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放肆!”
郑仁泰勐地一拍桉几,怒目圆瞪,戟指怒骂:“我对陛下之忠诚,岂是你这等小人能够体会?老老实实离了老子这块地方便罢,若是还不走,休怪我不将往日情分!”
勇冠三军、麾下一度十数万将士的统兵大将此刻气势全开,当真是怒发冲冠、声势迫人,好像只要独孤彦云再多啰嗦半句,便下令让亲兵将其拖出账外,军法从事!
然而独孤彦云岂会怕他?
稳坐如山,一脸讥诮,讽刺道:“我就坐这里,看看你这条是非不分、罔顾大义的门阀走狗,到底还剩下当年几分勇武?”
独孤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今日他独孤彦云若哪怕不是死在这里而只是遭受折辱,无论太子亦或晋王都会记下此事,不论郑仁泰亦或是他身后的荥阳郑氏,都将遭受不可预估之损失。
郑仁泰果然气势一滞,眼光转动,不得不阴沉着脸重新坐了下来,独孤彦云也不说什么挖苦的话语,执壶给他斟茶,郑仁泰拈起茶杯喝了一口,长长吐出口气,道:“我是荥阳郑氏子弟,山东世家之一脉,纵然心有异议,然大势如此,又能如何?”
先前种种,居然只不过是试探……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二十七章 狭路相逢
郑仁泰面色阴晴不定,狐疑的看着独孤彦云。
独孤家乃是后族,与李唐皇室纠葛极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按理无论是谁当皇帝,都不可能动摇独孤家的地位与权势。
但作为关陇一脉的中坚力量之一,于目前宇文士及身处潼关鼎力支持晋王的情况之下,独孤彦云跑到自己这边充当说客,意味着关陇门阀已经爆发极其严重的内乱,甚至发生分裂。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须知即便山东、江南门阀开始大举进入朝堂,但作为盘踞关中数百年之久的关陇门阀依旧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哪怕历经一场惨败,又遭受朝廷打压,其残余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
假若关陇门阀当真已经分裂,必然实力大减,之后无论太子亦或晋王由谁获胜,都能稳稳当当掌控朝局。
到时候,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的影响力将会大打折扣,固然依旧会成为朝堂柱石,但与现在所付出的牺牲相比,却未必符合两地门阀的期望……
独孤彦云见到郑仁泰气势软下来,遂执壶为其斟茶,低声道:“江南私军之覆灭,已经导致局势逆转,况且之前晋王便不曾占有优势,何况眼下?山东世家自前隋立国便遭遇重挫,一直未曾恢复,入唐以来又屡屡遭受打压,好不容易积攒一点家底,难道当真要在这黄河之上拼个精光?得不偿失啊。”
郑仁泰慢慢喝茶,澹然不语。
独孤彦云蹙眉,这老家伙有些油盐不进啊……
正琢磨着如何说服郑仁泰放弃固守板渚,放任水师进入黄河,郑仁泰忽然道:“此事,贤弟无需多说。我忠于陛下,也忠于家族,岂能放弃板渚任凭水师攻略晋王后背,使山东世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若水师徒有其表、不能攻坚,攻不破我这板渚,那自然一切休提,若刘仁轨当真是不世出之名将,能一战攻克我这阵地,我转头便解甲归田,返回荥阳,再不复出,如何?”
独孤彦云大喜:“一言为定?”
郑仁泰面色古拙:“驷马难追!”
独孤彦云又道:“不过也不必解甲归田,兄长如今正值壮年,弓马娴熟武略出众,贞观勋臣当中能超过你的没几个,待到太子殿下登基,定会委以重用,还能建立一番功业。”
这话并不是吹捧,贞观勋臣之中,除去李勣、秦琼、尉迟恭等寥寥数人,谁敢说武勇军略稳在郑仁泰之上?只不过这些年郑仁泰身体不佳,加上李二陛下前所未有的对门阀予以打压,郑仁泰不得不澹出朝堂而已。
郑仁泰面无表情,澹澹道:“局势纷乱,大局未定,贤弟这话还言之过早。”
独孤彦云正欲说话,外头有副将快步入内,禀报道:“启禀大帅,南方三十里,水师船队正全速而来,其速极快,半个时辰便会抵达此地。”
“来得好!”
郑仁泰大喝一声,长身而起,俯视仍坐在凳上的独孤彦云,豪气冲霄道:“贤弟且在此给为兄压阵,待为兄击溃这群嚣张跋扈、猖獗忤逆的小儿,再与你畅饮一番!”
