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对于房俊,李治曾经数度与其亲近,甚至不顾亲王至尊折节下交,却皆不能得到房俊之回复,不肯辅左于侧,始终帮着太子稳定储位,否则晋王早已夺嫡成功,何至于走到今日之地步?
而此时与太子一道登门,怕是要行下狠毒手段……
李承乾腿脚不便,走路很慢,看上去却好似多了几分威仪,直至一众晋王妃嫔面前,已经将气氛烘托得愈发紧张。
晋王妃心中恨意滔滔,面上却满是凄惶,率先万福施礼,清脆的声音有些发颤:“臣妾觐见太子殿下。”
她身后,一众妃嫔也俱是大礼参拜:“觐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容和蔼,温声道:“不必多礼。”
而后在晋王府妃嫔、官员的陪同之下,自中门而入,直趋正堂。
李承乾居中,房俊坐在其右手边,晋王妃王氏以及几个侧妃、宫人坐在左手边,待到侍女奉上香茗之后退下,李承乾关切问道:“府上一切可还好?”
这么一问,晋王妃王氏差点掉下泪来,摇摇头,凄凄惨惨道:“倒也还好,不必殿下挂念。”
怎么可能好呢?
如今晋王引兵退守潼关,形势极其不利,府内府外皆在谣传晋王兵败在即,遥想当年李二陛下“玄武门之变”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的下场,即便以往最为忠心的奴仆、宫人都难免惶恐不安,而对于导致此等情形的晋王自是多有怨言。
即便晋王妃很是打杀了一批,却也难堵悠悠众口,阖府上下哀声一片,犹如惊弓之鸟。
而现在太子骤然登门,更是将这股恐惧推上巅峰……
李承乾尽量将神情表现得温和一些,笑着又问:“孩子们都还好?”
如今晋王妃并无所出,所以世子之位空悬,但宫人刘氏、郑氏、杨氏却在一年内先后为晋王殿下子嗣。
闻听此言,好似一道霹雳击在心头,晋王妃娇躯一颤,面色惨白毫无人色,而她身后几个妃嫔更是浑身酸软,“噗通”跪倒在地,抽泣声响起。
晋王妃也起身跪在李承乾堂上,俯首道:“还望殿下垂怜,能够给晋王留下一脉骨血,臣妾愿一死抵罪,来世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亦要报答殿下宽宥之情。”
虽然几个子嗣皆非她所出,但她与李治琴瑟相谐、感情甚笃,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孩子被太子赐死?
万一晋王最终兵败,绝无生还之可能,那晋王这一脉就算是绝嗣了……
堂上一众侍女、内侍也都跪了一地,一个个面色惨白,惊惧不已,若是太子今日鸩杀晋王子嗣,不仅妃嫔们活不了,他们这些人也得跟着殉葬。
晋王妃这一跪,房俊自不能继续坐着,赶紧起身,温言劝慰道:“王妃不必如此,殿下今日前来,实是宽慰于你,不要听受外间传闻而有所惊惧,纵然晋王起兵谋逆,然太子殿下性情宽厚,只追究其一人之责,断不会祸延子嗣,你们只需好生在府内照看子嗣,绝无他事。”
“啊……”
晋王妃惊呼一声,抬起头,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早已布满泪痕,大感意外的看看房俊,再看向李承乾,犹自不信。
自古以来,但凡皇位争夺都讲究一个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若他日晋王兵败身死,却留下府中子嗣,谁敢保证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不会为父报仇?
即便是胸襟如海、气量恢宏的李二陛下,当年也不曾给建成、元吉的子嗣留下一条活路……
所以在晋王妃看来,他日李承乾当真如此做法,那并不是宽容,而是愚蠢。
当然,这对于晋王府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姣好的面容上清泪成行,满眼不可置信,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殿下……此言当真?”
