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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文豪崛起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王梓钧
杜月笙倒是听得摇头晃脑、乐在其中,突然一个便衣巡捕走过来低声说:“杜爷,《晶报》的事情查清楚了。”
“说给周先生听。”杜月笙继续听戏。
便衣巡捕连忙凑到周赫煊身边,把他们查到的内情说出来。
原来,关于阮玲玉的歪曲报道,是张达民的哥哥提供内情,期中还有影坛一姐杨耐梅的怂恿。
张达民的哥哥是明星电影公司股东,杨耐梅同样也是从明星电影公司出道。两人见阮玲玉大出风头,心里都非常不爽,于是合计着串通小报抹黑阮玲玉的名声。
这不仅仅出于私怨,还有利益冲突。杨耐梅要保持自己影坛一姐的地位,而明星公司则忌惮刚刚开业不久的联华影业公司,把联华影业的台柱子阮玲玉抹黑,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第二天,周赫煊把阮玲玉叫来,将事情内幕简单的说了一下。
“杨小姐要害我?”阮玲玉难以置信。
如果是张家人陷害她,阮玲玉还比较想得通,可杨耐梅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阮玲玉刚刚出道时,杨耐梅就已经是大明星,两人见过几面,但根本没有深入交流过,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怨。
周赫煊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阮玲玉想了想说:“算了吧,跟记者解释清楚就好。”
“你呀,”周赫煊摇头叹息,“人太善良了,总是会被人欺负的。”
周赫煊没有继续找杜月笙帮忙,因为没必要。他让律师给《晶报》发函,要求对方登报道歉,并澄清其不实报道。与此同时,《大公报》发文怒斥《晶报》,抓住“私生女”这个关键词不放,批评花边小报为了销量不顾事实,肆意侵犯他人名誉权。
20岁的阮玲玉,居然有个10岁的私生女,脑子正常的人都能判断真假。
《大公报》的报道一出,《晶报》的竞争对手们纷纷落井下石。而上海的文化圈子也随之发力,把《晶报》骂得狗血淋头。
从这里就能看出,周赫煊在民国文坛的影响力有多大。作家、诗人、批评家……认识或不认识的,无数人站出来帮忙,瞬间就把《晶报》给骂得懵逼,销量至少锐减三分之一。
千万不要跟文人玩笔杆子。
事情以《晶报》公开道歉,并赔偿1000元名誉损失费结束。阮玲玉当着记者的面,宣布把这1000元捐给灾区,获得舆论的广泛赞誉。
到十二月初,《神女》电影版的筹备初步完成,阮玲玉也进剧组开始拍戏了。
而张学良的妻子于凤至,也从东北赶来,夫妇俩一同前往南京开会,蒋四小姐的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至于周赫煊,当然也跟着去南京。因为教育部向他发出了邀请,商讨“中国语言文字学会”的创建事宜,同时还有个劳什子的“亚洲文化协会”要成立。
以周赫煊的文化影响力,这些大型协会是必须邀请他的,否则成立起来都没有权威性。





民国之文豪崛起 400【汉语和汉字】
中国语言文字学会筹建讨论会议,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举行。包括赵元任、钱玄同、王国维、吴稚晖、黎洪熙、陈懋治、沈兼士、黄侃等诸多语言文字学家,都受邀来此,共同讨论汉语汉字的发展问题。
会议是由教育部主导的,标准国语拼音表(罗马字拼音)已经制定出来,马上就要最终确定,然后向全社会公开。会议的议题主要有两点:一是大家竭力推广标准国语,二是商讨汉字简化问题。
推广标准国语大家都没有异议,毕竟方言太多不利于交流,但在汉字简化问题上,大家争论得格外激烈。大致分为三派:一派比较守旧,认为繁体字不需要改动;一派主张改革,要求推广简化字;最后一派则无比激进,认为应该废除汉字,改用拉丁字书写。
废除汉字派由于比较扯淡,毫无操作性可言,他们提出的方案很快就被排除。
剩下的便是繁体派和简体派之争了……
钱玄同拿出一叠稿子说:“这是我五年前制定的《第一批简字表》,共收录2000多个简化字。这些简字并非我生造的,都是取自已有古籍,在推广上并没有什么难度。我认为,汉字必须简化,这才有利于印刷、出版、学习和传播。不但如此,我认为教育部应该出台文件,倡导使用新式标点、阿拉伯数字、公元纪年法、汉字横行书写。比如许多报刊,就还在采用竖行书写方式,这是很不方便的,也给大众做出了错误示范。我建议,政府应该下令,所有报刊必须横排印刷!”