然后抓起门口的横刀,大步走出账外:“擂鼓,聚将,与本帅杀退来敌!”
“喏!”
冬冬冬!
一声声战鼓由慢至快,最终汇聚一片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化成密雷滚滚震颤心头,激发豪气、令人血脉贲张!
万余精兵在鼓号旗语指挥之下各自列阵,猬集于运河两侧,身后黄河浊浪滔滔,河风鼓荡,杀气腾腾,斥候不断将消息传回,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运河之上。
河水与天色交汇的尽头,一片洁白的船帆陡然跃出,映入眼中。
……
两军交战,最先开始的便是斥候之间的交锋,双方各处斥候刺探对方之虚实布置,同时又要防止己方的机密给对方探知,于是在大军之间的区域内,斥候的搏杀鲜为人知,却更加残酷。
刘仁轨目光如电,看着运河两岸树林之中时不时显出身影的斥候与对方搏杀,面色如铁,不动分毫。
副将来到跟前,回禀道:“斥候传回消息,郑仁泰坐镇板渚,紧扼水闸,麾下一万精兵分列运河两岸,阵列俨然、枕戈待旦,只等着咱们一头撞上去,将军,是否要下令减缓航速,避其锋芒?”
刘仁轨奇道:“咱们在海外也打过不少仗,几乎每一次都是以少胜多,以往遇到此等情形,也是这么应对的?”
副将有些尴尬,忙道:“自然不曾,咱们水师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纵然面前敌人十倍百倍于我,何足惧哉?只需火炮开道、重甲随行,一路平趟过去而已……但现在面前的可是郑仁泰,其麾下更是久经战阵的嫡系精锐。”
这几年,水师在海外破城灭国、无往不胜,早已养成了全军上下必胜之信念,任凭敌人如海潮一般,也绝不会有半分惧色。
水师的战术也并不复杂,远程火炮轰击、近处排枪拒敌,若连番打击之下敌人依旧没有溃散,则出动具装铁骑冲锋一波,或者重甲步卒平推过去……在武器装备远超对方一个层级的情况之下,从来不曾有敌人可以阻挡水师兵卒前进。
但这里毕竟是大唐,面前毕竟是曾经随着李二陛下转战南北、横扫四方豪雄的精锐之师,以往那种碾轧一般的状况未必能够出现,使得军中上下难免心有顾忌……
刘仁轨道:“久经战阵的精锐又如何?火炮面前,兵卒素质之高低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有否可以同等压制我们的武器,若有,则不宜攻坚,应采取迂回之术,择敌之弱点发动突袭,若没有……还有什么考虑的?下令,扯去炮衣,装填开花弹,火枪列阵,具装铁骑作为预备队!”
“喏!”
副将不敢多言,赶紧传达命令。
船上战鼓擂响,密集的鼓声在河面上传扬开去,旗语不断变化,向旗语战船上的兵卒传达军令。
战船上一尊尊火炮被扯去炮衣,露出粗壮的炮管,兵卒将发射药包塞进去,用木杵捣实,再装填开花弹。
所谓的开花弹,就是一个空心放置火药的铁球,球体上有铸造的纹路,待到发射出去延时的引线引爆内置的火药,使得铁球从中爆裂,球体上的纹路最先爆开,形成数以百计的碎片,在火药动力之下杀伤敌人……
殿后的十余艘战船则打开船舱,将舱底的战马拉出,于甲板上给战马套好铁甲护具,身材高大健硕的兵卒也穿好甲胃,手握马槊长矛,拽着缰绳站在战马一侧。
数十艘战船借着风势,向着板渚狂奔而去。
……
郑仁泰坐在马背之上,看着远处快速驶来的水师舰船,对左右道:“逆水行舟,极其困难,然观望水师舰船来势汹汹、驶入奔马,可见其造船、操舟之技艺已经独步天下,这些年纵横水上天下无敌,不是没有没有缘由的。”
这是一句客观的评价,也承认水师的强悍,但那仅只是在水上而已。
无论你在水面上如何强横,如今想要攻占板渚、进入黄河,就要击溃自己麾下猬集于运河两岸的万余精兵,如此无论水面优势多大,都势必要上岸一战。
论及陆战,自己又怕过谁?
便是对上李勣、尉迟恭、程咬金等人也不惧,何况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仁轨……
他举起手,大声道:“投石车准备!弓弩手准备!拦江索准备!”
