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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可若是明知必败,谁还会倾家荡产组建私军北上?
吴郡与华亭镇毗邻,中间只隔了两座低矮的山峰、几汪低洼的湖水,屯驻于吴淞江的水师部队无论自水路亦或陆路,朝发夕至,张氏如何能挡?
也有人不以为然:“他水师也是大唐的军队,咱们这又不是谋反,他凭什么发兵攻打我们?就算当真发兵,也不过是恐吓一番,未必敢真刀真枪的来。”
当下局势叵测,潼关已经被晋王率军占据,东西隔绝,关中的消息想要传出只能商于古道等寥寥数条道路,而这些道路通往商州、洛阳的出口也被封锁,所以关中的局势外界短时间难以得知。
关中形势不明,就算水师有特殊渠道可以得知消息,但信息来回之间必定大费周章,延时性大大增加,岂敢贸然对江南氏族动手?
就算动手,难道还能灭门屠家?
只需坚持住,无论承受多大的损失,待到此战胜利之后晋王登基,都会找补回来,甚至较之以往愈发繁盛……
张忘苦笑连连,提醒道:“那水师乃是房俊一手创建,上上下下皆对其唯命是从,个个都是骄兵悍将,诸位即便不记得水师这些年如何在海外屠城灭国杀得诸夷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难道也不记得当年顾家之惨剧?”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是呀,这两年跟着房俊的水师将大唐货殖贩运天下,又将各番邦夷国的珍稀之物运回大唐,其间获取暴利,江南各家笑逐颜开的同时痛恨着水师各种“护航费”“保护费”等等“横征暴敛”,做梦都想着如何摆脱水师这个“吸血虫”,将广袤大洋之上的航线据为己有,却浑然忘记了当初房俊是如何在江南杀得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牛渚矶一战,江南各家鼓动山越暴民将房俊团团围困于长江岸边的南山之上,私下更是派遣各家的死士混迹于暴民之中,试图将房俊击杀于彼。
结果房俊率领数百具装铁骑,居高临下俯冲杀阵,将数万暴民杀得尸山血海,据说当时鲜血顺着山势流淌入大江,半条长江都给染红了……
一战而将江南各家杀得心胆俱寒,莫敢与之正面抗衡。
而江东陆氏因着派遣死士暗杀房俊,被其躲过,之后便派遣麾下军队雨夜强袭陆氏坞堡,将传承几百年的江东望族杀得干干净净,江南氏族怒火填膺,却无一人敢于站出来为陆氏讨还一个公道。
今时今日,谁都知道房俊乃是东宫太子最为坚定的支持者,说一句“东宫柱石”“太子肱骨”亦不为过,而江南氏族想要联合山东世家组建私军赶赴关中争夺皇位,谁知道房俊会否给水师下达一个“格杀勿论”的命令?
江南之地广袤,各地氏族人口众多,水师自然不可能一股脑的都杀了,可若是择选其中之一二试图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怎么办?
谁也不愿去当那只用来吓唬猴子的鸡,可任意一家都有可能成为那只鸡……
一个年轻人从地席上起身,向萧珣躬身施礼,道:“在下此番前来,途中染了风寒,身体很是不适……既然家中答允南海公的人马、粮秣已经送到,那此刻便回家复命,也正好寻个郎中调理一番,先行告辞。”
而后,也不等萧珣说话,转身匆匆离去。
他这一走,堂中气氛愈发古怪,不少人面面相觑,都生起赶紧离开此地的念头。反正咱们答允的兵马粮秣一点没少,又何必亲自参与其中呢?
