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 第三千九十五章 双管齐下
李治揉了揉脸,对萧瑀说道:“赶紧向江南那边传讯吧,让他们小心提防水师有可能的突袭,尤其是对于内部有可能向水师通风报信之人要加以甄别,严防机密外泄。”
萧瑀颔首称是,但心里却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大抵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江南氏族枝繁叶茂、良莠不齐,家家户户都与水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甄别谁人有可能通风报信,何其难也?因为几乎每一家、每个人都有嫌疑。
更何况江南氏族组建起的数目庞大的军队,都是一些家兵、佃户、民夫、奴隶,连正经的军官都没有几个,想要严防机密不准外泄,怎么可能做得到?
只要水师当真能够抽调一支船队巡弋于长江之上,这些江南私军极大概率是要挨打的,至于被打成什么样,有多少损失,只能看水师到底会抽调多少船、多少人……
命运,已经紧扼于旁人手中,这令他难以保持稳定心态,颇有些心惊肉跳。
若是放在平常时候,即便自己是最接近储位对太子威胁最大的那一个,但以太子宽厚仁慈的性格大抵也不会赶尽杀绝,加上对太子影响力极大的房俊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自己大概率被圈禁起来,阖家妻小性命无虞。
然而自己走上这条路,一旦战败,生死便不是太子可以决定,东宫一系乃至于满朝文武,没人能允许自己活下去……
崔信在一旁察言观色,见到李治神情滞涩,知其心事,遂宽慰道:“凡成就大事者,除去惊才绝艳的能力之外,更要有坚韧不拔之志,面对困难百折不挠,始终不放弃。须知行百里者半九十,每一件事都是在距离成功最近的时候才最为艰难,扛过去,自然海阔天空成就宏图霸业。”
开什么玩笑,山东世家几乎赌上了一切,万一晋王半路打了退堂鼓可怎么办?
太子心慈面软,或许尚能饶过晋王一命,可他们这些人哪能有一个可以活命?
个人死活尚算小事,自汉末以降,山东各地门阀林立、豪强并起,固然朝代更迭、皇帝轮流坐,但山东之地却始终处于门阀统治之下,皇权难以下至县府以下,百姓只知有门阀,而不知有皇帝,李二陛下心心念念都是消平门阀将山东各州府县纳入中枢构架之内,而太子号称继承李二陛下之国策,岂能不对山东世家虎视眈眈?
如若战败,山东门阀将会被连根拔起,各家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高高在上的阀阅门第享受了几百年的特权从此不再,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坠入凡尘,与黔首同伍……这如何能行?
萧瑀出门,去往旁边一间营房书写了一封信函,然后命最信任的仆从快马加鞭送往金陵,之后返回,落座建议道:“水师之威胁,不得不防,故而咱们不能将所有指望都放在江南、山东两地的私军上,还要加紧联络关中各支军队,若能得到足够的支持,不需两地私军,咱们也能反攻长安。”
作为世家门阀的代表,萧瑀、崔信、宇文士及等人都不能接受晋王夺嫡之失败,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襄助李治成就皇图霸业,否则他们都将成为家族的罪人,致使家族坠入凡尘,泯然黔首之间,再想复起,不知要经受几辈子艰苦卓绝的努力,付出多少鲜血汗水。
若当真失败,百死难恕其罪。
一直跟随至此的宇文士及插口道:“可以尝试接触一下江夏郡王,玄武门地势险要,乃太极宫门户,若能得其襄助,大事可成一半。”
局势危厄,心忧如焚,短短一夜功夫满头白发已经脱落不少,神情愈发憔悴,脸上的皱纹较之以往也更深了一些,雍容气度不再,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疲累。
若说对于山东、江南两地门阀来说夺嫡失败的下场是门楣不在、阀阅倾颓,可对于关陇门阀,就将是万劫不复。
一败再败,哪里还有半分退让之余地?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李治颔首,道:“此事便交由郢国公您操持,说到底,陇西李氏与关陇门阀源出一脉,彼此亲厚,利益纠葛,平素关系亲密无间,将其说服的机会不少。”
待到宇文士及应下,李治又看向崔信,征询道:“此前崔先生说服卢国公放开春明门且退兵于一侧置身事外,本王深表感激。但眼下痣局势危厄重重,先生洞若观火,不知可否请您再度入城,试图说服卢国公改弦更张,配合尉迟将军一同攻伐太极宫?若能得卢国公之襄助,与尉迟将军一内一外、里应外合,则大事须臾可定矣!”
