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于公于私,都应当遵从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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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回到崇仁坊梁国公府,管事卢成前来禀报,说是府内各处主要建筑都已经修葺完毕,可以择日回府居住。
房俊坐在花房之中,呷了一口茶水,随手接过卢成递来的黄历翻了翻,见到两日之后便是个黄道吉日,“嫁娶”、“乔迁”等诸事皆宜,便说道:“今日吾便留在府内,你派人前去右屯卫大营知会公主一声,明日让她们便收拾行装,两日之后搬回府中居住。”
“喏。”
卢成出去安排人前去玄武门外通知。
房俊一个人坐在花房内,身边花树鲜翠,呷了一口茶水,阖上双眼,思虑着当下局势。
稍倾,卢成又折返入内:“二郎,晋王求见。”
天唐锦绣 第两千八十四章 封建天下
房俊先是吩咐家仆准备酒席,然后前往正门将李治迎入府内,两人来到花厅入座,房俊屏退侍者,执壶给李治斟茶,笑问道:“殿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也不知是什么风将您吹来?”
这梁国公府虽非龙潭虎穴,但眼下李治乃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那一个,贸然登门,无论真实目的为何都难免令外界猜测纷纷
李治浅浅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苦笑道:“本王忧心如焚,每夜辗转反侧,希望姐夫能给本王指点一条明路。”
房俊这才注意到这位昔日里颇为俊俏的皇子殿下,此刻眼圈发黑,两眼布满血丝,神情极为憔悴
他不由奇道:“殿下乃皇族血脉、尊贵无比,何以憔悴至这般模样?”
李治搓搓手,犹豫一番,不答反问:“皇家水师乃姐夫一手所创,纵横七海威压百邦,此番更是贡献平穰城覆亡高句丽,立下旷世殊勋只是不知当下可有什么大规模的行动?”
房俊一头雾水:“殿下所谓的‘大规模行动’是何意?”
李治道:“譬如覆亡安南、倭国或是其他番邦异域那样的大动作?”
房俊想了想,道:“虽然水师实力冠绝南洋,足以弹指间倾覆其国,但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杀伐征战,总要顾及那些土著蛮子的心情,若是兵锋所至血流成河,会影响大唐天威,咱们总不能将那些土著一个两个的都杀光吧?一则没那个精力,再则总得有人跟咱们做生意所以水师在东洋、南洋的战略以威慑为上,使各国感念大唐雄壮、畏惧大唐天威,虽然时有杀戮,但仍以保护商路航道为主,并未有屠族灭国之计划。”
大唐是天下当之无愧的超级帝国,八荒六合无可匹敌,水师更是海洋霸主,普天之下莫可抵御。但水师奉行的是武力震慑与文化殖民双管齐下的战略,单纯的杀伐掳掠只能横行一时,终至引起恐慌抗拒,使得帝国陷入无休无尽的战争之中,拖垮国力。
吸纳世界之财富、播洒华夏之文明,这才是水师存在的宗旨。
似蛮胡禽兽那般杀伐掳掠,纵然得逞于一时,长久下去也终将被驱赶击溃失去统治,徒留下一笔笔血债,实在是愚蠢
竭泽而渔,从来都不是华夏文明的风格。
“不过,殿下为何关心水师战略与海外态势?”房俊疑惑不解。
李治叹息一声,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看得出这位殿下压力很大,心情很是焦躁:“姐夫可否命令水师攻灭一国?”
房俊简直莫名其妙:“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李治叹气道:“实不相瞒,本王不愿争储,但父皇的意思故而,本王欲寻找一个契机,或可恳求父皇外放,效仿三哥那样开国封疆、为国藩篱。”
房俊恍然大悟。
李二陛下易储之决定的确给诸位皇子带来莫大机遇,这等近乎于“公平竞争”的局面是以往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谁能不觊觎那个九五至尊之位呢?但与此同时,自然也面对着巨大的压力。
右屯卫营地之内那一壶毒酒,看起来时至今日依旧令晋王殿下恐惧不安,有如跗骨之蛆
房俊想了想,又问:“殿下如何肯定陛下会允准你封建异域、为国藩篱?”
李二陛下对儿子们都挺不错,但五指有长短,相互之间还是有高下之分。几个嫡子自然是最受宠爱重视的,其中又以魏王、晋王更甚。魏王自幼聪慧、伶俐狡黠,文采更是诸皇子当中之翘楚,深受李二陛下喜爱。晋王则有所不同,文德皇后殡天之时尚在幼年,李二陛下怜其幼年丧母,故而将他与晋阳公主一并养在身边,亲自抚养,直至长大成人,其中之感情又较其余诸子更为深厚。
所以,朝野上下都认定太子被废之后,新任储君为晋王的可能更大一些,于公于私,李二陛下又怎肯答允晋王前往异域建国,永不回朝?