蒋梦麟前段时间卸任了教育部长一职,这个职务暂时处于空缺状态。教育部副部长段锡朋说:“关于推广新式标点和横排书写这些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简化字嘛,我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的,但能不能获得教育部通过,必须召开教育部大会才能决定。我们今天讨论的主要问题,是标准国语和汉字的推广,以及筹建中国语言文字学会。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畅所欲言。”
赵元任举手道:“推广标准国语,我认为要从两个方面入手。第一是广播,广播听众人数众多,但播音员的国语发音却很有问题。就拿中央广播电台来说,这是中央政府的直属电台,但国语说得依旧很糟糕。”
段锡朋点头道:“我会跟中央电台沟通联系,赵教授请继续。”
赵元任又说道:“第二就是唱片,教育部可以录制国语唱片,用标准国语朗诵诗歌、散文和小说。这些唱片应由教育部采购,下发到各所大学和中学。也可以提供给电台,在广播里播出。还可以在市面上销售,供那些有心学习国语的人购买。”
“嗯,好主意,”段锡朋笑道,他扭头看着周赫煊,“周先生一直不说话,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周赫煊是懒得说话,有赵元任、钱玄同这些语言文字学家在场,他根本不用表达自己的观点。
至于推广现代汉语拼音,周赫煊连想都没想过。钱玄同、吴稚晖那帮人忙活了十多年,南京政府又组织人力物力两年多,终于搞出罗马字拼音方案和字典,怎么可能推翻弃用?
特别是《国音字典》,那可是“国党四老”之一吴稚晖亲自编写的,全部采用罗马字拼音。如果有谁敢提议另行使用别的拼音方案,估计吴稚晖会气得跳起来他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见教育部副部长点名,周赫煊笑道:“那我就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吧,我支持推广标准国语,也支持推行简化汉字。在国语推广上,赵教授说得很有道理,我只补充一点,除了广播和唱片,还可以利用电影。”
“电影?”段锡朋不解道,“现在中国的电影都是默片,根本不发声的啊。”
周赫煊说:“中国的第一部有声电影已经制作完毕,可能再过半个月就能上映,今后的有声片会越来越多。教育部可以联合出版部门制定条例,中国有声电影必须使用国语,方言电影一律不得上映。”
“可以,我会注意的。”段锡朋点头说。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讨论中国语言文字学会的章程构架,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转到简繁体之争上。
“汉字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文字,繁体汉字是正统,一旦简化就成了残体字,我反对简化汉字。”黄侃态度坚决道。
钱玄同道:“简体字古已有之,唐宋时代就有,到了民国反而倒退了?”
考试院长戴季陶猛拍桌子:“谁要简化汉字,我把他给简化了!汉字就是繁体字,繁体字就是汉字,一笔一划都不能少!”
吴稚晖哈哈大笑:“你们就别争了,要我看啊,还是直接废除汉字方便。”
得,一群神仙打架。
黄侃就不说了,疯子一个,逮谁咬谁,但他在这个会议上就是个小角色。
可怕的是戴季陶和吴稚晖两人,都是常凯申的师爷智囊,然而他们的观点刚好相反。
戴季陶主张保留繁体字,历史上常凯申在30年代推行简化字,戴季陶反对得最凶,甚至三个月不不参加国党会议,硬生生逼得常凯申取消简体字推广计划。
吴稚晖更加激进,号召废除汉字,让汉语拉丁字化。这家伙也是个疯子,外号“疯狗师爷”,他发起火来连自己都骂。
由于不满常凯申排除异己的做法,吴稚晖大白天打灯笼去见常凯申。常凯申问他:“稚晖公,大白天开会你打个灯笼干什么?”吴稚晖学着宁波腔说:“娘希匹,这里太黑暗,太黑暗了!”
