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刀架在脖子上,或许郑仁泰自己能够做到坚贞不屈、视死如归,可是攸关家族之存亡,郑仁泰又岂敢逞一时之英雄,将家族拖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他甚至敢肯定的说,只要水师勐攻荥阳、不计伤亡,郑仁泰十成十开城投降……
可如此一来,潼关危矣。
山东世家募集十万青壮支援潼关,更几乎抽空家底聚齐无数钱帛粮秣,想着奋力一击逆天改命,从此效彷当年关陇门阀那般入主中枢,执掌大权。
却不料短短数月之间,局势急转直下,非但胜利遥遥无望,甚至到了危急存亡之边际……
心底之懊悔,简直犹如黄河之水一般翻滚奔泄。
宇文士及喝了口茶水,强忍着浑身酸痛、头晕乏力,勉强振奋精神,哑声道:“丁是丁卯是卯,纵然郑仁泰背信弃义,也不能抹煞山东世家此番支援晋王殿下之功劳,崔公不必多虑。”
先稳住崔信,继而看向神情仓惶的李治,沉声道:“殿下不必如此,古往今来,但凡成大事者谁不是历尽艰辛、履险如夷?若不经诸般劫难,也难成大器。况且当下也并非濒临绝境,即便关东之地尽失,或许也是好事。”
此间数人,大多不谙兵事,兵书固然看过几本,但都没经历过运筹帷幄、决胜疆场,听闻荥阳、洛阳、函谷关有可能相继失陷,已经心惊肉跳,听宇文士及说“或许也是好事”,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褚遂良奇道:“吾虽不曾入军,对兵事却也略知一二,洛阳、函谷关乃潼关以东之屏障,一旦失陷,潼关无险可守、无路可退,只能与东宫军队决死一战。而东宫军队装备精良、战力强悍,潼关十余万大军除去右侯卫还算精锐,其余山东私军皆临时募集,说一句乌合之众也不过分……如此,必然败多胜少,何来好事?”
宇文士及强忍着一阵阵头晕眼花,解释道:“正如诸黄门所言,咱们的军队战力底下、未经战阵,想要战胜东宫军队,唯有寄希望于大义在身、高昂士气。想当年韩信背水列阵、殊死一战,以微弱之兵力大胜赵军,何也?置之死地而后生矣。”
众人恍然。
即便眼下潼关猬集了将近十五万大军,看似兵力雄厚、实力暴增,但其实谁都知道,如此仓促募集的乌合之众,面对精锐的东宫部队之时,绝不能单纯以兵力之多寡来预测战局之胜败。
李治稳了稳心神,道:“郢国公之意,是说一旦洛阳、函谷等地尽失,后路断绝、孤立无援,吾等皆入死地,反倒能够激发麾下十余万将士之士气,愿意殊死一战……以此消弭敌我之间装备、战力之差距?”
“咳咳……正是如此,所谓困兽犹斗,既然明知后路断绝,谁有肯跪地乞降、任凭屠戮?”
正说着,外间有兵卒入内,禀报说尉迟恭已经冒雨返回。
李治:“……”
心头陡然升起怒火。
如今局势糜烂,危在旦夕,皆因荥阳、洛阳等地不可固守所致。而之所以荥阳、洛阳等地不可固守,并非这两地兵力不足,无论荥阳还是洛阳,都是世家门阀盘踞之地,想要拉起一支万余人的军队轻而易举,想那水师总共才多少兵力?跟随刘仁轨北上的,最多也不过少五千人。
兵自然不缺,但要命的是少将。
郑仁泰摇摆不定、不可信任,那么唯有尉迟恭有资格、有能力坐镇指挥。
只要号召当地世家门阀募集私兵、贡献甲胃,以尉迟恭之能,自然有一战之力。
最不济也能重创水师,延缓其沿着黄河东进之势,给潼关这边争取更多时间。
然而现在尉迟恭未等与水师接战,便擅自放其关东之地,返回潼关……
论及军事,李治茫然不知;可若说玩弄政治,李治天赋极高。
所以瞬间便明白尉迟恭此举之用意,在于担忧大权旁落,甚至他那数万右侯卫将士之安危……
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大局。
然而还是那句话,眼下兵力不缺,却极其缺乏统兵之大将,纵然他现在恨不能将自私自利的尉迟恭退出去枭首示众,也只能权且忍耐……
深吸一口气,李治道:“请鄂国公进来叙话!”
“喏!”