李治揉了揉脸,颓然道:“父皇素来宠我,若我态度坚决跪地恳求,想必父皇定会答允,只不过眼下缺少这样一个契机,似西域、漠北那等苦寒之地父皇定不会允准,所以请姐夫帮忙。”
房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储君之位,距你可能只有一步之遥,殿下不可惜?此去关山万里、远渋重洋,再想回京之日遥遥无期,殿下不后悔?”
李治愣了一下,旋即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有些松驰,两眼愣愣的望着房梁,半晌才道:“怎么会不可惜呢?毕竟那可是帝王之位、手执日月然而想要踏上那个位置,就得踩着手足的尸骸,蹚着兄弟的鲜血,似父皇那般即便天下至尊,也时常午夜梦回、痛悔不已”
更何况,还要面对父皇残酷的选拔,胜者固然一飞冲天,败者将会万劫不复——这句话房俊在心里替李治说了。
正如李治之言,面对帝王之位,谁能无动于衷?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应当去努力争取。只不过右屯卫营地之内那杯毒酒,使得魏王、晋王两兄弟对李二陛下表现出来的“心狠冷酷”犹有余悸,面对飘渺之希望,不愿以自身性命以及阖府上下去拼一把。
房俊不再多言,对李治招招手,起身来到书房,在一侧墙壁前站定,墙壁上是一副巨大无比的舆图,按照舆图上的图形,应当是东洋、南洋的详尽地形
房俊手指掠过凸出于海中的高句丽,在新罗那处点了点:“这里便是新罗,吴王殿下镇守此处。”
然后手指不停,继续向右,停留在一处东北、西南走向的狭长岛屿上:“这里是倭国,此前权臣苏我氏谋逆,诛杀倭国天皇,如今尽在水师掌控之下。其国西域狭长,山多地少,且地震海啸时有发生,但气候温和,金银矿产极为丰富,国内居民大多为历朝历代躲避战乱而飘零至此的汉人,即便改朝换代,将其纳入大唐版图之内,也非难事。”
房俊收回手,转身看着李治:“殿下认为此地如何?”
李治愣愣的看着一片由多个岛屿组成的狭长地域,一时间有些失声,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点点头,水师便会发动一场血腥的屠戮,将原本倭国的统治者杀得干干净净,将这一块番邦异域之地双手奉上,成为他此生此世镇守之国土。
中方大唐,则再无回归之期
房俊拍拍他的肩膀,对他此刻的犹豫不决表示理解:“如此人生大事,自该好生斟酌微臣已经命人备好了酒宴,咱们好好喝几杯,此事慢慢决断不迟,任何时候殿下做出决断,水师便会将倭国那些土著杀得干干净净,将倭国诸岛双手奉于殿下。”
纵然李治天资聪慧,历史上更能成长为成就不凡的一代帝王,但眼下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青年,面对此等扭转人生之抉择,难免患得患失、进退维谷。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李治没有理会他,继续在舆图前呆愣愣站了一会儿,便忽然开口:“此事本王已经决定,还请姐夫鼎力相助!”
言罢,转过身来,冲着房俊一揖及地。
房俊上前将他扶起,唏嘘道:“何必言谢?你我虽然平素并不亲近,但到底是郎舅一场,这点忙还是帮得上的。”
李治的确是个人物,很快收拾情绪,哈哈一笑:“更别说本王如此选择,等同为太子哥哥消灭一个竞争对手,正附和姐夫你的心意,自当顺水推舟听闻番邦异域炊毛茹血,连一间像样点的府邸宫殿都没有,姐夫又富甲天下,不知待到本王东行之日,可否赠送一笔钱财用以傍身?”