去年常凯申拜托吴稚晖邀请李济深,结果李济深一来南京,直接被常凯申扣押。吴稚晖气得直跺脚,让卫队长转告常凯申:“你是婊(和谐)子养的!”常凯申专程去拜访吴稚晖,吴稚晖推开窗户大喊:“吴稚晖不在家!”
现在两个脾气大的人闹起来了,戴季陶分毫不让地说:“姓吴的,你要废除汉字,你就是数典忘祖!”
“你还抱残守缺呢,你家的夜壶怎么不一直用旧的?30年老夜壶的陈酿最香!”吴稚晖嬉笑怒骂。
钱玄同头疼道:“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废除汉字太麻烦了,政府公文、报刊杂志、科学书籍全都要废掉,得不偿失。但繁体字确实又不利于传播,咱们先一步步来,最好的方法就是推行简化字。”说着,钱玄同对周赫煊道,“周先生,你来讲两句!”
“怎么又扯上我了?”周赫煊狂汗。
钱玄同道:“我听人说,周先生写文章的手稿,在清华讲课用的讲义,全都是简化字。你来讲讲自己使用简化字的心得吧。”
“我啊,”周赫煊笑道,“我用简化字也就图个方便,目前暂时还没谁有阅读障碍,连蒙带猜都能认识。”
戴季陶拍桌子说:“政府公文、法律条款也要靠连蒙带猜吗?”
周赫煊翻翻白眼,懒得再废话。常凯申下令推行简化字,都要被戴季陶怼回去,更何况他一介白身。
这次关于汉字发展的讨论,显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民国之文豪崛起 401【教科书】
民国是个有趣而又无奈的年代,就拿眼前这些吵架的人来说,思想之混乱可见一斑。
吴稚晖和钱玄同两人,其实都属于“废汉字派”。他们也知道废汉字无法一蹴而就,需得慢慢来才行,比如先搞简化字,一步步过度到拉丁字母。
这个思路跟新中国初期完全相同,我党也是准备先简化汉字,最终让汉字完全字母化。
会议结束后,钱玄同主动找上周赫煊:“周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聊聊简化字?”
周赫煊笑道:“我的国学基础很糟糕,在语言文字方面也没有多少研究。”
“非也,非也,”钱玄同摆手说,“太炎先生看过你的小说手稿,他说里面全是简化字,而且有些简化得非常过分。就此来看,你我乃是同道中人。”
钱玄同也是章太炎的学生,曾和鲁迅一起,跟随章太炎研究音韵、训诂和《说文解字》。钱玄同以前还是《新青年》的编辑,积极推进白话文运动,正是由于他向鲁迅邀稿,才诞生出《狂人日记》这篇小说。
周赫煊好笑道:“疑古先生,我们可非同道中人。我希望汉字能够适度简化,但我坚决反对废除汉字,我们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
“我也不想废除汉字啊,”钱玄同感慨地说,“但时代发展至今,汉字已经渐渐落伍了。不管是自然科学的表达运用,还是知识讯息的传播,汉字使用起来都极不方便。汉字的字母化是历史大势所趋,我们这代人不过是推动者而已,希望子孙后代能够因此受益吧。”
周赫煊默然,他不想再争论,因为不可能说服对方。
周赫煊主动转移话题问:“听说令公子在北大读书?”
“你说老三啊?”钱玄同笑道,“他在读北大预科,也兼听本科的课程。年轻人想法不一样,我本想把他培养成国学人才,结果他对物理更感兴趣。”
周赫煊说:“学物理好,国家最需要理工科人才。”
钱玄同道:“但愿他能学出个名堂吧。”
两人讨论的那个“老三”,正是两弹元勋钱三强先生。
民国“钱氏”出了太多能人,钱玄同、钱穆、钱伟长、钱钟书、钱学森、钱三强、钱钟韩……两岸院士加起来超过10个。
周赫煊和钱玄同一路闲聊,还没走出中央大学,教育部副部长段锡朋便追上来喊:“周先生,请稍等!”
周赫煊转身问道:“段部长有什么指教?”