大不了将来胜利之后让你们萧氏拿大头……
萧灌怒目而视,将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压了下来,毕竟现在兰陵萧氏一家独大,实力强横,江南地域之内实无可与其抗衡者,万一将其惹恼了,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此次出兵北上也是大家事先商量好的,歃血结盟言犹在耳,未等出师便打起退堂鼓确实不好看。
萧珣老神在在的坐着,对堂中乱象视如不见、充耳不闻,与身边另一位老者道:“道德沦丧,人心不古,昨日还曾歃血为盟、誓约生死,今日便被一小儿之名声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这一战就算胜了,咱们江南氏族又能昌盛几时?比之山东世家的底蕴,咱们远远不如啊,长此以往,山东世家绵延百世,江南氏族难以为继,百年之后,今日之门楣都将泯然众人矣。”
带着一顶梁冠,背嵴挺直,手长脚长,即便跪坐着亦可见身材高大,方正的面容上愁眉不展,正是陈郡袁氏的家主袁朝,一手捋着胡须,嘘唏道:“所以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终日盘算蝇头小利之得失,却没有魄力开拓进取锐意向前,成就终究有限。”
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尊,这便是当下门阀之鼎盛者,余者皆不足论,甚至就连皇族所源出的陇西李氏,虽然被《氏族志》排在第一等,但论声望、论地位、论底蕴,都要被赵郡李氏所压制。
然而江南氏族固然财富雄厚、人才济济,却缺乏了山东世家对于经学之传承,这便使得家族贵乏凝聚力,兴盛之时还好,一旦遭遇挫折,极易一蹶不振。
萧珣叹了口气,请袁朝饮茶,自嘲道:“亏得时文为了江南氏族之前途呕心沥血,不惜赌上一辈子的政治遗产为江南氏族谋取一个出路,但是现在你看看,江南氏族之中,唯有你陈郡袁氏到场一个家主,余者一个都不见。”
一旁的各家子弟只能陪着尴尬的笑容,不知说什么好。
袁朝沉吟少顷,岔开话题:“燕子矶虽然自古便是横渡长江之渡口,但相比西津渡有些狭小,并不利于数万人同时渡江,况且自西津渡登船,只需横渡江水便可抵达瓜州渡口,沿着山阳渎直上扬州抵达楚州转入通济渠……故而,为何不选西津渡,却要在燕子矶登船?”
燕子矶自古以来便是金陵附近最为重要的渡口,当年始皇帝巡视江南,便是由此登岸,北齐渡江南进欲一统江南,南陈皇帝陈霸先亦是于燕子矶率军出战,大破北齐……但是相比于由古至今联通南北的西津渡,还是略有不如。
况且由燕子矶登船,需要顺江水而下百余里,要么自江都西边的真州古运河而入绕过江都进入山阳渎,要么再向下数十里抵达瓜洲渡口,北上进入山阳渎。
既然江南士族的军队、辎重皆是自江南各地汇聚而来,何不直奔西津渡渡江,反而要到金陵转一圈再顺江而下?
分明是多此一举。
萧珣喝了口茶水,抬眼看了一眼堂中诸人,摆摆手,道:“诸位都下去吧,先去客房好生休息一下,然后妥善安置各家的兵马辎重,按照事先拟订的顺序于江畔集结,明日一早渡江。”
“喏。”
一众江南各家的子弟赶紧起身,施礼之后鱼贯退出,萧灌也向袁朝颔首致意,而后起身,出去安置这些江南子弟,以及根据各家前来的兵马、辎重之数量安排明日渡江的先后顺序。
堂内只剩下萧珣与袁朝。
此处大堂阔开五间,地板光可鉴人,几根梁柱撑起穹顶,四面开窗,极为轩敞。此时清风徐徐,茶香鸟鸟,两位老人相对跪坐,倒也舒适惬意。
萧珣请袁朝用茶,解释道:“吾岂能不知自西津渡过江更为便捷?但西津渡距离水师驻地太近,而且水师对于西津渡极为重视,为了将南北交通掌控在手,常年在渡口驻留一支数百人装备精良的部队,若吾等自西津渡过江,势必要与其发生冲突。”
袁朝喝了口茶水,蹙眉道:“事已至此,难道南海公还奢望与水师和平相处?房俊对于东宫之忠诚,天下皆知,当初甚至不惜激怒陛下亦要扶保太子,如今咱们组建私兵北上支持晋王夺嫡,其必然不肯坐视不理,冲突是必然会发生的。”
谁都知道如今陛下驾崩,关中十六卫各坏机心未必效忠于太子,致使东宫军队面对晋王之时固然稍占上风,却也优势不显,一旦山东、江南两地的门阀私军进入潼关,晋王实力暴涨,东宫及及可危,如此状况之下,房俊焉能任由江南私军顺利抵达潼关?
势必派遣水师拦截,一场大战几乎不可避免。
“倒也未必。”
萧珣却不这么看:“房俊远在关中,与江南相隔数千里,且潼关如今在晋王掌控之中,往来消息必然延迟,待到知晓咱们组建私军北上,再往水师发送消息,需要多长时间?而水师都督苏定方不过是镇守一方之武将,断然不敢在没有房俊命令的情况下主动与吾等开战,否则由此引发江南动荡、局势糜烂,他如何担当得起?只要咱们避开水师,使其不得有挑衅之机会,自然可以从容北上。等到房俊的命令传递至华亭镇,水师尽起精锐北上之时,咱们早已自通济渠进入黄河,距离潼关一步之遥了。”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零一章 燕子矶(上)
根据萧珣自己的判断,水师在没有得到房俊严令出击之前,单纯凭借苏定方的地位、权力,是不敢贸然向江南氏族集结的私军动武的,因为一旦发生冲突,所导致的后果极有可能是江南氏族与水师正面开战,整个江南陷入动荡,局势糜烂。
作为如今帝国税赋征缴之重要地区,谁敢任由江南陷入乱局?