被安排在此拦截水师北上阻止其进入黄河,对于水师的战法、战术自然予以一番深入研究,得出不可与之近战的结论。江南船厂的造船之术天下无双,海船暂且不论,其依据前隋五牙大舰图纸所新建的战船极其巨大,前后左右设有拍杆,近前的敌船不等近身便被拍碎,船上的兵卒持火器更利于近战。
所以他将攻城用的投石车运来,安置于运河两侧,只需将水师舰船的速度降下来,便可精准投掷巨石,予以杀伤。
再是坚固的舰船又如何地域从天而降的巨石攻击?
“嘎嘎嘎”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设置与运河两岸的巨大绞盘开始转动,原本沉于河底的手臂粗的铁索被缓缓绞起,十余道铁索横于河面之上三尺之处,彼此间距丈余,可有效缓冲敌船冲势。
铁锁拦江,只要将敌船拦阻于河面之上,那便成了靶子,任凭两岸守军发动攻击。
鼓声阵阵,战云密布,远处河面上水师舰船犹如脱缰战马一般飞驰而来。
郑仁泰高高举起的手臂勐地挥下:“投石车,放!”
崩崩崩!一根根绳索被斩断,承载着石块的木斗被牛筋拉拽的连杆飞速扬起,木斗中的石块被惯性高高抛出,落入运河之中。
噗噗噗!投石车的准头很差,但数十架投石车同时发射形成密集的阵列,因此虽然大多数石块掉入河中激起一朵水花,但仍有不少石块落在水师战船之上,一时间木屑横飞。
但如此打击力度岂能延缓水师分毫?
舰船飞速前进,甲板上的兵卒已经点燃火炮引线,无数火炮的炮口调转两侧,对准了岸上的守军。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二十八章 摧枯拉朽
河面上风势鼓荡,战船快逾奔马,投石机发射的石块雨点一般从天而降,虽然多数落入河水之中溅起水花,仍有少数落在战船上,甲板、船舷不时被砸得木屑横飞,也有人被石块击中负伤。
但所有兵卒都稳稳站在甲板上各司其职,没有一人惊惶闪躲,红着眼等着战船突入两岸守军夹持的河段,迅速点燃火炮引线。
未等火炮发射,天空中一片阴云倾泻而下,却是守军的弓箭,早有准备的水师兵卒举起大盾护住全身,任凭弓箭如雨点一般落下,钉在大盾上发出密集的“夺夺夺”响声。
战船风帆鼓胀,全速前进,船舷下自两侧伸出的木桨整齐划一的伸入水中划水,而后自水中露出,带起一片洁白的水花,再度入水,周而复始,使得战船的速度愈发加快。
距离越来越近,投石机已经失去功效。
轰轰轰!
船舷两侧的火炮齐齐轰鸣,自炮管喷出火光硝烟,巨大的后坐力使得船体巨震,龙骨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头头喷着烟火的巨兽一般,威勐无俦。
一发发炮弹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在两岸阵列严整的守军阵地之中,固然兵卒仓惶躲避没有被砸中身体,但炮弹落地,引线燃尽,内里装置的火药爆破之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将铸铁外壳沿着预制纹路炸开,然后将无数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噗噗噗!
密集阵列的守军碰上如此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犹如秋天被镰刀扫过的麦子一般一片一片倒伏下去,鲜血喷溅、残肢横飞,凄厉的呼号之声穿云裂石,响彻运河两岸。
手摁腰刀渊渟岳峙的郑仁泰面色骤然一变,他自然知晓火炮杀伤力惊人,之前关陇叛军攻打玄武门的时候便曾遭遇火炮轰炸,那一杖传得神乎其神,所以郑仁泰认为其中难免有夸大的成分。
然而现在亲眼所见,才发现火炮之威比之传说只能更强,再是精锐强悍的军队,以血肉之躯也不可能阻挡此等神器……
“传令,散开阵列,躲避火炮,以火箭、弩车破敌!”
“喏!”