既然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组建的私军身上,便只能釜底抽薪,若程咬金答允在长安城内骤然发动,配合尉迟恭在城外强攻,彻底攻陷太极宫易如反掌。
只要说服程咬金,亲王也好、建国也罢,有什么条件是不能答允的?
崔信面色为难,踟蹰半晌,这才说道:“卢国公虽然是老夫女婿,更是出身山东,但其人极有主见,打定主意之后岂能轻易动摇?此前说服他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已然是极限,再想使其彻底站在殿下这边,起兵肆虐长安城,怕是难如登天。”
这件事的确难度极大,可即便是没难度,他也不能轻易答应下来,必须为自己、为程咬金争取更多利益才行。
李治慨然道:“卢国公忠于父皇,公忠体国,操行世间一等,自是不忍长安百姓陷入兵灾流离失所。可父皇留下遗照将皇位传承于本王,期望本王能够带领大唐更进一步、睥睨寰宇,卢国公岂能不尊奉父皇旨意?纵然兵连祸结难免导致子民伤损、百业凋敝,但名分大义所在,帝国正朔所在,自当舍小利而顾大义,否则乾坤倒转、纲常失序,吾等如何于九泉之下面见父皇?”
崔信不语,这是给程咬金起兵的理由都找好了……
可你口口声声什么遗照,可之前陛下刚刚驾崩之时你不拿出,宗室、朝廷全体大佬询问的时候你不拿出,非得等到自密道遁出长安才拿出?
谁知是真是假……
不过这等质疑自然不能提及,当即颔首道:“殿下放心,明日清早,老朽便秘密潜入长安,尝试说服卢国公。”
李治肃然道:“如此,有赖崔老了,他日事成,本王定不吝赏赐。”
崔信道:“老朽分内之事,岂敢请赏?定全力以赴,不负殿下所托。”
利益一致,自然团结一心,此事无需李治叮嘱他也会倾尽全力,只不过心头对于此事之促成却缺乏几分底气,程咬金那厮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初求人说媒娶了他清河崔氏的闺女,一回头便吃干抹净不认账,这些年有什么难办之事登门相求,都是摇晃着脑袋推个干净。
可以说,这么多年程咬金占尽清河崔氏的便宜,但清河崔氏从程咬金那里得到的却远远及不上付出。
那混世魔王就是个属貔貅的,光吃不拉……
实在没法子,说不得就要再将家中闺女许一个给程咬金其中一个儿子,毕竟能够娶“五姓女”乃当今之世无上的荣耀,尊贵珍稀之处较之尚公主还要更胜一筹。
只不过这种等同于“卖女求荣”的行径着实令他这样自诩饱学之士、儒学传家者有些羞愧无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也只能唾面自干,毕竟相比起颜面,还是门阀传承更为重要。
李治略微松了口气,如此双管齐下,只要有一头办妥,局势便大为不同,若邀天之幸两头均成功,反攻长安、直入太极宫指日可待。
窗外风雨大作,巍峨的潼关城楼在风雨之中影影绰绰、飘摇不定,自下仰望,居然有一种随时可能崩溃倒塌之感。
令人心悸。
*****
崇仁坊,梁国公府。
诺大的府邸沐浴在雨水之中,楼台花树焕然一新,只不过府中主人或是前往华亭镇,或是远涉重洋奔赴倭国,加之高阳公主也入宫参加国丧,院落里仆人寥寥,人影稀疏。
后宅之内,房俊沐浴一番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直?,盘膝坐在靠窗的地席上,面前矮几上炭炉烧着一壶开水,茶壶里随着开水注入,茶叶翻转浮沉,一股淡淡的茶香氤氲而出。
房俊拈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水,滚烫的茶水过口入喉,齿颊留香。
玻璃窗外,几株芭蕉舒展着鲜嫩宽大的叶片被雨水打的轻轻颤动,一蓬修竹在墙角郁郁葱葱,几棵牡丹在青石砌筑的花圃之中争奇斗艳,雨水打着花瓣,再滚落而下,没入泥土。
舒爽惬意。
