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谁在钓鱼(续)
“钓鱼?”
牛进达不解:“谁是鱼?”
程咬金让人将小铁锅撤下,碗快收拾干净,又煮上一壶水沏茶,缓缓道:“谁心怀叵测想着去占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便宜,谁就是鱼。”
牛进达接过茶杯,想了想,低声道:“那岂不是咱们?”
程咬金慢悠悠喝着茶水,耷拉着眼皮:“咱们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既然拒绝了李靖的军令,就表明了立场,虽然不会附逆却也不会为了皇帝拼命,以后自然占不到皇帝的便宜。
不想着暗戳戳的搞风搞雨,也就不会成为鱼,不会被人吃掉。
而如今给予皇帝一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来处罚自己的理由,权势有所消减,威胁自然也随之大减,只要不让皇帝有如芒在背、寝食难安之感,以皇帝之宽厚仁慈,自然也就不会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
拥有一定的权势,掌握一部分兵权,却远远达不到最顶层,这将是贞观勋臣以后的处世标准。
谁能守住这条线,就能君臣相得、与国同休。
谁不识时务想突破这条件,就只能在皇帝扫除叛乱之后成为第一波打击的目标……
李勣那个鬼精鬼精的老东西早就看明白了,且奉行不悖,自己却一时被权力迷了心窍,居然妄想着封建一方、传诸子孙,分润皇帝天下独尊的皇权……简直愚蠢至极。
好在醒悟的并不晚,毕竟尚未铸下大错。
牛进达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有些弄不明白当下局势,不过他素来是脑子不好使的,不擅长这些朝堂争锋、勾心斗角,他与程咬金生死兄弟、共同进退,这些事只要听从程咬金的决定就可以了。
……
入夏以来降雨连连,导致关中各条水系水量充沛,各自交汇于渭水之后由西向东浩浩荡荡直入黄河,使得本就浊浪滔天的黄河愈发水位暴涨。
尤其是黄河陕州河段由上游的宽敞平坦骤然进入山区,河水在崇山峻岭之间迂回穿梭,两岸山岭连绵、河道崎区险峻,致使河道愈发狭窄,大量河水自上游奔腾而来,忽然被约束起来,愈发激流鼓荡、水势湍急。
而在素称“鬼见愁”的三门津,这份险峻奇绝更是臻达自然造化之极致。
相传当年大禹治水,疏浚九州河道引导洪水入海,结果行至此地之时滔滔河水被巍峨雄壮的崤山阻挡,无法宣泄,于是大禹挥神斧,凿龙门,开砥柱,将崇山峻岭噼成神、鬼、人三门,滔滔河水这才奔腾而下,直奔东海。
而其中神、鬼二门险峻异常,唯有神鬼才能通行,人门相对平缓,却也险阻重重,自古便是隔绝黄河上下之天堑。
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
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
而过三门峡之后,尚有八节滩、九峭石等等险绝障碍,直至洛阳,方才河道舒缓。
大雨之下,河道两侧悬崖峭壁的栈道之上,无数纤夫前后相连、身上紧紧的捆绑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栓在河中舟船之上,穿着草鞋的脚掌死死踩着湿滑的栈道,弯着腰、弓着身、低着头,卯足了全身力气拽着河中舟船在奔腾翻卷的河水之中逆流而上。
这些衣衫褴褛的纤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条河道上,拉纤的经验很是丰富,知道数百人的队伍里不能有一个人偷懒耍滑,必须齐心合力、全力以赴,否则一个浪头拍在河中舟船上产生巨大的阻力,都会由捆绑着的绳索反馈到他们身上,稍不留神,便会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他们使尽浑身力气,脖颈与额头上的青筋暴凸,一步一步死死踩在栈道上,口中的号子雄浑、沉厚,在轰鸣的河水之中宛如闷雷一般响起,一步一步拖拽着舟船逆流驶过“人门”。
而后稍微歇息一阵,还要回头继续拉纤的工作,毕竟此次由三门峡逆流而上的舟船足足数百条……
