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聂挥墨的俊挺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将军,不悦?”
“她一见你我,脸都沉了。”
辛顺不知说什么:“……哈,哈哈。”
踩着结实的柘木梯上楼,跟随男子进到雅间,辛顺迎来:“阿梨姑娘,许久不见。”
“先生有礼,”夏昭衣说道,转目看向聂挥墨,“找我何事?”
因着赶路方便,她一身中性装束,娇美面庞英气十足,清爽冷冽,不辨雌雄,那双眼眸便显得越发精神明亮。
聂挥墨已端坐在席,黑眸沉沉:“当初泰安酒楼所说交易,姑娘应不曾忘。”
“想好要杀谁了?”
“坐。”聂挥墨道。
酒案长方,宽阔明洁,岸上菜肴未齐,精致壶盏倒是摆了一道,未曾用过。
夏昭衣过去在聂挥墨对面坐下,随从又送来两张包绵方凳,辛顺坐于聂挥墨左手旁,詹宁在夏昭衣的右手边入座。
“阿梨姑娘此行,要去哪?”辛顺问道。
“衡香。”夏昭衣面不改色地说道。
“衡香?”辛顺摸须,“那怎么会走祖水渡口?”
“为何不会?”夏昭衣问。
“这祖水渡口只用于渡江去华州所用,此地军商勾结,渡江一次,费用极贵。故而很多要去华州的百姓,多数选择去佩封或先贤古郡,顺着祖水河的上流,洞江北上。要么便继续东去,去到醉鹿,再从郭庄江口进到华州东南部。但华州八乱四争之地,若非不得已要去,多数人都不会去。姑娘却是相反,去衡香,反而经此祖水渡口?”辛顺说道。
夏昭衣笑而不语,明眸如水。
辛顺顿了下,也笑:“哎,阿梨姑娘不想说,我不当问的。不过阿梨姑娘,既然在此一遇,我们便交个朋友吧。”
“你家将军这要吃人的模样,可不像是要做朋友。”夏昭衣说道。
辛顺和詹宁朝聂挥墨看去。
阴沉着脸的聂挥墨一顿,遂一扬眉,正襟危坐:“本,本将不好吃人。”
“这,”辛顺朗笑,对夏昭衣道,“将军为大将,不怒而威,便是这神情了。”
“画下来贴在门上,正好可以做个退煞生人的门神。”夏昭衣道。
辛顺没接话,尬笑着看向聂挥墨。
聂挥墨唇角微勾:“此次与姑娘见面,我半字不多言,倒是姑娘出口利齿,先对付我了。”
“我与将军之间并非次次清算,是次次累积,将军此次不言不语,不表示此前那些所行所言就不存在了。”
聂挥墨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说这话,真要细算起来,他们两个人之间,亏得是谁?
他没打赢她,也没吵赢她,现在她这话,倒像是她吃了大亏一样。
辛顺圆场:“哈哈,这……姑娘,在这盘州我们都能一遇,实为缘分,回想这大半年,我们几次遇见,都是缘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都是常年在外走动,居无定所之人,偶尔碰见几次,尚还沾不上缘分二字。”夏昭衣道。
聂挥墨面色比之前还要冰冷:“看来姑娘是不会好好说话,定要张牙舞爪了。”
“我张牙舞爪是什么模样,聂将军比谁都清楚,你觉得,我现在是张牙舞爪么?”
“姑娘的口舌可是刀子做的?”
“将军谬赞,以唇为剑,以刀为舌,那是史官和文士,我远不及他们言辞锋芒锐利,可不敢高戴此帽。”
聂挥墨收拢手指,拳头梆硬,此女,好生气人!
娇华 933 要打盘州(补更7.02)
窗外江风变烈,越来越大的雪花自外吹来。
屋内四角各有一樽青烟雨色青铜炉,下面是滚烫的无烟炭,沸水似小喷泉与瀑布,哗哗下淌,待满后压到下面的小机关,会将沸水送回最上面。
几个伙计进来往炉中添新水,再往里面倒两滴精油。
淡淡香气伴随温意四散,哪怕窗扇大开,也不觉寒冷。
但屋内这气氛,无烟炭再烧也暖不起来。
要杀人的聂挥墨,一脸尴尬的辛顺,一旁看好戏的詹宁,还有目光明亮,脑中却流转飞快,将整个华州盘州还有周围州省地形全部过上一遍,在想眼前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夏昭衣。
伙计们退离后,辛顺说道:“我们将军是这座酒楼的幕后东家。”
“先生是否太不见外了,这便告诉我了。”
“既想与阿梨姑娘交朋友,坦诚必然如是,日后若阿梨姑娘有事寻我们,此处便可看作一个信站。”
“不怕我说与庄孟尧,或者宋致易?”