兵卒退出。
须臾,顶盔掼甲的尉迟恭大步入内,单膝跪地,施礼道:“微臣觐见殿下!”
他一路疾驰,过了函谷关之后便遭逢大雨,身上早已湿透,此刻单膝跪地,兜鍪下的头发以及甲胃之下的中衣滴滴嗒嗒的滴着雨水,将地面因湿一大片。
李治忙道:“鄂国公快快请起!不如先去更换衣衫,再来议事,否则若是染了风寒,本王又要依仗何人?”
现在不是彰显威严之时,必须做出礼贤下士之举措收拢人心,否则此战若败,天大的威严也没甚用……
尉迟恭脸上露出感激之色,略有激动,大声道:“当今逆贼横行、窃取鼎器,致使纲常倒转、君臣失序,时局之危厄已然悬于一线,微臣纵然粉身碎骨亦当辅左殿下,现有关东之战报呈递,不敢耽搁。”
李治面色动容,忙道:“鄂国公公忠体国、赤胆忠心,本王何德何能?来人,速速于鄂国公斟茶!”
待到尉迟恭入座,喝了一口茶水,便将自己所猜测一一道来。
营房内的气氛愈发沉重,因为这与宇文士及之言前后符合、相互印证,再无侥幸……
李治环视左右,叹气道:“如今之计,该当如何?”
虽然方才宇文士及说是“背水一战”,或有置诸死地而后生之可能,但李治也不傻,自然明白其中之几率何其渺茫……
他话音刚落,尉迟恭已经大声道:“殿下何须忧虑?此时潼关已经囤积十余万精兵强将,只需即刻发动所有兵力反攻长安,趁其不备,给予雷霆一击,大事可成!”
宇文士及本想说这句话的,此刻晚了一步,被噎了一下,只得补充道:“鄂国公所言不差,只需大军突袭至长安城下,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原本各地观望的十六卫大军一定有人响应殿下之号召,出兵辅左。”
他这么一说,李治马上想起之前他曾秘密潜入长安联络,回来之后言及“会在大军抵达长安城下之时出兵响应”之事,心头一跳,眼睛一亮。
若是那人当真言而有信,自己挥师反攻,那人起兵响应,里应外合之下,攻陷长安易如反掌……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兵临城下
大雨滂沱。
数十艘舰船降下船帆停靠在岸边,铁锚抓住河床底部的泥沙,汹涌翻腾的河水滚滚流泻仿佛天河倒卷,船身被河水冲击震荡摇晃,使得连接船身与铁锚的锁链被紧紧绷直。
一块块木板从船舷顺下来,另一端直接伸在河边的浅水之中,无数全副武装的兵卒踩踏着木板潮水一般涌到岸上,而后在大雨之中列阵。
甲胃被雨水冲刷,眉眼被雨水遮挡,但这数千人却纹丝不动,坚若磐石。
甲板上,刘仁轨与席君买并肩而立,前者望着岸边即将集结完毕的重甲步卒,沉声道:“此战务必以雷霆之势震慑敌胆,故而无论荥阳守军做出何等举措,你都母须理会,只需全力以赴即可。若郑仁泰是个聪明人,自会想办法派人前来谈判,你且听吾号令。”
一句话,没有我的命令之前,即便荥阳守军竖起白旗投降,你也不能停下冲击的步伐。
“喏!”
席君买自然明白此举之用意,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而已,虽然料定郑仁泰必然不肯死守荥阳玉石俱焚,但万一这般执迷不悟,那他就顺势杀入荥阳,将郑氏彻底覆灭。
只可惜今日雨势太大,火炮威力受限,不能先来一顿炮击炸毁荥阳城墙,不过他对麾下重甲步卒的战力充满信心,水师这些年之所以能够横行大洋、威服四夷,也不仅仅是依靠火器之利。
兵卒、骑兵之战力,一样天下无敌。
刘仁轨拍拍席君买的肩膀,温言道:“去吧,吾让具装铁骑下船集结,为你稳住后阵,你只管一直向前,不必有所忧虑。”
“喏!”
席君买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再应一声,而后起身,大步踩着木板下船,身后数十亲兵鱼贯跟上。
来到集结完毕的战阵之前,“呛啷”一声抽出横刀,刀尖遥指远处的荥阳城,雨水落在明亮的刀身飞溅而起,大声道:“先登者,赏千金,勋三转!杀!”
“杀!杀!杀!”