房俊拉着李治的手来到偏厅,酒席已经备好,两人入席,一边执壶斟酒,一边笑道:“区区钱财,何足挂齿?到时候微臣送殿下几艘炮舰、一批火枪,足矣使得殿下横行倭国诸岛,开创一国、名垂万世!来,饮圣!”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李治强忍着酒水辛辣,加了一口菜,一边嚼着一边畅想着往后若能封建倭国,如何在那蛮夷荒凉犹如一张白纸之地一展胸中抱负,如何建功立业,开创足矣传诸于后世子孙绵延百代的功绩,因为狠下心离京而带来的伤感、不甘居然消弭了很多
两人酒过三巡,席间李治详细询问了倭国情况,极为认真。
酒宴之后,房俊便当着李治的面给苏定方修书一封,命其在回京述职之前布置一次大动作,一举将倭国残存的天皇势力以及苏我氏彻底铲除,纳倭国诸岛于大唐版图之内,且要速战速决。
眼看着房俊行文之中霸气外露,弹指之间攻灭一国浑不在意,愈发向往那种脱离大唐皇家桎梏之后纵横海外、逍遥异域的日子
皇位谁不想呢?
但眼下长安之局势却犹如牢笼,动辄万劫不复,还不如舍弃当前这一切,自己去搏一个前程似锦,创一个皇图霸业,如“始皇帝”那般开疆辟土,一手创建一个王朝,岂不快哉?
天唐锦绣 第两千八十五章 心志坚定
待到李治告辞离去,房俊看了看天色,换了一套衣裳出门带着亲兵策骑直奔东宫,来到丽正殿后面的寝宫觐见太子,发现几位于志宁与宇文士及皆在
礼毕,李承乾招呼房俊入座,于志宁笑道:“赵国公昨日已经出殡,此前兵变之事父皇也不予追究,便此告一段落。郢国公今日前来,乃是代表关陇门阀向殿下致歉。殿下之意,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赵国公也因此陨殁,便既往不咎,毕竟往后还得勤加走动。”
这是在向房俊解释宇文士及为何会出现在东宫,但房俊却眯起眼睛。
如今谁都知道陛下易储之心坚如铁石,太子殿下储位不保已是必然,但显然似于志宁这样的东宫属官还未死心权利动人心,谁又能甘愿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呢?
房俊看向宇文士及,似笑非笑道:“与郢国公已有多时未见,今日见到您老人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实在是可喜可贺。”
两人之前的关系原本极好,但自从房俊担任书院司业将关陇子弟排除于学子名额之外,逐渐与关陇交恶,与宇文士及也开始疏远,再到后来关陇起兵谋反欲覆亡东宫,双方更是势如水火、你死我活。
现在相对而坐,仇隙渐消,颇有几分尴尬
宇文士及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房俊斟茶,笑容温和:“老夫于长安城内听闻二郎先是击溃吐谷浑铁骑确保河西诸郡不失,又设计重创突厥、大食伏兵,继而转战数千里奔赴西域,一举将二十万大食军队歼灭着实敬佩莫名,认为二郎实乃卫国公、英国公之后大唐最有能力之统帅,未来不可限量。但今日朝堂之上以退为进、顺水推舟之策略,又让老夫见识到二郎的政治天赋,实在是年少有为。”
尴尬的时候,相互吹捧的确是缓和气氛的小技巧
房俊双手结果宇文士及递来的茶杯,笑着致谢,谦虚道:“不过是侥幸胜了几场,焉敢称什么统帅?相比于你们这些贞观勋臣,区区成就,不值一提。”
宇文士及的笑容便僵了一下,臭小子你会不会聊天?刚刚率军将我们关陇军队击败,你这是“区区成就,不值一提”,那我们岂不是乌合之众,所有的功勋都是名不符实?
李承乾眼见房俊话中带刺,忙打圆场:“二郎前来,可是有事?”
他对于储位已经没了侥幸之心,打算躺平了接受任何结果,所以反倒没了患得患失之心,往昔仇隙尽皆放下。不管怎么说,李唐皇族与关陇门阀纠缠了数百年,彼此之间一旦放下仇隙还是非常亲近,宇文士及早年出入宫禁如履平地,虽无东宫帝师之名,但对于李承乾的教导却也不少,很有几分师生之宜,故而不愿见到房俊与关陇再生龌蹉。
同时宦海失意人,何必刀剑相向、彼此为难
房俊看了看于志宁、宇文士及,觉得这件事过不了两天便会满城皆知,所以没必要隐瞒,遂直言将方才晋王登门的请求说了一遍。
于志宁登时喜动颜色,抚掌道:“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晋王殿下能够做出这样的抉择,不仅识时务,更有大魄力!欲前往倭国封建一方、为国藩篱,等同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此等志向,的确令老夫惊叹。”
东宫上下早已将晋王视作争储之大敌,如今晋王骤然生出外放之心,不欲争储,怎不令于志宁欣喜雀跃?