三门峡上游河滩平缓之处,已经逆流而上的水师舟船在此修整,河道上密密麻麻的舰船首尾相连、舟楫如林,大雨倾盆而下,河水奔流鼓荡。
旗舰之上,刘仁轨与郑仁泰对坐,用过膳食之后,正饮茶闲聊。
郑仁泰呷了口茶水,紧蹙的眉头始终未能松开,语气之中有些担忧:“咱们的速度有些慢了,已经十余日方才有半数船只渡过三门峡,而潼关那边传来的消息,尉迟恭已经数日之前便率军直扑长安,若不能尽早攻陷函谷关逼近潼关迫使尉迟恭退兵回防,极有可能引发关中形势剧变。”
既然已经改弦更张、转投阵营,那就只能一心一意的辅左水师,向李承乾表达忠诚,且全心全力击溃叛军。
否则一旦晋王逆转取胜,荥阳郑氏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三门峡实在是太过险绝,又适逢关中连降暴雨各条水系水量大增,使得黄河水位大涨,过三门峡的难度陡增一倍不止,严重延缓了进军速度。
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阻止尉迟恭在关中搞风搞雨引发局势大变,但刘仁轨显然并不太着急,这让郑仁泰有些不可思议……
刘仁轨执壶斟茶,虽然郑仁泰算是“降将”,但刘仁轨平日里相处却并未有任何轻佻之处,反而时时谦逊相待,客客气气,遇到难题也会予以请教。
“郡公不必着急,所谓毕其功于一役,咱们要集中所有力量给予函谷关雷霆一击,彻底将其攻陷,而不是心急火燎赶到函谷关下却遭遇疯狂抵抗。”
“但是关中形势不稳,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剧变。对于那些十六卫大将军以及遍及关中各地的门阀世家,吾曾经打过很多年交道,比你更清楚他们的立场、心性,这么说吧,只要有一丝让他们认为可以攫取更多利益的机会,他们根本不会顾忌什么道德礼法忠孝仁义,起兵附逆反抗朝廷,就在顷刻之间。”
郑仁泰忧心忡忡,他可不愿意李承乾兵败如山倒,而后晋王登上大位对荥阳郑氏予以清算。
刘仁轨面容硬朗、笑容敦厚,将杯中茶水饮尽,看了眼窗外风雨,轻声道:“还是那句话,郡公放心便是,一切尽在掌握。”
郑仁泰抿着嘴,再不多言。
他不是傻子,一个傻子又怎么可能跟随李二陛下血战玄武门、继而成为荥阳郑氏的家主?
很显然,刘仁轨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些担心,也不是不明白尉迟恭突入长安为了不是一举攻陷国都而是要引发关中各个派系的连锁反应,既然什么都明白却依然这般不紧不慢、信心十足,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当今陛下对此早有谋划,且已经与水师有过沟通,目前水师所作所为,都是在配合陛下行事。
而陛下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稳坐钓鱼台、坐看风云起。
陛下根本不在乎潼关能否逆转取胜,也不在乎尉迟恭能否突进至长安城下,他在乎的是终究都有谁会在局势剧变的情况下跳出来。
谁跳出来,自认为可以帮扶晋王成就大业进而攫取更多利益,谁就要倒血霉。
郑仁泰有些愣神,旋即迟疑着道:“陛下宽厚仁慈,想必是没有这些阴谋诡计的,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房俊在暗中谋划?”
执壶给郑仁泰斟茶,局势到了眼下这个境地,有些事情需要继续瞒着外人,但有些事情也需要透露一些,以便于给诸如郑仁泰这样的人一些信心,免得他们心神惶惶,一时不慎走岔了路,反而麻烦。
刘仁轨道:“苏定方大都督此刻已经率领水师舰船前往倭国,虾夷人纵兵祸乱残害苍生有伤天和,故而水师将登陆倭国予以平乱,其后会将倭国最北之岛屿赐予虾夷人繁衍生息。陛下敦厚仁爱,固然晋王起兵叛逆,却也不愿刀刃相向,到底是一母同胞之兄弟,故而会将倭国本岛赐予晋王,以为封地,子孙千秋。”
这是朝廷上对于日后晋王之处置,已经获得了绝大部分重臣的认同。当然,倭国虽然比不得帝国九州地大物博,却也占地极广,且孤悬海外,一旦贼心不死以后可能兴风作浪、反噬宗主,所以晋王在倭国之封地将不会有征兵之权,一应军务防御由水师全权负责。
此外,魏王李泰拒绝了封地高句丽故地之建议,而是决定南下,在南洋之南有一片开阔之富庶之陆地,作为子孙后代繁衍生息之所在。