全副甲胃的兵卒嘶声应和,声浪冲霄,重赏之下,自然士气昂扬,而后在各自伍长、队正、旅帅的率领之下,冒着倾盆大雨,缓缓向着荥阳城冲去。
犹如黑色海潮一般席卷河滩,气势雄浑。
在他们身后,千余具装铁骑也自船上下来,列阵之后,沿着重甲步卒的后阵列车一线,缓缓前压。
……
荥阳城上,郑仁泰强忍着一身伤痛,趴在箭垛上极目望向远方,但瓢泼的大雨所形成的雨幕却隔断了视线,根本无法发现远处的情况。
但斥候的快马却往来奔驰,不断将消息传递回来。
水师舰船已经靠岸,下锚!
重甲步卒下船,已经在岸边集结完毕!
兵力达三千人!
重甲步卒开始进攻,水师舰船起锚移向河道中心!
一千具装铁骑集结完毕,掩护重甲步卒后阵,向荥阳而来!
敌军距离十里!
七里!
三里!
……
城门紧闭,守军在城上严阵以待,各个面容严肃,握紧手中的刀枪,其余兵卒则在大雨之中肃立与城内,准备随时增补守城。
所有人都心惊胆跳,死死压抑着心中的紧张,毕竟不久之前双方就曾在板渚大战一场,以荥阳郑氏的惨败收场,如今敌人追到荥阳城下,显然是想将荥阳郑氏一举击溃,而后再无后顾之忧,直捣洛阳。
面对刚刚击败自己的强敌,守城兵卒信心全无。
即便水师以水战之威名横行天下,但谁又敢轻视其陆战之力?
终于,在郑仁泰等一众将令的目光遥望之下,雨幕之中,一道黑线自目力所及之处陡然出现。先是浅浅的一道线,继而变成一片黑幢幢的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郑仁泰手扶着箭垛,面色有些苍白,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青筋凸起,望着他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水师兵卒,神色变幻。
身边一个将领迟疑之下,小声道:“大帅,怎么办?”
战,还是不战?
若不战,无法对其余山东世家交待,毕竟大家联盟、同气连枝,一旦荥阳失陷,则洛阳危矣、函谷关危矣、潼关危矣;若战,必然是一场死战,胜利自然最好,可一旦战败,水师兵卒充入城中,鬼知道会做出何等报复之举!
这里可是荥阳,郑氏的祖庭所在,万一被伤亡惨重而暴戾愤怒的水师报复屠城……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绝对不是没有!
郑仁泰立于箭垛之后,看着敌军潮水一般抵近,终于有所动作,他回身对一个将领道:“立即出城,告知敌军,吾愿意与刘仁轨商谈投降事宜。”
没人知道他此举是真是假,但身后将领马上自城下跑下去,趁着敌军距离还远,赶紧将城门打开一条缝隙,带着几个部下策骑而出,心惊胆跳的迎着冲锋而来的敌军驰去。
距离数十丈的地方减缓马速,在马背上大喊:“吾家大帅有令,愿意与刘仁轨将军商谈投降事宜!”
敌军充耳不闻,速度不减。
或许是雨势太大,对方听不见吧……这将领有些着急,只得等候在原地不动,待到对方冲在前边的兵卒已经接近一箭之地,再度大声道:“吾家大帅有令,愿意与刘仁轨将军商谈投降事宜!”
这回对方大抵是听清了,但回应他的,却是……穿透风雨而来的一支箭失。
因为雨势太大,雨幕深深,不仅阻挡视线更影响听觉,所以直至这一支箭失穿过雨幕直抵眼前,将领才有所发现,肝胆俱裂之下将上身伏在马背上,却已经迟了,“噗”的一声箭簇入肉,狠狠钉在左肩。
将领闷哼一声,反应极快,来不及拔出箭簇,当即调转马头,带着亲兵回头就跑。
所幸重甲步卒因为要保持体力,所以只是慢跑,而两侧的斥候轻骑也对他视而不见,任其一路狂奔跑回城下叫开城门,回到城中。
郑仁泰也已经从城下来下,一边听着那将领叙说情况,一边大步回到营房之内,面沉似水。
本以为对方摆出这番攻击姿态之时想要施加压力,迫使他出城投降,却不料对方却连谈都不愿谈,差点一箭射死自己派去的信使。
当然,这也并不能说明对方当真就想不计伤亡的勐攻荥阳城,或许只是决心很大,不愿在商谈之中过于妥协,想要攫取更多的主动……毕竟荥阳郑氏盘踞荥阳数百年,这荥阳城上上下下皆在掌控之中,凭借水师区区数千兵力,就算最终破城获胜,也必然伤亡惨重,刘仁轨剑指潼关,未必愿意在荥阳一地付出太多的时间与伤亡。
但郑仁泰不敢赌,因为一旦赌输的后果是他不能承担的……
抬头看着身边众将,最终将目光落在长子郑玄果身上,沉声道:“你即刻自东门出城,绕路前往黄河岸边,求见刘仁轨,请其停止攻城,郑氏……愿降!”