说到底,太子的位置每巩固一分,他这个帝师的利益便增涨十分。
洛阳于氏素来与关陇门阀来往甚多,彼此联姻、利益纠葛,此番关陇兵败难免心惊胆战,唯恐遭受波及,再加上陛下易储之心甚坚,使得于志宁颇有些心灰意懒,现在骤然闻听喜讯,心潮起伏有些难以压抑。
宇文士及也捋着胡须,微笑颔首:“此皆二郎之功也。”
房俊赶忙摆手:“此事与吾无关,是晋王殿下亲自登门相求,正巧水师那边最近确实有覆灭倭国之计划,两相巧合,成人之美,万万不敢居功。”
这老东西太阴损了,陛下易储之心坚决,而且很大可能属意晋王来继任储位,如今晋王骤然放弃储位欲封建倭国诸岛,这若是被李二陛下认定是自己所怂恿,那还不得活活劈了自己?
李承乾也明白这一点,说道:“此事只不过是雉奴自己的意思,与二郎无关,不要再提。况且孤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他想给谁就给谁,孤不争也不抢,听天由命吧。”
无论如何,眼下“躺平”便是东宫的对策,以免牵连更多人遭受父皇打压。除去于志宁这些人之外,没人还对储位抱有信心
他看向宇文士及,问道:“方才于师说郢国公有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宇文士及放下茶杯,轻叹一声,一脸愁苦:“此番兵变,无论是谁主使,关陇上下都难辞其咎。如今陛下虽然不追究兵变之责,但由于先前查封了关陇各家的产业,如今正在清点造册,打算收入内库殿下想必知道,关陇各家固然家底雄厚,但这些年不思进取,子弟纨绔,家家都入不敷出,再加上此番兵变几乎抽空了各家的库房,一旦这些产业皆被查封,只怕各家都难以度日如今赵国公殁了,各家便将老臣抬出来,希望能够在殿下这边讨一个恩情,劝劝陛下,给大家留一条活路。”
李二陛下这人素来快意恩仇,颇有几分侠义之风,与市井之间那些“游侠儿”行事风范有些相似。诸般牵扯之下,他未对关陇门阀斩尽杀绝,但心底的怒气却不减分毫,必然从别处寻一个痛快。
还有什么比罚没这些世家门阀家产,使其难以维持钟鸣鼎食之生活,日常度日都抠抠搜搜、窘迫穷困更好的方式呢?
即不会影响朝局,又出了心头恶气,反正关陇勋贵也不会饿死
不过就算想求情也得你去找陛下啊,你与陛下这么多年亲密关系,没了长孙无忌也说得上话,只要开口陛下肯定给几分面子,这也是关陇各家推举你成为领袖的原因,何必让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太子出面?
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
因为他醒悟到宇文士及此番前来,并非单纯的请太子出面给关陇各家说情,而是想要以这种方式让太子尽收关陇人心
作为缔造了大唐帝国的根基,关陇门阀根深蒂固、实力雄厚,即便此番兵败导致实力大为折损,朝堂之上的权位也十不存一,但依旧是一股强横的势力,若能被太子收为己用,未必没有与陛下抗衡之力量。
关陇现在是孤注一掷,太子亦是命悬一线,简直天作之合
但问题在于李承乾怎么想。
是当真躺平了不争不抢、听天由命,还是联合关陇奋力一搏?
他看向李承乾,后者蹙起眉,手中捏着茶杯紧了紧,显然心中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旋即苦笑一声,放下茶杯,嗟叹道:“父皇对孤防范甚严,若由孤上书求情,不仅无用,反而惹得父皇警惕,愈发对关陇各家追究到底,此事孤无能为力。”
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父皇神威如岳,帝国之内无人能够抵御,他铁了心易储,那便再无任何转圜之余地。
东宫属官陪着他这个太子出生入死,拼死力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尽心竭力。他若不肯死心,依旧对储位恋栈不去,除去将那些文武官员牵连于内、不得善终之外,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还不如坚定下去,绝不挣扎
宇文士及显然没想到李承乾居然对送上门的关陇门阀无动于衷,这是有信心保住储位,还是对关陇门阀不屑一顾?
于志宁在一旁疾声道:“殿下三思!陛下易储之心固然坚决,但现在已经有晋王放弃争储,魏王亦是摇摆不定,殿下只要努力进取未必没有机会,岂能这般轻易放弃?”
