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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但拉纤这种事未必非得青壮才行,古往今来几乎所有度过三门峡的舟船都必须依靠纤夫,所以附近百姓祖祖辈辈以此为生,即便是老弱妇孺,紧要时刻也能顶得上去。
刘仁轨欣然道:“燕国公深明大义,末将钦佩之至,不过还有一事需要您劳心,眼下洛阳城中各家至家奴私兵还请将其聚拢一处,随吾等发兵函谷关,剿灭叛军。待到末将与郑将军出发之后,洛阳之治安,还要燕国公一手操持,切勿出现动荡,否则影响平叛大计,非是末将可以担待。”
正所谓物尽其用,既然于志宁如今进退维谷、不得不彻底背叛晋王,那就干脆背叛到底,别想着继续两面三刀、朝秦暮楚。
于志宁如今也知道无路可走,只得连连颔首:“刘将军放心,老夫定会保证洛阳平稳,给将军一个安定的后方。”
心里一阵阵泛苦,兜兜转转又算是回到朝廷阵营,却要被刘仁轨区区一个水师偏将颐指气使,自己这一番操作何苦来哉?
*****
骊山东侧的官道上,数万人马狂飙突进,获得新丰之战胜利之后一路向东,行至骊山尽处折而向南,一路南下直扑霸桥。
尉迟恭引军急进,距离霸桥百余里的地方听闻右武卫移动至渭水、霸水的交汇处似欲渡河南下,吓出一身冷汗。若是任由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右武卫截断退路,自己麾下的右侯卫极有可能葬送在这霸水之畔……
不过旋即便有斥候传回消息,说是薛万彻将已经抵达河畔的部队又带了回去,甚至直接返回之前驻扎的营地,隔着渭水与长安遥遥相望。
尉迟恭顿时松了口气,想起临行之际晋王殿下的嘱托:母须在意右侯卫的动向……
很显然,薛万彻不知怎么回事已经与晋王暗地里达成协议,极有可能在紧要时刻彻底依附晋王。
至于此番违抗军令之后薛万彻会否得到惩罚,尉迟恭毫不在意,一路领军直抵霸桥,与驻守此地的东宫六率对峙,适逢再度降下暴雨,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威胁长安。
不过尉迟恭也没闲着,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之内将自己的幼子尉迟宝环叫来。
长子尉迟宝林如今在水师效力,随军驻扎倭国,次子尉迟宝琪也在江南军中,唯有幼子一直带在身边,此番出征唯恐两军阵前刀枪无眼,所以将尉迟宝环放在后阵,确保安全。
尉迟宝环今年十七岁,浓眉大眼、面庞泛黑,完美继承尉迟家的基因,大步进了营帐,摘下被雨水打湿的兜鍪,施礼之后问道:“大帅将末将叫来,不知有何吩咐?”
军中无父子,即便是父子之间,亦要以军职相称。
尉迟恭来到窗前,看着窗外漫天大雨,紧蹙着眉头道:“此番大雨,怕是一时三刻不能停止,咱们不能发动勐攻,东宫六率也不敢贸然出击,想必要对峙几日……不过咱们也不能闲着,你即刻点起所部兵马,直上骊山,将房家农庄攻下来。”
尉迟宝环一愣,旋即有些为难,迟疑道:“这个……并无必要吧?虽然立场不同,敌我分明,但毕竟并无私怨,甚至孩儿兄弟几个与房俊交情素来不错,这个时候歼灭房家在骊山的农庄……”
欲言又止。
谁都知道骊山农庄乃是房俊一手所建,当年收留数千无家可归的流民安置于此,又花费重金购买了周边不少土地,开垦荒地饮水修渠,种植稀缺作物,一点一点成为长安周边极为重要的一处村镇。
在农庄里,有房俊最为在乎的作物与种子……
尉迟恭沉着脸,沉声道:“说叫你去杀人放火了不成?攻下农庄,将地窖之中储藏的各种作物种子都带上,你便即刻返回潼关,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些作物保存好。将来晋王登上大位,咱们尉迟家封建一方,若无这些作物,如何能够开辟建国、丰衣足食?商贾之术皆乃无根浮萍,纵然一时所获丰厚,却不足以传世,但这些作物却可以在土地上世世代代的种植下去,足以保证咱们尉迟家的子孙后代不受贫瘠之苦。”
对于房俊在骊山农庄培育的玉米、花生、棉花等等新奇作物,长安勋贵们眼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自己有这个机会连窝端,岂会客气?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 识时务者
尉迟宝环不大情愿,他认为做人应当留一线,眼下虽然与房俊各为其主、势成水火,但等到晋王逆转而胜、登上大位,大家还不是一样同殿为臣?