李承乾笑了笑,感慨道:“他人必以为孤是个傻子,岂能做下如此许诺呢?实是种祸之因啊。不过你们不了解孤的性情,不了解孤与兄弟们的感情,更不了解父皇对吾等子嗣之期待……纵然他日因此成祸,孤也绝无怨尤,雉奴可以不顾江山社稷悍然举兵叛逆,但孤却不能对他斩尽杀绝。”
杀了雉奴阖府上下容易,天下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成王败寇而已,有什么好说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但当真将雉奴一脉杀绝,却躲不过他自己的良心。
父皇那般杀伐果断、雄才伟略之人,多年来亦时常梦中惊醒,被当年之杀戮所困扰,动辄悔不当初,认为不该对建成、元吉之子嗣那般决绝。
李承乾自忖以自己的心性,绝对不能忍受自今而后的余生中充斥着这样一种后悔……
晋王妃跪伏于地,涕泪俱下:“多谢殿下洪恩……”
其余几位妃嫔也跪在地上磕头,连连称颂太子。
李治至今并无嫡子,几个儿子正是这几位妃嫔所出,所以能够得到太子的宽宥,她们比晋王妃更为感激……
李承乾劝慰一番,告辞起身,道:“不过当下时局不靖,便是这长安城中也颇多心怀叵测之辈,晋王府上下说不得已经被旁人渗透,为了确保汝等之安全,自今天起,府中厨房、水房、护卫之责,便交由‘百骑司’来负责吧,汝等只需安心居于府中,不必做他想。”
晋王妃也是太原王氏的嫡女,颇有见识,知道这等时候太子能够宽厚相待已经是邀天之幸,将整个晋王府至于其掌控之下正是理所应当,故而并未有半分不愿,反而连连感激。
……
自晋王府出来,登上马车,李承乾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的房俊问道:“今日孤宽宥晋王子嗣,不予追究,难免妇人之仁,会否他日成为祸患之因?”
房俊反问道:“若微臣说是,殿下会否改主意?”
李承乾道:“并不会,之所以问你,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今日之事,孤已经思量许久,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仓促决定。说到底,若非父皇忽然驾崩,孤这个储君的位置迟早是雉奴的,雉奴心有不服,乃至于起兵叛逆,孤能够理解。”
这个皇位让不让是一回事,但彼此心中是否明白究竟归谁,则是另外一回事。
李承乾性格软弱,妇人之仁,固然不会认为是自己抢了李治的皇位,但若让他对李治仇恨似海,却也不能。
心底总归存了几分歉意,所以不忍将事情做绝……
房俊想了想,道:“没有谁能够预测未来,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士,也不能断言后事,五行运转、阴阳变化,宇宙本就莫测。吾等凡夫俗子,只求今日之安心,无论他日之成败,于此足矣。”
按道理,剪除后患、斩草除根是对的。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对错?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你认为是对的事,未必会有好的结果,而那些错事,也未必都会酿成恶果。
大丈夫立于世间,不过“问心无愧”四字而已。
他日生死成败,皆有天命……
而今日李承乾之所为,会将原本动荡不休、裂痕处处的李唐宗室重新团结起来,获得前所未有的支持,只需歼灭叛军,自此天下一同,再无更改。
国事、朝政将会获得长时间的稳定,这是房俊一直以来所期待的。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八章 心有怀疑
雨势渐歇,一场大雨使得关中各条河流水势暴涨,幸亏去年关陇兵变之后溃兵无数、乱民遍地,朝廷以工代赈大肆疏浚河道、加固堤坝,才使得此次大雨没有造成决堤之水患。
广通渠两侧,两支军队沿着泥泞的官道一路前行,东宫六率稳固长安之后,分别由屈突诠、李思文各率本部军兵直扑潼关,对固守潼关的晋王叛军形成压迫之势。
因广通渠连接长安、潼关,河道笔直通行顺畅,乃至重要的漕运水道,故而平素舟楫相连、热闹繁华,沿途各县、镇多以此为生,使得水道沿途各地极为兴盛,被称之为“富民渠”。
只是如今关中不靖,先是关陇兵变,将关中打得一团烂泥,继而又是晋王起兵,漕运已经断绝,河道之上空空荡荡,便是沿岸各县、镇、村集的百姓也都被官员们警告驱逐,尽皆留在家中,不得四处走动,以免惹祸上身。
故而两支军队一路顺畅无阻,直向潼关逼去。
新丰城外、广通渠畔,原本一处码头上供应往来民夫歇息饮水的茶寮内,宇文士及与丘行恭相对而坐,十余装扮成仆从模样的亲兵分散围拢左右,紧张的盯着不远处河堤下官道上缓缓前行的军队,万一有人向这边来,便即刻护着家主撤退。
小雨绵绵,头顶的布棚遮挡雨水,宇文士及与丘行恭两人倒是安然适宜,相对而坐,就着油纸包裹的酱肉、点心,小口抿着酒囊中的美酒。
看着行止有序、军容鼎盛的东宫六率军队,丘行恭感慨道:“卫公不愧是当今天下第一兵法大家,纵是古之名帅,也很难有人居于其上。东宫六率原本不过是一盘散沙,战力全无,先帝将其交付太子之后,经由卫公整编、训练,使其战力一跃而出于十六卫中第一等级的地步,再辅以火器,便成为天下第一等的强军。若无这样的东宫六率,何至于有今日之局势?”
