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钱千千一愣,转眸望着夏昭衣的身影,心里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止是在山上,她从小就没什么人可以亲近和为伴。
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生子,生下来就直接入了奴籍,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在别人家的后院干杂活了。
后来有人得罪了那户人家某一房的少奶奶,她和娘亲被牵连,当家主母喊了牙婆子,轻描淡写就将她发卖了。买她的那户人家不要岁数大的,所以她和娘亲被生生分离。
她至今都还记得被卖掉的第一个晚上,她躺在硬邦邦的陌生木床上,害怕的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望着那边的杂草堆无声哭了一夜。
但那只是开始,她后来又被转手卖了几次,最后落在了一个不小心发了笔横财的赌徒手里。
赌徒给她取名钱千千,她每天就负责给这个赌徒挑水烧饭和做菜,赌徒赢了,开心回来的时候给她买点糖,赌徒输了,那她就得遭殃了。
那个赌徒三十多岁了还未娶妻,平常还好,可是每隔一段时间,老是会用亮的发憷的眼睛盯着她看。
或说什么时候才能等她长大。
或说就再等个两年。
又或说,要不你脱了衣裳给我看看。
钱千千没脱过,她每次转身就跑,然后又被毒打了一顿。
再之后,战乱了,她趁乱逃掉,路上被人捉住,头上套了麻袋就给扛走。
到了城外山沟里,她被人从麻袋里放出,看着面前这浩浩荡荡的大队伍,最初以为是一支流军。
直到看到这些马贼在人群里挑选哪些该留哪些不敢留,并直接手起刀落砍杀无辜弱者时,她才惊醒是一帮马贼。
之后,她双手被绑了绳子,和其他女人小孩们串在一起,走了三天,一直走到这里。
山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适应的,她从来过的都是这种生活,只不过在生与死之间,要更麻木一些了。
她习惯卑贱,也习惯低头和仰望,现在阿梨却说,她是老大。
余妈待她好,是看她可怜。
可是阿梨这样的好,钱千千觉得,她是拿自己当朋友,在平等对待。
被人当朋友,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感觉,可是为什么,放在阿梨身上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是因为阿梨身上有股让她说不出来的贵气?
贵气。
好像就是这样的,眼前这个阿梨,跟之前那个怯弱的小童奴完全不同。
她一笑一颦都落落大方,自信从容,偶尔透着些狡黠,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感觉到畏惧。
这种贵气,不是身份带来的,是一种入了血肉的风骨和大气。
所以这样贵气的一个人,却将自己视为相等的朋友,钱千千心里面有股热血。
娇华 046 愿不愿走
雨点渐渐变大,噼里啪啦的砸落了下来。
大院里风声呼啸,大中午的天空被乌云积压下来,如似踏入暗夜。
夏昭衣迈上被打湿的台阶,靠近门前,隐隐可以闻到屋里透出来的药香,她抬手敲了敲门扉。
凤姨已经捏完那些药丸了,躺在旁边的小榻上小眠。
余妈也趴在桌边入了梦,听闻敲门声,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何事?”
“余妈,”夏昭衣出声,“是我,阿梨。”
余妈一愣,赶紧走去开门。
房门拉开,风雨从外灌入进来,凉意颇重,余妈打了个寒颤,朝门外看去一眼,伸手将夏昭衣拉进屋内。
房门重新关上,余妈皱眉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看她形容,又道:“你是徒步从山下上来的?”
夏昭衣其实挺想将自己的情况告诉这些妇人的,这样的话,让她们跟着自己去搞事也许会方便很多。
但是她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不说,倒不是害怕会被这些妇人当成妖魔鬼怪去抓起来烧,毕竟能抓住她再说。她害怕的是,彻底失去了这些人的信任。
到底神鬼多怪力,大多数人都宁可恐惧已知的危险,顺着自己已摸透的轨迹而行,也不愿意去重新接纳一个恐惧。
在没有彻底取得这些人的信任,或是了解她们的性格之前,她还是不说了,免得把人吓跑。
房间光线很暗,只有两扇小窗,皆遮着帘栊。屋外乌云积压,阴沉沉的,似压在人心头,有一口气堵着,分外不畅快。
药柜摆着好些个,药柜上面置满小盅和瓷瓶,满鼻子浓浓的药香扑来,夏昭衣觉得亲切又陌生。
目光落在那边沉睡的凤姨身上,夏昭衣轻声道:“凤姨是不是很累?”