郑玄果心中一沉,忙道:“父亲……”
郑仁泰抬手组织其说话,断然道:“你想说什么,为父清楚得很,但局势至此,咱们也只能背弃山东世家了,否则一旦城破,谁都不能保证水师会做出什么举措……无论如何,荥阳郑氏的传承不能断!”
向水师投降,等同自绝于山东世家,原本的盟友,将因为此番背弃而变成生死仇敌。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拿荥阳郑氏的传承来冒险。
之所以在水师攻势之下迟迟不肯投降,只不过是希望能够多讨要几分好处、多争取几分主动,但很显然,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刘仁轨洞彻清楚、一览无余。
“喏!”
郑玄果也不敢多说,领命之后赶紧退出营房,披上一件蓑衣,接过斗笠戴在头上,在数十亲兵簇拥之下翻身上马,冒着倾盆大雨自东城出城,沿着官道绕过正北方向正发动攻击的水师军队,向着黄河岸边疾驰而去。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大局已定
漫天雨幕之中,无数全副甲胃的兵卒沉默着逼近荥阳城,一路上为了保持体力慢跑着前进,待到抵达荥阳城下百余丈的地方,重新整顿整列,而后号角声穿透雨幕想着四方鼓荡,开始发动攻击。
再度回到城头之上的郑仁泰看着潮水一般逼近的重甲步卒,面沉似水,心忧如焚,转身走下城头。
自从板渚之战大败,水师的战力已经引起他最大忌惮,以前不曾关注的火器运用也开始上心,很是打探了一番。
其中最为令他忌惮的便是水师的攻城战术。
由古至今,攻城都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再是精锐的军队,再是优势的兵力,在面对敌军死守之城池的时候,都难免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史书之上关于坚守孤城击退强敌的战例比比皆是。
其中之原因,大抵是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加之众志成城、上下一心,自能以弱胜强、以寡敌众。
但是城高墙厚的优势,在水师面前荡然无存……
水师虽然不在大唐陆军序列之内,但是其每一次在海外用兵,也都会将战况、结果上报兵部,而后由兵部将其简略归纳,收录于邸报之上,随着朝堂律令明发天下,所以郑仁泰这几日在荥阳城内便从邸报之上发现不少水师作战之战术、特点。
面对坚固的城池,水师从来不会如传统攻城战那般堆积兵力、不计伤亡的予以勐攻,而是用火药炸毁城墙,破坏守军的防御,而后集中兵力自城池豁口突入城内,由点及面,彻底摧毁守军的防御体系……
火药之威,足以开山裂石、毁天灭地,郑仁泰岂敢在对方攻城之时留在城上指挥作战?
万一敌军恰好选择将火药埋设的地方选在自己脚下的城墙,等到火药引爆,自己就得上天……
所以他未等敌军抵达城下,便先一步撤下城头,并且试图再度派人与敌军的冲锋部队接洽,愿意献城投降。
主动投降,与敌人破城之后不得不投降,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未等他派人出城,便听得一阵厮杀生陡然升起,甚至盖过满天大雨,传入耳中。
敌人的攻城,开始了。
……
郑玄果带着数十亲兵自东城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疾驰,马鞭抽打在马臀上,胯下战马拼尽全力发力狂奔,向着黄河飞奔而去,雨水迎面打来,郑玄果只得将上身紧紧贴伏在马背上,微微眯着眼看着前路,却不敢将速度降低半分。
他自然明白自家父亲担忧之处,虽然说“屠城”这种事已经很多年未曾发生,如今水师攻伐荥阳城也只是皇权之争,说到底谁胜谁负都是一家人,不太可能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可万一呢?
郑氏一门之血嗣传承,不能寄托于“可能”之上,而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个人之生死荣辱事小,但危及家族传承事大!
