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之书

    “弟子不敢，只是师父一向慈悲为怀，为何去奉这屠夫民族的诏令，弟子实在不解，请师父教诲。”

    丘真人听了不怒反喜，道：“志常，你能来找为师说这番话，足见你抱诚守真，心中光明。其实天下的帝王将相、玉叶金枝，这几十年来到栖霞来招纳为师的，还少么想必你们也是常见的了”

    真常子点了点头，道：“嗯，天下帝王，哪个不想揽师父于麾下。”

    “可是为师，可曾有一次奉诏么”丘真人反问道。

    “这，师父真然是从来没有。”真常子面露困惑，又道：“所以，师父这次选弟子十八人，万里西行，跋山涉水，才令弟子不解。”

    “志常，为师老啦，龙门一脉早晚还得由你们传下去。”

    “啊，师父何出此言呐，真叫弟子惶恐。”

    “志常，徒儿，我们修道是为何事是逍遥自得、独善其身吗是悠然自得、无拘无束吗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可是这天下苍生却是水火倒悬，我辈又岂能置身事外。”

    “可是这天下帝王争名夺利，互相攻伐，早已非一日。师父您又何必淌这浑水呢”

    “此番不然，我早已算定天下当历杀劫。此杀劫不比从前，怕不只是民生凋敝、生灵涂炭，恐怕是要尸横遍野、尸积如山。三代以下，天下还从未有过的大劫难，大祸殃。”

    “敢问师父，祸首可是哈扎尔狼种”

    丘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说天意如此，那么那把杀人的利刃就是哈扎尔的铁骑。到时候，听怕四海之内，天南地北都要作修罗屠场，无量天尊。”

    “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什么可化解的办法吗”

    “好徒儿，天意如此，不要说是你我，真就是大罗金仙又何能为也不过，为师的话你要烂在肚子里，切不可喧嚣，你可明白”

    真常子涣然若然地答道：“徒儿，绝不会向第三个人提起。”

    “你要立誓。”

    “徒儿发誓，绝不泄露天机。”

    “好徒儿，你要记住，天意如此我辈不可强逆天命。天生天杀，自然之理，将来你要是自持修为了得，做出什么事来，恐怕会招来更大的灾祸，你可知道”

    “师父，徒儿不明白。”

    “你要记住，若是有人逆天意而为，自以为能凭借道术偷天换日，那么最后必遭祸殃。我老了，志常，你可要记住为师的话，不然，只怕我龙门一脉也不能久长，你千万要记住。”

    “师傅，徒儿记住了，保是徒儿还是不明白。既有天意如此，那我们又何苦远行万里呢”

    “因为，为事还在人呐此次哈扎尔大汗招我，是想问为师长生不死之法。其实，他哪里知道，就算是为师自己，早晚也是要死的。但为师此去，若得教得哈扎尔大汗一些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和德积者昌的道理，能不杀、少杀一些便是你我师徒的恩德了。”

    当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丘真人师徒众人辞别了并州王与杨太夫人一家之后，收拾行礼继续西行。并州王少得不丰有馈赠，却都被丘真人一一谢绝了。

    师徒一行人出了城，继续在戈壁中赶路。又连着走了数月，就到达了西边的瀚海沙漠。这次穿过沙漠，师徒们几次遇险总算是过去了。之后继续向西，地势渐高，天气开始忽冷忽热。

    丘真人知道，这是就快到葱岭了。

    有道是：胡天八月即飞雪，这西域的天气不同于中原，一阵寒风刮来便是天寒地冻，等风去了又是酷热无比。

    这个早晨显得特别的寒冷，天色颇为阴晦。现在辰已之交，可是那一轮寒日还未出来，大地上阴沉沉的，空中愁云漠漠。遥望天边，尘昏雾涌，一片混茫，只影绰绰隐现着几所村舍土墙，极少见到一个人影。

    道旁孤零零矗立着一株一抱粗的胡杨树，吃那阵阵朔风吹得呼呼乱响。地上尘沙被狂风卷起，满天飞舞，打在人的脸上，宛如中了一把碎铁沙，风力又猛，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真常子一面走一面在心中叫苦不迭，因为若是真的开了口，立时就会有飞砂走石涌进嘴里，真是苦不堪言。

    终于日头渐渐升高，寒风也慢慢停了下来。戈壁上一丝风也无，太阳真射的阳光能把人的皮肤晒疼，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人的肺感到无比的炙热。

    真常子心想：“早前那王爷送给我们骡马，师父要是能收下一两头，现在也能省力许多。”