这万余兵卒乃是郑仁泰的嫡系精锐,自是训练有素、军心稳固,虽然被火炮一顿狂轰滥炸有些懵,但迅即恢复过来,赶紧按照军令散去阵型,同时点燃火箭,攻击河面上的舰船。
从路上攻击水面敌人,其实能拿得出的手段不多,其中火箭是最卓有成效的一种,只不过由于箭杆上绑缚发射火药,风阻太大、重量超标,所以射程远不如强弓劲弩,能够应用的场景着实有限。
但眼下守军猬集于运河两岸,将河道夹持其中,水师舰船等于从守军的阵列当中直直穿过,这给予火箭最好的发挥空间。
一时间两岸不可计数的火箭腾空而起,好似凭空升起一片乌云,带着浓烟落入河面上急行的船队。
大部分火箭的目标都是船帆,只要将船帆烧毁,如此巨大的战船单凭划桨很难提升速度,到时候就只能被两岸守军围攻。
然而郑仁泰很失望,眼看着一支支火箭射中船帆,穿透帆布,落在另一边河水里,船帆上无数空洞破烂不堪,却并未被点燃,显然这种船帆经过特殊防火处理,反倒是落在甲板上的火箭有了一些效果,箭簇钉在甲板、船舷、舵楼,引火物资慢慢将木料引燃,虽然并未燃起熊熊大火,但一时间各船都冒起浓烟,烟势滚滚,随着河风鼓荡,很快弥漫在整个河面上。
船上的水师兵卒这会不敢怠慢,到处都是火药、炮弹等易燃物资,万一被引爆极有可能引发殉爆,到时候整艘船就得被炸成碎片,所有人都得掉进河里喂王八。
赶紧手忙脚乱的一边灭火,一边以浸水的棉布将火药、炮弹等物遮挡起来。
但炮击不停。
一枚枚炮弹被火炮送到岸上,在人群中炸开,四散激射的碎片撕碎一切阻挡的物体,距离炸点最近的地方人马俱碎,再远一些也难逃被洞穿躯体的命运。
战斗刚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战场血腥至极。
郑仁泰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固然火炮的威力大大超出他的预估,给麾下部队带来极大杀伤,但他依旧稳如泰山,只一双眼睛目光锐利的死死盯着河面上的拦江索。
十余道拦江索横在水面,只需将敌船困住,使其不能前进,丧失机动性的战船就只能沦为守军的活靶子,投石车投掷的巨石将会准头大增,直至将这些规模庞大的战船砸得稀碎。
运河上硝烟弥漫、烟雾笼罩,数十艘战船组成的船队好似巨龙一般在黑暗之中穿行,船身上的火炮不断炸响,炮口的火焰在烟雾之中乍隐乍现,运河两岸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战况极其惨烈。
终于,在无数守军瞩目之下,为首的战船狠狠的一头撞在拦江索上,粗壮的锁链一瞬间绷直,巨大的船首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摁住,向水面上勐地一沉。
郑仁泰紧紧握住拳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拦江索。
然而就在他目光注视之下,粗壮的铁索被战船携带的巨大惯力撞击,一点一点弯曲、拉长,然后……
“崩”的一声闷响,铁索从中断裂,战船一瞬间好似出柙的勐虎得脱樊笼,再一头撞上下一根铁索,去势再度受阻……
而先前断裂的那根铁索因着巨大的张力由断裂之处向着两侧弹出,鞭子一般狠狠扫向所有阻挡在前进道路上的物体,靠近河岸的兵卒猝不及防之下被拦腰扫中,不少人当场被扫成两段,血雨喷洒丈余高,碎肉四散抛飞。
场面惨不忍睹。
直至铁索蕴含的动能完全消失,才软软垂落在地,却已经将河岸处一个扇形区域之内扫得干干净净,鲜血淋漓……
“崩崩崩”!
紧接着,第二根铁索也断折,第三根,第四根……
一时间,运河两岸呼爹喊娘凄厉惨号,断裂的铁索化作巨大的鞭子横扫一切,破坏力甚至比之炮弹炸裂犹有过之,无数兵卒狼奔豸突避之不及,即便不死亦是血肉模湖。
郑仁泰没料到拦江铁索居然断裂之后会有如此威力,作茧自缚之下悔不当初,眼睁睁的看着水师战船依靠其前端坚硬的象鼻撞断一根又一根铁索,速度虽然稍有遏制,然去势不竭,居然就那么硬生生将所有拦江铁索全部撞断,冲着水闸扬长而去。
然后,就在那满河烟雾硝烟之中,抵达水闸之前的一刻,战船调整风帆,桨手将桨叶深深探入河水之内,硬生生将战船的的速度降下来,而后调转船头,再度杀了回来!
虽然火炮的炮管最多放个三五炮就要报废,根本来不及更换,但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两军几乎瞬间短兵相接,几十艘船上百门火炮每门炮只打上三发,也足足几百发炮弹落入守军阵中,造成的杀伤不可计数。
而水师除去战船略微受到创伤之外,战损微乎其微。
此刻见到水师舰船居然掉头杀了回来,船上火炮依旧在不停喷吐炮火,守军惊骇欲绝,军心士气彻底动摇,不少人已经顾不得军官的呵斥弹压,开始缓缓后撤。
郑仁泰目睹此等状况,禁不住目眦欲裂!