段锡朋笑道:“跟教育部无关,我现在是以中央大学校长的身份,向周先生发出邀请,希望周先生能够担任中央大学的历史客座教授。”
“我很荣幸,但恐怕没什么时间来这里讲课。”周赫煊说。
“无妨,”段锡朋道,“只要有机会,中央大学随时欢迎周先生讲课。马上就要快期末了,周先生又正好在南京,不如这几天就给学生们讲讲历史吧。”
周赫煊想了想说:“没问题,就由段校长来安排时间。”
“明天下午如何?”段锡朋问。
“可以啊。”周赫煊道。
“那太好了,”段锡朋高兴道,“中央大学很缺周先生这样精通西洋史的学者,学生们早就翘首以盼了。”
民国的中央大学,就是后世的南京大学,因为有教育部的大力扶持,这所学校师资力量极为雄厚。就拿历史专业来说,中央大学不比清华、北大弱,邀请了多位国学大师任教。
遗憾的是在世界史方面,中央大学因为建校时间太短,暂时还没有招聘到顶级大牛。直到后来沈刚伯等人加入,中央大学才补足世界史领域的短板。
段锡朋随即邀请周赫煊参观中央大学历史系,又引荐了徐子明、缪凤林等多位史学教授。
“周先生你好,久仰大名!”徐子明是中央大学历史系主任,负责教授西洋史,他见到周赫煊以后颇为激动。
周赫煊笑道:“徐教授你好。”
徐子明虽然精通西方历史,但跟辜鸿铭一样主张保留国粹,积极反对五四运动和白话文运动。当年他跟胡适打笔仗打得很欢,还写过一篇《胡祸丛谈》,痛斥胡适搞五四运动是毁弃传统文化的灾难。
几人说笑着走进一间教室,里面的学生听说周赫煊来了,顿时疯狂的将他们团团包围。就跟遇到明星一样,各种握手要签名的,叽叽喳喳缠着周赫煊说个不停。
周赫煊应付着众多学生,随手拿起课桌上的一本教科书。这本书叫《西洋史》,翻译整理自西方的多本史书,周赫煊大致看了看目录,发现内容实在有够粗糙。
“这就是中央大学的西方史教科书?”周赫煊皱眉问。
徐子明解释道:“东南大学(中央大学前身)时编撰的,编得很仓促,而且还有部分错误疏漏。我给学生们上课时,还必须自行增加、纠正一些内容,否则就是误人子弟。”
中央大学的教科书都如此敷衍,可见整体情况有多糟糕。
民国初期和中期,国内大学的教科书都是自行解决的。给力的学校精心编撰,不给力的就直接乱来,特别是跟国外有关的学科,多数都是盗版翻译而来。
民国期间最牛的西方历史教科书,当数余协中先生的《西洋通史》,但那本书还要等好几年才能出版。
周赫煊扭头对段锡朋说:“段校长,我想编一本西方史教科书,不知中央大学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段锡朋笑道,“周先生是世界史学大家,你亲自主编的教科书,肯定属于权威著作。只要这本书编出来,中央大学立即就采用!”
周赫煊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中央大学,他希望民国所有的大学,都采用他编撰的西方史教科书。
教科书这玩意儿,最容易夹带私货,把自己的思想潜移默化的传输给学生。
周赫煊这次准备用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做蓝本,删改掉超前的部分,再增加一些爱国主义思想。
把《全球通史》放到20世纪30年代,绝对又是一部惊世之作,不仅会影响在校学生,恐怕世界著名的史学家都要奉若至宝。后世学界对《全球通史》评价极高,称其为“当代世界史编撰的一个新,影响世界历史的10本书之一,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经典著作”。
到21世纪,美国的许多大学,都把《全球通史》做为基础课程教材,连一些军校都把它选做教科书。




民国之文豪崛起 402【重新定义世界史】
二战结束后,旧史学渐渐没落,被现代史学完全取代。而《全球通史》,便是现代史学的一部集大成之作,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宗教、科学等多个方面内容。
民国时期,不论是西方史学还是东方史学,都统一把人类历史分为“远古—中古—近代”,名为“三分法”。
然而根据这种历史划分方式,中国的近代开始于1840年鸦片战争,比西方近代史晚了几百年。这特么就尴尬了,搞得好像1840年以前的中国人未开化一样。
三分法存在严重的欧洲中心论。
《全球通史》摒弃了已有的“三分法”原则,将公元1500年作为分界线,分别描述1500年以前的孤立世界,以及1500年以后西方兴起的世界。
当然,由于原作者是美国人,这本书对于中国历史的叙述很有问题。
比如《全球通史》不承认夏朝的存在,又说黄土高原没有茂密森林,这些显然都是错误的观点。根据地质研究发现,数千年前的黄土高原植被茂密,有大量森林存在。
最离谱的是,《全球通史》认为商朝人是一小群蒙古种人(人种概念,非蒙古族人),兴起于西北大草原,通过掌握中东的青铜冶炼和战车制造技术,利用技术带来的军事优势入侵华北,征服了当地的新石器部落。
这特么也太扯淡了,周赫煊要是不经过修改,直接照抄原著的话,估计这本书写出来会被国人喷死。
咱响当当的炎黄子孙,咋就在西方史学家的笔下,成为游牧部族征服者的后代?
