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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杨璟听着这话,心里也很是难受,连忙解释道:“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鹿白鱼呵呵一笑:“行了,我有分寸的,童儿蛊并不一定要找人当宿主,咱们寨子后头有一处猴儿山,上面住着数不清的猴儿,我回去给它找个猴儿当宿主就好了…”
“反正这些猴儿浑浑噩噩,平常寨子里的人也有驯养猴儿的习俗,让蛊儿夺舍之后,猴儿的灵智和人性都会提升,只要引导蛊虫,猴儿会乖乖听话,也能为大家做些好事,就不会伤天害理了…”
听得鹿白鱼这么一说,杨璟也就放心了,不过转念一想,鹿白鱼连这些细节都已经想好了,说明她为了离开自己,也考虑过很多,如果真的不在乎他,又何必如此心事重重?
杨璟沉默了,过得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来,朝鹿白鱼说道:“姐…一路保重!”
杨璟这次没有躲在伞外面,两人身子贴得很近,鹿白鱼抬起头来,才发现杨璟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突然意识到这个苗寨里被人欺负的汉家郎,已经长大成人,散发着浓重的男人气息。
鹿白鱼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这次却没有避开杨璟的目光,正视着杨璟,笑着道:“你也珍重。”
杨璟挥手让唐冲将马车赶过来,让唐冲直接送她回苗寨,鹿白鱼还想拒绝,杨璟嘿嘿坏笑道:“你不上车,我可要动手咯!”
鹿白鱼微微一愕,这可是坠崖之后这么长久以来,杨璟第一次在她面前坏笑,这种坏笑没有太多复杂而邪恶的成分,更多的是亲昵。
鹿白鱼终于还是坐上了马车,这一次,轮到她偷偷探出小半个头,往后看着,杨璟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幕之中越变越小。
她缓缓收回目光,坐回到车厢里,怅然若失,看着车辕上的唐冲,便朝他说道。
“你说的对。”
素来沉默的唐冲微微扭头,只留给鹿白鱼一个侧脸,瓮声瓮气地问道:“我说了什么?”
鹿白鱼沉默了许久,仿佛回到了极其遥远的记忆中,而后才回过神来,朝唐冲答道。
“当初大家都欺负他,除了我家阿爷,就你护着他,你说过,他的骨子里住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迟早有一天会让咱们这些人刮目相看…”
唐冲闻得此言,仿佛也回到了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年人,眼中始终有着一股倔强和不屈。
他昂起头来,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笑了。
直到他们的马车消失在雨幕之中,杨璟才从长堤离开,回到赵府也是累得够呛,毕竟腿上的伤刚好。
不过宗云的话并没有错,只要多活动,体内气血运转便会畅通无阻,反倒让杨璟有种洗髓伐毛的清洁感。
想起宗云来,杨璟不由考虑了一番,最终决定与王不留回巴陵。
因为凭借孙氏太极,他也能够消除体内的隐患,虽然不知道后续是否还有甚么大麻烦,但起码近期应该还是稳妥的,而且他有信心,宗云一定会主动来找自己,根本不需要担心身体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笃定了宗云对太极拳感兴趣,知道宗云正在犹豫,所以杨璟今天没有去找他疗伤,非但如此,杨璟还要回巴陵,故意冷落宗云,这才叫欲擒故纵。
再者,陆长安等暗察子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追踪白牛教的踪迹,而杨璟明面上是巴陵县的推吏,总不能整天玩失踪,宋慈又要赴任,他总不能不送。
杨璟也不想拖延,歇息了两个时辰之后,便与王不留回到了巴陵,可谁知半路就遇到了杨知县派遣过来求援的捕头王斗,县衙又出事了!





断狱 第一百六十八章 驿站案发
杨璟与王不留离开岳州军地界之后,小雨便停了,清风拂面,送来草黄香,让人心旷神怡,杨璟与王不留聊了一阵,老头子精神困乏,便靠着马车打起盹儿来,杨璟只好看着窗外的风景。
如此走了一段,杨璟便看到一名骑士出现在官道的前方,临近了才发现骑士背着巴陵县衙公干的角旗,当即让马夫停下车来,发现是捕头王斗,便将他拦了下来。
王斗见得杨璟,也是心头欢喜,也不用再往岳州军跑一趟,一路上便牵马缓行,跟着马车慢走,透过车窗,与杨璟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杨璟也有些郁闷,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个岛国动画片里的小子,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出事。
巴陵县衙已经出了很多让人头疼的事情,这一次出事的,却是鹿月娘!
