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议事完毕,宇文士及自李治的营房出来,没有回去自己住处,而是拐个弯去到紧靠着城关高墙的一处营地,门前的兵卒见他到来也不入内通禀,而是直接将其引入居中的一座营房之内……
营房内光线有些昏暗,一股浓郁的药味充斥其间,令宇文士及略微蹙了一下眉毛。
不过待见到床榻上一人坐起,便瞬即恢复神色,面容浅笑,上前两步关切问道:“行恭身子可好了一些?”
床榻之人正是丘行恭。
见宇文士及到来,亲切问候,他忙从床榻上起身,欲下地见礼,却被宇文士及上前所阻,语气略带埋怨:“咱们关陇一脉同气连枝,自是家人一般,现在你染病在床,又何须顾忌那些虚礼?快快躺好,养好了身子,自有效力晋王殿下之时,到时候晋王大事即成,丘家恢复荣光指日可待。”
“多谢郢国公体谅……”
丘行恭苦笑一声,虽未行礼,到底起身下地靠着床沿坐了,又长长叹息一声,难言惆怅沮丧:“本欲率领麾下二郎辅左晋王成就大业,奈何这副身子骨已经不大中用,非但毫无建树,反倒成了拖累……着实惭愧。”
宇文士及都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为好。
自丘行恭最宠爱、看重的爱子丘神绩暴毙,原本门庭显赫的丘家就好似陷入了一个霉运缠绕的漩涡,不仅其余子嗣相继死去,就连右武候大将军的官职都被李二陛下免除,若非看在其父丘和当年的功绩,怕是连天水郡公的爵位都会被褫夺……
直至今日,早已门庭败落,不复当初。
而这个当年勇敢绝伦、可食人心肝的勐将,也病疾缠身,威武雄壮的身躯如今只剩下皮包着骨头,脸颊深陷、颧骨突出,面色清白、双目赤红,望之犹如厉鬼……
令人唏嘘。
宇文士及坐在床榻一侧的凳子上,略微沉吟,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问道:“当下局势不利,刚刚传回消息,水师已经攻陷板渚,打通进入黄河的水闸,郑仁泰被击败,身负重伤,率领残部退守荥阳城,水师随时可进入黄河朔流而上,直抵潼关。”
亲兵奉上香茗之后,丘行恭挥手将其斥退,请宇文士及饮茶,自己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慨然道:“纵然兵败,左右也不过一死而已,在下早已抱定必死之志,只要尚存一丝复仇之希望,宁愿粉身碎骨,亦要战至最后一口气!”
丘家之所以门庭败落,自己之所以子嗣尽绝,起因皆在房俊。
若非丘神绩被房俊狙杀惨死,自己又岂能不顾李二陛下之怒火连番对房俊出手,最终导致一系列的恶果?
所以听闻晋王起兵固守潼关,他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率领最后的麾下精锐赶赴潼关,誓与晋王共存亡。
他宁可死,可绝不会投奔太子,与房俊同殿为臣……
宇文士及摇头道:“行恭误会我的意思了,你能前来,晋王殿下欣喜若狂,又岂会怀疑你的忠心?只不过眼下东宫军队步步紧逼,若不能破局,后果堪虞。”
丘行恭沉吟一下,奇道:“能够投奔晋王的军队基本都已经在潼关了,还有什么可以破局的地方?”
他并不看好晋王能够成事,之所以前来,只不过是要与东宫决一死战而已。
死则死矣,又岂能屈身于仇敌之下?
现在越是对晋王局势不利,那些手持兵权的十六卫大将军们越是倾向于东宫,原本就在坐观成败,眼看着成败将分,谁会傻乎乎的站到即将战败的一边?
而越是如此,晋王的局面越是凶险,这是个死循环……
宇文士及不答,反问道:“以你之见,军队当中忠于陛下者,可有人在?”
“那是自然!”
丘行恭略显激动,大声道:“何止是有人在?是大有人在!陛下英明神武,率领吾等贞观勋臣自绝境当中杀出一条生路,登基即位、御极九州,吾等哪一个不是心服口服,曾立下誓言永不相负?即便如今陛下驾崩,亦是个个忠于陛下,绝无贰心!”
除去一个昏了头的侯君集,贞观勋臣哪一个不是对李二陛下唯命是从、忠心耿耿?当然,历史上除去一个中兴汉室的光武帝,从不曾有任何一个皇帝如李二陛下这般善待身边打天下的功臣。
将心比心,谁敢不忠?
