征路上迟迟不归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这位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宰辅之首,立场、倾向依旧令人一头雾水、无从捉摸。
将太子诏令收起,放入书案下的抽屉,李勣问道:“鄂国公违抗军令、擅自出兵赶赴终南山,诸位以为应当如何惩处?”
军令如山,似尉迟恭这般忽然违背军令偏离行军路线,且赶赴终南山与左武卫对峙,随时都会大战一场,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军中与地方官府不同,上官命令下官的时候,是可以商榷审议的,若上官之政令有误,甚至可以越级奏秉,乃至于提起申诉,但军中绝对不允许出现此等情况。
令之所至,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亦是一往无前。
但尉迟恭出身关陇,家族门阀崛起于代北,与关陇门阀同气连枝、源出一脉,眼瞅着关陇门阀被东宫军队反击击溃而没有与丘孝忠等人一同掀起骚乱,已经殊为难得,此番违背军令南下解救关陇残余,亦在情理之中。
况且本身程咬金便违逆太子之令,不顾东宫与关陇的和谈意欲斩草除根将关陇参预一网打尽,尉迟恭的行为也不是不可饶恕……
但是眼下这等局势,谁敢胡乱说话?
替尉迟恭求情,难免被认为同情关陇,后患无穷;落井下石一番,搞不好又会与山东世家有所瓜葛,被认为受到山东世家的收买,为其张目,事后说不准也要受到牵连……
只能沉默不语。
李勣看着张亮,道:“劳烦郧国公亲自前往右侯卫走一趟,向鄂国公传令,命其即刻率军返回灞桥以东驻扎,如若依旧不遵军令,一意孤行,休怪本帅不讲情面。”
张亮苦着一张脸,心里大骂:关陇到了生死关头,尉迟恭怎么可能回来?这个时候让我去传令,分明是想尉迟恭将我给软禁了,李勣你也太缺德了……
天唐锦绣 第一千九百九十一章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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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李勣只是对尉迟恭予以申饬,程名振蹙眉,不解问道:“大帅,鄂国公违抗军令,擅自出兵,极有可能导致当下长安局势出现巨大变化,岂能任其自作主张呢?末将建议当严令其返回中军,予以惩处。”
人家尉迟恭既然敢违抗军令率军赶赴大云寺,又岂是区区一道申饬便可节制,令其乖乖撤回灞桥?
而且眼下尉迟恭的右侯卫已经与程咬金的左武卫接触,再加上驻扎于终南山下的右屯卫,形势错综复杂,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定下一刻便大打出手,导致长安局势糜烂。
为何不干脆将其召回,使得隐患彻底消弭?
李勣瞅了程名振一眼,淡然道:“鄂国公乃统兵大将,更是帝国功勋,纵然违抗军令,也不能贸然惩处,否则何以安抚军心?此事本帅决意已定,毋须议论。汝等各部皆按照太子诏令行事,勿要出现差错。”
“喏!”
程名振不敢多言。
待到出了中军帐,程名振正欲返回驻地,张亮从后追了上来,小声道:“将军稍等。”
程名振放缓脚步,蹙眉看着张亮,等张亮追上来,方才并肩而行。
他对张亮没什么好感,此人虽然功勋卓著,但江湖气息甚重,整日里拉帮结派、培植势力,且立场不定、有奶便是娘,是个不安分的,军中众将没几个跟他亲近。
面对程名振的冷漠,张亮不以为意,一脸笑容道:“将军方才何必说出那句话呢?明知无用,徒惹大帅不满。”
程名振不言语,等着他说出来意。
张亮瞥了一眼左右,见到附近无人,这才奇道:“将军不好奇在下何出此言?”
程名振脚下不停,淡然道:“吾只是尽属下之本分予以提醒而已,至于大帅如何取舍决断,又岂是吾等能够质疑?郧国公若是有话,但说无妨,吾还赶着返回驻地。”
心里难免狐疑,这张亮到底要说什么?
拐过一处营帐,四下无人,张亮这才低声说道:“令郎于右屯卫中颇受重用,一旦有事发生,必然身处前线,程兄还需告知令郎一声定要小心为上,尉迟恭与程咬金身后各自站着关陇、山东,这两大门阀争权夺利势必不肯罢休,只怕大帅也未必愿意见到长安平安无事,太子顺利登基......咱俩平常虽然来往不多,但袍泽一场、出生入死,总不能坐视令郎身陷险地而无动于衷......言尽于此,程兄多多在意。”
言罢,他一拱手,转身自两座帐篷之间走远。
程名振蹙眉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这算什么?你想巴结东宫,认定太子能够登基,自去太子面前告密便是,通过我将李勣的野心传播到太子耳中,岂不是多此一举?