在杨璟拒绝了她帮助周南楚的请求之后,鹿月娘对杨璟那可算是恨之入骨了。
受到周文房的牵连,周南楚非但丢了巴陵县典史的官职,还被判了窝藏之罪,剥削了官身不说,还被判了流刑,发到广南西路的邕州。
广南西路也就是后来的广西境,邕州后来成了广西的首府南宁,那地方在古代是不太受待见的苦地方,若被发配和流放到那里,山高水远的,日子也就没了盼头了。
虽然杨璟认为鹿月娘痴迷于周南楚,那是所托非人,但爱情使人盲目,别人看来苦不堪言,鹿月娘却甘之如饴而乐此不疲,她竟然偷偷跟着,想要一路追随周南楚到邕州去。
因为他们还没有成亲,名义上并非夫妻,所以鹿月娘也没办法贴身伺候周南楚,只好一路跟着押送的官差,打尖住店的时候就想方设法与周南楚见面,暗中保护着周南楚,以免这些官差欺负他。
至于如何个欺负法,且看水浒传里头豹子头林冲被押送的待遇了。
古时押送这些流放囚徒的都是衙役,有时候服役的壮丁和弓手也都需要负责这种苦差事,如果碰到囚犯有些家底的,家属懂得打点,倒也能赚些银钱,不过谁也不喜欢背井离乡风餐露宿。
周家虽然接连受到打击,被卷入了阎立春的事情里头,但他们并非主犯,而且周文房又已经死了,若非上头要大半特办这个案子,周南楚花点钱也就能够躲过了。
眼下他们也只能退而求次,先让周南楚到邕州,再通过流所花钱赎买,简单来说就是雇佣一个人来替自己充当苦役,但这种做法是官方承认,能够登记在案的,如此周南楚也就能够脱身了。
周家有着丰厚的家底,想要打点押送的衙役,只不过小事一桩,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按说这一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可正是这样的情况下,却出了一桩无头案!
这次负责押送的是弓手李沐和另一名叫做曹胜的衙役,两人为了完成任务,紧赶慢赶,中秋后几天住进了巴陵边境的岳东驿。
岳东驿是个偏远小驿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往,李沐和曹胜住了进去之后,便找了老驿丞,弄些饭菜果腹之后,便歇息去了。
到了第二日,驿丞去叫门送饭的时候,却发现李沐三人都不见了,房间里头只剩下一屋子的血迹!
老驿丞便让人快马加鞭,到巴陵来报信,王斗等人脚不沾地赶到岳东驿,勘察现场之后一无所获,只好封锁了现场,让人四处寻找,最终在岳东驿西南的一个村落里,找到了正在逃走的周南楚和鹿月娘!
鹿月娘不甘受擒,拘捕伤人,最终让王斗等人拿下,两人被抓了回去,关在驿站里头。
王斗等人审问了好几次,周南楚和鹿月娘却一无所知,关于李沐和曹胜的事情,说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无奈之下,王斗只好回到巴陵求助,杨知县正忙着押解阎立春的事情,一时间也是不可开交,只好让王斗到岳州军来将杨璟召回去。
杨璟听完了案情之后,也分析了一番,得出了个初步的结论。
按说周家已经打点好一切,路上吃些苦倒也无所谓,到了邕州再回来也就罢了,又有鹿月娘暗中跟着,虽然不能游山玩水,但也不会清苦到哪里去。
这样的情况下,周南楚和鹿月娘合谋杀人逃走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了。
当晚房间里头只有周南楚、李沐和曹胜三人,周南楚身上无伤,血迹只能来源于李沐和曹胜,至于两人到底是生是死,还待进一步的调查。
因为没有亲眼看过现场,杨璟也不好先入为主,便暂时放下了案子,与王斗谈起巴陵县衙这段时间的事情。
王斗倒也知道不少,据说阎立春即将被王念恩和齐悬济押送返京,即将接受大理寺和刑部的复核,阎贵妃一脉奸佞势力元气大伤,最近也有所收敛。
宋慈即将到江陵府赴任,原来的提刑官赵京尹调到了转运使司衙门,新任的江陵知府也即将到任。
只要送走了阎立春这尊瘟神,巴陵也就彻底安宁下来了,大家也都盼着这一天。
彭家和周家等本土大族因为这件事情也变得很低调,不敢再欺压乡里,老百姓叫好连连,文人士子们弹冠相庆,舆论热潮也渐渐退散,整个巴陵慢慢也就平静了下来。
杨璟也没跟王斗说起岳州军的事情,一路无话,到得入夜时分,才回到了巴陵县衙。
杨知县刚刚与王念恩等人交割了押送事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听说杨璟到了,便主动将杨璟邀请到了内宅来,为杨璟摆了家宴,给杨璟接风洗尘。