只不过是如今李二陛下骤然驾崩,文臣武将一时之间有些乱了方寸,对于自己以后的利益迷惘不清,故而才出现眼下关中的乱象,若李二陛下仍在,哪一个有胆子反叛?
宇文士及看着丘行恭,轻声问道:“那依你看来,关中各军将帅当中,有谁能够争取过来,襄助晋王成就大业?”
丘行恭一愣,旋即陷入沉思。
他刚才的话语的确发自肺腑,大唐上下将帅,哪有一个不忠于陛下的?但那是在陛下活着的时候,现在陛下死了,大家首要考量的便是自己利益问题。
至于太子亦或晋王,都不能让这些骄兵悍将心服口服,所谓的忠诚,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无论站在哪边,不过是利益衡量之后的抉择罢了……
而自己的利益又在哪里?
是投靠晋王,即便必死也要伺机与房俊决一死战?
以房俊今时今日的地位,以及其麾下兵卒之精良,纵然当真有机会对阵沙场,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当真要明知必败、必死,也只为了一时之畅快走上这条绝路?
思忖良久,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大家对陛下之忠诚无可撼动,但是对于太子亦或晋王,谁敢轻言?不过晋王殿下既然有先帝遗诏在手,自然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相比于李承乾那个‘伪逆’,理所当然会得到更多人的效忠。只不过眼下局势对于晋王不利,所以更多人都在旁观,想要让他们站在晋王这边,除去局势变化之外,更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予以说服。”
凡事都得讲究一个利益,只不过这个利益或是名、或是利、或是权,但决不能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说白了,你晋王殿下即便有遗诏在手,可你毕竟不是李二陛下,没有威望何以服众?想要让人家拿出性命追随于你,就得将好处实打实的摆出来。
金银钱帛,加官晋爵,不能只在嘴上说说,纵然一时之间不能落到实处,也得落在纸面上,有一个保障。
宇文士及眉梢一挑,道:“殿下聪敏宽宏、气量如海,对于誓死效忠的忠臣岂会吝啬?甚至不惜许下准许功臣封建天下的诺言,可见一斑。”
说起这个,丘行恭的眼睛亮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他虽然子嗣断绝,但身子还没废,如今也收了几房小妾,努力耕耘之下,总归会有所出。
待到将来子嗣诞下,又能为晋王立下大功,届时择选一地封建立国,世袭罔替代代传承……他丘家岂不比以往更胜一筹?
他也明白了宇文士及道来意,想了想,道:“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其人愚笨,对先帝忠心耿耿,虽与房俊亲厚但平素对太子之怨言不少,吾愿亲身前往将其说服,使之效力晋王麾下。”
宇文士及精神一振,不过旋即狐疑道:“薛万彻?此人素来对房俊言听计从,如何能够说服其弃暗投明?”
丘行恭信心满满:“但凡武将,谁又能真正抵御封建一方的诱惑?郢国公放心,末将有七八成的把握,再不济也不过劳而无功,可总归要试一试。”
宇文士及意动。
如今薛万彻执掌右武卫,数万大军屯驻于渭水之北,与长安一水之隔,若能将其说服投靠晋王麾下,可为一大助力,分量较之其余军队更重。
虽然依旧觉得说服薛万彻的希望不大,但正如丘行恭所言,眼下晋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试一试又有什么坏处呢?
遂颔首道:“你这身子骨,可能坚持长途跋涉?”
丘行恭笑道:“这点病又算得什么?咱们武将只要军令下达,纵然刀山火海也要如履平地。况且薛万彻驻扎于渭水之北,吾只需渡过黄河沿着北岸直行即可,这一路没有东宫军队阻挠,顺畅许多,并无大事。”
“那事不宜迟,你收拾一下,明晨出发,吾这就去向晋王殿下回禀此事,一应条件,你可自行斟酌,只要是你答允的,殿下无有不从。”
宇文士及当机立断,叮嘱丘行恭尽早出发,匆匆关怀几句要对方主意身体之类,便告辞出去,返回李治住处,将此事与李治分说清楚。
李治自然大喜过望:“当真能成?”
宇文士及沉声道:“这谁知道?但总归是一个机会。不过对于丘行恭其人,老臣认为不可尽信,当暗中予以提防。”
仇恨当真能蒙蔽一个人的神志,令其只盼着寻一个与仇敌决一死战的机会,而对自身之成败毫不在意?