“她操心最多,是累的。”余妈道,“阿梨,你昨夜在哪歇息的?”
“苏举人那,他让碧珠跟我同睡。”
余妈点头,准备接着问怜平的事,夏昭衣却回头看着她,认真道:“余妈,这次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余妈没能反应过来,眨了下眼睛,说道:“阿梨,你说的是,离开哪?”
“离开这个虎狼之穴。”
“你是要逃?”
夏昭衣笑了,摇头:“余妈,不是逃,逃是一种很狼狈的说法,我说的是,离开。”
余妈倒不至于像钱千千那样反应过激,只是本来想劝说这个小女孩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却在触到她的明亮眼眸时,怎么都开不了口。
“应该会想的吧,”夏昭衣又道,“这里的生活没人会喜欢,如果是为了自己而累而苦,那不打紧,但为了那些杀人如麻的畜生们累个半死,就不说值不值得了,余妈,这是一种助纣为虐。”
“你胡说什么。”余妈低声叫道。
“我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什么都敢说,你怕的东西太多了,越戳中你不曾想或不敢想的心思,你就越害怕。”
余妈看着她,忽的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阿梨,你跟我好好说说,这些话是不是那个苏举人教你的?还是那个碧珠?”
“不管是我说的,还是别人教我的,我刚才说的助纣为虐,难道是错的吗?”
夏昭衣任由她拉着,一双明亮眼眸无惧无畏,清澈雪亮。
余妈有些怒气,气那些人在她一个小孩面前乱说话。
“你不要听那些人乱说,我们不是助纣为虐,我们在这干活也是被逼的,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大家都会被打死,只是为了活命,算不得错。”
“离开这里,也可以活命啊。”夏昭衣语声变的轻柔。
“没有那么简单的,”余妈抬手抚着夏昭衣的脑袋,“阿梨,你快收起这些念头吧,也不要对别人胡说,万一被其他人听到,这是要命的,知道吗?”
夏昭衣轻叹,约莫猜到就会这样了。
“那,如果我们有高手相助呢。”夏昭衣说道。
“高手?”
“对,一个很厉害的高手,生得眉目俊朗,长得高大魁梧,岁数也年轻,不过才……”夏昭衣愣怔了下,而后道,“大约,是二十岁吧。”
丁亥年十八,戊子年十九,如今己丑,二哥二十了。
而现在已是六月,二哥二十的生辰,不知道她还来不来得及赶去庆贺。
夏昭衣唇角有些苦涩,不过收敛极快,继续说道:“他如今混迹在东山头那群马贼里面,他说可以带我们离开。”
“所以那些话,都是他教你的?”
夏昭衣点点头。
“他是什么人,你没问清楚?”
