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之书

    说朝廷又不开科，又不取士，问这样下去志鲲打算怎么办志鲲当然不能说我都打算杀官造反了，还考个屁啊

    志鲲没看父亲，夹了一口菜，敷衍道：“那只有继续读书喽”

    唐老爷停下筷子：“就这没了”

    志鲲也放下筷子：“您还想听什么”

    唐老爷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三个，打小就性格迥异，你弟弟是一根肠子通，虽年少顽劣无比，人倒心底坦荡。你妹妹也是喜怒皆形于色，爱憎皆赋于形，唯有你九曲回肠，深藏不露呀，跟你老子说话也是心中有十句，嘴上只说出一句来我没说错吧，儿子！”

    志鲲看看父亲，试探性地：“父亲，天下事本来是不说便没有的，若是说得多了，倒生出事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唐老爷叹道：“志鲲呐，我是看你最近心事很重啊，有什么话不妨和我谈谈，咱们毕竟是父子，是一家人啊！”

    正说着，卫夫人由厨房那边端菜走来。

    唐老爷对卫夫人说：“喊你来吃饭，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卫夫人道：“厨房里使妈丫鬟在斗嘴，说是短了一些红枣桂圆什么的，生出些猜疑……”

    唐老爷笑了笑：“你这人，大事不问，小事上心。”

    卫夫人觉得冤枉：“哎哟，老爷子，咱这家还能有什么大事呀，不愁吃，不愁穿，老祖宗躺在风水地里，菩萨又保佑，还愁什么”

    唐老爷道：“短见！短见！”

    卫夫人道：“那您说说高见呢！”

    唐老爷被这一问，给问愣住了，然后才迟迟地开口道：“我就跟你这么说，人生就是旅途，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最终还是会回到温暖的地方——家。家是什么家是港湾，家是避风港，家就是引导我们前行的路标，家也是照亮我们由黑暗走向黎明的灯塔。”

    卫夫人愣了一下，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偷眼看了看志鲲。

    哪知志鲲混然不觉，咳嗽一声站起来，“噢，父亲，母亲，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唐老爷一愣：“志鲲，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志鲲道：“那您和我娘接着说，我都吃撑着了，噢，对了，后天晚上，我得陪您老一块儿赴宴，母亲不喜欢抛头露面，我这个长子，理应代劳。慢用，父亲！”

    提到赴宴的事，唐老爷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比他妈更不爱抛头露面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积极地要求跟着自己一起去见，这个自己都懒得见一面的上府万户卫夫人看着志鲲离去，回过头来，对唐老爷说：“你这三个孩子啊，一个比一个奇怪！”




第三十六章 白莲初现
    路大安家里，志鹏好不容易把药熬好，一汪赭色的药汤在碗里扬着热气。幕雨小心地端起药碗，慢慢地送到唇边。志鹏不忍看下去，别转脸，抬头看着屋顶，一副与此无关的神情。

    暮雨一扬脸，一口气喝干药汁，把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旋即神情严肃地躺在床铺上，等待着……

    唐志鹏想调节下气氛，逗笑地：“姐，你还没告诉我呢，我那姐夫是不是特别高大威猛的那种”

    暮雨嗔道：“别这么没心没肺。”

    志鹏并不放弃，又道：“我还不知道你，你那眼光能低了”

    暮雨不耐烦道：“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志鹏叹道：“我要是走掉了，你倒是安静了。这种时候，还是说说话的好。”

    暮雨淡淡笑了：“你又威胁我了。”

    志鹏道：“本来就是，姐姐不是个随便的人，你说，你从万千男人中挑出这么一个来，爱得毁天灭地，爱得离经叛道，总有点说法才是呀！”

    暮雨突然眼睛放光：“弟弟，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爸妈去，我和白莲教中一个人有的这个孩子，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志鹏：“我好像听近这名字，哎，这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白莲教”

    “你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可千万别瞎说，这可不能开玩笑的。”突然，暮雨觉得一股热浪席卷全身，有些紧张，“我现在全身发热，没事吧”

    志鹏道：“你师父知道吗知道你和人好了吗知不知道你有了身子”

    暮雨杏眼一瞪，道：“哟，我师父要是知道了，我还能活我师父可不比咱爸手软，要不我能回来打胎。哎，你从哪听过这个名字”

    志鹏挠头道：“就，就是我哥看破书，我偷看了几眼，上面有白莲下世什么的话，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这个白莲教。”

    暮雨立刻无比地惊讶：“志鲲他在读这种书”

    志鹏一脸的不屑：“他除了能看看书，还有别的本事吗”

    暮雨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志鹏，我怎么在出汗呢！”

    志鹏帮姐姐压压被子：“想点别的事，想点开心的事。”