至于正在华亭镇暂居的房玄龄……萧珣并不认为他会越过房俊直接向水师下达攻击江南私军的命令。
房玄龄其人温厚沉稳,素有君子之称,但朝野上下的评论一致认为其才略或许当朝第一,却缺乏杀伐决断之魄力,一辈子兢兢业业、战战兢兢,从无行险冒进之决策,如何能够在当下有可能导致整个江南脱离大唐之局势当中,做出悍然进攻之决定?
不能,也不敢。
只要避免与水师的正面冲突,使得水师投鼠忌器不敢主动攻击,只能坐视江南私军渡过长江,沿着运河北上,到时候就算房俊的命令抵达华亭镇,水师也追之莫及。
……
袁朝仔细想了想,认可了萧珣的观点,不禁唏嘘道:“按说你们家与房俊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当初宁可将孝靖皇帝一脉的嫡女嫁给房俊为妾,已经是自降门楣、大力拉拢,孰料房俊那厮吃干抹净居然翻脸无情,唉。”
当初兰陵萧氏将嫡女下嫁房俊,也曾在江南引发一阵轰动,除去不少年少慕艾者捶胸顿足之外,诸多家主都对萧家如此拉低身份去逢迎房俊多有诋毁。
只不过随后房俊创立水师威慑江南、纵横大洋,且开通数条航线通往东洋、南洋各国促进贸易,萧家因此得到水师最大力度的支持,财富海水一样涌入族中库房,大家才扼腕叹息,恨不能当初也将嫡女送出……
但是现在,兜兜转转,萧家却又要因为家族之利益与房俊公然决裂。
世事变幻,令人感叹。
这闺女算是白嫁了……
萧珣苦笑道:“当初是时文一力主张,吾等也曾规劝,但他身为族长自有力排众议之权力,吾等只能听从。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房俊对于萧家的关照倒也不少,起码船队出海之时维护得力,这几年从未有海盗劫掠过萧家船队。”
女儿自然不可能白白嫁过去,房俊对于萧淑儿极其宠爱,只不过其人原则性太强,等闲不会因为姻亲之故便对萧家网开一面,但若是生死关头,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也就是说,萧家将嫡女下嫁虽然并未得到寻常利益,却得到了保底的保障。
等到萧家当真有朝一日面对生死关头,这份姻亲才能显露出真正的价值。
说到底,无论将来皇位归于谁,朝廷局势如何发展,江南都是帝国绝不可能舍弃之财赋重地,如若当真一片糜乱,朝廷势必需要有人承担抚平江南之重任。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是萧家。
到那个时候,房俊没理由舍弃萧家而选择别人……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对袁朝说明的,否则岂不是令人怀疑萧家如今号召江南各家组建私军北上之动机?毕竟眼下的江南是江南氏族的江南,可一旦此次北征铩羽而归、大败亏输,甚至晋王也彻底败亡,江南士族将会遭到太子的强力清算,而那个时候房俊力保萧家,整个江南将会成为萧家的江南。
太子的皇位稳如泰山,房俊的地位水涨船高,萧家的利益更进一步……简直完美。
思虑至此,萧珣甚至有一种希冀于此次北征大败亏输的念头……
袁朝也摇头叹息,这些年房俊从一介纨绔子弟忽然好似开了窍一般,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其中固然有其父房玄龄的缘故,但其本身之能力、学识已经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只可惜此人刚愎自用,主意太正,外人根本不能对其想法产生影响,否则整个江南氏族都要承受恩惠。
眼下虽然因为海贸使得江南氏族受益匪浅,但大家都认为即便没有房俊,海贸也能照常进行,且若是将其踢开,由大家掌控水师,所攫取的利益将会是眼下的好几倍……
所以,江南氏族才会群起响应此次集结私兵北上关中,击败太子扶保晋王尚未,获取应得的政治地位。
这天下可以是大隋,可以是大唐,这皇帝可以是隋炀帝,也可以是李二陛下,即便是李承乾、李治,都无所谓,但江南,只能是江南氏族的江南。
焉能任由房俊此等天子鹰犬在江南肆虐横行,抽取江南的血脉以供养朝廷?