“一个侠客,”夏昭衣笑了,“行侠仗义的侠客,看不得人受苦,容不得人造孽。”
余妈皱眉,有些匪夷所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回头看向那边的凤姨,顿了下,又对夏昭衣道:“这些话,你暂时只可同我说,知道吗,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个侠客还杀了个人,”夏昭衣继续说道,“那个人被扔在了前山的墙垛下面,不知道他们现在发现了没有,要是余妈不信,那就等着看有没有这具尸体,动静是肯定会闹过来的。”
余妈一僵,彻底愣了。
不止是她,那边早已醒了,如今正假寐,想听她们说些什么的凤姨也惊了一跳。
“这么说,当真有这个侠客……”
余妈喃喃说着,不知是喜是忧,心里面空空的。
“留下来,暗无天日,困囿于此,碌碌终生不过一冢荒坟。每日还要提心吊胆,惶惶度日,任凭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凌辱践踏于头上,不得反抗挣扎,甚至挺着胸膛洪亮说话都不敢一试。而离开,天高海阔,云清月白,南去北往数万疆土任你驰骋,见你所见,执你所言,或可以寻得故里乡亲,归得其根,不枉此生。”夏昭衣说道。
余妈眨着眼睛,神情茫然。
那边的凤姨却觉得浑身滚烫滚烫的,似血液被烧起,在周身涌动。
“你,读过书?”凤姨开口说道。
夏昭衣和余妈朝她看去。
“我不记得阿梨是个读过书的。”凤姨又道。
“这不重要,”夏昭衣一笑,“重要的是,你们愿不愿意随侠客一起离开,他还在等我的消息。”
娇华 047 死或苟活
尽管早就知道要下雨,但酝酿已久的云层忽然倾盆,还是令人措手不及。
山路泥泞难行,苏举人一身蓑衣,遮的严实。
抓着荆木越过一个土坡后,听到上面传来的声音,他矮身在林深处藏好。
待人声渐渐远去,他从泥地里爬起,回头看了眼远去的人影,抬手抹掉沾在衣服上的大片泥渍,重新往西面陡峭的山壁爬去。
落霞苑打了半日,一片狼藉。
卞夫人在那群姨娘的保护下幸免于难,但卞元雪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卞夫人派人先送她回去,带人同卞雷对峙,堵在了落霞苑门口。
卞元雪整个脸都肿了,双目被打的充血,坐在房中,几个丫鬟正给她上药。
“疼!”卞元雪怒声叫道,推开立兰,“不会轻点吗!”
立兰紧抓着药瓶,没让它摔碎,怯声道:“小姐,张大夫说这个药就是有刺激性的。”
卞元雪怒目看回自己面前的桌子,一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给扫到了地上。
别说脸和头发,她的漂亮衣裳都被人给撕碎了,幸好今日骤冷,多穿了几件,不然指不定要露了肚兜出来。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一定要!”卞元雪怒声吼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没人敢说话。
“对了,二郎呢?”卞元雪看向又看向立兰。
“二少爷差人回来说先不下山了,那个回来的小厮说二少爷在山上找人,找一个小女童,好像就是那个阿梨。”
“阿梨?”卞元雪皱眉,“怎么又是她?我弟找她干什么,真的是她打的怜平?”
立兰抿唇:“她,好像把二少爷也给打了。”
“真的假的!”卞元雪瞪圆眼睛,“一个小女童,能把我弟给打了?!”
立兰不作声了,垂下头。
卞元雪眨了下眼睛,转眸看向门外溅入进来的雨水。
天气太过阴沉,以至于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切实际。
瞬息有种感觉,像是一场要天翻地覆的梦。
“阿梨,”卞元雪沉声道,“什么样的小女奴,这么嚣张,我倒真想会会。”
可惜,桥断了。
房门又被叩响。
余妈过去开门,赵氏站在门口同她低声说了几句,余妈往旁边让去,赵氏走了进来。
目光落在那边趴在八仙桌旁睡觉的女童身上,愣了下。
凉风灌入进来,夏昭衣打了个冷颤,揉着眼睛抬起头。
余妈将门扇虚掩,过去抚着她的脑袋:“继续睡吧。”
赵氏收回目光,看向那边侧躺在小榻上的凤姨:“对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个小丫鬟在那边喊,要你带几个人,现在送药过去。”
“怎么好端端的要送药,张大夫那里没药吗?”余妈说道。
“好像是打起来了,但是风太大,我也没听清楚,大约是伤的很严重,不然张大夫那里的药也不会不够。”
“我病了,”凤姨的声音淡淡响起,“你去跟她们说声,没办法过去。”
“啊?”赵氏说道,“这样说,能管用吗?”
“不管用又怎么样,她们长了翅膀吗,能飞过来教训我们吗,”凤姨不耐烦的说道,“你去回话吧。”
“那送药,总得有人去……”
凤姨霍的一下坐了起来,暴躁道:“送药,还送什么药,外面的雷声没有听到吗,还想多劈死几个人?劈死了人又再株连几个?我们后院没人可以干活了!”