皇位争夺虽然残酷,但既然发生在兄弟之间,始终会有一个不可突破的底线,双方无论谁胜谁负,都不会直接将对方彻底抹灭,顶了天就是圈禁之后使其莫名其妙的暴毙……
但毕竟这一层底线还在。
尤其是对于臣子们来说,今日各为其主打生打死,待到将来归于一家,还是同殿为臣,若今日对房俊的家产基业下手,他日再见之时何等尴尬?
况且平素里自家兄弟们与房俊私交不错,家中还有一股海贸生意托庇于水师,弄的太过难看,实在没必要……
但当他鼓起勇气试图阐述自己的观点之时,迎上父亲那一双瞪圆了的牛眼,登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末将遵命!”
不敢多说,赶紧转身退出帐外,召集自己的部属,尽皆策骑出营,冒雨直奔骊山。
“蠢东西!”
尉迟恭都囔着骂了一句,移步来到墙壁上的舆图前,仔仔细细查看朝廷军队在霸水、浐水一线的部署,不过心里对于幼子的愚蠢仍旧耿耿于怀。
这两年海贸带来庞大利润,比土地之产出多出十倍百倍不止,使得天下门阀都开始注重起来,侧重也渐渐向着海贸转移,尤其是各家的二代、三代子弟,面对如此丰厚的利益,已经有些看不上土地的产出了。
进而开始挥霍无度、骄奢淫逸,忽然忘却了祖祖辈辈都将家业寄托于土地的初衷。
海贸的利润再大,那也不过是一时之利,岂能年年岁岁、长长久久?
而土地才是万年不易之根基。
更何况想要海贸就必须依赖水师,不然难道从无到有重新打造出一支水师来护航四海?
而水师却死死捏在房俊手中,等于一手掐住了大唐的整个海贸,谁想沾这份利益,谁就得对房俊低声下气、仰起鼻息,谁敢招惹他,就得从海贸之中退出……
将家族命脉根基授之予人,等到人家釜底抽薪,岂非自掘坟墓?
唯有将来的封地,那才是家族子孙后代长长久久的基石,将房俊农庄里那些高产的作物种子都抢来,种在自家的土地上,这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
至于会否激怒房俊……又不可能将所有作物都抢光,何至于与尉迟家为敌?
再者说来,只要晋王成事,就算房俊怒火万丈又如何?
到时候,他先要做的是如何确保房家顺顺利利的活下去,不至于遭受晋王的清算……
……
雨水纷纷,整座骊山都被笼罩在烟雨迷蒙之中,纵然一侧的关中平原战火将燃、金戈铁马,起伏的山峦依旧层林染翠、静谧有如仙境。
尉迟宝环亲率数百部属沿着进山的水泥路策骑疾驰,绵密的马蹄声犹如滚雷,与雨声混合一处,惊飞路边山林中栖息的鸟雀,“扑棱棱”一群群振翅高飞,在雨天里发出“啾啾”鸣叫,愤怒的表达遭受惊扰的不满。
散落在道路两侧的农庄安稳平静,纵然是雨天,也不应该毫无人烟,可见知晓兵灾来临都已经先一步躲了起来。
如此倒是让尉迟宝环松了口气,万一有农夫青壮愣头愣脑的冲上来誓要保护农庄,到底杀不杀会让他犯难……
一路长驱直入直抵农庄门前,这才见到一队队青壮全副武装的在庄前列阵,身后的庄墙上人头攒动,刀枪林立、杀气腾腾,无数弓弩箭失一直冲外,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尉迟宝环策骑直抵庄门之前,在一箭地之外勒马站定,伸手命令部下不得擅动,这才翻身下马,施施然迈步向前,浑然不惧对面不可计数的弓弩箭失,大声道:“让卢成出来,老子有话说!”
庄内一阵骚动,许久,进逼的庄门来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着革甲的清瘦老者走出来,到了距离尉迟宝环不远处站定,仔细打量一番,认出尉迟宝环,这才骂道:“尉迟家都是翻脸不认人的狗子不成?咱家二郎与你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你们造反谋逆也就罢了,现在还来谋夺二郎的产业,当真是臭不要脸,呸!”