武媚娘穿着一件宽松的绛色宫群,如云秀发随意绾起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脖颈白皙修长,耳廓如玉,裙下一双赤足雪白纤巧,踩着光洁的地板来到地席之上,将一个木质托盘放在矮几上,几样精致的糕点放在白瓷碟子里,然后屈腿跪坐在丈夫身边。
美人如玉,暗香浮动。
天唐锦绣 第三千九十六章 心有埋怨
吃了一块酥软的桂花茯苓糕,喝着茶水,房俊惬意的伸展了一下四肢,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几日持续紧张的心绪终于缓解开来,似乎连这窗外的风雨也温柔起来……
武媚娘侧坐着,柔软的腰肢轻轻一扭,裙下赤足如玉,一双柔荑摁着郎君肩头、脖颈的部位,柔声道:“城外现在状况如何了?这两日坊门关闭,府中上上下下都很慌乱,人心惶惶的。”
再是如何封闭坊门,晋王起兵的消息都不可能瞒得住长安城内这些达官显贵、世家豪门,总会有消息渗透进来,进而在底层流传开来。与别家不同,作为太子坚定支持者的梁国公府,一旦太子败亡、晋王夺嫡,阖府上下都将难得善终。
人心浮动自是难免。
所幸府中虽然没有家主坐镇,但武媚娘平素手腕高超,阖府仆人、家兵对其又敬又畏,故而不敢有所异动。
房俊感受着一双纤细手掌按摩着肩膀、脖颈的穴位,松弛肌肉,舒服得轻轻嗯了一声,随意道:“右侯卫突入长安,在太极宫外猛攻一阵,无果之后便即撤出长安直奔潼关而去,必然是想要据守潼关以待山东、江南两地援军,进而以雷霆之势反攻长安,一举奠定胜局……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尚未超出预想之范畴,暂且看来问题不大。”
自从李二陛下殡天的那一刻起,东宫上下便对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局面有所准备,虽然右侯卫忽然倒向晋王的确一个意外,使得局势骤然紧张,但总体来说尚可接受。
山东世家的底蕴历经隋末动乱损失极大,绝非区区大唐立国二十余年便能恢复如初,能够动员起来的人力、物力都有限,而江南氏族距离关中太远,一路跋山涉水耗时耗力,兼且又有水师从中阻挠,两者能够给予晋王的支援将极其有限。
最起码也不能如同晋王预想那般实力暴增,反攻长安势如破竹……
武媚娘从后揽住郎君的腰身,她不知何谓“公狗腰”,但这种即瘦削又健壮的感觉极佳,令她下意识的便抚摸起来,将脸颊贴在郎君后背,轻声道:“敌人不仅仅在外边,有时候也要提防身边的同僚,别辛辛苦苦历经生死,却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以她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一旦外地退却,紧接着便是内部争分润胜利果实的道理。
这并不比外地的凶残暴力更为温和,因为外地是看得见的,但身边同僚、盟友给你捅刀子的时候,你甚至不知是谁下的黑手……
为了扶持太子登上皇位,自家郎君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万一胜利之时却被窃取了应得的利益,岂不可惜?
她知道自己郎君志存高远,心中有着谱写江山的雄心壮志,而自古以来想要做事就要有权,想要揽权就得斗争……人存于世间,斗争无时无刻,无休无止。
不能有半点大意。
房俊拍拍从身后绕过来叠在自己小腹处的玉手,温言道:“放心,真以为你家郎君是善男信女来着?咱不会主动害人,但防人之心时刻警惕,谁若是动歪脑筋,哼哼,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东宫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上一次关陇起兵,东宫派系之内文武对立,几乎在太子面前爆发冲突,后来虽然压制下来,但双方根本利益相互冲突,裂痕已经产生,如何能够消弭无痕?
