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皇帝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破烂侯
屋里宽大深远,只在地板中央放了一盏小灯,灯光微弱,四顾看不到墙壁,墙壁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乍看没有任何家具,只是一间巨大而空旷的屋子。小灯旁坐了一人,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又坐了一人,灯旁坐着的老人白发皓然,盘膝坐在一只巨大的木盆里,一身白色的儒袍,手持一卷书。
看见舞木进来,灯旁的老人含笑招呼:“是舞木公子吧?”
舞木并不惊慌,走到灯边也坐下:“是雪落五大人中的裘净气先生吧?”
老人笑:“是我。”
“没有想到能得雪落山庄庄主的接见,算是我的运气。”舞木道。
“舞木公子说笑了,雪落的教主舞木公子见不到,连我也不会有机会能看见他的脸,世上从未有人能够亲眼面对雪落教主。”裘净气摇头,“因为教主只有一人,就是天衍皇帝。”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摇头:“不,他不是人,他是神。”
这番话像是疯子的狂言,可是裘净气说来,沉静自若,声色不动。他的话语中,有种令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
舞木凝神镇定:“但后来你们背叛了你们的神,成为了影州的势力。”
“不,我们并没有背叛,是前人的背叛,是三百年前除了那些天衍皇帝带领的在蛇骨狱战斗的英雄之外,全天下的背叛。”裘净气微笑,“可是这一切到底怎么区分?谁是背叛者?谁又是守护者?”
他这番话又像是诡辩,语意微妙深刻,他嘴角的笑容也如同诱导,深远萧瑟。舞木愣了一刻,不敢接他的话。他本来知道以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和裘净气对敌,所以并没有存敌意,而是带着辩论的心来。可是裘净气淡淡的几句,让舞木忽然明白自己在言辞上也败了。
天衍皇帝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论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论道
两个人各自沉默,裘净气微笑着从旁边取过陶壶,给舞木面前的杯子注上热水:“喝茶。我有热疾,不能饮热水,须坐于冰中,就不陪你喝茶了。”
舞木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赫然发现裘净气身下的木盆里隐隐约约都是冰块,埋没了他一双腿。
裘净气看他看着自己的双腿fā lèng,挥手笑笑:“我是残疾的人,见笑了。”
舞木只能收回目光,镇定心神,端起茶饮了一口,坐直了:“不知道裘先生让我来这里有什么可以指教?”
裘净气点头:“指教不敢当!”
“那么敢问尊驾何意?”
“我是想给舞木公子讲一个故事。”
“故事?”舞木惊疑。
“舞木公子之前要要灭雪落,你的师兄鹰不泊初到东陆之时也是准备要灭我雪落的,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雪落的来历,再做决定,就让我为公子解说吧。”裘净气指了指地上的油灯,“我有腿疾,不能起身,这间房间的墙壁上就刻着我们雪落的历史,请公子持灯观看。”
舞木和他对视一眼,裘净气目光诚恳。舞木点了点头,拾起油灯,按照裘净气的指示走近了左手边的墙壁。当灯火照亮木质墙壁的时候,他看见了那幅阴刻在木纹里的壁画。壁画年代久远,似乎被无数次观看时的油烟熏了,花纹皆作黑色。画面上是一个年轻人从床上坐起来,头顶降下无数道光明笼罩着他额身影,那个年轻人正是双手纠结在胸前。
“那就是我们雪落山庄的缔造者,他的名字叫做舞天衍。他生于西陆,于梦中见到天降巨大的光明,光明中传来仿佛牛吼的巨声,告诉他天地间生灭的本质。这是他一生中所受的最重大的启示,这幅画画的就是那时的场面。”裘净气解释道。
舞木前行几步,转到第二幅图。第二幅图是一个衣衫破烂的人,穿着长袍走在道路上,身后跟随着寥寥数人。可是路边头戴金冠的君主们躬身礼敬,排成了一排。
“这是天衍皇帝受到启示之后,在西陆受到至高的崇拜,他一路艰辛,追随者很少,可是却赢得了那些君王的尊敬和追随。”裘净气道。
舞木点了点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第三幅图出现的时候,他惊了一下。那是一幅简笔写意的木刻画,可是栩栩如生,每一根线条都透着残忍,一瞬间舞木觉得像是有血从那幅画上淋了下来。那幅画画的是空中悬挂着一个刚死去不久的人,而他的背后是一个看不到头的黑洞,那死去的人抬头看着天空,仍是那团光明之火下降,封闭了黑洞。
“三百年前,影州入侵华夏,天衍皇帝带人和影州在蛇骨狱展开了一场旷世之战,那场战斗前所未有的惨烈,无数的士兵被源源不断投入战场,就在快要看到胜利的曙光之时,一大半的诸侯和武林高手选择了撤退,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为什么,孤立无援的天衍皇帝受到了影州强烈的反扑,在蛇骨狱大战的最后时刻,河水开始燃烧,有着太阳一样的光耀,天衍皇帝端坐在半空中,有敌人追逐他,最后天衍皇帝坠落了尘埃,像是天鹅被拔去了翅膀,他向着华夏与影州的通道奔跑而燃烧。”裘净气道。
舞木默默看了一会儿,心里隐隐约约被触动了一下,他很难想象父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后面还有更多的壁画,他还想再看下去。
“剩下的现在不必看了。”裘净气道,“可愿回来和在下小叙?”