杨知县可不是王斗这等级别的小鱼小虾,官场上消息灵通得很,早就知道岳州军发生的变故。
听得杨璟说起其中详情,也是替杨璟捏了一把冷汗,但作为官场老人,他也很清楚,经过这件事情,杨璟必定大受重用,往后更是前途无量,心里也在庆幸当初自己目光如炬,发现杨璟并非池中之物。
因为卸下了阎立春的事情,杨知县只觉浑身轻松,家宴也是尽欢而散,虽然杨知县执意挽留,但杨璟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别院。
这处别院已经建好,在陈潮老爷子的监督和管理之下,整个别院都焕发着勃勃朝气。
王不留没有参加杨知县的家宴,而是提前回到了别院,因为他的糟糠老妻就住在别院里头,替杨璟管理着宅子里的妈子和奴婢。
夏至丫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对王氏也很好,宅子里也是其乐融融。
听说杨璟老爷要回来,大家早已打点好宅院,杨璟在王斗的护送下回来门口,便见得陈潮和王不留带着宅子里的仆人们,守在门口等着了。
多时不见,夏至丫头越发成熟,举手投足间已经没有了仆人的谨小慎微,反而多了一股女主人的成熟与大气,早当家的孩子自然有着一股坚韧而沉稳的气质。
虽说这是杨璟的宅子,但这还是杨璟第一次正式入住,因为时辰已经晚了,杨璟又喝了不少酒,也没办法到宅子各处去逛一逛,便让仆人们都歇息去了。
杨璟与陈潮和陈水生父子喝了会茶,得知陈水生已经在县衙当了衙役,不过杨知县却不让他干活,只是让他跟着老书吏读书写字,还说等陈水生晓文识字了,就让教谕收他为徒,让陈水生参加科考!
杨璟也没想到杨知县能够做到这个程度,不过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巴陵县的教谕因为舞弊案已经被抓了,眼下杨知县把控大局,新上任的教谕讨好杨知县都还来不及,哪敢拒绝杨知县的请托。
陈水生也是个苦孩子,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读书考试简直就是他的梦想。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读书也很卖力,虽然年纪大了些,起步晚了些,但却肯吃苦头,比别人要努力十倍百倍,那老书吏也是发自真心地喜欢这孩子,不惜倾囊相授。
见得如此,杨璟也放心了不少,虽然喝了醒酒茶,但毕竟疲累了一天,陈潮也没敢多留,便让夏至搀着杨璟回去歇息了。
杨璟的主宅就是新建的主楼,采用了砖木结构,里头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客厅里头摆设简约而典雅,据说是王不留的主意,各种摆设也是暗合堪舆生财升官的玄机。
王不留还弄了些字画挂在墙上,王氏则从药园子里弄了些盆栽,整个客厅弥散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不过杨璟也来不及细看,便来到了卧房。
卧房很大,里头有浴室,夏至早让老妈子烧好了香汤,伺候着杨璟脱了衣服,便在后头给杨璟搓背。
杨璟本不想让小姑娘动手,毕竟小丫头已经到了适婚年纪,虽然在杨璟眼中还小,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人了。
但许久未见,杨璟确实有些话儿要好好说一说,毕竟整个大宅子都靠夏至在管理,实在苦了这个小丫头,所有还是将夏至留了下来。
两人说着话,倒也没有太多的尴尬和难为情,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美美地泡了澡,杨璟便上床睡去了。
因为劳顿了一整天,又喝了不少酒,洗澡又太过舒服,杨璟躺上床很快便睡着了。
夏至则轻手轻脚收拾东西,这才在外间睡了下来。
可到了后半夜,杨璟突然被一阵细微的抽泣声惊醒过来,侧耳一听,竟然是睡在外间的夏至。
这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缩在被窝里头哭,杨璟坐在床边,这丫头便顺势扑入杨璟的怀里,动作生涩地在杨璟嘴边和脸上身上乱啃,这可把杨璟吓坏了,轻轻将夏至推开,杨璟便问道:“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夏至轻轻缩进杨璟的怀里,抽泣着道:“奴婢怕少爷再也回不来了...”