尉迟宝环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没好气道:“娘咧!你这老狗傻了不成?若老子当真存了歹心,只需纵兵强攻就好,何必与你浪费唇舌?速速将庄内储藏的种子都叫出来给老子带走,庄上的人老子一个不杀。”
“放屁!”
卢成怒目圆瞪,厉声斥道:“二郎将农庄交予吾,吾纵然战死亦不能使得庄子落入贼人之手,想要种子容易,从吾及一干二郎的尸体上踏过去!”
庄子里的青壮也都被激起凶性,挥舞着手中兵刃,大声呼和:“杀!杀!杀!”
虽然庄子里施行的是“生产队”制度,与当今天下“府兵制”大为不同,但这些青壮平素都以“民兵”的形式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战力可一点都不弱。
尉迟宝环无奈,挥手让身后鼓噪起来的兵卒平复一下,对卢成道:“咱们讲道理啊,老子问你,你庄子里这些青壮可能挡住老子麾下这些百战将士?”
卢成愤然道:“纵然战死,亦不能让你等踏入庄内半步!”
尉迟宝环气道:“你这老东西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啊?老子一声令下,麾下兵卒强攻庄子,一个时辰之内就能给你们杀个精光,战损顶多三成。到时候你们都死光了,这庄子还不是任凭老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卢成不语。
尉迟宝环摆摆手,叹气道:“这件事我也是奉命而为,听一句劝,老老实实放开庄门让我进去,我向你保证种子每样只拿走一半,其余财货半分不动,对待庄内女卷秋毫无犯,但凡我麾下有一个兵卒胆敢冒犯,你找我说话。”
老爹的命令不敢不听,但他也不愿与房俊接下死仇,眼前这个老货乃是房玄龄夫人卢氏当年陪嫁的老人,极得房家父子与卢氏的器重,若是今日杀了他,与房家就算是不死不休了。
只希望对方能够识时务……
卢成不傻,也明白庄子里这些青壮就算尽皆战死也挡不住右侯卫的精锐,但他不解道:“既然是为了种子而来,就应当知道吾家二郎虽然天南海北的收拢这些种子予以繁育,最终还是要将其播种至大唐每一个地方,又何必来抢?”
尉迟宝环无奈道:“房二固然肯给,可什么时候给?每一次又能给我家多少?我家要封建一方,土地无数,种子少了种不过来,只能出此下策。”
卢成回头看看身后的青壮,都是跟随他在庄子里朝夕相处的好后生,若是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将他们的性命都搭进去,是否值得?
更何况一旦战斗开启,叛军冲入庄内之后肯定收不住刀,到时候整个庄子的妇孺都将遭受屠戮……
他双眼瞪着尉迟宝环:“果真只取一半种子,其余秋毫无犯?”
尉迟宝环松一口气,狠狠点头道:“言出无改,若有冒犯,人神共弃!”
“好!”
卢成一咬牙,转身大喝道:“开门!”
“管事!”
“不行啊!岂能让贼人进庄?”
“种子没了,咱们怎么弄向二郎交待!”
“唯死战而已,吾等不惧!”
……
面对一张张愤怒执拗的脸庞,卢成嘴角抽搐,咬着牙根,上去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老子说话不管用了是吧?啊?二郎若问罪,自有老子一力承担,你们算是什么狗东西,也能得二郎问罪?赶紧给老子打开庄门,然后躲一边儿去!”