其余诸如蜀王、齐王等亲王,也将在此后十年时间之内陆陆续续前往各处藩国封地……
郑仁泰沉默片刻,嗟叹道:“陛下当真是……仁厚慈爱啊。”
古往今来,能够如此善待手足之帝王,绝无仅有。而陛下之所以如此做法,自然是不愿兄弟们久居长安心怀觊觎之心,到最后兄弟手足之间不得不为了皇位自相残杀。
陛下不愿自己的手中沾染兄弟的鲜血。
而如果兄弟们当真对帝国皇帝之位耿耿于怀,大可以前往封地,励精图治、卧薪尝胆,通过十年、百年之努力休养生息、富民强国,再图反攻宗主之大志。
陛下这是摆明了告诉自己的兄弟们,你们若有真本事,那就出去试一试,将来无论是你亦或是你的子孙有了那份能耐,能够反攻宗主逆而夺取,我认了。
但无论怎么说,肉都还是烂在锅里,这天下往后上百甚至数百年,都不会断绝太宗皇帝之苗裔。
陛下这一份广纳四海之胸怀,当真令人惊艳叹服。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暗中串联
对于自家兄弟如何处置,李承乾早已有所设想,登基之后与房俊、李靖等人屡次商议,最终定下“封建于外”的策略,或是海外异域,或是塞外番邦,总之皆荒凉野蛮之地。
将兄弟们安置于彼处,若没本事在群狼环伺的境地中屹立不倒,最终身死国消,也怨不得他这个兄长;若有本事,自可背靠宗主、开疆拓土,即便将来有朝一日反噬宗主,李承乾也认了。
古往今来,从无长盛不衰之王朝,他李家的大唐帝国也不会是例外,与其等到将来中枢沉沦、改朝换代,最起码还有李家子孙屏藩于外、延续血嗣。
甚至当中枢腐朽,李家各支大可入主长安,总比被旁人灭了国、屠了族、掘了根来的更好……
郑仁泰手里婆娑着茶杯,满心赞叹:“古往今来,唯有为了争夺皇位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做梦都想着将所有威胁皇权之人剪除干净,何曾有过这般宽厚仁义之君主?之前是吾等利令智昏,未见识到陛下之真心厚意,差点铸成大错,今日方才醒悟,为了这样的君主即便背负骂名,亦是心甘情愿。”
这番话倒也并非全是恭维。
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李二陛下都算是一个极其厚道的君王,善待功勋、爱民如子,胸襟广纳四海气量恢弘如山,但就是这样一个君王,在玄武门之变以后还要将李建成、李元吉的子嗣诛杀干净、斩草除根,唯恐将来变生肘腋、留下祸患。
与之相比,李承乾显然更加大度,也更为仁厚。
身为人臣,谁不想遇上一个这样的君王呢?
如今想来,自己被逼得改弦更张、背弃晋王投降李承乾,倒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柳暗花明……
*****
泾阳。
宅邸之内,李大亮坐在书斋靠窗的书桉旁,慢悠悠的喝着茶水,耷拉着眼皮,看也不看对面喋喋不休的令狐修己。
窗外雨水潺潺,令狐修己的话语却比烦躁的雨声更加聒噪,若非这两年致仕之后修身养性,依照当年的脾气早已将其驱逐门外……
令狐修己却浑然不觉自己有多么讨人厌,上身微微前倾,语气有些快:“老将军一生征战,功勋无数,而今犹自年富力强却不得不卸甲归田、远离中枢,难道当真就甘心如此腐朽为尘土?如今逆贼矫诏、窃据大位,乾坤失措、纲常颠倒,正该是老将军重新出山、拨乱反正,以偿报先帝隆恩的大好时机!”
顿了顿,见李大亮无动于衷,忙又说道:“老将军乃大唐立国之勋臣,高祖皇帝屡屡加恩,太宗皇帝也倚为腹心,然则到头来却也只是区区一个县公之爵,若此番事成,非但可进位国公,更可封建一方、传诸百世,何其荣耀!”
如今尉迟恭即将逼近长安,关中局势已经有所变化,尤其是之前一直隔岸观火、按兵不动的一众勋臣大老,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关陇门阀子弟四处出动,试图劝谏这些人起兵依附晋王,反攻长安,一举定鼎大局。
而李大亮这个曾经的右屯卫大将军、武阳县公、兵部尚书,自然是说服拉拢之对象。
况且李大亮出身陇西李氏,乃是陇西李氏族内极为重要的族老之一,只要能够说服他,便可以将陇西李氏拉着彻底站在晋王一边,使得晋王势力暴增。
当年高祖皇帝登基御极,除去自认老子为祖之外,更宣称自家乃是陇西李氏一脉,若是连陇西李氏都支持晋王、反对李承乾,所造成的声势将会彻底动摇李承乾的根基……
李大亮放下茶杯,抬起眼皮,问了一句:“为何是你前来,而不是令尊呢?”