杨璟顿时恍然,想来是洗澡的时候,让这小丫头看到身上的伤痕了,而且胸口那个掌印还没有消退,这丫头才产生了担忧...
“少爷没事的,这不是好好的么,别担心了,赶紧睡吧...”杨璟轻轻摸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着。
夏至的背部线条很纤细,皮肤如同缎子一般,手里温软的触感让杨璟心神激荡,生怕自己忍不住,赶忙将夏至放开。
夏至也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亵衣,羞红着脸,小兔儿一般缩进了被子里,一颗心却扑通扑通乱撞...
杨璟逃也似地回到床上,心里也是起伏不定,仿佛隔着屏风都能嗅闻到少女的体香,丹田处的真气又蠢蠢欲动地积攒了起来...




断狱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书房传承
早晨有些凉,小雨虽然停了,但仍旧是阴天,阵阵秋风吹皱一池绿水,直让人发懒。
然而杨璟却早早起床,眼下正在湖心亭外头的平台上打着拳,池子里不断有鱼儿跃出水面,杨璟甚至还见到好些颜色鲜艳的金鲤。
这池子本来没有这些鱼儿,杨璟还以为是王不留让夏至去买回来养的,问了才知道,这池子里的鱼都是陈家父子到洞庭湖抓回来的。
杨璟昨夜没怎么睡好,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夏至还在外间睡着,如同一个做美梦的猫咪,杨璟没有吵醒她,而是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之所以开始练孙式太极拳,起初杨璟只是为了吸引宗云的注意力,想要凭此收服宗云。
可没想到一套拳打下来,杨璟的内伤竟然得到了恢复,这也让杨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或许内家拳或者内功这种东西,也只有在古代这种大背景大环境之下,才能够感悟到其中的神奇。
杨璟打完拳之后,便洗了个澡,肩上和腿上的伤口已经不需要再敷药,伤势愈合的情况很好,他也不需要依赖手杖来行走,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将手杖带着,如果再加一顶黑礼帽,倒有点福尔摩斯的派头了。
王不留和陈潮年纪大了,睡得也少,王不留也在院子里打拳,而陈潮则在用竹篾织着一只鱼篓。
杨璟与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便邀请他们一同用早餐,虽然他们知道杨璟已今非昔比,但也深知杨璟随和的性子,也就没跟杨璟客气,反正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太过见外反而不自然。
夏至许是想起昨夜的光景,脑子还有些迷糊,不是磕碰到门槛,就是撞到桌脚,目光如何都不敢看杨璟,以致于王不留的老媳妇王氏还以为她生病了,杨璟也只是一笑置之。
用过早饭之后,杨璟便与王不留一道前往宋慈的府邸,夏至丫头通熟人情往来,早已备好了礼物,让两个仆人担着大小箱笼,跟着来到了宋府。
宋慈也知道岳州军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想到杨璟会赶回来送行,一时间也是倍感欣慰。
风若尘等人也早收到消息,谈起岳州军的营啸事件,也是心有余悸,因为营啸等群体事件一旦爆发,很难得到平息,会造成极其严重的死伤和恶劣的影响。
然而杨璟却别出心裁,用焰火来唤醒这些暴乱士兵的心智,非但将营啸平息下来,极大的降低了伤亡率,甚至还顺便将白牛教的细作全都给揪了出来!
多时不见,宋慈并没有起复为官的喜悦,反而多了一股忧虑,两鬓华发如银丝一般,苍老得让人心疼。
虽然宋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但杨璟仍旧能够感觉到宋慈的失望,他已经没有了为民做主的雄心壮志,或许心里仅剩的,也就只有著书立说,收徒授业,希望能够将自己的技艺传承下去吧。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色衰,见得宋慈如此,杨璟也是百感交集。
风若尘和李准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家仆和内眷也都纷纷收拾好东西,明日说不得就要离开巴陵,府邸里头也都忙忙碌碌。
宋慈带着杨璟来到他的书房,两人也不落座,宋慈摸着那高大的书柜,朝杨璟说道。
“想当年,为了科举,老夫也是十年寒窗苦,再后来,走了刑名断狱这条路,这几十年来也算是历经风雨,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啊...”