现如今,朝野上下对于东宫一路行来之走势已经大致有了认知,公认其崛起之处,便是当初李二陛下将东宫六率交付于太子之时,使得太子终于有了可以完全统领的军队,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军权。
再加上房俊一手掌控的右屯卫,这两支军队一同构筑成东宫坚不可摧的壁垒。
夯实了东宫太子的根基。
若非如此,此前关陇兵变之时如何抵挡关陇军队的冲击?怕是未等李二陛下东征归来,长孙无忌已经平定东宫,而后拥立新储君,局面截然不同。
甚至于,当李二陛下东征归来之际,纵使易储之心甚炙,却也不得不投鼠忌器,顾忌东宫六率与右屯卫之强横战力,只能偃旗息鼓,一点一点分化瓦解东宫的军力。
先是褫夺房俊的右屯卫大将军之职,继而将东宫六率调往城外,再将左武卫调入城中宿卫宫禁……即便李二陛下不曾驾崩,想要彻底瓦解东宫的武装力量,也需要三五年之久。
由此可见,李二陛下对于东宫六率、右屯卫这两支军队之忌惮。
宇文士及喝了一口酒,微微眯着眼看着小雨之中行进的军队,相比于丘行恭,他的感触更深。
若非之前的预估出现严重错误,导致兵变之时遭遇东宫六率的强势阻击,以及之后被右屯卫数度击溃,时至今日,关陇门阀必然已经重新回到贞观初年执掌朝堂的地位,即便李二陛下出乎预料的活着回到长安,也不能更改这一结局。
而李二陛下若是心如铁石执意欲将关陇连根拔起,恐怕就要重蹈大业末年之旧事,雄才伟略的李二陛下,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隋炀帝……
然而正是仓促整军的东宫六率,却死守太极宫,挡住了关陇军队潮水一般的攻势,最终致使关陇门阀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如非之后朝局动荡,无论李二陛下亦或太子李承乾都需要关陇门阀来平衡朝局,只怕此刻关陇门阀已经被彻底扫荡一空,数百年基业烟消云散……
心底如波浪起伏,感慨万千,不过他到底阅历丰富,经过太多大风大浪,很快稳定心神,与丘行恭碰了一下酒囊,一起喝了一口,问道:“此行说服薛万彻,是否有几分把握?”
丘行恭吃了口酱肉,沉思片刻,咽下酱肉摇头道:“未至跟前,谁敢轻言成败?不过薛万彻其人虽愚钝迟滞,性情暴戾,却颇知忠义,当年隐太子之血仇未必便忘得干净,只需他心中尚存一分愤恨,将其说服的几率便会增大一分。”
河东薛氏乃海内望族,更是“关西六大姓”之一,门庭高贵,人才济济。薛万彻之父乃前隋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薛万彻兄弟几人也都出仕隋朝,官拜将军。
其后入唐,三兄薛万均入秦王府,成为秦王心腹,薛万彻则被隐太子李建成网罗麾下,对其即为信重。玄武门之变当夜,得知秦王于玄武门击杀李建成,薛万彻干脆引兵勐攻秦王府,想要将秦王阖府上下一并捉拿以为人质,只不过久攻不下,秦王又命人带着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级前去劝降,薛万彻始知事不可为,遂引兵逃出长安,遁入钟南山。
这种人最是一根筋,即便最终投降,可只要他心中残存一分对李建成的忠诚,便永远不会磨灭。
寻常时候自然唯李二陛下之命是从,可一旦有机会,必然会被心中那分忠诚所左右:还有什么是比覆灭李二陛下金典册封的太子更好的复仇方式?
宇文士及点点头,虽然心中对于丘行恭未必尽信,始终觉得不太稳妥,但不可否认丘行恭的观点很有道理,即便薛万彻与房俊关系再好,那也不过是私交而已,如何与心中大义相提并论?