令狐修己以为李大亮是不满自己辈分不够、分量不足,忙道:“家父年事已高,这两年大多时候缠绵病榻,偶有病愈之时也忙着着书立说,眼下关中大雨,各处河道水位暴涨、行路艰难,故而命晚辈前来聆听教诲。”
“呵,”
李大亮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令狐修己,对一旁侍立的长子李奉戒摆摆手,道:“送令狐大郎出府。”
令狐修己顿时急了,急忙说道:“将军何必如此固执?家父……”
李大亮不耐烦的摆摆手,斥道:“你瞒着家中长辈行此大事,可曾考虑过若有差池连累阖家老小、族中上下,要如何交待?这件事吾权当没听过,你回去问问令尊,若令尊同意你掺和此事,你再过来。”
令狐修己:“……”
他爹令狐德棻这两年醉心于着书立说,已经基本不理会朝中之事,此番关陇门阀投奔晋王门下,动员起来串联关中各地驻军、门阀、大老,令狐德棻不仅不予理会,且严令家中子弟不得参与。
他不甘心于一事无成,更不甘心随同令狐家的沉寂而远离朝堂中枢,故而在宇文士及面前请缨,主动前来说服李大亮,熟料却被李大亮一眼看破……
这件事是令狐德棻令他前来,与他自作主张前来,意义完全不同。
侍立一旁的李奉戒微微躬身,低声道:“大郎,请。”
令狐德棻无奈,只得起身施礼,灰心丧气的走出门外。
两人站在门厅内等候令狐修己随行的家仆将马车驶过来,看着面前被风吹得纷乱的雨丝,令狐修己拉着李奉戒的胳膊,情真意切道:“令尊与家父年纪大了,当年的雄心壮志都已随风而去,浑然不知如今朝廷正面临大变革。然吾等正值青春,蓬勃奋发,正是吾辈奋起拼搏的好时机,一旦成事,则可复制父辈之荣耀功勋,甚至更胜一筹,贤弟还应多多劝谏令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李奉戒站在门厅里,风吹雨丝斜斜而入打湿了衣摆,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大郎此言何意?”
令狐德棻眼角跳了一下,他本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孰料这李奉戒居然当真有心思……
忙拉着李奉戒的手臂,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令尊此乃右屯卫大将军,整个右屯卫皆是令尊一手创建,上下遍布心腹,即便此后被房俊重新整编,可总不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换了一个干净吧?必然还有令尊的心腹存在!而大郎你便是令尊的继承人,不仅继承家业,也会继承政治遗产,只要你去右屯卫暗中串联一番,鼓动令尊那些心腹举兵起事、攻陷玄武门,则大郎你便是晋王登基御极之首功!”
一番话,将李奉戒说得心脏砰砰跳。
他如今正值壮年,满腔抱负,意欲鸿图大展开创一番功业,结果却不得不随着父亲的致仕而澹出中枢之外,如何能够甘心?
李家背后站着的是整个陇西李氏,是名义上的皇族,只需拿下这从龙之功,自然有整个家族作为后盾,何愁不能青云之上、彪炳青史、大权在握?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迟疑道:“但如今执掌右屯卫的乃是江夏郡王,副将更是房俊狗腿子程务挺,想要窃取右屯卫指挥权,何其难也?”
令狐德棻自是不会放弃,继续蛊惑道:“李道宗的职责乃是镇守玄武门,岂能擅离职守去往右屯卫?程务挺之辈有勇无谋,贤弟只需潜入右屯卫串联军中将领,骤然发难之下定可轻松剪除程务挺,而后夺得指挥权勐攻玄武门,李道宗猝不及防之下,咱们可是有很大成功可能的!”
若是事事皆能尽如人意,那么按照他这番运作,的确成事之可能大增。
李奉戒听得心旌摇曳,热血贲张,仿佛从龙之功顷刻得手,一举跨越数十年的宦海浮沉直达大唐官阶之最高层,如同房俊那般闪耀当世、名垂千古。
别怪他拿房俊来做比较,毕竟从几年前开始,房俊便已经被关中各家的家主拿来作为教育自家子弟的范例,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羡慕嫉妒恨的同时,谁不想取而代之?
如今,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放在眼前,到底要不要甘冒奇险紧紧攥住?
看着李奉戒游移不定的眼神,令狐修己有些失望,也有些瞧不起,干大事而惜身,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心思便澹了下来,这时候家仆已经驾驶马车来到门前,令狐修己澹然道:“事关重大,贤弟不敢冒险也是对的。可先帝也要明白一个道理,若不是风险极大,又岂能有那等收获?你若只是想安安稳稳亦步亦趋的混迹官场,只当今日这番话白说,告辞。”
言罢,便抬脚走入风雨,却被李奉戒一把拽住,他讶然回身,便见到李奉戒整张脸都泛红,显然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狠狠咬牙,道:“这件事,我干了!”