舞木不便再看下去,转身回到裘净气对面坐下。
“教祖的一生,舞木公子以为如何?”裘净气发问,他一直带着微笑,此时却神色凝重,目光冷毅,只看着舞木的眼睛。
舞木沉吟了一刻:“一代天骄。”
“这么说来也没有错。人若以神怪之说蛊惑人心,焉有宁死不惧的?”裘净气的语意逼得更紧。
“可是天衍皇帝创教之时,雪落是神圣的,但现在的雪落未必不是邪妄的教义。”舞木反抗。
裘净气点头:“这话说得不错,初代雪落背叛天衍皇帝后,便走向衰落,可是雪落在二十年前不过三五十人,仿佛星星之火,为何二十年间,可以在东陆成燎原之势?舞木公子想过是什么原因么?”
舞木只能再度摇头。他远在尸岛,对雪落山庄的兴起一无所知。
“和天衍皇帝最初得万民敬仰的原因一样。我们重新追寻天衍皇帝的脚步,那些武林名门说我们是邪魔外道,可是我教教人以坚忍安贫,我教十戒,不拜偶像、不妄语、不贪欲、不杀生、不"jian yin"、不偷盗、不欺诈、不行巫术、不二见、不怠惰。舞木公子以为可有教人不善的?”
舞木摇头:“这十戒没什么不好。”
“那我教僧侣,又有五净戒曰真实、不害、贞洁、净口和安贫。舞木公子以为如何?”
“这五净戒中,何谓不害、贞洁、净口和安贫?”
“不害者,不伤万物之光明。万物之中,皆有光明,所以不行耕种、收获和宰杀。贞洁者,不行夫妻之事,以防yu wàng中生魔念。净口者,不饮酒吃肉。安贫者,年一受衣,日一受食,安于贫乏。”
“那么这五净戒类似佛家戒律,确实也没什么不好。”舞木坦承。
裘净气笑了笑:“那么舞木公子以为裘净气是僧侣么?”
舞木上下打量他,犹豫了片刻:“裘先生并不像僧侣。”
裘净气笑了几声:“舞木公子错了,我教僧侣,不比佛家比丘尼比丘僧。五大人无一不是僧侣,裘净气是,绿珠是,吴越是,若风是,明道也是。”
“哦?”舞木想到绿珠,心里微微一顿,那个妖娆绝代却又冷若冰霜的女人,居然也是僧侣。
“生于乱世,裘净气手下的人命不少,屡次触犯戒律。可舞木公子不知道的是,裘净气没有一分私产,每年仅换一袭衣,每日仅用一次饭,无妻无子,不动酒肉。我想问舞木公子,裘净气这么做是为了一份虚名么?”
天衍皇帝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之初
第二百四十三章人之初
舞木愣了一下:“裘先生不曾对外人道,那么就不是邀名于世。”
“那么舞木公子,现在你所知道的雪落是一个僧侣率领的教派,教众多半是度日艰难的贫苦人。僧侣持戒严格,教众不蓄资财,这样的教派,为什么说它是邪教?”裘净气紧紧逼迫。
舞木这一次却反戈一击:“那么贵教的天焚怎么解释?贵教在东陆犯下的数起杀孽怎么解释?贵教集合教众,冲击官府怎么解释?贵教在归墟海域的岛屿上为所欲为,滥杀无辜,这又怎么解释,难道这一切都是天衍皇帝的指引吗?”