“哈哈哈,”辛顺朗笑,“阿梨姑娘不会的,不过,说到此前种种累积,这世间还有一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也叫化敌为友。”
夏昭衣见他这样,微感头疼与无奈。
辛顺虽是个谋士,但谋士分类颇多,有谋城者,谋军者,谋人心者。
辛顺这类,属于谋民者。
夏昭衣阅见他近些年所发文章,讲究人仁,人和,极力主张和提倡律法清明。
他那篇《清法论》是夏昭衣最喜欢的,文章提出律政可严,但必要通明,不可含糊。
譬如,万不能以一句违背公序良俗便给人定罪。
法要细,律要清,罪要明,不能没有具体标准,只有笼统概念,而后下放的权力无限大,凭任意一个执法者的心情优劣而去量刑。
辛顺这些主张,夏昭衣颇觉欣赏。
田大姚挥着板斧横冲直撞,到处鲁莽杀虐,麾下却有辛顺这般仁士,属实为田大姚和田大姚所夺土地上数百万苍生黎民之幸。
故而,夏昭衣对辛顺,心中是有不少好感和钦佩的,但也仅限于此,她不想交流,更无深交之意,因为她不喜田大姚。
可是,辛顺这番热情,夏昭衣头疼。
她这些神情,落在聂挥墨眼中,激反起一阵阵不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要和对方交个朋友,全是辛顺在那边讲啊讲。
反倒是,让他觉得自己在热脸去贴冷屁股,求着对方要与她交友那般。
真是……越想越不爽。
“先生的热情,该适可而止了,”聂挥墨冷冷道,“莫要让人家小姑娘为难,又不好拒绝。”
“如此,人生憾事。”辛顺对夏昭衣轻笑。
夏昭衣冲他轻点头,看向聂挥墨:“要我杀谁,可想好了,我等还要赶路。”
“你去华州作甚?”聂挥墨道。
“我说真话,你未必会信,我说假话,你们也不会恼,因为你心知肚明,你我立场有别。所以,你问什么呢。”
聂挥墨嗤声:“一句话便可回答,你非得弯弯绕绕。”
“拆开了掰碎了同你明说,哪里弯弯绕绕?”
“我们已对庄孟尧下战书,不日便会发兵盘州,你若无旁的事,最好别在这一带打转,你身手再强,难敌百万雄师。”
夏昭衣轻拢眉:“你们要打盘州?”
“是,”聂挥墨轻挑眉,“你觉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夏昭衣没说话,看着聂挥墨的眼睛,脑中所记山河城村一座座拔地而起,裂地而开,终成一张大图。
田大姚当时在从信的八都军使会师,夏昭衣知道,他们来年开春便会有所行动,没想到这么快。
但是,打盘州?
不说盘州,就是八军会师的游州都还没有完全统一吧。
宋致易手下,那水淹尉平府的大将闻郎,今年可能就打算在游州过年了呢。
不先把游州全省统一,来打盘州?
或者,打盘州的只是八军会师中的其中几路兵马?
聂挥墨觉得她像是在看自己,但目光好像又穿过他,在看其他。
明眸没有走神发呆的游离涣散,相反清澈明亮,炯炯有神。
聂挥墨忽觉……遭不住。
女人在他面前,从来是臣服讨好,献媚卖乖的。
哪怕如屈夫人那样,已活成最潇洒模样的女人,在他跟前,也从无不敬。
只有跟前这个,她,她甚至还拿桌腿打过他一顿。
更不提张伶牙俐齿,几次说得他不知如何反驳。
自与她几次交手,那些女人好像都失了色。
他是个正常男人,血气方刚,当初月余不再碰女人,终于看中一个,眉眼也与她五分相似。
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还是近卫凌扬提起的。
聂挥墨觉得,疯了。
现在,这少女就在他跟前,活生生坐着,灵气逼人,身上这一股不畏天高的自信从容,让她面庞晶莹得如似能够发光。
世间女子,当真无人能及她。
“咳咳……”辛顺发出很低的轻咳,打破沉默。
聂挥墨朝他看去。
夏昭衣也回神,看向辛顺。
辛顺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声轻咳到底在惊醒谁。
夏昭衣看向聂挥墨,淡淡道:“不管是真是假,盘州并非那么好得。”
“阿梨姑娘有何看法?”
“不重要,”夏昭衣说道,“不过,我送你一个消息。”
“送我消息?”聂挥墨起了兴趣。
“不日前,我亲手杀了李乾镇国大将军钱胥天的一个儿子,钱远灯。他已死的消息,想必已被送去河京。”
“这个消息,”聂挥墨说道,“于我似乎无用?”