房俊瞅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洛阳于氏与旁人不同,如今已然是中原书香鼎盛的世家豪族,但由于于志宁被李二陛下任为东宫帝师,阖族利益早已与东宫绑在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难有改换门庭之契机。
若李承乾储位不保,洛阳于氏必将作为帝师一党遭受李二陛下打压,族中子弟数十年之内难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拼上一把,扶持李承乾保住储位,即便失败,最终的下场也不会更差。
利益当前,没有谁能够纯粹的只讲感情
李承乾原本有些唏嘘的神色转为坚定,坐直腰杆,沉声道:“孤已经说了,这天下是父皇之天下,父皇若给孤,那孤便接着,往后夙兴夜寐、呕心沥血,继承父皇宏图伟业;若父皇不给,孤便双手奉还,既不去争,更不会抢。孤的心意如此,坚若金石,诸位皆乃孤之腹心肱骨,望此后再不提及此事,以免伤了彼此情份。”
天唐锦绣 第两千八十六章 相互猜忌
李承乾素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无论是真心放弃争储,还是不愿面对争储失败的惨烈后果,总归是有几分为东宫属官的前途性命着想之原因,能够做到下定决心之后不动摇,已然难能可贵。
于志宁有些不豫,他是个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固然在仕途混迹了一辈子,却已经没能学会掩饰心情,脸色难看得紧。
宇文士及却看不出任何失望,反而颔首笑道:“殿下至诚至孝,实乃天下模范,只可惜陛下识人不明,非得易换储君,只怕将来悔之莫及。”
这话有些“大不敬”,臣子岂能私下指摘皇帝的不是?但此地乃是东宫,面对的乃是即将被易储的李承乾,这种话不仅不会惹来风波,反而会使得李承乾心中泛起得到认可、同仇敌忾之意
李承乾摆摆手,一脸正色:“郢国公此言再不能提及,父皇为了帝国夙兴夜寐、呕心沥血,教导吾等皇子更是尽心尽力,只要是父皇的儿子,谁都有资格继承皇位,孤焉能因先一步被立为储君便将储位视为己有,因此对父皇心生不满?孤还是那句话,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他不给,孤绝不能争。”
他也明白宇文士及的用心,这番话若是传扬出去,必将惹得父皇愤怒,说不定就会加紧易储步伐,甚至顺带将自己的权力愈发剥夺干净,从而引发自己的不满,反抗父皇的易储
他固然没什么心机,但也知道官场之上最缺乏的便是“诚意”,若非关陇门阀此刻走投无路,又岂能到他这边寻机钻营?
若父皇此刻给关陇一条明路,只怕宇文士及立刻便投奔过去,父皇若赐给自己一杯毒酒,宇文士及甚至会扑上来撬开他的嘴将毒酒灌进去
即便无心争储,李承乾也不愿破罐子破摔,父皇心如铁石,自己即便愤怒的表达不满,难道就能让父皇回心转意?
非但不能,反而愈发激怒父皇,导致不可预知的祸事
还不如躺平了任凭摆弄、毫不抵抗,或许父皇还能滋生出几分怜悯愧疚之意,将来对待自己的子女下手轻一些,在房俊等人的斡旋之下觅得一条生路。
宇文士及沉默一下,强笑道:“殿下心胸宽阔,吾不及也。”
如今关陇犯下大错,于朝堂之中的根基几乎被尽数斩断,唯有押注于太子这边或可有朝一日随着太子稳固储位而复起,但眼下太子摆明了躺平不争不抢,储位被废已成定局,关陇再想依托此路复起已经行不通。
但除此之外,再想寻一条复起之路,何其难也?
自己与长孙无忌明争暗斗许多年,一直被其压制心有不甘,如今长孙无忌已死,自己夙愿得偿成为关陇领袖,首要面对的便是如何带领关陇自泥潭之中挣脱而出这样的艰巨任务,压力如山,方知长孙无忌这些年带着关陇一跃成为天下第一等门阀、权倾朝野之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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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园,魏王府。
魏王妃言笑晏晏亲手给李治斟上茶水,然后美眸瞥了李泰一眼,夫妻眼神交汇,这才一脸笑容的转身退出。
环佩叮珰之间,李治目光从嫂嫂丰腴妖娆的背影上收回,对李泰道:“方才小弟去了崇仁坊,恳请越国公出手相助”
遂将自己所求之事说了,言罢,他语气诚恳:“太子哥哥乃是嫡长子,纵然将来被废,按照宗祧承继之规则,也当是二兄你继任。小弟若身在京中,难免有些人借机生事,使得咱们兄弟陷入两难故而小弟已经决定,只待水师那边传来捷报,便即刻向父皇恳求外放,效仿三兄那样封建一方、为国藩篱,既能免了咱们兄弟阋墙之风险,亦能一遂平生之志,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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