只不过是险恶环境的巨大压力之下,暂且摒弃成见通力协作罢了。
外地当前,自是上下一心扶保太子登上大位,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利益,可一旦外界威胁消失或者大幅减弱,内部的矛盾又会重新迸发出来,甚至愈演愈烈。
事实上,任何一个团体、甚至任何一个体制,都不可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认为无论团体还是体制,其基本的组成都是人,而人性逐利,自然斗争无处不在。
况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这是人性,无可消弭。
岑文本之前与萧瑀几乎达成同盟,双方共同进退,但随着陛下驾崩,江南氏族转而与山东世家沆瀣一气,岑文本自然被排除在外,但他者一系也并非全无分量,尤其是有刘洎这样的重臣在,很容易便会将东宫文官系统彻底拉拢过去,达成攻守同盟。
岑文本,刘洎,这两人在文官当中的分量极其重要,联合一处,较之萧瑀可以说更胜一筹,完全有能力与东宫军方分庭抗礼……
心里正自计较,便觉得身后柔软的娇躯往自己身上愈发贴近,隐隐可察觉峰峦之隆,以及温腻腻的火热。
那双原本叠在他小腹处的小手也不安分起来……
房俊无语,这娘们好像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也不知是谈正事可以助兴欢好愈发愉悦,亦或欢好之时愈是愉悦愈喜欢谈正事,总之挺变态的……
不过他这时候并无鱼水之欢的心思,手臂向后探出将一个娇小的身躯捞住,抱在身前放在腿上,在红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看着娇媚粉红的脸颊,笑道:“陛下丧期未过,身为人臣当谨守礼法,不能有所不敬。”
国丧期间,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不能同房这是《周礼》当中的规定,但直至宋明之时才正式严格起来,隋唐之时除去近支宗室,并不禁止旁人如此。
不过李二陛下对房俊恩深义重,房俊对其亦是尊崇孺慕,所以不愿在此期间行不洁之事……
武媚娘愣了一下,旋即娇颜愈发殷红,几如饮酒一般,她没想到速来精力旺盛如狼似虎的郎君居然会拒绝,登时没法下台,又羞又恼,张开两排小白牙“嗷”的一口咬在房俊胳膊上,言语不清:“谁……谁想那事儿了,你冤枉人。”
“嘶!”
房俊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告饶:“是为夫错了,为夫心思龌龊,误解了娘子亲昵之意,简直天理难容、人神共弃……唔。”
话说一半,却是被一双粉润的唇而给堵住了。
良久,唇分,武媚娘娇靥如花,哼哼道:“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是,谨遵娘子之命。”
房俊笑嘻嘻揽住美人细腰,搂在身前,嗅着如兰似麝的香气,只觉得心神安宁。
……
淑景殿。
夜色深沉,雨水淅沥,半开的窗外有夹着水气的凉风阵阵透入,湿润清冷。
窗前地席上,长乐、高阳、晋阳三位公主脱去孝衣沐浴一番,换上朴素的宫群坐在茶几前,慢悠悠的饮着茶水,面容憔悴,俱是双眼红肿如桃,神情哀伤沮丧,毫无谈话的兴致。
这几日国丧,阖宫上下忙碌一片,尤其是皇帝妃嫔、亲王妃子、公主贵女们个个伤心欲绝哭的肝肠寸断,还要遵从繁琐的礼仪规制参加那些大大小小的典仪,早已身心俱疲,所以今夜按照规定只留下一众亲王在灵前守着,一应女眷皆在宫内歇息,给大家回复一下体力。
毕竟太极宫内的丧礼便要举行七日,之后还要赶赴昭陵,任谁都得扒下来一层皮……
只不过骤然歇下来,精神却还深嵌在哀伤悲怮之中,一时间全无睡意。
沉默良久,高阳公主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放下茶杯,坐在地席上抱着双膝搁在下颌,一双红肿的眼眸眨了眨,轻声道:“雉奴……糊涂啊。”
一旁的长乐也放下茶杯,揉了揉眼角,幽幽道:“谁说不是呢……父皇撒手人寰,为人子女自当灵前尽孝,岂能生起名利之争?更何况将社稷名器弃置不顾,一己之私妄图窃取大宝……真真是迷了心窍。”
她与李治一母同胞,平素对李治极为关爱宠溺,但此刻李治逃遁出宫纠集军队攻打太极宫与争夺皇位,令她心中怒气郁结,却又因为环境不得发泄。
一旁的晋阳公主睁大一双桃子一般的眸子,奇道:“姐姐为何这么说?外头都传雉奴个个手里有父皇的传位遗诏,按理来说,雉奴哥哥这般作为……也并无不妥。”
“你呀,傻丫头,那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长乐将晋阳瘦削的肩头揽在怀里,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柔声道:“遗诏之事,本就子虚乌有,谁知真假?即便是真,雉奴也不该与太子相争的。”
这储位太子已经坐了十几二十年,虽然父皇数次生起易储之心,可说到底不还是被易储么?只要父皇一日未曾颁布圣旨明发中外,太子便一日仍是储君。
哪里有生时不予以废黜,反倒死后留下遗诏徒惹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道理?
或许别的皇帝做得出,但她的父皇对这江山社稷早已融入血脉,宁肯死后化作山岳长河永葆江山国祚绵延万年,怎会留下足以使得帝国动荡、社稷倾颓的手尾?