田大姚和最东边的李乾,隔着十万八千里,中间还有一个宋致易的大平朝呢。
娇华 934 写张悬赏(一更)
相比她此前笑意不入眼的淡淡莞尔,这一笑,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令整个雅间刹那鲜活,连窗外飘洒而入的雪花都不胜俏皮。
因为双方身份特殊,且她说到这个份上,许多问题必须点到为止,但聂挥墨的好奇心被实打实地勾了起来。
门外又起敲门声,这次进来得是凌扬。
辛顺去到门边,凌扬俯首在他耳边快速轻语,辛顺面色大变,抬手示意他先退下。
聂挥墨抬眸看着辛顺走来:“何事。”
辛顺看向案席对面的夏昭衣和詹宁。
二人慢悠悠饮茶喝酒,动作还挺同步。
辛顺顿了下,沉声说道:“千里快马来报,东路军邴奇将军在里石乡遇夜袭,袭击者,谢子诚,钱奉荣。”
这消息不日就会传开,故而在夏昭衣跟前,没有什么不可说,她迟早会知。
“邴奇生死?”
“死,头颅……被斩走。”
聂挥墨出奇平静,淡淡道:“十五万大军,挡不住一个谢忠,邴奇死便死吧。”
辛顺又看夏昭衣一眼,对聂挥墨道:“里石乡附近三座村庄,所有及笄少女皆被谢忠令人掳走,共六百二十九人,信称,钱奉荣好欲。”
“啪!”聂挥墨一拳锤在长案上。
里石乡在锦州,夜荨岭东出第一座大州省,是田大姚最先夺下得几个州省之一。
里石乡因饥荒和重税,在田大姚打过来时,大量农民主动加入兵营,眼下里石乡出事,兵营里的兵马绝对会掀起巨大的怒火。
夏昭衣放下茶盏,声音沉冷:“我还欠你一诺,若要钱奉荣人头,我可以去。”
聂挥墨一顿,朝她看去。
夏昭衣自茶盏上抬眸,平静看着聂挥墨:“折磨他也可,我有毒药。”
“暂不需要你。”聂挥墨冷冷道。
“那祝你早日干掉他。”说完,夏昭衣从袖中取出一个淡白小竹筒,放在桌上推去。
“何物?”聂挥墨纹丝不动地看着,没碰。
“若你真能得手,且能活捉到他,务必将此物倒他伤口上,先烂他三天。”
聂挥墨浓眉轻皱:“你要折磨他?”
“是酷刑。”夏昭衣浅浅莞尔,唇边两颗甜美的小梨涡。
聂挥墨这顿饭,夏昭衣只碰了半盏茶。
得知钱奉荣掳走三座村子的少女后,她忆起青香村里的史秀琦,更全然没有胃口。
詹宁比她多吃了一点点,但也没有多少。
辛顺将他们送下楼,待伙计去牵马时,辛顺声音很轻地说道:“姑娘打华州,若遇什么难处,尽可书信至此客栈。”
夏昭衣一笑:“先生瞧不起我?”
辛顺着实喜欢少女眼里的自信,忙道:“不不,姑娘神通,无所不能,但人生在世,总会有需要朋友相助之时。”
见他一脸诚恳,夏昭衣只好抬手一拱:“多谢先生。”
目送夏昭衣和詹宁离开,辛顺沉沉一声叹,转身回楼上雅间。
以为聂挥墨会在窗边或露台,他却仍端坐案后,低头望着小竹筒。
小竹筒很轻,里边是药粉,竹筒上没有半个字,只有木刻的一个“三”。
“将军。”辛顺唤道。
“她走了?”
“嗯,走了。”
聂挥墨看向辛顺:“你怎么看?”
“将军是指何事,阿梨姑娘要打华州一事,还是她也要对付钱奉荣一事?”
“二者。”
“华州……不好打,钱奉荣力大如牛,也不好杀。不过将军如何觉得呢?阿梨姑娘若真打华州,我们近在咫尺,或可出兵一助。”
“助?”聂挥墨冷笑,“助什么?此地隔岸观火,岂不正是最佳赏景处?我巴不得她被打得屁滚尿流,跑来与我求助。”
“哎呀,”辛顺嫌弃,“将军,粗!”
“哼。”
夏昭衣没有急着马上走,而是在附近一个热闹市集,寻了个写字先生,要先生拟一份悬赏令。
这些写字先生通常不作半分置喙,主顾说写什么,他们照写便是。
但这会儿,写字先生脸上露出莫大惊异,愣怔看着少女半响。
“这……姑娘,真要这般写?”