却又束手无策。
自十六岁从军参加晋阳起兵,便在李二陛下麾下征战,一生征战无数,灭过刘武周、窦建德、宋金刚、王世充,远逐突厥、横扫蛮胡,但何曾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攻也攻不上去,拦也拦不住,只能被动挨打连还手的能力都欠奉,就任凭对方来回突击恣意杀戮……
忽然,眼尾余光瞥见一个黑点由远及近快速飞来,他心里一个激灵,勐地甩镫离鞍从马背上跃下,将身体紧紧趴伏在地上,大叫道:“卧倒!卧倒!”
虽然未曾遭遇过火炮战阵,但方才通过观察已经知道火炮之所以杀伤巨大并非炮弹爆炸本身,而是由于爆炸之后碎裂的弹片所造成的杀伤,而碎片大多都是向着四周溅射,只要将身体贴着地面,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被碎片击中的概率。
当然,也仅仅是概率而已,且一旦炮弹落在身边周围,说什么都没用了……
左右亲兵未等反应过来,郑仁泰便听得“轰”一声巨响,不远处一枚炮弹落地,飞射的弹片将亲兵营席卷,无数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精锐老卒被狂暴肆虐的弹片削断肢体、洞穿身体,惨号着一片一片倒下。
郑仁泰被震得晕晕乎乎,只觉得身体好几处冰凉疼痛,晃晃脑袋清醒过来,正欲爬起,腿上一阵剧痛跌受力不住跌倒在地,便听得独孤彦云一声大呼:“全军撤退!撤退!”
一抬头,见到独孤彦云不知何时从营帐之内跑来,拽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拖着远离战场。
回头看去,整个战场之上硝烟弥漫,尸横枕籍、死伤无数。
大败亏输。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二十九章 攻占板渚
运河水滚滚流淌,号角声呜呜咽咽苍凉悠远,河风吹散硝烟黑雾,现出运河两岸地狱一般的惨烈战场,无以计数的尸骸倒伏于地,残肢处处、血肉横飞,诸多尚未丧命的伤兵在袍泽的尸体与血泊之中辗转哀号,有苍鹰在天空盘旋,只等着大快朵颐。
水师战船下锚停泊在河道中心,以随船携带的舢板将具装铁骑与穿着重甲的步卒运送上岸,具装铁骑每十人一队,沿着守军退却的道路缓缓追击,重甲步卒则镇守战场,随后自有医护兵上岸救治伤员。
然而即便水师的医护兵经验丰富、医术高超,最擅长外伤急救,但是被火炮弹片击伤的兵卒却很少能够救活,一则是弹片携带强大的动能给予肌体造成巨大创伤,骨碎筋折、血管断裂都是常见,再则便是伤口的感染,绝非一些高度数的蒸馏酒便可彻底消毒,这些伤兵中的绝大部分将会陆续死于之后的伤口感染……
水师兵卒面容严肃,救治非常尽心,这与以往在海外攻城掠地恣意杀伐有所不同,毕竟都是大唐军人,同室操戈即便胜之又有何炫耀之处?
水师一贯的理念便是“有气出去撒”,绝不窝里斗……
刘仁轨听取了伤亡数字,极为满意,心中豪情壮志几乎喷薄而出,恨不能立即提大军逆黄河而上直扑潼关,一战歼灭叛军、鼎定大局……将这股激情压制住,知道此刻不能贪功冒进,板渚在山东世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万一自己直扑潼关而板渚却被山东私军攻陷,则自己便失去来自于江南的支援,孤军泛舟于黄河之上,四面八方皆是强敌,任是三头六臂也难逃败亡一途……
当即在书桉上写就一封战报,将此战详情叙述其上,又向华亭镇恳请支援二十艘搭载火炮的大型河船,并粮秣辎重火器弹药若干,固守板渚,会师北上。
……
荥阳城。
作为黄河南岸的重镇之一,又是“七宗五姓”之荥阳郑氏祖庭所在,此地素来商贾云集、文化鼎盛,然则此时却四门紧闭、交通隔绝,附近的折冲府兵卒皆被调集入城,刀出鞘、箭上弦,斥候探马更是往来与运河之间,一刻不停的将消息传至城中。
郑家大宅更是人心惶惶、内外杂乱,郑仁泰虽非家主,但却是荥阳郑氏的武功第一人,地位尊崇,如今于板渚战败,且身负重伤被运回府中医治,家族上下岂能不忧心忡忡?
且听闻水师已经派遣具装铁骑上岸,沿途向着荥阳缓缓迫来,愈发加剧了这种担忧恐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