雉奴口口声声有父皇之遗诏,但是对于父皇十分了解的长乐却知道,那根本就是在说谎……
更何况,既然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又何必为了皇位将太子赶尽杀绝?
天唐锦绣 第三千九十七章 江南不宁
若皇位归于太子,则雉奴性命无忧、荣宠如常;可一旦雉奴反夺皇位,太子已经东宫之内阖家老小哪里还有命在?就算雉奴没有绝杀太子之心,一个废太子也绝无可能得善终。
皇权之下,人性全无,无论是兄弟手足,亦或是父子亲情……
雉奴就不该那么干。
高阳、晋阳尽皆默然,显然心里所想与长乐几乎一致……
气氛极其压抑,长乐微微失神,不知心绪飞去哪里,晋阳歪着头,红肿的眼眸眯着,看上去有些困顿,唯有高阳公主小口小口的呷着茶水,心头琢磨着局势变化所导致的利弊得失,开始替太子以及自家郎君担忧。
身为李二陛下的女儿,自然知晓李二陛下在朝野上下的巨大威望,即便驾崩,但其“遗诏”之存在一定被视为最后的余威,踊跃效忠者不知凡几。
至于“遗诏”真伪……世间之事总是那样,只要有人说那是真的,就一定会有人相信。
一阵风夹杂着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发出劈哩叭啦的急响,宫女小跑过来将窗子掩好,小声道:“三位殿下,夜深了,还是赶紧歇息吧,好生养一养精神,不然再熬下去要受不了的。”
闻言,长乐从深思中惊醒,看了看身边小脑袋一点一点打盹的晋阳,“嗯”了一声,由宫女侍候着,与高阳、晋阳一同回到寝殿,简单梳洗一下便和衣而卧。
窗外风急雨骤。
*****
千里之外,长江尽头。
浩浩荡荡的江水自昆仑之巅崩腾而下,沿着华夏大地一路婉转流淌,在汇聚了岷、沱、乌、湘等各条河水之后容量暴涨,穿山越岭一泻万里,奔腾咆哮激流鼓荡,奔流入海。
华亭镇便在江水入海之处。
今日雨水淅沥,气候阴凉,房玄龄一身布衣直?,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抱着孙子房菽,老妻卢氏也撑着伞抱着房佑,几名家仆跟在后头,漫步在码头河堤之上。
尽管今日下雨,但码头上人流涌动、川流不息,无数河船、海船张起风帆填满吴淞江的河道汇聚到码头,来自华夏各地、外洋各国的货殖汇聚于此,而后或是运往内陆各地贩卖,或是出海远销各国。
诺大一座码头,就好似一处汇集财富的聚宝盆,为帝国中枢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无以计数的钱帛,支持着正在帝国各州府县轰轰烈烈开展的基础设施建设。
与此同时,也将大唐的货殖与文化向着海外不断扩散,深深影响着所有通过大海与大唐相互通商的国家。
一个曾经被视作“大言不惭”的“华夏文化圈”已经在慢慢酝酿、成型、扩张……
房玄龄跟随李二陛下征战数年,又在中枢执掌国政十余载,论及对大唐帝国之贡献,普天之下超过他的人没几个,故而时常以此自傲,睥睨天下英雄。
以往也知晓自家儿子在江南创下好大产业,不仅水师横行大洋无往不胜,华亭镇市舶司更是日进斗金,促使大唐商业之繁荣更上一层楼。
然则以往在中枢每日查看奏章文字,却远远不及身临其境所带来之震撼。
抵达华亭镇之时,便被此地兴旺之商业震惊失声,再见到不远处的水师军港以及港内维修、在建的各式战船,这才意识到自家儿子所创下的这一番基业是何等恢宏壮阔,睥睨当世。
“阿翁,那艘船好大呀!”
怀里的房菽早慧,已经能够流畅的说话,正指着远处河道上缓缓逆流而上的一艘巨大战舰兴奋不已。
房玄龄抬头望去,见到那战舰有着不可思议的两层甲板,巨大的船首斩开河水,数张巨大洁白的风帆高高鼓胀,推动战船快速航行,二层甲板的船楼上一面“帅”字大旗高高飘扬,便知道这是皇家水师的旗舰,最新式拥有两层甲板的“泰山”号,据说当两层甲板船舷处的隔板打开,装备的六十门火炮可以独自面对当今天下任何一国的所有战船……
只是不知,这艘正在外海测试性能的超级战舰何以在这个时候返回军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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