    当地原是一条古商道道，地名黄沙口，虽是来往商旅常走的大道，可是眼下战乱频发，哪里还看得见商人的影子

    一行人走了整整一天，终于天见可怜，远远地看见一个镇子。龙门弟子虽然修为不低，可是这一路走来也难免疲惫不堪。

    不过，这个镇子似乎点燃了他们的某种希望人人脚下都加快了脚步。

    镇上共总不过数十户人家，这些居民多半穷苦，身上的衣服筚路蓝缕天又寒冷，一个个瑟缩在土墙石舍之中，极少有人出外走动，十九关门闭户，看去全是一片荒凉景色。

    只镇东头有一招商客店，却是双门大开，人喊马嘶，显得十分热闹。

    为了天时大冷，风沙又猛，除却几个身有要事、心急赶路的客商已于黎明起身而外，余者都畏寒风之苦，想在店里住上一日，等到风住天晴再走，免得途中遇上雨雪，进退两难，那北方风力之猛也禁受不住。




第九章 葱岭雪山
    丘真人和众弟子可说是至少是晚了一天，倘若他们能提前一天，那么上山遇上雨雪的几率要少许多。

    可是，此时要是想等山上天气变好，说不定又要耽搁十天半月。众人商议之下，还是决定冒险前行。丘真人命真常子掏出十八粒“神宝丹”给大家分服了。

    要说这丘真人的“神宝丹”，还有些与寻常的不同，特别添加了细辛、红参、鹿茸、刺五加四昧药，药性大热。众人以素酒合服之后，就觉得周身通泰，小腹中有一股热流源源不绝地流向四肢、百骇。

    真常子觉得周身说不出的舒坦，就像是一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又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似的；四肢的疲乏都浑然不觉了，就连头脑也变成清晰起来。

    丘真人见弟子们精神头都足了，于是一声令下，众人立即上山。葱岭有着连绵起伏的山峰，像堆积的乌云层层叠叠地连接在一起，山顶白色的雪线又像一条条盘旋其上的巨龙，这一黑一白之间变化万千的气象。

    好一座大雪山，似积玉堆琼，山巅横卧，似矫健玉飞龙。巍峨奇美，直入上苍穹，随雨晴时变幻。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山就在不远处，可是真走起来一天一夜也未未必到得了跟前。众人纷纷施展身法，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就这么连续三四个时辰的疾奔，终于赶在天黑前来到了山脚下。放眼望去，雪峰杉林遮蔽得在似有似无之间;呼啸的山风在树木间穿梭着幽暗，耸立的云杉像一座座披了糖霜的宝塔;高大的云杉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草甸。

    众人沿着一条小路在山岭间穿行，山路沿着一条小溪蜿蜒而上。沿途小溪汇集的支流形成一处处跌水、深潭和瀑布。瀑布跌水声宛如悠扬的乐曲，溅起的滴滴水珠晶莹明亮，就象有只神奇的手抛撒下的颗颗珍珠，挂在潭边的草梢上，让人可以随手撷在掌心，感受到它的清亮高洁。

    又行了十几里山路，就听闻有千军万马之声越来越大。原来这山中还有瀑布！

    最大的一处瀑布真好似银河开了闸，其势磅礴其声宏伟，与其余二十多挂小飞瀑组成了飞瀑的世界。

    这瀑布水势甚大，看来不会被冻住，可是山风一吹还是有不少水雾落在了师徒们的身上，众人不禁泛起微微的寒意。

    丘真人本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脚步飞快，见了这此番壮丽的景色，也情不自禁驻足欣赏。可看着看着，却面容忧虑。

    一名少年弟子道：“此等奇景实在是中原所无啊。”

    另一个弟子也道：“不错，如果不是我们远涉西域，此生又怎么会见到如此壮伟景象。”

    真常子自然也不愿错过这一番热闹，他嫌在人群后边看得不过瘾。只见他那有些肥硕的身躯扭了几下，就挤到众人之前。

    就眼见汹涌下泻的水向下扑来，水花翻滚着，其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最上面还是如丝带般滑顺的水流，下面就是如散落的珍珠般的白帘，其势如奔雷惊马让人暗暗心惊。

    “真是夺天地造化之工呵，不过，这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啊。”真常子越看越觉得有些别扭，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却又一时抓持不住。

    丘真人刚才一直在沉思，听了这话才缓过神来，道：“哦，志常，你也看出来了那你说说是哪里不对。”

    真常子抬头看了看天，确认了一下渐渐西沉的太阳的方向，说道：“有道是：“莫葬退水池，立见退家计。”此地势峰险而关节高固、锁抱，山下似有穴，而水直流而去，此水恐怕是大凶之相。”

    丘青人点头道：“不错，如果小势流去，大势逆回，或许还有转机。不过，眼见如此形势，看来此地百姓终是难离战乱之苦。”

    众人都默默无语，于是又继续前行。终于，雪还是不负众望地下了下来。

    一片片的雪花徐徐飘下，飞如芦花，飘似柳絮，轻悠悠的鹅毛，无尽无休地飘着，晶莹婉转地落在众人的袍服上。

    队伍里不知是谁，惊呼道：“下雪了。”

    丘真人不禁有些担心，此时日头已经西沉，看样子这天就快黑了。这山路本来就不好走，虽然预备有火把，可是这雪一下来路就变滑了。山路险峻再加湿滑，再走必然万分危险。

    丘真了提气大喊了一声：“众弟子，加快脚步，咱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初下雪时，其实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又像连绵不断的帏幕，往地上直落，同时返出回光。