杨璟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抬头看时,便见到宋慈亲手写的一幅字,悬挂在书房的墙壁上,上头写着:“洞玄知微不畏险,轻点判笔画青天!”
见得这幅字,杨璟突然问了一个很不礼貌的问题:“阁老这么多年可曾出过冤假错案?有没有一两个错案会让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宋慈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杨璟才发现自己的问话太过直接,赶忙解释道:“我...晚辈是想问...阁老是否留有遗憾?”
其实杨璟一直都想知道这个问题,说宋慈是法医之神都不以为过,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宋慈肯定也会有错判的时候,杨璟想知道,对于这种情况,宋慈是如何处理的,这对于他今后的断狱生涯,很有帮助。
宋慈苦笑了两声,缓缓坐下来,那窗户的微光只照着他的半边脸,这位可敬的老人沉默了很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苍凉。
“遗憾的事?呵...恨自己不能再活二十年啊...”
“再活二十年...”杨璟看着宋慈,突然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心中满是无法压制的壮阔!
接触了宋慈之后,他以为宋慈在自己的心中,已经从神坛走下来,这个法医之神如今也只是个老人,有时候也会犯糊涂,在国家大局的取舍上也有过自己的挣扎。
死一人而活百人到底是对是错,这种问题对于宋慈而言,同样难以抉择,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宰辅之才,活到头,也只能是个提刑官。
但直到此刻,杨璟才感受到,宋慈仍旧站在高高的神坛上,他仍旧想为这个时代的百姓,维持着日渐倾斜的正义与公道!
他的身子已经开始衰老,他已经渐渐走向死亡,但他却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初心,从未改变!
宋慈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或许他没有给杨璟太多人生的建议,也没有传授杨璟一星半点的刑侦绝技,但这几句话,却给杨璟指明了大方向,让杨璟的脚步不再迟疑!
“学生受教了!”杨璟由衷地道谢,而后郑重地给宋慈鞠了一躬。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习得这一身本事,但我知道,在刑案侦缉方面,我已经不足以当你的老师了,这一礼,老夫受之有愧啊...”
能够得到法医老祖宗如此高的评价,杨璟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宋慈的话语满是暮气,就好像临终遗言一般。
杨璟暗自算了算时间,如果史料是正确的,那么宋慈距离逝世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不得不说这是一件让人极其不愿去想的事情。
所以杨璟并没有太多欢喜,他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见得杨璟不说话,宋慈反倒呵呵一笑,安慰杨璟道:“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老夫早已看透了这一点,往后可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你也应该知道,眼下的朝廷,奸佞当道,民不聊生,民间怨声载道,提刑司已经面目全非,不再是保护万民的伞盖,到任之后,我会向官家请奏,设立断狱司衙门,用以钳制和监察提刑司,我会向官家推荐你为第一任折狱郎,往后啊,你就替本官,好好守着这天下的公道吧...”
杨璟也没想到宋慈还有这样的打算,想要设立一个新衙门,朝廷就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且还要跟朝中各种势力争抢资源,阻力和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宋慈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既然他信誓旦旦地向杨璟提起,说明他对这件事已经成竹在胸,杨璟本想着谦逊一番,但看着年迈的宋慈,他只是点了点头,郑重地应允道。
“学生当仁不让,阁老但请安心。”
宋慈见得杨璟没有推脱,也没有半分假惺惺的推辞,更没有半点即将担任新衙门主官的喜悦,心头顿时大喜,朝杨璟赞道。
“好!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人!”
他走到杨璟的面前,拍了拍杨璟的肩膀,而后朝杨璟说道:“明日老夫就要启程赴任,不过有件事还需要拜托你...”
杨璟拱手道:“阁老尽管吩咐,只要学生力所能及,杨璟绝不敢推辞半分!”
宋慈点了点头,呵呵一笑道:“这事儿说起来老脸倒有些挂不住...你也知道,风雅这丫头打小就跟个假小子一样,喜欢舞枪弄棒,又刁蛮任性,最爱争强斗狠...”
“老夫到江陵赴任,虽说没人敢对我使绊子,但那丫头疯野惯了,怕是坐不住,待不了多久怕是又要跑出去惹是生非...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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