“好!”裘净气击掌,“说得好,这些果真是令人痛恨的事!”
他低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直面舞木,灯火映在他眼睛里,缓缓地闪动:“舞木公子以为,人生来是善的,还是恶的?”
舞木没有料到有此一问,愣了一刻,只能摇了摇头。
裘净气也摇头:“亚圣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是舞木公子,你想没有想过即使一个孩子,他也会妒忌别的孩子有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受到诸人的称赞?”
舞木想了想,点头。
“我小的时候在姑苏读书,师兄弟十三人。我老师名重江南,以一卷《公羊传》闻名于世,天下的名家,无人可与之相比。”裘净气缓缓说道。
“难道是左先生?”舞木吃了一惊,这个名字百里空教他读书时候曾经提起,即使百里空这样的隐世高人眼中也满是仰慕。
“家师正是左先生。”裘净气点头,“当时我们师兄弟十三个,号称小寒山十三童子。那时候我们师兄弟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只有五岁。我年方七岁,却是老师最看重的。我七岁时候已经可以熟背《春秋》,宾客在前也应答如流。所以每次家师的朋友来访,家师都令我陪座,大儒们高谈阔论,我也极有收获。时间长了我在师兄弟中便有了名声,自号‘闻榻’,意思是说我榻边听闻,便知道《春秋》的真义。于是我整日里穿着一位尊长赠我的白衫,晨起在竹林中读书。姑苏城里常有人来看我,时间长了那片竹林便成了读书人晨读的所在,称为‘读易栋’。”
“那时候,我最小的师弟,名字恰恰是王十三,我们年长的十二个师兄弟都关爱他,叫他小十三。”裘净气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那时候因为我骄傲,年长的几个师兄便和我说话不多,我自觉受了排挤,便对小十三更好。平日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乃至于老师的高朋们赠给我的宋版书,都拿出来和小十三分享。小十三也对我很尊敬,时常像个小大人般在屋外叩门,说是对于学业不解,要聆听我的教诲。我便觉得与他更加亲近,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这里,裘净气笑了笑:“这个故事听起来老套了,舞木公子聪慧之人,想必已经猜到了结果。”
舞木点了点头:“只怕裘先生的师弟其实也妒忌裘先生得老师的喜爱,心里暗藏不满吧。”
裘净气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不错。我那时经常发现洗好的白衣晾晒在外,无缘无故地会沾上鸟粪;放在案头的书,不明不白被人用墨汁泼得不成样子;还有一次,夜里我读书归来,竟然在被窝里发现一条蛇!但那是一条无毒的水蛇,我生在南方,水蛇见过很多,并不害怕,捉出来扔了,还是继续睡觉。天明的时候,我忽然觉得门缝外有人窥伺我。我心里警觉,装作睡死,等到那门开了一道缝,我忽然扑过去把门外的人按倒。那人竟然是小十三。他见到我眼里满是恐惧,像是发疯那样,指着我大喊说你是鬼,你是鬼,毒蛇咬死你了!”
“蛇是他放的。”舞木说。
裘净气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知道他内心里竟然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恨不得我死。只是他是北方人,分不清水蛇和毒蛇,否则他放在我被窝里的可能是一条剧毒的蛇。后来老师大怒,以戒尺打着他的背怒问,才知道我衣服上的鸟粪,书上的墨迹都是他弄的。他看不得一个师兄那样的独享荣光,似乎天地间一切的宠爱都被他夺去了。老师觉得师门蒙羞,也不敢外传,于是罚他在黑屋里思过。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姑苏小寒山的门下,居然也有黑屋那种地方。”
裘净气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黑暗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天之后打开门,小十三已经吊死在里面了。小黑屋很矮,不过一人高,按说无法自缢,可是他居然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他把自己的腰带挂在屋顶,另一端结成套索套在脖子上,跪坐在竹席上。他往前倾倒,套索慢慢收紧,会让人慢慢窒息。不像一般的上吊,可能拉断脖子,他那个办法,只会慢慢绞死自己,等到想要救自救的时候,已经无力挣扎了。那一年,小十三只十一岁,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那个法子。老师看了,只说了一句,说他是真的想死啊。”
灯火如被风吹,忽地一暗。舞木和裘净气相对而坐,大屋里寂静如死。
良久,裘净气低声说:“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心里可能有那么大的仇恨,那种仇恨是即便杀了自己,也不能消弥的。这个世上许许多多人的心里,加起来有着多少仇恨呢?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让人怎能相信亚圣的话?”