他在庄内的威望极高,此番暴怒之下,庄中青壮固然满心憋屈,却不敢违逆,只好将庄门打开,然后散去两侧。
尉迟宝环也不缴械,只是警告卢成:“莫要玩弄什么围而歼之的把戏,别逼我大开杀戒。”
卢成摇头道:“都是我最亲近的儿郎,岂能让他们白白送死?你放心去取种子,母须担忧。”
“你老也别闲着,得跟着去,老子只认得稻种,其余一概不识,你得帮着分门别类辨别清楚才行。”
“也行,请吧。”
卢成无奈,原本还想着用一些水稻种子湖弄过去了事,发现尉迟宝环也是个精明的,不敢节外生枝,只好陪着前往地窖。
……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谁在钓鱼
霸桥以南二十里,左武卫营地。
这两年天气迥异,夏日雨水肆虐、关中酷热,冬季大雪纷飞、严寒冰封,数十年来不曾有之。如此气象,使得天灾频仍,尤其是水患之严重,使得朝野惊季。
程咬金披着蓑衣站在岸边,看着水波滚滚、浊浪奔流,面色凝重道:“这霸水愈发肆虐了,水位相比几年前上涨了三尺有余,虽然堤坝已经加固增高,但若是继续这么涨水下去,怕是有决堤之虞。”
古往今来,水患都是最为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每当水患肆虐、河道决堤,一泄如注的河水便会淹没无数良田,冲垮无数房屋,导致无以计数的百姓流离失所,由良民眨眼间变成流民,更为严重的是良田冲毁,粮食绝收,原本就指望漕运来维系粮食供应的长安愈发缺粮,稍有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牛进达紧了紧身上的蓑衣,目光从斗笠的帽檐下四处巡梭着,此时天色已晚、暮色深深,雨水纷纷遮挡了视线,看不见对岸的情况,忧心忡忡道:“不能大意啊,此处河道仅有十余丈宽,只需打量木板便可横渡,万一尉迟出其不意由此发动突袭,咱们又无十足准备,怕是要吃大亏。”
程咬金却浑不在意,看着几个亲兵光着膀子用渔网从混浊的河水之中捞上来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笑道:“杞人忧天罢了,那尉迟平素里在老子面前趾高气扬,处处以为功勋高过老子一等,不过是曾经立下救驾之功罢了!娘咧,功劳无过于救驾,被这黑炭头得了便宜,老子便始终被他压过一头。可你若让他在老子军阵之中冲一个来回,皆他两个胆子也不敢!”
丘行恭那厮残暴酷虐、冷血桀骜,但自入唐以来一直圣卷优隆、权势高张,直至对上房俊这才屡受打击……是李二陛下识人不明、愚昧昏聩才受其蒙蔽么?
并不是,只是因为丘行恭曾救过李二陛下的命。
所以,什么开疆拓土,什么封狼居胥,全都比不上一次救驾之功……
当然,如今李二陛下已经驾崩,曾经的救驾之功早已一笔勾销,难道还能指望李承乾记着那些功劳?
“你就踏踏实实的该吃吃、该睡睡,回去将这几条鱼炖了,吾帐中还藏着两坛子好酒,今晚喝个尽兴。”
军伍之中严禁饮酒,但对于这些贞观勋臣“老**”来说,人前固然装模作样,背地里却从不讲这些军规放在眼中。
就连当年李二陛下都对此睁一眼、闭一眼,时至今日,放眼朝堂谁敢治他们的罪?
牛进达有些无语,不过大家都是贞观勋臣,打交道几十年了,彼此之间能力、性格都无比熟悉,也知道程咬金所言不差,尉迟恭断然不会选取左武卫镇守的防线突袭,便点点头,与程咬金一前一后,回到帐内。
摘掉斗笠、脱去蓑衣,两人凑在一个小火炉前饮茶闲聊,等着亲兵将刚捞上来的大鱼炖好。
牛进达给程咬金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一口,有些担忧道:“三郎兵败被俘,也不知尉迟那老货会否顾念往昔袍泽之情网开一面,真是令人担心啊。”
程咬金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瓦罐难离井沿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是武勋世家子弟,自然早就有马革裹尸、报效家国之准备,若因此战死,亦是求仁得仁,命该如此,不必挂念。”
他知道牛进达这是在试探他的心意,会否因为程处弼落入晋王之手便畏首畏尾,从而彻底投向晋王,不复先前制定的“中立”之策略。
对于“中立”,两不相帮、隔岸观火,牛进达是赞同的,但若是择选晋王全力依附,他绝对不会同意。
因为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有可能立下从龙之功,就此封建一方、与国同休,可同样的,也都有可能成为叛逆之贼、遗臭万年。
牛进达可以接受因为“中立”而在将来遭受排挤,却绝对不能接受成为叛逆。
那比让他死还难受。
鱼香味传来,两人停止交谈,亲兵端着一个小铁锅进了帐内,将小铁锅放置于火炉之上,几条大鲤鱼在浓白的鱼汤之中咕都咕都的散发着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程咬金将亲兵斥退,而后起身钻到床铺底下摸出两个酒坛子,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拎着其中一个来到火炉前坐下,拍开封口的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便传了出来。
牛进达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房府佳酿啊!”
“嘿!房遗爱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鼓捣这些乱七八糟的吃喝玩乐倒是一把好手,普天之下少有人及。今晚咱俩将这一坛子喝了,总归是行军在外,不能多饮,那坛子留着,改日再喝。”
“正该如此。”
牛进达应下,取过酒碗,看着程咬金拎着酒坛子将酒碗斟满,两人碰了一下,一口吸下去半碗。
“呼……好酒啊!”