赵氏愣了,像是不认识了似的,看着凤姨。
夏昭衣刚趴回去的小脑袋又抬了起来,睡意朦胧的眼睛渐渐恢复着清明。
余妈看着她难得的呆滞模样,柔声道:“睡呀。”
凤姨深呼吸了一口,压下心头怒气。
才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接二连三的事情积压过来,让她的脾气直接炸开了。
更不论,早上没送饭的事情还像是颗高悬在头顶的火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烧断了绳子砸落下来。
梁氏现在一定还在大院里面跪着呢!
而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现在夏昭衣抛过来的这个问题。
留还是走。
留可以活着,哪怕是猪狗不如的苟活,但至少能长久。
她现在在后院算是个管事,很多人怕她怯她,这种凌驾他人的感觉她有时候非常享受。
可这种享受她自己也明白有多肮脏和虚浮,她不过也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蝼蚁罢了,想杀她,一脚就能碾碎。
而走,这更是一个冒险可怕的事情,那下面有战墙,官兵都难打进来,她们要如何出去。
没有周全的计划就轻易离开,一旦被抓到,那什么结局都有可能。
剥皮挖肠掏心剁肺都是轻的,凤姨至今都还能梦到她刚来这里时,那个逃走被抓回来的男童惨死的模样。
他浑身鲜血淋淋,那些畜生用各种人心所不能想象的手段去对付他,对付一个不过才十岁的男童,还要逼着她们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
现在跟她一起的那批人,早就死的不剩五个了,她之所以能活下来,因为她深谙这里的冰冷法则,心硬,残忍,才能走下去。
可是,这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拒绝了,以后还会不会有?
她很烦躁,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
赵氏看着凤姨,好半响,才小声说道:“那,我现在去说一声。”
凤姨躺了回去,侧身朝里面转去。
赵氏又看了眼那边的小女童,转身离开。
从屋内出来,赵氏带上房门,长吁了口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悍的凤姨。
凤姨不是不凶,而是只对她们凶,但这次的凶,是直接杠上前山。
不知道为什么,赵氏心里面竟觉得有些痛快。
倒是那个女童,好像就是这几天闹出了大名气的阿梨吧,她怎么在里面,看样子还和凤姨那样难相处的呆的不错。
房间安静了下来,余妈看着凤姨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回头看到夏昭衣还坐在这里,轻声道:“怎么不继续睡。”
夏昭衣沉眉思索着,看着搁在桌边的一排药粉,忽的抬手去一个碗碟里面沾了一些。
借着窗外的幽光,夏昭衣伸指在桌上轻描。
三点四横,二竖八弧。
“阿梨,你在干什么?”余妈低声道。
“算东西。”夏昭衣回答。
然后很快抹掉桌上的药粉,从凳条上跳下来:“我先不睡了,余妈,你和凤姨好好想想吧,我说过,我们是离开,不是逃跑,后面不会有追兵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姨背对着她们,开口问道,声音是浓浓的疲累。
“因为,死人是不会追的。”
娇华 048 准备搞事
雷声轰隆隆压下来,小容站在崖边四处望着,确认没有人来了,将小梧偷来的那本小册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崖下扔去。
风声呼啸,雨水打的凶猛,册子在风中哗啦啦翻了两页后,被大雨彻底压了下去。
也因为大雨的缘故,册子没能飞出去多远,挂在了不远处的枝桠上。
小容一愣,蹲下身,想去崖下折一根树枝来,这时有所感的抬起头,但见山上两个小身影,正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穿过大雨。
小容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阿梨?钱千千?