“可是那……毕竟是少数!”舞木争辩。
“少数么?”裘净气笑,“舞木公子知道杜鹃么?这种鸟不筑巢,会把自己的鸟蛋下在别的鸟儿的窝里。杜鹃的鸟蛋很小,看起来像是一些小鸟的蛋,但是它孵出来的雏鸟却凶猛有力。雏鸟出壳之后会立刻把其他的鸟蛋和小鸟都挤出窝去,任它们摔碎摔死。这样它就会独占所有的食物,它食量很大,如果还有别的雏鸟在,它便吃不饱。舞木公子可知道猕猴群?猴子是没有开化的野物,可是它们争夺起猴王的位置仿佛仇敌。猴王在位的时候,它会霸占所有的母猴,奴役其他的猴子。而一旦有另一只强壮的猴子打败了猴王,也绝对不会允许老猴王活下去,我曾攀上峨眉山,亲眼看见一只失败的老猴王被猴群逼得跳下山崖,它在一条山涧中翻滚,挣扎着要游过去,可是游到一半,它便沉了下去,再也没有露头。它背后的猴群竟然发出笑声那样的叫喊来。”
天衍皇帝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朋友,领袖
第二百四十四章朋友,领袖
舞木哆嗦了一下,裘净气的话里,仿佛寄宿着鬼神。
“看着那只猴子沉下去,我的心也沉下去。我发疯一样在山路上奔跑,我觉得自己被儒学欺骗了几十年。人其实和野兽一样,这城池便如树林,世间的规则是你死我活,每个生命生下来便是要从周围夺取食物和取暖的土地,长大了,就要权力地位,要美女妖姬,因为那种留下子嗣的信念是从小种在人心深处的,不可消磨。为了留下子嗣,他们甚至不惜夺取别人的妻妾。”说到这里,裘净气双手在胸前做雪花火焰的形状,“直到我得阅雪落的教义,才深为折服。
我教教义说,人身体里皆有光明的分子,也有暗魔的分子,光明的分子便是与人为善交相爱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暗魔的分子,便是人生来的贪婪心、yu wàng心、杀戮心、yin dàng心。人便是魔神糅杂的产物,半是神子,半是魔子。要想解脱暗魔的束缚,便只有杀死自己身上暗魔的分子,若有了这个觉悟,死的一刻,才是最大的喜乐。”
“死的一刻……才是……最大的喜乐?这是天衍皇帝传下来的?”一阵战栗从舞木的背脊穿过,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天衍皇帝只是指引,由一代一代总结得出,所以我教真正的教义并不禁杀戮。”裘净气道,“舞木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救人?”
“对于一个剑客,救人强于杀人。”
裘净气微笑:“你等于什么都没有说。你救人,是因为人是善的、好的,或者因为你自己就是人,你要救自己的同类?可是如果你发现人身上其实还有那么多恶的东西,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救人?有的人你救了他,他却会去害别人。那么你是否还不如杀了他?”
舞木无法回答,只能摇头:“裘先生所说,在舞木看来便是外道邪魔才会说的话。”
裘净气也不以为忤,还是微笑:“真正的善,是纯净的光,在只有光的世界里,一切黑暗无所遁形。天地间的义人,将随我们一起来,舞木公子,你可愿随我们一起?”