……
自秦淮河入长江,顺水而下,行之不远便有幕府山横亘江南,青山嵯峨,烟岚茫茫,如若能登山俯瞰,当可见长江在脚下滚滚东流,波澜壮阔。再行部员,河道逐渐开阔,奔流的水势至此趋缓,江水携带的泥沙因之淤积,在江心之处慢慢沉积出一处诺大的滩涂,上面芦苇丛生、飞鸟栖息。
舟船顺水驶过幕府山,山势欲尽,却又奇峰突起,有一石飞临江上,三面悬绝,状若飞燕,便是金陵盛景之一的燕子矶。
燕子矶突出于江水之上,将上游来势汹涌的水流阻挡,使得东侧一块滩涂平坦波缓,自古以来便是长江两岸往来横渡的重要渡口,大唐立国之初在此曾设有军营,不过后来水师不受重视,渐渐荒废,皇家水师组建之后因此地乃江南氏族之核心区域,为避免冲突,不曾再度设置军营。
此刻,燕子矶下游的江面上舟楫相连、一望无尽,滩涂之上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各家私兵猬集于此,其中半数青壮、半数老幼,堆积的粮秣辎重一座座小山一般,不可计数。
江南各家虽然并无一个家主到此,但也派出族中杰出子弟,在萧灌率领之下各自分派任务,将私兵按照各家予以划分区域,确定登船之先后,统筹安排,确保数万人的大规模渡江行为不至于因为混乱而自相践踏。
萧珣与袁朝坐在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里,车厢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一张桉几,一壶美酒、几碟小菜,敞开的窗户微风徐徐,对坐饮酒之时观望着外头乱哄哄的人群。
萧珣呷了口酒,苍老的面容浮现一丝缅怀之色:“曾几何时,此处亦是舟楫连云、兵甲如雨,吾萧氏一族金戈铁马雄踞江南,倏忽之间,数十年矣,当真是沧海桑田。”
兰陵萧氏一度建立南梁,雄踞江南数十年,后虽倾覆,族中子弟却失志不渝,再度建立西梁,绵延国祚。及至隋末,群雄逐鹿,萧氏子弟萧铣于江陵再度立国,兵甲数十万,西从三峡,南至交趾,北距汉水,东达豫章,浩浩荡荡席卷天南,甚至曾一度有统一天下之向。
只可惜,当李靖与李孝恭二人统御大唐水师顺水而下,大破萧铣,兰陵萧氏的建国之梦终于破碎……
江水涛涛,人喊马嘶,他眼中似乎还残留着当年大唐水师从燕子矶登陆之景象,那一战,周法明投降,雷长颖投降,盖彦投降,文士弘战败,几乎一夜之间,屏藩尽毁,李靖、李孝恭大军直抵江陵,列阵围困江陵。
彼时,曾被萧铣寄予厚望的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赶赴李孝恭帐下,奴颜婢膝、摇尾投降。
萧铣来自知再无援兵,只能困守江陵,率禁卫团血战,曾一度将李孝恭击退,而后对左右说“若等力尽不敌,必使城中百姓遭殃,如今趁城未下,先行出降,可免乱兵祸害”,遂出城而降。后被押解长安,高祖皇帝斥责其罪,萧铣说“隋失其鹿,英雄竞逐,萧铣无天命护佑,故被陛下擒获。正如田横南面称王,难道对不起汉朝吗?”高祖皇帝怒其不屈,斩于街市。
这江水浩浩荡荡,人世沧桑,也不知几多英雄被浪花席卷,泛起几朵白沫,终究奔流入海,再无踪迹。
萧珣吐出一口气,人老了,总是不经意的缅怀过往,好的坏的,喜的悲的,时不时的涌上脑海,哪怕过了许多年的事情却印象深刻,令人唏嘘嗟叹。
一匹快马自远处奔驰而来,途中有私军兵卒阻挡,马上骑士挥舞着马鞭噼头盖脸的抽下,抽得那些兵卒惨叫连连,急忙向两旁闪避,闪出一条通道任凭快马一阵风般疾驰而过。
那快马来到正指挥兵卒登船渡江的萧灌身边,飞身下马跑到跟前,低声耳语几句。
萧灌大惊失色,顾不得乱糟糟的人群,赶紧反身来到萧珣车前,钻进车厢,面色仓惶:“祖父,大事不好,下游传来消息,刘仁轨已经率领数十艘舰船逆流而上,现在刚刚过了西津渡,正向着金陵这边快速而来!”
舟行江上,且是逆流而行,再如何也不如快马速度更快,华亭镇那边数十艘舰船刚刚驶出吴淞江,便有萧家的眼线快马加鞭向金陵通禀。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零二章 燕子矶(下)
【各位大老爷,中秋快乐呀!】
……
萧珣骤然色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没有房俊的命令,苏定方焉敢冒着整个江南糜烂的风险,前来阻止江南私军渡江北上?