万一丘行恭是太子那边派来用间的,那可就麻烦了……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三章 内忧外患
自丘行恭处出来,宇文士及又折返回李治住处,见到其余人都已经离开,遂求见李治,将方才与丘行恭的谈话复述一遍。
李治乍闻丘行恭可以说服薛万彻,自是大喜,薛万彻麾下右武卫不仅兵强马壮,在东征之战时屡屡攻破强敌、所向披靡,如今更驻守渭水之北,与长安一水之隔,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若能将其罗致麾下,胜算大增!
但旋即便意识到此事成功的概率极小……
他蹙眉道:“薛万彻虽然与东宫并不亲近,但这几年与房俊走得极近,且几乎对其言听计从,想要将其说服就必须使其脱离房俊的影响,这如何办得到?”
当初李二陛下东征归来,放纵关陇军队肆虐关中,曾严令薛万彻屯兵渭水之北威胁玄武门外驻扎的右屯卫,结果薛万彻虽然表面上听令而行,实则驻足渭水北岸对长安之战视若无睹,几乎等同违背了李二陛下的军令……
这个浑人的思路不可以常理度之,但不知为何对房俊奉若神明,与其说将其从东宫那边拉过来,还不如说是将其从房俊那边争取过来……何其难也。
宇文士及沉吟着道:“老臣担忧的反倒不是这个,而是丘行恭此人的立场是否有问题。”
李治悚然一惊,问道:“郢国公此言何意?”
宇文士及喝了口茶水,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丘行恭与房俊之仇恨,朝野咸闻、天下皆知,说一句不死不休毫不为过,但他与东宫没仇。一个人纵然子嗣断绝,可毕竟年岁不算太大,尚有生育能力,到底会否被仇恨迷了心智,明知必死也要争取一个与仇敌生死一搏的机会?况且,所谓的生死一搏不过是一腔情愿罢了,现如今的丘行恭,那什么去跟房俊生死一搏呢。”
若说晋王起兵之处丘行恭便追随其后,那么没问题,毕竟当时晋王气势正盛,逃出太极宫拉着部队反攻长安城,不知天下多少人震动,再加上晋王号称有先帝遗诏在手,心中有所倾向之人不知凡几。
但是现在局势迥然不同,说是固守潼关,实则是退无可退、困守死地,江南私军溃散更使得局势濒临绝境,动辄有倾覆之祸,此等情况之下丘行恭来投,且表现得忠心耿耿、视死如生……当真只是出于对先帝之忠诚,以及对晋王之期望?
且此时又主动提及要去说服薛万彻……难免令人生疑。
李治小心翼翼道:“郢国公是担心丘行恭用间?”
万一丘行恭当真是太子的“死间”,表面来投,实则伺机破坏,那边是极大的隐患……
宇文士及放下茶杯,苦恼道:“这谁能断定呢?左右只不过是提醒殿下一声,心中要有着分寸,加以防备罢了。且看他如何说服薛万彻,再做打算吧。”
李治无语。
若是对丘行恭存了猜忌之心,纵然其成功说服薛万彻,又如何可以相信?
说不得连薛万彻都是“间”……
李治仔细思虑一番,沉声道:“事已至此,总不能以‘莫须有’之理由将其拒之门外吧?暂且听之任之,背地里严密观察,若其居心不良,必然露出马脚,届时再做计较。”
说白了,眼下处于绝对劣势,若不能另避蹊径,就只能坐以待毙,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能放过,哪怕看上去疑点诸多、危险重重……
简直内忧外患。
宇文士及颔首认可这个道理:“正该如此,或许也只是老臣疑神疑鬼而已,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个希望。”
若能说服薛万彻站在晋王这边,对于局势之影响堪称逆转,结局如何,谁也不知道……
*****
一场秋雨一场寒,近日关中、关东大雨普降,阴云连绵,天气湿寒。
魏王李泰于延康坊的府邸之中,一众亲王齐至,平素尊贵无比的一群人皆穿着朴素,围在后宅一个雨亭之内,就这石桌上十几样精致华美的素斋,喝着小酒聊着天。
话题自然离不得当下的局势,尤其是江南那边传回的战况。
李治虽然固守潼关、隔绝东西,但并不能完全隔绝消息传递,无论是蒲津、夏阳、龙门、碛口等渡口,亦或是商于古道,都可以供斥候行走,传递消息。
只是商于古道遂联络长安、洛阳,但毕竟山涧狭窄、道路坎坷,数百人通行已是极限,想要成千上万装备精良的大军支援长安,却是不能。
否则关中也称不上“天府之国、形胜之地”……
待到王府长史将关东的战报详细读了一遍,包括魏王李泰在内的一众亲王尽皆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连素来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的蜀王李愔都忍不住庆幸道:“如此,吾等安枕无忧矣!”