    暮雨停住说话，努力想着让自己开心的事情，突然：“小弟，你知道，什么事是你姐姐最可心的吗不久就将要有大事发生了，很大很大的事情。这将是改天换地，乾坤再造，这早晚会影响到了我们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包括你，自然也包括我。而那个人，那个人，你叫的姐夫，也将参与这件大事，你知道吗”

    志鹏冷笑：“姐姐，现在有大事的是你好吧。”

    暮雨一撅嘴：“你真够刻薄。”

    志鹏不服气，道：“男人，我可是多少知道一点，这男人不管如何吹的天花乱坠，还是装得学富五车！都不过是在女人面前演戏，为的只有一刻罢了。”

    暮雨吃惊道：“弟弟，你怎么这么世故了，而且下流！”

    志鹏正色道：“可吃苦的是你。他跑哪去了让你一个人承担后果！哼，说好听了又不要本钱，也就骗骗你们女孩子！别信！”

    暮雨的脸色苍白起来，她开始颤抖。

    志鹏慌张起来：“怎么了姐！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我不该说的。好姐姐，我不说。”

    暮雨恍若不闻，只是一个劲地：“好疼！非常非常疼，一阵阵的……”

    志鹏道：“抓住我的手，抓住了！没什么，这种事，大约非疼不可！”

    满头冷汗的暮雨痛不欲生，野兽般号叫起来，两手紧紧掐着志鹏的手，掐破了，掐出血来：“志鹏，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帮帮我！帮帮我……”

    月色静静地笼罩着白墙黑瓦的阴山县城，仿佛全城都能听到一个女人痛苦的号叫声和控诉声：“王蛋啊王蛋，都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你不是个东西！野兽！完全是野兽！你让我在血水里打滚，自己站在岸上，做你的大人物，做你的道貌岸然！你是个浑蛋！充满野心的浑蛋！……”

    志鹏都快吓死了，他不顾一切地抱住暮雨：“姐姐，声音小点儿，让人听见了！”

    暮雨惨叫道：“我太疼了，太疼了，给我拿草纸……”

    志鹏急忙抽身，捧来一堆草纸，暮雨迅速把草纸塞到身下，当草纸再次出现在志鹏手上时，已完全被血浸染，红得触目惊心。

    这时候月上中天了，已是深夜，志鹏和暮雨还没回来，卫夫人披着衣服到门口巡视，一抬头，见着阁楼上的灯亮着，她疑惑地走过去。

    阁楼里，哥哥志鲲对着那紧背低头花装弩，呆呆地思忖着，他似乎幻想到自己英勇地从看戏的人丛中霍然站起，持弩发射暗器，太阴浓血钉挂着风声呼啸而出，上府万户大队应声中弹，人群大乱，他毅然丢弩机，扬长而去……

    多么潇洒的一幕，聂政、要离重生也不过如此。

    卫夫人小心地上楼梯，听到脚步声，志鲲从梦幻中惊回，他急忙放置好弩机，走出阁楼，在门边，两人正好相撞。

    卫夫人道：“是志鲲呀，我瞧着储藏间灯亮着，还以为下人忘了熄呢！”

    志鲲含糊道：“哦，娘，我是找两本旧书。”

    说完，径自离开，卫夫人狐疑地朝阁楼里看看，顺手带上了门。

    县城的另一边，路大安趴在窗棂上往内窥视，暮雨鼓起勇气，要拿起药碗，志鹏一把夺过药碗，劝道：“姐姐，第三道药，你就别喝了吧！”

    暮雨霍然坐起，披头散发，严厉地对弟弟说：“拿来！喝！我喝！”

    志鹏仍拿着碗不动。

    暮雨喊起来：“志鹏，给我拿来！不能半途而废！志鹏……”

    志鹏颤抖地把药递给姐姐，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暮雨一股脑儿喝下，猝然倒在床铺上……

    家里卫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似乎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赶紧坐了起来，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悄悄出门，边上的唐老爷依旧在呼呼大睡。

    卫夫人赶到堂屋，一眼瞅见志鹏正在和丫鬟商议什么，看见母亲来了，立青赶紧止住。

    卫夫人太熟悉自己的儿子了，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志鹏一下就慌了，低下头：“没，没什么！”

    卫夫人盯着自己这个渐渐有些陌生的儿子，突然目光盯在志鹏衣角的一簇血渍上：“好小子……”



第三十七章 ?误杀
    志鹏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母亲：“娘，我……那什么。”

    卫夫人扭头对着丫鬟道：“秋月，你先下去吧。”等秋月离开，卫夫人才焦急地道问：“小祖宗，你这到底怎么了”

    卫夫人以为这小儿子一定是把谁给打了，谁知道志鹏小声嘀咕：“我姐、我姐，她出事了……”

    卫夫人一怔，马上就明白了：“我的天哪，我就知道这孩子有事……”