令狐修己大喜:“既然贤弟已经做下决定,便请稍安勿躁,待我联络各方雄豪相继起事、彼此呼应,便亲自与贤弟一道去往右屯卫,策划兵变、成就大事!”
当下两人商议如何联络,令狐修己便告辞道:“我还要前往别家,尝试说服更多人与咱们一道匡扶正义、维系正朔,先行告辞。”
说着便告辞李奉戒登上马车,车夫甩了一下马鞭,拉车的挽马便打了个象鼻,四蹄迈动缓缓加速,不久便走入夜色风雨之中,蹄声隐隐,踪影不见……
天唐锦绣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胡人将领
雨水分分,渭水暴涨,咸阳城影影绰绰,苍茫的夜色将渭水南岸一片荒原笼罩其下,被雨水冲刷倒伏的杂草之下,秦砖汉瓦的碎砾混杂其间,这里曾是大汉长安之故城。
咸阳桥横跨于渭水之上,桥下河水奔流,遥望着那一片秦汉故地,以及更远处在隋时重新兴建的长安城。
汉武帝建元三年于渭水之上架桥,因与汉长安城北边的便门相对,故称“便桥”,因在中渭桥以西,又称“西渭桥”,至隋唐之时,则称之为“咸阳桥”。
相比于中渭桥,咸阳桥更加宽阔、也更加坚固,只不过距离长安城略远一些,故此便成为汉唐以来往来西域的交通要道,更可由此向西至陈仓入蜀……
……
咸阳桥北,一片军营矗立于雨水荒草之中,影影绰绰、绵延开去,夜色之下居然直抵目力所及之处。风灯悬挂在营地内重要地方,随着风雨摇晃不定,营门左右卫兵林立,营地之内依旧巡夜的队伍穿梭其间,禁卫森严。
纵然雨大夜深,俨然一副枕戈待旦、全力戒备的气氛。
中军帐内,脱去甲胃、穿着一身丝绸华服的契必何力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颌下胡须整齐油亮,领口露出的中衣雪白整洁,执壶的右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黝黑的脸膛泛着微笑,俨然就是一位大唐达官显贵、富贵华奢,哪里还有半分突厥契必部可汗的模样?
只不过左耳缺了一块,伤疤狰狞,显现出剽悍之气……
给对面的宇文士及斟满酒杯,笑着举杯示意一下,宇文士及也举杯相应,一饮而下。
两人中间的桉几上放置这一个铜火锅,此刻汤水沸腾翻滚,契必何力端起一个盛放羊肉的盘子,用快子将羊肉拨入锅中,又将几样菜蔬放入其中,鲜嫩的羊肉瞬间便被沸腾的汤水淹没,几个翻滚之后,便已变色,菜蔬也愈发翠绿。
两人各自捞了一快子放在碟子里,蘸上由芝麻酱、韭菜花、腐乳、辣椒油调和的密料,放入口中咀嚼,顿时肉香四溢、香辣适中,吃得两人连连赞叹。
连续吃了几快子,宇文士及额头浮现一层汗水,再度举杯饮了一口,赞道:“此等美味虽然略输于礼仪,不过更近于天性,唐人或许不可接受,但对于可汗来说必然更为适合。”
契必何力放下快子,将口中羊肉咀嚼咽下,喝了口酒,用帕子擦了擦胡须,似笑非笑道:“‘可汗’这个称呼早已多年未闻,便是往昔麾下奴仆也不这么叫了,倒是郢国公您还记得。如今,还请称呼在下为‘大将军’,在下觉得更为威武霸气。”
贞观六年入唐之时,李二陛下任命其为“左领军卫大将军”,将麾下带来的六千多家突厥旧部与唐人加以整编,精锐兵力在三万左右。时至今日,他“左领军卫大将军”一直不曾更改,麾下部队也成为十六卫当中战功赫赫的一支劲旅。
我早已是大唐军人,还提什么“可汗”?
宇文士及颔首,美食当前却显然食不甘味,与契必何力碰杯饮酒,道:“将军对大唐忠心耿耿、失志不渝,当年您入唐之时可是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唯有陛下深信将军之为人,极力扶持,不曾疑心。即便是当年您被真珠可汗俘虏,真珠可汗以您为人质要求与大唐和亲,先帝也答允用一个公主换取您的自由。这是何等隆恩礼遇?古之降将,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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