舞木不答。
“说过不劝,却又多嘴了。”裘净气自嘲地笑笑,“舞木公子现在不必回答,我不会伤害公子,也不敢害公子,你尽可以放心思考。”
“送舞木公子出去。”裘净气比了一个手势。
这一次来的却不是那个小厮。一直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站了起来,走到舞木身边微微躬身。舞木起身随他出门。
“你可以带舞木公子看看。”裘净气在身后说。
那个人在门口摘下墙上的一支火把,在前面领路。
他忽然道:“谢谢舞木公子。”
舞木吃了一惊,听得那个声音极其耳熟。
领路的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那张熟悉的脸,竟然是雪落的首领之一,五一。
“舞木公子剑下留情,梁某不胜感激。”五一躬身行礼。
“先生不是该杀的人,前次是舞木冒犯先生。”舞木道。他知道那当日的那一剑中自己手下留情,只是重伤了五一,却不曾下毒手。
“舞木公子随我来。”五一也不多说。
走到通道尽头即将转弯的时候,五一停步,举高了火把:“庄主想请舞木公子一观。”
舞木就着火把看去,不禁退了一步,心里一片冰冷。在短暂的一瞥中,他看见一个巨大的佛龛中供着一尊肉身佛似的东西,可不是平常僧侣合十的模样。那是一个干枯黝黑的人体,跪在佛龛里,他的双手纠结在胸前,做火焰雪花似的形状,脸上满是大喜乐的神情。
而他的双眼只是两颗炭丸,在空空的眼眶里似乎可以滚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
“庄主。”五一进来,单膝跪下。
“舞木公子看见那具肉身了么?”裘净气闭着眼睛坐在冰盆里,淡淡地问。
“看见了。”
“很骇人吧?”
“正是。”
“对于凡俗的人,就是如此。以前以为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在眼前变成了真实,怎能不惊恐?照顾他的事就交给绿珠吧。”
“是。”五一犹豫了一刻,“绿珠大人似乎心绪不定,回来已经两日了,只是在那里静坐发呆,等待舞木公子醒来。”
“你不必多说,也不必讳言,谁都能看出她的情绪。”裘净气挥了挥手,“然则她是五大人,是我教的僧侣,她明白这里面的轻重,这不过是暗魔作祟。吴越如何了?”
“吴越大人最近行踪不定,属下很少见他。”
“终究是不成气候的人,真让鹰尊主给说对了。”裘净气摇头。
“属下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应当不应当问。”
“你是要问我为什么会对舞木公子手下留情?在你看来我一直是犀利决断的人。舞木公子虽曾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他也杀了我教的很多人,那么断然不该放他生路,更不该带他回草庐,又对传授以教义。是不是?”裘净气淡淡地说道。
“是。”五一低头行礼道,“庄主使放过舞木公子,属下心里感激,但是这决不像庄主一贯的行事作风。”
裘净气笑了笑:“其实原因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因为他是我们的朋友,鹰尊主的师弟,雪落未来的领袖。”
“朋友?领袖?”五一吃了一惊。
“我亲自去过遗落岛看过,那一战,非常诡异。出手杀死明岛的绝非舞木公子,以他的剑术,即便明道任他砍杀他也不能得手。杀明道的另有其人。而更奇怪的是明道应该曾经出手命中过他。你在我教众地位颇高,应该听说过明道出手击中敌人的后果,对方势必从伤口开始融化,最后为光明吞噬。可是舞木公子竟然毫发无伤,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正是。”
“这正是我的猜测。明道的大力是天上的光焰,杀一切暗魔。而他不能杀舞木公子,惟有一个解释,便是舞木公子身上的光明火可以和明道相当。他虽然不是我们的教友,不肯皈依我们的教义,但确是拥有天衍皇帝的血脉。我想,他终有一日会明白我们。”
天衍皇帝 第二百四十五章 齐聚
第二百四十五章齐聚
五一沉默了一刻:“是!“
“诸位分部的人马都集齐了么?”裘净气淡淡地问道。
“正在逐步赶来,武林大会之前,一切可以就绪。”
裘净气点了点头,他合十对着屋顶,闭目虔诚地祈求:“我们要用血,重新向世人证明雪落对天衍皇帝的忠诚。。
“真的要站在影州的对立面么……再庄主三思。”五一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没有选择。而且我已经活不长了,我能够感觉到。”裘净气睁开眼睛看着屋顶,“只愿我死的一刻,看见这一战可以大获全胜。”
朗月疏星,天地间一片清朗。远处平林漠漠,近处是平坦开阔的归墟之地西校场。深夜里,校场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人,细风偶尔掠过,如哨子般低啸。
校场的西侧是一间竹制的精舍,这是给归墟之地的大人物们准备的。精舍悬空搭建在竹架上,以避地下的湿气。竹舍中依旧亮着灯光,风吹竹帘起伏。
鹰不泊坐在上首自斟自饮,季连城坐在下首,两侧分别坐着罗天凌、海蜃楼和海蝶。
这几人全无表情,连鹰不泊颊边的一丝笑也是冰冷的,季连城则静得像是个死人。
“来了。”鹰不泊说,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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