那个阿梨几时回来的,她们去那边干什么。
小容看回底下的那本册子,心烦意乱,蓦地眼眸一狠,下定了决心,回身朝另外一条小道走去。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走了好多路,钱千千终于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我说了不希望你跟来的。”夏昭衣戴着一顶问余妈要来的斗笠,走在前边说道。
“但是你也没拦着我跟着你啊。”
夏昭衣将手里的树干往前面戳去,借力攀上了一个小陡坡,回头看着她。
“我没道理拦你,这里又不是我家,你要走哪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觉得是我纵容你。”
钱千千想爬上来,怎么都爬不上,这个陡坡比她的个子还高。
“你拉我一把吧。”
“你回去吧。”夏昭衣头也不回走的了。
钱千千踮着脚尖,但很快就看不到她了。
真奇怪,她刚才是怎么上去的,为什么觉得她爬起来很轻松。
钱千千左右望了下,瞅到不远处的小土坡,她过去挖来泥石堆砌成一个小堡垒。
夏昭衣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在一个略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树枝在泥地上描画着,转眸朝右手边的大瀑布看去。
大雨湍急,瀑布更急,冲刷而下,雷霆万钧,在下涧深渊里掀起巨大的潮雾。
高空紫电惊雷,不时闪的人眼花,树木被吹得倒折,许多老松都已经横断在那。
应该就是这个附近了。
夏昭衣看着那边的瀑布,再抬头看向天空。
又一道闷雷轰下,像是要撕裂苍穹,雨水大的如若雪子,砸的大地生疼。
这一整片都是一个矿山,而崖顶所见的东山那一片已经断裂了。
被人挖过,且那断裂处太不寻常,这下面一定有矿道,晴天不好找,雨天则未必。
水流走向,泥石走向,都可能往那个矿道微微塌陷。
夏昭衣望回瀑布,双眉轻轻皱起,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梨!”钱千千又追了上来,气喘吁吁。
夏昭衣没有回头,随口道:“你还真是不依不饶呀。”
“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去也没事做,回去干什么。”
“那你现在要干什么?”
夏昭衣闭上眼睛,思绪一下子像是纵上了高空,整个兆云山脉在她的脑中变作一个俯瞰的大地山川。
河流,水道,屋宅,深渊,山脉走势,高低平地,恍如一幅舆图。
东山上那片空地,大约四百来亩,在瀑布源头又有一座更高的山头,那里才是真正的泉眼。
“阿梨?”钱千千叫道。
夏昭衣睁开眼睛,轻叹:“你还是回去吧,等下我要去的地方会很危险。”
“我,”钱千千有些犹豫,“我其实有点害怕回去。”
“为什么?”
“她们好像要惹那些人不开心了,早上没有送饭,刚才听赵妈妈说凤姨连药都不想去送了。我怕那些人会来后院,阿梨,你说他们会不会来对付凤姨和余妈?”
夏昭衣想起之前赵氏进来说的那些事情,摇头:“应该不会,她们自顾不暇呢。”
“你怎么知道?”
“我出来看到对面山头摆着好些木头和飞梯了,却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是那几个识字的打起来了吧,”夏昭衣转身又朝上走去,边道,“我给苏举人写了个小药方,借他的手扔了颗石头在塌陷的断桥上。”
没想到这药方这么灵验,奏效也这么快,大约是她们积怨太久,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彼此借题发挥的机会吧。
不过,她们能动手打起来,还打到药石不够,这也超出了夏昭衣的预料,其实她只是想搞个小乱子,再在乱中继续搅和点什么。
毕竟,如果是清澈的湖水,石头丢下去,不过泛开一些波澜,但很快相安无事,恢复平静。
但前山不是什么湖水,乱糟糟的腌臜之地,扔块石头进去,只会让塌陷的地方受力,一点点的变乱。
就如昨晚她踩在石桥上那般。
“听不懂。”钱千千走在她后面说道。
“那就不要放心上,反正知道前面更乱就可以。”
钱千千点头:“好吧。”
走了一阵,夏昭衣又停了下来,挑了个略好的角度朝那边的瀑布看去。
钱千千也随之停下,转眸看去,看了半日,不知道该看什么。
“对了,”夏昭衣回头看着钱千千,“那些人如果来后院耀武扬威,你不应该像只乖巧的小绵羊回去蹲着等挨训吗,怎么会大着胆子跟着我?”
钱千千顿了下,轻声道:“我挺想知道你都在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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