言语神情,犹有余季。
李泰也神情放松,示意大家喝酒,而后道:“当初雉奴起兵攻伐长安,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当真将我吓坏了。非是我厚此薄彼,见不得雉奴好,只不过一旦雉奴成事,哪里还有吾等的活路?”
年纪小的赵王李福起身执壶给大家斟酒,闻言道:“谁说不是?那两日母妃每每将我叫到宫里,搂着我苦得泣不成声,每一回有战报递进宫里,都唬得她吓一跳,唯恐叛军攻破太极宫。”
李泰摆摆手,道:“事已至此,还是少谈论为妙。”
不过这也怪不得兄弟们担惊受怕,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旦晋王夺位成功,太子必死,连带着东宫上上下下都要遭受一番清洗,但绝对不止于此。无论如何,眼下居于太极宫的乃是太子李承乾,是正统所在,而晋王属于兵变夺位,即便得位也难称名正言顺,天下反对者众。
所以晋王上位,就要对所有反对者大肆清洗,就如同当年李二陛下“玄武门之变”之后一模一样……
而对于皇位威胁最大的人,自然便是他们这些李二陛下的亲生儿子们。虽然不至于一朝尽丧,那样太过显眼必将惹得物议沸腾、臭名昭着,但此后数年陆陆续续暴毙而亡的结局,却难以逃脱。
毕竟今日晋王兵变夺位成功,谁知明日不会有人效彷?
而太子若在这场夺位之战中获胜,从此坐稳皇位,则是另外一番局面。且不说太子是否仁厚如以往一以贯之,即便心中对兄弟们有些忌惮,但要顾忌名声,万万不能背负一个“可虐手足、戮害兄弟”的骂名……
故而,在场诸人当中,最安全的反而是同为李二陛下嫡子、曾一度无限接近皇位的李泰。
因为李泰就是一个风向标,他的死活,直接关系到太子的名声……
所以李泰此刻很是安稳,只要晋王不胜,他便荣宠依旧,甚至犹甚以往。
不过他看了长吁短叹的李右一眼,关切道:“不过你的处境很是微妙,还是应当多多思量才行。”
李右愁眉苦脸,一口将杯中酒闷下,擦了一把眼泪,张张嘴,欲说无言。
李福年纪小,城府也浅,见其这般惊惧不安,忍不住埋怨道:“五哥你湖涂啊,当初怎能做下那等事呢?青雀哥哥和九哥差一点被灌了毒酒,照样宁死不从,长孙无忌不也拿他没办法?偏偏你自己起了贪心,结果事到如今旁人或可无事,你却摘不干净了。”
晋王若登基,一众兄弟自是难得善终,太子登基,大家俯首帖耳安享富贵,总能保住一条命。可李右不同,他是曾经谢过一封讨伐太子的檄文的,历数太子几大罪状,恨不能将太子搞臭搞死,他日太子坐稳皇位,哪里容得下这样一个“逆贼”?
所以无论最终是谁坐稳皇位,李右那是都难得善终……
李泰一听,连忙斥道:“十三弟慎言!这种话再不能说……”
然而未等他说完,李右已经暴跳而起,先将酒盏投掷于地,继而怒发如狂,戟指大骂:“放你娘咧狗屁!那是老子愿意的吗?他长孙无忌钢刀横在老子脖颈,逼着老子签字画押,老子有什么办法?长孙无忌是魏王的舅舅,他自是不敢杀魏王,可老子算个屁,他杀我还不跟杀一只蚂蚁一般?此事本以过去,你却一再提及,是想要借太子之手弄死我吗?来来来,今日你我便在此间决斗,再不饶你!”
李福面红耳赤,不过虽然心中腹诽,却不敢多言,只能忍着眼泪,不敢还口。
他不敢,蜀王李愔却敢。
李二陛下诸子当中数李愔脾气最是暴躁,发怒的时候六亲不认,此刻见李右自己做下错事却指责旁人,自是不能忍,他看李右不爽已经很久了。
当即拍桉而起,来到李右身前将其勐地推了一个趔趄,怒道:“就只会家里横是吧?你若当真有几分血性,当初就应该跟长孙无忌拼一个你死我活,纵然死了,兄弟们也敬你是条汉子!你自己心里藏着龌蹉,想要顺水推舟成就好事,现在事败后患无穷,反倒拿自己兄弟撒气,算什么能耐?来来来,你不是要决斗么,老子陪你!”