    众人高举火把，施展轻身之术在山路上不断艰跃进。

    丘真人偷偷回头看了几次，见几个年轻弟子踉踉跄跄，不禁有些后悔，心中暗暗自责道：“未免是我太心急了，一心只想早点赶上西征大军。如此一来，这些弟子要是谁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眼下却是只能进不能退。丘真人只得一边前行，一边不时回头张望，就这样又行了半个时辰。

    终于山势一顿，众人来到一个地势平缓一些的山檐处。这里草木都格茂密，可以暂时挡一挡风雪。丘真人这一看才发现，好几个弟子的火把都被风刮灭了。

    待火把重新点燃，丘真人一数正好明晃晃的十八支，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师父，现在这样子上不去了，怎么办啊”常真子问道。

    “只好先避一避再说了，大家找找看那些的林子厚一些、密一些，再捡些树枝咱们把火升起来就好些。”

    “是。”众弟子们领命，就分头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大家就开辟了一块地方，这儿靠着一块巨石可以挡风，又有密林遮蔽。虽然还是不免会有雪飘落下来，可是地上生起了三堆火后暖哄哄地热气这么一起，众人顿觉舒服多了。

    有弟子用雪水煮了些热茶分给众人，又取出干粮来食用。

    丘真人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从嗓子一直暖到了胃里。感叹道：“我等身负武学，这一路上来还走的如此艰难，不知道那些历代的高僧们都是怎么翻越这葱岭的。”

    “师傅，您是说古时的求法僧，都是走这条路去身毒国么”

    “不错，他们虽都是意志紧定的有道高僧，可是却没有我等的修为，肉身也与凡夫俗子无异。他们能宁向西方一步死，不向东方半步生，这可是多难得啊。”

    真常子正问，什么是“宁向西方一步死，不向东方半步生。”突然就听到一个年轻弟子说道：“师父，这里有鬼！”

    丘真人和真常子一听都是大惊失色，真常子一抬手“唰”抽出了背背的宝剑。



第十章 电光掣斗指
    真常子左手提宝剑，右手掐了一个“驱百怪诀”，轻轻一跃就来在众师弟前面。大家看见了那自然都是跟随大师兄动作，一时间就听见“唰唰唰”之声大作，瞬间又是一十七柄长剑出销。

    这一十八柄剑被那跳动的几堆火一照，似乎都活了过来，就好像一十八条扭动的银蛇。剑身上微微泛着寒光，映有火焰在上面跳动，肃杀之气真叫人不寒而栗。

    真常子看了一眼那个惊呼出来的师弟，原来是年纪最小的道安。真常子身为大师兄，可师父还未发话诃责，也就不便多话。

    于是，就从鼻子里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哼！”

    道安自幼出家，修为本来不低。只是从小只在栖霞长大，第一次出远门就在这万里之外，年纪又小，遇事难免有些大惊小怪。

    不过，道安性格虽然内向，却是十分地好强，刚刚失声已经在心里暗暗悔恨不已，被师兄这么一哼，更是又气又憋，一张嫩脸涨得通红。

    丘真人还是了解自己这些徒弟的，于是也没责难道安，且抚其背道：“不必惊慌，有为师在。”

    真常子回头道：“师弟，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道安道：“刚才就在这里，我就坐在这里烤火，喝了茶就想小解，转身走了几步就看见此处有个身影。”

    真常子顺着道安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黑乎乎的巨石上有几个人影。原来是火光把众人的影子投在了这巨石之上，而且还随着火光来回晃动，倒是像极了鬼魅乱舞。

    弟子们中有一人道：“道安师弟，难不成你看错了，是咱们几个被火一照，石头上就有了影子。”

    道安执拗道：“不，我决没有看错，适才诸位师兄弟都围坐在火边。怎么会有人影”

    丘真人点了点头道：“没事，道安，为师相信你。”

    真常子则冲那个弟子叫道：“把火把给我扔过来。”

    凡在荒山野岭过过夜的人都知道，在这种不见星月的晚上，在崇山峻岭的深处，天一旦真的黑了下来，那可是真黑啊。要说伸手不见五指还是轻的，这人就跟瞎了一样，眼睛就看不见任何东西。

    虽然眼下，这里生起了几堆火，可是这无限的黑暗就像是横亘万古的巨魔，火光还照不到两丈以外，就被黑暗静谧地吞噬了。

    有真常子接过火把揍过去，把这块光滑的巨石照亮。原来这上面是一处有落水的小涧，因为有少量的水一直从这里淌落，慢慢冻起来后越积越高竟然成了一块巨冰！

    这也难怪，之前众人碰到的瀑布水势巨大自然是难以结冻，这里的水小得多当然容易冻起来。这大冰坨子晶莹剔透，本来隐在黑暗之间不现，可这会被火把一照倒显得有些通透。

    道安为了给自己辩白，鼻子尖都快帖到冰块上了，一个劲地想看出这冰里藏有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