丘行恭回敬,与宇文士及喝了口酒,目光看着官道上主力渐远的军队,不经意问道:“不知郢国公此番入关,又是所谓何故?”
宇文士及警惕未失,随口答道:“如今左武卫猬集于长安西市,卢国公的地位太过重要,若能尝试劝说其反正,则大事指日可待。虽然希望不大,但也要竭尽全力予以说服。”
丘行恭面色流露出一丝担忧,低声道:“如今长安城里里外外皆被‘百骑司’把控,李君羡那小子很有几分能耐,郢国公出入长安,定要小心谨慎,不容有失。”
“母须担忧,”
宇文士及目光从丘行恭脸上挪开,轻笑道:“兄弟夺嫡、手足争位,这是天家之事,与叛乱不同。所以当下朝中文武大多静观其变,对双方都抱以同情,与晋王暗通款曲者不计其数,吾出入长安,自然有人掩护,不必在意。”
丘行恭低下头吃肉,目光幽深:“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在此兵分两路,吾由此北上渡过渭水,前往右武卫营地,郢国公则顺路入长安。”
宇文士及点头:“正该如此。”
待到吃完饭,亲兵收拾停当,天色已黑,两人于路边作别。
宇文士及提醒道:“薛万彻其人愚笨,不可以常理度之,你前去说服定要讲究方式方法,切不可将其激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关中人人将房俊称之为“棒槌”,盖因房俊时常恣意妄为、不管不顾,但若说谁别房俊还“棒槌”,则非薛万彻莫属。此君头脑简单,行事更是率性,且喜怒无常,常人很难揣摩他的想法,自然对其行事风格愈发不能适应。
万一丘行恭寻上门去,薛万彻二话不说将其捉拿斩首,那可就悲剧了。
这种事,薛万彻绝对干得出……
丘行恭笑道:“郢国公放心便是,告辞。”
“告辞!”
两伙人在此分别,宇文士及看着丘行恭带人上了一座木桥越过广通渠径直向北,直至对方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才回身对身后一个亲兵道:“即刻返回潼关,告知晋王殿下,一定要仔细甄别丘行恭传回的任何消息,若有拿捏不定之处,待吾回到潼关之后再行商议,切勿轻信,以免耽搁大事。”
“喏!”
那亲兵领了口信,当即转身,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宇文士及领着亲兵向前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已经出了新丰地界,临近骊山脚下,于一处村落边缘,早已等候在此的一行人迎上前来,当先一个年轻郎君,一袭青衫、面如冠玉,笑着抱拳道:“晚辈恭候久矣。”
宇文士及面上带笑,眼底的喜色却几乎遮掩不住,大步上前,呵呵笑道:“居然是景仁贤侄前来,着实令老朽喜出望外啊。”
年轻人执礼甚恭、一揖及地,被宇文士及上前拉起之后,才微微躬身,指着身后一辆马车,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郢国公等车,与我一道入城。”
宇文士及看了眼马车上的徽记,道:“如此,老朽愧受了,请。”
“请!”
待到宇文士及等车,年轻人也翻身跃上马背,三十余骑自暗处走出,皆是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正规军,汇合一处,向着不远处的长安城疾驰而去。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九章 拨云见日?
当夜,武德殿。
先帝灵柩已经送往昭陵,择日下葬,武德殿这边里里外外收拾一新,更换了不少家具、物件,李承乾也重新搬了回来。
偏殿之内,李承乾居中而坐,平素窝在府邸之中不露面的李勣坐在下首,岑文本、李靖、刘自、李孝恭、李道宗、李元嘉、房俊、马周、程咬金等人在座。
内侍奉上香茗,而后退出。
众人喝了口茶水,李承乾放下茶盏,问道:“后日吉日,送先帝下葬,而后登基大典,筹备事宜可曾完善?”