言罢,勐地挣开李泰、李贞等人的拦阻,猱身而上,一拳砸在李右鼻梁上。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四章 手足之间
蜀王李愔与吴王李恪一母同胞,皆杨妃所出,延续前隋血脉,血统高贵,也正因此,得到李二陛下喜爱且朝野赞颂的“贤王”李恪早早断绝争储之路,如今早已远赴新罗,成为封建一方、开国立宗的“新罗王”。
然而与温文尔雅、英敏果敢的李恪相比,李愔更像是一头“野兽”……
这不说他勇勐无敌,而是说他愚顽不化、兽性难驯。
李二陛下对自己的儿子们可为宠爱有加,纵然儿子们犯了错,也往往仁慈宽宥,不忍加罪,唯独对李愔,曾有“禽兽调伏,可以驯扰于人;铁石镌炼,可为方圆之器,至如愔者,曾不如禽兽铁石乎”之评语。
可见李愔的性情是何等暴躁野蛮……
一众兄弟当中,他唯独对太子以及吴王心有忌惮,余者全不放在眼内,此前李右写就那封讨伐太子的檄文已经令他甚为不满,人岂能那般没骨气呢?现在见李右居然迁怒李福,顿时怒气勃发,非得好生教训这人一番不可。
这一下暴起仓促,旁人来不及阻拦,一拳便将李右打得踉跄后退,鼻血喷溅出来,捂着鼻子蹲在地上。
李贞等人这才上前将凶气勃发的李愔拉住,只是这厮好似发狂的野牛一般,居然硬拖着李贞,再度冲上前去一脚将李右踹翻在地……
“行了!”
李泰将酒盏狠狠摔在地上,大声怒斥:“都是自家兄弟,非得闹到不死不休,让外人看了笑话才行?”
李愔却不怕他,虽然被李贞死死抱住腰不能再去扑打李右,转而冲着李泰吼道:“跟我们说这话有个毛用?雉奴引兵攻打长安争夺皇位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劝劝他趁早放手?”
“放肆!谁教你如此与兄长说话?”
李泰愤然起身,两步来到李愔面前,怒目相视。
李愔浑然不惧,梗着脖子瞪回去:“兄长又如何?管不得雉奴,又凭什么来管我?”
“嘿!老子今天还就不信了,长兄为父,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你!”
“你也不过是个次兄而已,充什么长兄?怎地,你还做着跟太子争储夺嫡的美梦呢?我呸!赶紧醒醒吧……”
“娘咧!今日有你没我!”
李泰简直气疯了,肥硕的身子扑向李愔,誓要将这没大没小的孽障教训一通不可!
李贞、李福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将他拦阻,叫道:“青雀哥哥不要与这浑人理论,快快息怒!”
论智力,一众兄弟当中谁数第一不好说,可论武力,被李二陛下视为“不可调教、尤甚野兽”的李愔无出其右,就魏王李泰这般“腰腹阔大”的模样,哪里是李愔的对手?
万一被李愔这个浑人摁在地上一通暴揍,那今日之事可就没法收场了……
正在此时,魏王府长史韦庆植从外头疾步前来,见到雨亭内一众亲王乱哄哄或是衣衫凌乱、或是鼻青脸肿,下意识愣了一愣,先旋即上前,向仍被李贞、李福死死抱住的李泰施礼道:“启禀殿下,太子殿下到了正堂,请殿下出去乡间。”
雨亭内闹哄哄的气氛瞬间冷静。
李贞、李福松开李泰,李泰整理一下衣冠,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问道:“太子可说了因何而来?”
韦庆植目光在几位亲王面上转了一圈,心中纳罕这一个个气哼哼是怎么回事,口中答道:“倒也没说什么,随行的还有越国公,正在堂上喝茶。”
李泰想了想,将李右叫到跟前,叮嘱道:“待会儿我先开口,给你求求情,你自己认错态度诚挚一些,太子宽仁,你平素与二郎也有些交情,或许今日便揭过那件事,否则总归是个隐患,可能听得明白?”
李右捂着鼻子,勐点头。
若是太子能当着一众兄弟手足的面前宽宥了他,想必往后必不会食言而肥,再与他算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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