战马奔驰,迎面而来的雨水打得眼睛生疼,郑玄果却不敢完全闭眼,唯恐战马失去自己操控之后踩进路上的坑洼,只能一直强忍着向前飞奔。
心急如焚。
荥阳城距离黄河不远,但因为天降大雨,官道极其泥泞,战马速度受阻,直至一个时辰之后才抵达岸边。黄河水势滔滔、浊浪反卷,郑玄果率领亲兵沿着河堤向西急行,又行了十余里,才发现远处停驻于河道中心、笼罩在大雨之下的水师船队。
浩浩荡荡的舰船一艘挨着一艘,船身随着水流微微起伏摇晃,船帆完全降下,看上去杀气腾腾、阵列俨然。
未等郑玄果抵达近前,便已经有水师斥候成群结队的拦阻去路……
“吾乃郑玄果,荥阳郑氏嫡子,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刘仁轨将军,有要事相商,汝等速速前去通禀,不得延误!”
郑玄果勒停战马,大声说道。
孰料对方斥候当中一骑排众而出,来到郑玄果面前不远,回道:“将军有令,如今正在勐攻荥阳城,没什么可以商谈的!除非荥阳郑氏愿降,否则,阁下请回。”
郑玄果张张嘴,雨水便灌进口中,呛得他一阵咳嗽,心中怒火升腾。
可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敢延误?
只能翻身下马,强忍着屈辱,咬着牙根道:“那就去通禀刘仁轨,荥阳郑氏……愿降!”
出发之时,父亲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水师勐攻荥阳城,以免发生不可测的严重后果,危及郑氏一族的传承,其中自然包括投降。
他原本还想着讨价还价一番,但刘仁轨决心甚大,根本不顾有可能因为勐攻城池而带来的巨大伤亡,一心想要将荥阳郑氏死死摁住,不得翻身。
还是那句话,刘仁轨可以不管不顾,但荥阳郑氏不行……
既然先机尽失,也就不必奢求什么主动权了,躺平了随意摆弄便是。
那斥候这才满意颔首:“随吾来!”
让郑玄果将随行而来的亲兵留在此地,带着郑玄果一人来到岸边,登上一艘小船划向河心,来到旗舰之处,沿着绳索攀上甲板,进入船舱。
船舱理光线有些昏暗,刘仁轨一身戎装、大马金刀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正浏览着一份文书,见到郑玄果入内,遂放下手中文书,抬眼看去。
郑玄果不敢托大,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又何须装出一副刚烈勇武的模样呢?
干脆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在下荥阳郑氏嫡子郑玄果,奉家父之命,前来献城。”
刘仁轨不置可否,问道:“不知临行之时,令尊有何交待?”
郑玄果道:“家父有言,东宫太子乃国之正朔,大义所在,只不过之前郑氏被其余山东世家所蒙蔽裹挟,故而做出不忠之举,如今幡然悔悟,愿奉上阖族钱帛粮秣,助水师西进,剿灭叛逆。”
“呵!”
刘仁轨嗤笑一声:“你们山东世家早已将族中青壮悉数派遣前往潼关,欲动摇社稷、颠覆朝纲,如今还能有多少钱帛粮秣能够献出呢?”
郑玄果亟待辩解,刘仁轨却已经摇摇头,沉声道:“不过既然郑氏诚心悔改,陛下又岂会在意你们到底奉上多少钱帛粮秣?只要有这样一份忠心即可。来人!”
门外有亲兵入内,刘仁轨下令道:“传令各军,停止攻城,已经杀入城内的各部就地整顿,严加防御,待到城中守军缴械之后,接管各处城门之防务。”
“喏!”
亲兵退出,前去传令。
郑玄果一身冷汗,心中后怕不已。听刘仁轨的命令,显然水师已经攻破城墙杀入城内,自己若是来晚一步,有可能也用不着投降了……郑氏经营荥阳数百年,将其视为家族传承之根基所在,自然对城防无比在意,几乎每年都要监视四门、加固城墙,如今却被水师轻而易举攻破。
既然攻破防御坚固的城墙,城内的守军显然无法阻挡水师的挺近,继续死战下去,唯有全军覆灭一途……
刘仁轨语气温和了一些,笑呵呵道:“郑公子起身吧,过来陪本将喝杯茶,待到前方抵定,再随本将一同入城。”
郑玄果道:“喏。”
起身,来到刘仁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神情有些沮丧的接过亲兵递来的茶水。
父亲既然派遣他前来会见刘仁轨恳请收兵,自然是要将他作为人质扣押在此,否则人家刘仁轨凭什么相信荥阳郑氏愿降?而这其实有风险的,万一刘仁轨铁了心想要攻陷荥阳、覆灭郑氏,那么他郑玄果会被第一个宰了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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