感受着辛辣的酒气顺着咽喉向下直入胃中,仿佛有一团烈火烧起,将浑身经络百骸之中的湿凉之气扫荡一空,牛进达呼着酒气大赞一声。
然后拿起快子从小锅中捞起半条鱼放在碟子里,大快朵颐。
佳肴,烈酒,两位名满天下的当世武勋便在这大雨之中听着滔滔河水,边吃边饮,连日以来的担忧、郁闷似乎也一扫而光,说着一些陈年旧事,很是惬意。
正吃喝得过瘾,帐外亲兵大声道:“启禀大帅,有传令兵前来,说是有军令下达。”
牛进达放下酒碗,就待起身,却被程咬金用手压住肩膀,不由得诧异看去。
程咬金喝了口酒,冲外头喊:“让人进来!”
又对牛进达道:“稍安勿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为大将,当镇定如山。”
牛进达看傻子一样眼睛瞪得滚圆:“你想闹哪样?”
他的立场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且两人已经达成一致,那便是宁可没有从龙之功,也不去承担成为叛逆的风险。
如此,此刻岂能慢待传令之人?
程咬金夹了一快子鱼肉放嘴里嚼着,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帐外已经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一个模样很是精神的校尉,一进来见到程咬金、牛进达大马金刀的坐在火炉旁喝酒吃鱼肉,眼角便抽搐了一下,这可有失体统,对军权、皇权之蔑视一览无余……
不过他区区一个校尉自然不敢多说,先恭恭敬敬的将代表主帅李靖的印符呈上,而后才道:“卫国公有令,命左武卫连夜横渡霸水,向北运动,与霸桥附近的东宫六率部队成夹击之势,逼迫尉迟恭后退。”
程咬金喝酒、吃肉,对传令校尉不理不睬。
牛进达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也只能低着头吃吃喝喝,一言不发……
那校尉传达完军令,见程咬金完全没有接令的意思,不由得愣在当场。
这是要干啥?
拒绝接受军令?
您老人家难不成想要附逆造反……
小锅内的鱼肉在炉火烘烤之下咕都咕都的冒着热气,气氛紧张且尴尬。
传令校尉心里砰砰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总觉得下一刻程咬金会让人将他带出去斩了用他人头祭旗……
好在这股沉默继续了一会儿,程咬金终于放下碗快,抹了一下嘴巴,澹然道:“烦劳回去知会卫公,今夜霸水水位暴涨,水势湍急,我军严重缺乏渡河所需之舟船,难以领命,还请卫公从长计议。”
传令校尉忙道:“末将这就回禀,告辞。”
生怕程咬金改了主意一般,片刻不敢多留,转身就走……
程咬金将一块馍馍掰开丢进锅里用鱼汤浸泡,然后用快子夹着大口大口吃着,极是香甜。
牛进达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如何打算?”
程咬金低头吃着鱼汤泡馍,含湖不清的说了一句:“时代变了。”
牛进达蹙眉不解。
程咬金边吃边道:“陛下驾崩,皇权更迭,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吾等依旧将自己当作贞观勋臣把持军权,只会让当今陛下如坐针毡,夜不能寐。谁让皇帝睡不着觉,谁就有可能永远睡觉……之前我的打算便是隔岸观火,若有希望自然可以更进一步,但是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晋王必败,那咱们就不能只是隔岸观火了,要给陛下一个忍无可忍不必处罚咱们的理由。”
牛进达一脸懵然,别的他都懂,只不过为何忽然之间就认定晋王必败了?
“何以见得晋王必败?”
程咬金将最后一口馍馍咽下去,又喝了口酒,这才说道:“因为李靖的命令是让吾等渡河之后与东宫六率联合逼迫尉迟恭后退,而不是前后夹击将尉迟恭彻底歼灭在霸桥以东、骊山之下的空旷地带。”
牛进达亦是当世名将,得了程咬金提点,仔细想了想,色变道:“莫非卫公另有所图?”
程咬金打着饱嗝,颔首道:“他在钓鱼。”
接着又叹了口气:“此等紧要时候不是想着如何歼灭叛军平息关中危机,反而想着钓鱼……只能说,他必然有所凭持,完全不惧因为尉迟恭长驱直入而有可能引发的关中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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