李元嘉、房俊齐声道:“殿下放心,一应事宜早已准备就绪,万无一失。”
这两人一个是宗正卿,一个是礼部尚书,掌管着帝国最高级别的礼仪典制,无论先帝下葬还是登基大典,都在其责权范围之内,也为此准备了好些时日,自然一切就绪。
李承乾对这两人极为放心,但兹事体大,还是叮嘱了一句:“千万不可大意,万万不能出错,否则影响甚坏。”
两人又齐声道:“微臣省得。”
说完,两人互视一眼,如此异口同声、进退同步,有些尴尬……
殿内诸人见此,也都低声笑了起来。
李孝恭道:“不愧是姐夫小舅子,这般心有灵犀,殊为难得。”
刘自则笑道:“郡王这话有待商榷,这两位虽然眼下看似极有默契,但吾听闻昔日越国公可是冲冠一怒马踏韩王府,吓得韩王殿下不得不避入宫中恳请先帝说情,否则连家都不敢会,呵呵。”
此言一出,诸人笑声顿止,都看了看刘自,神色莫名。
李元嘉阴沉着脸,看了看刘自,没吭声。这事儿说起来的确不好听,姐夫被小舅子吓得有家不敢回,应当是丑闻,但房俊今时今日何等身份地位?还拿这件事来说嘴,就不是说笑那么简单了。
他是宗正卿,讲究沉稳厚重,不好随便说话,且这件事对他的确不大光彩,但房俊却无顾忌。
冷笑一声,澹澹道:“当时年少无知,着实荒唐了一些。只不过时光荏冉,一晃匆匆数年,记得那时候刘侍中还是御史大夫,号令御史台,每日里搜罗在下的‘罪状’予以弹劾,其后咱们不打不相识,倒也好一番交情,只不过到了今日,刘侍中官位渐长,却又不记得那份交情了,着实令人唏嘘。”
殿内诸人神情微妙,这话有些缺德了,看似在说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化,实则是在嘲讽刘自立场不坚、朝三暮四,当初倡议废储的势力当中,刘自上蹿下跳、极为显眼,结果如今却又堂而皇之坐在此处,以太子心腹自居。
逐利而行,毫无廉耻……
刘自一张脸黑如锅底,偏偏这是事实,反驳不得。
“哈哈哈!”
旁人顾忌他的颜面,却有人不在乎,程咬金放声大笑,浑然不顾刘自投过来杀人一般的眼神。
李勣瞪了程咬金一眼,在其悻悻闭嘴之后,才开口道:“如今局势不稳、关中不靖,无论先帝下葬亦或殿下登基,都是天大之事,不容有失。当调派军队,严守长安内外,谨防意外发生。”
岑文本颔首赞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要怕麻烦,而是要避免麻烦。”
诸人深以为然。
时至今日,太子登基不可逆转,看似大局已定,但毕竟晋王依旧固守潼关,十六卫大将军当中尚有不少人一直未有明确表态,难免心存异志,万一紧要之时忽然发动,将会使得局势急转直下,不可不防。
李承乾沉声道:“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李勣道:“卫公兵法娴熟、韬略无双,可居中调度,重新布防关中防务,使得内外协同,杜绝一切隐患。”
李靖忙道:“吾已老迈,精力难济,只因当下局势危厄这才不得不奋起余勇,宁愿马革裹尸不敢辜负太子殿下之信重。但如此大事,自当由懋功你来居中统领、指挥调度,才能无所遗漏、周祥完备。”
他如今威望不减,功劳也有几分,但毕竟年迈,当年的雄心壮志即便未曾消弭一空也所余无几,如何肯越过当朝第一人李靖,去掌握这份军权?
毕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度成为“军中第一人”,又何必去出这个风头,招惹嫉妒?
房俊道:“卫公言之有理,此事英国公当仁不让。”
这位当朝第一人自李二陛下驾崩之后,除去哭灵、守夜之外,几乎皆在府邸之中潜居不出,说其“坐观成败”略有不妥,但的确坐山观虎斗,不偏不倚。
这种心思房俊也能有几分猜测,不过是“既然进无可进,那不如略有自污,后退一步”。
都已经是朝中第一人,若是继续立下大功,无论哪一位皇子登基,之后论功行赏,难道还能让他封王?
当真封王,估计离死不远。
而即便他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功绩、实力,新皇又岂敢对他过于苛责呢?
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月盈则亏,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是对于太子一党来说,还是希望将其逼出来,号令十六卫大军依附太子,匡扶正朔,早已剿灭晋王,鼎定乾坤。
既然房俊提议,李承乾马上跟进,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勣,沉声道:“卫公与二郎素来钦佩英国公,孤亦对英国公信重有加,此事当由英国公全权负责,母要使孤失望。”
李孝恭也道:“懋功责无旁贷!”
事已至此,李勣还能说什么呢?他不可能站到晋王那边去彻底反对太子,所以无法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总归还是多向着太子这边一点。
而这也未必不是他认为最理想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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