    说着，卫夫人拉着志鹏，匆匆离开。

    而上府万户黑答儿在百姓的期待和议论中，出现在了阴山县城。

    唐老爷嘴上一直瞧不起这个曾经的下属，如今威震一方的黑答儿，为赴宴，还是很郑重地对着铜镜试起官服来。卫夫人恰好端银耳汤经过，唐老爷觉得奇怪，这种端汤送水的事情还要卫夫人亲自做，卫夫人嘴快，不过还是比较隐讳，只说女儿不舒服，她要亲自照顾。

    唐老爷正要细问，丫鬟报告，说是黑答儿的公子来了，说是替父亲来打个前站带了不少礼物来看望故人，来人正等在厢房。

    厢房内，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子衣着十分华丽，几个手下护卫的武士都属于弓马娴熟之类，手掌经常挽弓弦的位置都有厚厚的茧子，这小子听到隔壁的房间里吵吵闹闹地，便好奇地循声而去。

    志鹏正带路大安偷偷溜进唐老爷的书房玩耍，路大安虽不及志鹏顽劣，可是要比起不学无术这方面，那可以说是更胜志鹏一筹，看见唐老爷费迟心血与财力才得来的这些珍本、孤本，完全嗤之以鼻。

    路大安不解，这些东西一看就犯困，看多了吧脑袋还疼，怎么会有人喜欢看呢还花钱

    志鹏自豪地说，这就叫耕读传家，这是要在前朝还有科举的时候，那自己就算书香门第、世宦之家！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话一出口，路大安就嘲笑志鹏纯粹自夸。也并不比自己多认识多少字，居然还吹起牛来了。志鹏急了，干脆说：“早年，我爹的官比那个黑答儿还大呢！”

    路大安更不信了：“大哪儿呢你到大街上看看，军队比百姓都多，刀枪剑戟比你们家这些破书还多，只怕是当今的大汗的派头也不过如此了！”

    志鹏就是气盛：“街上那些破铜烂铁算个屁，我有一样宝贝，比那起那些破烂玩意儿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呢！”

    路大安觉得唐志鹏就是像平时一样，煮熟的鸭-嘴硬，便用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志鹏。志鹏被这个嘲弄的表情彻底激怒了，脱口而出：“你等着，我这就拿给你开开眼！”

    “好，我等着，看你的牛皮吹破！”

    另一边，志鲲和鲁妙典正在茶楼密会，鲁妙典问志鲲：“在你开枪时，令尊就坐在身边，一旦开枪，你将置于你父亲于何地，你想过吗”

    志鲲被问得一愣，竟不知该从何答起了。

    鲁妙典进一步问：“刺杀朝廷大员，上府万户大人，此事一发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是朝廷震动，更不要说这小小的阴山县了”

    志鲲缓过神来，道：“事已至此，只有义无反顾。”

    鲁妙典笑笑道：“义无反顾”

    志鲲毅然道：“义无反顾！”

    可义无反顾的志鲲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弟弟，志鹏正一步一步逼近家里的阁楼，一步一步逼近那把在他看来很快就要派上用场、并用此证明自己义无反顾的低头紧背花装弩。

    志鹏回到书房，路大安看好戏似的说：“宝贝呢你就吹牛吧！”

    志鹏摸摸脑袋，假装叹口气道：“是呀，我怎么没找着呢”

    路大安更得意了，讥笑道：“得了吧，你那一套，我早领教了！”

    “别动！”

    路大安被吓了一跳，那支低头紧背花装弩突然顶住了他的鼻尖，志鹏骄傲地看着路大安，又来了一句：“让你别动！危险！“

    路大安还是有些不相信：“我不动，行了吧，真的假的”

    志鹏得意道：“不相信你就动动看，我手指只要轻轻一动，保证叫你吃不消！”

    得意的志鹏持着弩机神气地穿行在书架前，不断地摆出各种自己从戏台上学来的姿势，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路大安则无比艳羡地紧随其后。

    志鲲急匆匆地跑回来，和卫夫人撞个满怀，卫夫人嚷着，唐老爷都等他等了很久，志鲲现在哪有心思和母亲细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进屋，朝阁楼奔去。

    志鹏还在炫耀那支花装弩，一会对着古书，一会对着几案上的笔架，做瞄准的样子，好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把一样东西打烂。

    黑答儿的那位少爷已经站到书房门口，好奇地看着志鹏渐渐逼近的脚步，他忍不住清咳了一声。

    志鹏心里有鬼，以为是唐老爷来了，自然吓了一跳，扭脸看去，与此同时，食指顿时失去控制，好死不死那太阴浓血钉顿时射出，一只影青瓷瓶立时粉身碎骨、稀里哗啦。

    “啊……”那小少爷面色惨白，伸手就是一捂。

    志鹏傻傻地看着少女，忘记放下弩机。也不知道是瓷瓶的碎片伤了他，还是自己已经误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