同时心中也暗暗警惕,张亮此人大本事没有,但察言观色的小心思却出类拔萃,必然在李勣处察觉到了什么,故而才会出言提醒,借着他将消息辗转传递给东宫。
而李勣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眼下长安兵变已经平息,关陇门阀走投无路,只能奢望于太子欲借助其残余力量平衡朝政才能苟延残喘,只等着双方谈妥条件便可将局势彻底稳定,而后山东世家、江南士族大举入朝,填补关陇门阀空缺出来的诸多位置,将朝政大权攫取于手中。
而无论李勣亦或是程咬金,背后站着的都是山东世家,此等情况之下违逆太子之意志试图将关陇门阀斩草除根,岂不是惹得太子恨之入骨?
太子毕竟是太子,将来要登基为帝的,再是性格宽厚,可一旦触及其底线,小绵羊亦会化身食人虎......
所以李勣此番操作,所图为何?
心里琢磨良久,不得其法,便快速返回驻地,写就一封书信交给亲兵,命其趁夜赶赴玄武门外右屯卫大营,当面呈交给房俊。
......
尉迟恭老老实实在灞水东岸扎营,关注着西岸的动静,右屯卫挡住上山的路口,与左武卫对峙良久,形势剑拔弩张,双方却又极为克制,一直未有引发冲突的动作......
收到李勣军令的时候,尉迟恭紧蹙眉头,疑惑不解。
军令之中的言辞极为严厉,但细细思之,却并未严令他必须撤回灞桥东岸,只要他心意坚决,这份军令形同虚设......李勣到底想不想自己撤回灞桥,彻底平息终南山下这一场危机?
尉迟恭想不明白,他得好好捋一捋。
作为山东世家在朝中的旗帜,李勣无疑代表着山东世家的利益,但是眼前这场危机却是因为程咬金以追捕流寇之名义擅自率军赶赴此地,意欲将关陇门阀一网打尽——这其中究竟是否李勣之授意,谁也不知。
但尉迟恭作为关陇硕果仅存的武装力量,为了保住关陇最后一丝元气不惜违抗军令前来救援,明显是与山东世家的述求相背离,正常来说,随着李勣这份军令一同抵达的还应该有军中司马,将尉迟恭一并逮捕押送中军处置。
但李勣却只是嘴上说说,实际行动全无,明显是纵容尉迟恭继续留在终南山下,与左武卫对峙,随时可能发动一场大战,甚至将右屯卫卷入其中,演变成一场三军混战......
所以,李勣到底代表着谁的利益?
身为山东世家的旗帜,却罔顾山东世家的意志,甚至纵容尉迟恭阻止程咬金剿灭关陇门阀......
尉迟恭思虑半晌,半死不得其解。
是李勣别有心思,暗中与关陇勾搭在一起,亦或是......李勣根本无法做主?这是两个可以解释李勣如此行事的理由,但无论哪一个,尉迟恭都觉得难以信服。
以李勣之资历、权势、地位,关陇凭什么去收买他于生死存亡之际不惜背叛山东世家的利益?
同样,以李勣之资历、权势、官职,数十万东征大军掌握手中,谁能让他无法做主,不得不背离山东世家的利益?
尉迟恭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愁的掉头发,只能赶紧书信一封,将情况详细说明,命人送去大云寺,请长孙无忌定夺。
......
灞水西岸、浐水之东、正与右屯卫对峙的程咬金亦是满头雾水,听着斥候回禀尉迟恭的右侯卫丝毫没有撤离之迹象,他心中疑窦丛丛。
自己前来剿灭关陇残余,乃是山东世家全体之意志,代表着山东世家的利益,而山东世家越过旗帜人物李勣将命令下达到他这里就已经极不寻常,眼下身为东征大军统帅的李勣却任由尉迟恭违背军令前来救援关陇门阀,迟迟未能将尉迟恭召回,更显得整件事诡异难明。
李勣已经背弃了山东世家,投入另外一股势力?
江南、关陇、东宫......哪一方又能彻底收买李勣,让李勣俯首听命、背离山东世家?
不对劲啊......
帐外亲兵快步走进来,低声道:“大帅,有人求见。”
程咬金看他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已解其意,沉声道:“请他进来,另外沏一壶茶来。”
“喏。”
亲兵退出,须臾,将身着常服的张行成引入,又奉上香茗,转身掩好帐门,站在门外不许旁人靠近。
程咬金请张行成入座,为其斟茶,张行成微微躬身谢过。
饮了一杯茶,程咬金讥笑道:“你也算是山东各家这些年在朝中的体面人物了,怎地却好似斥候探马一般四处游走,深更半夜也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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