难不成是房玄龄的命令?
可房玄龄素来沉稳厚重、瞻前顾后,怎能有这样的魄力?
萧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惶急道:“水师集结了几十艘战船,不到一个时辰便可抵达燕子矶,万一他们发动强攻,那可就坏事了!”
江南各家这次几乎倾尽全力,能够派出的家中青壮悉数派出,甚至为了凑数连不少老弱都上阵,足足有十万之众。如此之多的人数只需发放兵械甲具,再稍微操练一番,野战之时也能顶得上用场。可现在数万人正在渡江,阵型混乱统属不定,面对的又是“水战无敌”的皇家水师,哪里有半点胜算?
萧珣双手颤抖,脸色惨白,方才澹定稳重、追古忆今的名仕风范全然不见,连手中茶杯掉落柔软的地毡上都浑然不觉,只喃喃道:“一定是房玄龄,一定是房玄龄……他当真胆敢不顾江南局势糜烂?简直疯了!”
自从永嘉之祸衣冠南渡,北地门阀、氏族大举南下,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与文化经义,使得原本沼泽密布、烟瘴处处的江南蛮荒之地得到开发,数百年来,江南地区凭借充沛的水源与温暖的气候,早已成为天下财赋之重地,较之关中已经不遑多让。
故此,侨居江南的世家门阀才有底气时常对抗中枢的政策,甚至连隋炀帝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都对江南氏族的“划地自营”束手无策,怕的就是一旦逼迫太甚,江南之地舆情汹汹,进而在江南氏族领导之下划江而治,导致帝国瞬间分裂。
入唐以来,即便是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对于江南也多以怀柔政策,最怕江南之地骤然反复,从此脱离中枢之外划江割据,纵然中枢能够扫平叛乱重归一统,却也因为内耗折损国家元气,致使四夷胡族趁机坐大。
所以,就算是房玄龄又怎么敢无视整个江南有分裂之危险?
可说一千道一万,水师既然已经朔流而上,就绝无可能只是例行巡逻,分明就是冲着江南私军来的。
但眼下数万人猬集于金陵城外,已经登船的、尚在等待还未登船的兵卒,运输粮秣辎重的民夫,无以计数的马车、板车,堆积如山的粮秣辎重、军械甲具……就算想退避三舍,也避无可避。
沉吟了足足半晌,萧珣才稳定住心神,起身从马车上走下来,萧灌赶紧上前搀扶,萧珣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晴空、烈日当头,长叹道:“今年夏日多雨,时常一场雨缠绵多日,对于水师的火器有着不小影响,可偏偏今日响晴,能令水师的火器发挥最大威力……”
莫不是天亡江南氏族、天亡兰陵萧氏?
谶讳之说,深入人心,这年头可没人说什么“人定胜天”,认为上仓主宰万物,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时”不予,单单以人力之渺小,如之奈何?
可总不能躺平任捶吧……
定定神,萧珣对身后跟着下车的袁朝道:“贤弟不妨入城暂避,以免此间兵荒马乱有所冲撞,愚兄亲自登船去会一会这刘仁轨,若能回来,再与贤弟把酒言欢,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言罢,转回头,对萧灌道:“准备一艘战船,吾登船入江,看看能否将水师拦截。”
萧灌大惊失色,忙道:“祖父不可!江水汹汹,船只颠簸,您这么大的年纪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孙儿如何向叔祖、向父亲交待?”
“交待个屁!”
萧珣横眉立目,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做此等小儿女之态?今日若是任由水师杀来,势必天崩地裂一败涂地,届时我如何向族人交待?我兰陵萧氏又如何向江南氏族交待?即是十万火急,就休要拖拖拉拉举棋不定,速去安排!”
“喏!”
萧灌不敢多言,赶紧飞快跑着去安排战船。
袁朝拉住萧珣的手,神情激动,知道萧珣这是抱定必死之志欲力挽狂澜,自己既不能劝、也没法劝,嘴唇哆嗦几下,慨然道:“兄长高风亮节,舍却己身为江南氏族谋划,实是令吾辈崇敬!”
“屁的高风亮节幼!”
萧珣拍拍袁朝的手背,苦笑道:“我一把年岁了,不过是个棺材瓤子罢了,这辈子活够了早就不怕死了!但我怕死了之后还被江南子弟戳嵴梁骨,骂我害了江南氏族几百年的底蕴,骂萧家为了一己之私将江南氏族拖入万丈深渊!若能以一死消弭危险,我现在就拔刀抹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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