逗留南京期间,周赫煊就住在中央大学的教师宿舍内。他先把《全球通史》的大纲列出,又写了前面几章,在中央大学搞了两次学术演讲,突然有个日本人前来拜访。
来者年约50岁,身材瘦小,长着一张马脸,见面就九十度鞠躬:“周君,鄙人加藤繁,久仰大名!”
段锡朋介绍说:“周先生,这位是日本的中国经济史专家加藤繁先生,也是日本研究中国经济史的第一人。”
“加藤先生你好。”周赫煊与对方微笑握手。
加藤繁在史学界还是很有名气的,周赫煊不可能没听说过,民国时期有好几个中国史学家,都是此人的学生。
加藤繁专门研究中国历代经济,比如南北朝的田亩制,比如明清市镇经济,比如秦朝的算赋,比如宋朝的商税,比如唐朝的庄园经济。他对中国经济史贡献极大,后世中国古代经济史研究的基本史料学方法,便是加藤繁开创的。
顺便一提,加藤繁是日本天皇的忠实拥护者,他对天皇的忠诚跟政治无关,更像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信仰。但不管是政治还是信仰,加藤繁没有在学术研究里搞小动作,不像另一个日本史学家内藤湖南那样鼓吹大东亚共荣。
这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学者。
段锡朋笑道:“加藤先生这次是来中国考察的,他要走访一些江南小镇,昨天刚到的南京。”
加藤繁解释说:“我准备实地考察中国的村镇集市,在江南考察结束后,我还要去直隶、山东、河南等地。”
“加藤先生治学真是严谨。”周赫煊由衷赞道。
中国市镇经济史研究先河,是史学家全汉升先生开创的,于1934年发表《中国庙市之史的考察》。而加藤繁并没有落后太久,于同年发表《清代村镇的定期市》,做的同样是开创性质研究。
加藤繁说:“中国历史悠久,我所研究的中国经济史,只是沧海一粟。对中国历史了解越深,越能感受到她的魅力,特别是中国古代的经济策略,对今天依旧有着借鉴作用。”
周赫煊并非皇汉主义者,他痛恨日本战争贩子,但对纯粹的日本学者没有偏见。更何况,这个日本学者,还对中国的史学研究发展具有极大贡献,他主动邀请道:“等加藤先生去北方考察的时候,我可以帮你联系当地大学,方便你搜集史料。”
“真是太感谢了!”加藤繁高兴道。
段锡朋眼睛瞟到书桌上的稿件,忍不住问:“周先生,你那本世界史教科书已经动笔了?”
“嗯,已经写了一万多字。”周赫煊点头道。
“速度也太快了,”段锡朋极为惊讶,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周赫煊说。
段锡朋首先看的是大纲,只见主体为两部分《1500年前的世界》和《1500年后的世界》。细分下来又有:《文明之前的人类》、《欧亚大陆的古代文明》、《欧亚大陆的古典文明》、《古典文明的终结》、《欧亚大陆的中世纪文明》……
最让段锡朋震惊的标题,就是那个《欧亚大陆的中世纪文明》。因为按照现在的史学划分法,只有西方文明才拥有中世纪,中国是没有中世纪之说的。
周赫煊这是要重新定义“历史三分法”?
加藤繁也凑过来看,等他把大纲列表看完,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根本都不需要读正文内容了。
只凭那些大纲标题,就知道周赫煊的这本《全球通史》,跟当下流行的史学研究方法截然不同,跟他的另外几部著作倒是方法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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