“写吧。”
詹宁也觉不妥:“二小姐,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就这样。”
“不不,”写字先生还想争取一下,说道,“姑娘,我不识这钱奉荣是何人,但如此招惹姑娘厌恶,定是个败类渣滓杂畜,此人裤裆里的这坨肉绝对难值这么多银两。不定他看到有人悬赏他那玩意儿达千金,还会乐坏,并以此为傲呢!”
“对对,”詹宁说道,“二小姐,我是男人,我了解很多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厚颜无耻,贱痞至极。”
“这我倒不清楚,”夏昭衣皱眉,“只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难道不会成日愁眉,怕身旁之人一刀剁了他?”
“这,可能也会,”写字先生觉得很难能与她解释清楚,“但是姑娘,他绝对会自鸣得意。姑娘花千金,结果助长他威风,岂不大亏?”
“这还能威风上。”夏昭衣的确难以理解。
“会。”詹宁点头。
想了想,夏昭衣道:“如此,头颅千金,那物十两。”
写字先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二小姐,”詹宁将夏昭衣叫到一旁,“为何二小姐,非要执着于……执着于那人那物?”
“因为他贱。”夏昭衣说道。
詹宁神色微变,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跟在少女身旁有一阵子的,鲜少听到她这样说话,莫非……
夏昭衣这下能看懂他的意思,于是沉下声,将他在青香村所为道出,还有支长乐险些丧命一事,再加今日所听,里石乡三个村庄的少女被掳,
夏昭衣仇人颇多,李据是,陶岚是,颜青临是,但是谈及厌恶不齿和恶心,只有钱奉荣一人是。
“我明白了,此穷凶极恶之徒,当真是该被阉!”詹宁怒道,“不过二小姐,我会误会,这天下诸多屁大点事就会乱传的百姓更会误会,所以……”
“那些人误会,谁在意?”夏昭衣说道。
詹宁一顿。
夏昭衣笑了:“我之于世,早恶名昭著,传我什么都有,自我当年入京始,便一直传我妖童或孽障,传便传吧,我喜欢这些恶名。”
“但清白被污,于一个姑娘家总是……”
夏昭衣眨巴了下眼睛,眼眸忽然亮亮的,朝詹宁望去。
詹宁被她这一眼瞧得,忽然不知说什么:“呃,二小姐?”
“你说得有理啊,”夏昭衣说道,“于一个姑娘家而言,清白被污,那是入不得节孝祠的大逆之罪。搁百年前,就算自断一臂,都搏不到贞洁烈妇的牌坊呢。”
“呃……”詹宁不知她想说什么,跟不上她的思路。
“成,”夏昭衣笑起来,“这世上需得有这么一位姑娘站出来当个立世之碑,如此,以后但凡所谓清白被污,于一个姑娘家而言,便可以去看看那阿梨是如何做的。就那样写吧!世人爱传传,我还怕他们传不开呢!”
“……”
娇华 935 西北孤城(一更)
梁俊和程解世的军改,在大军离开宁泗那一天对全军颁发。
他们研究了各大势力的军制,觉得都不行,最后取其长,去其短,自立一制。
当初还未去探州时,杜轩便已同王旭度说明,沈冽将有应必到,以换蔺家千人兵马,且这支队伍完全属于沈冽名下。
现在梁俊认为,除却这千人,再加上山景城守军加入,全军得需一个新名号。
他和程解世商议良久,最后取河清海晏的“宴”字,沈冽同意。
由此,这支又油又痞的兵马,正式命名为“大宴军”。
两日后,在龙长州省的安安岭,沈冽和戴豫趁夜骑马离开,往苍晋而去。
多年苦战,苍晋寒荒,随处可见废弃败垣,越过村庄,在一座几近不剩人烟的空城,沈冽寻到一家铁器原料作坊。
打铁老匠咣咣咣地一顿砸,一旁立着位清瘦青年,身着褪色严重的暗黄色方锦长袍,腰间系着荔枝纹角带,发丝有些油腻,多日未清洗,眉下眼眸却清澈明亮。
听到动静,他和打铁匠,还有铁匠旁边的小学徒转眸望来,瞧见门外高挑英锐的俊美来客,清瘦青年愣了愣,恍惚半响后欣喜叫道:“沈兄!”
沈冽一笑:“江兄。”
若非这声“江兄”,戴豫都没能认出眼前人,他大感震惊地看着清瘦青年跑来,难以将他同记忆里意气奋发的侍郎公子叠成一人。
街上行人屈指可数,街铺只剩零星几家,不过偶尔还是能瞧见三两个妇人站在街边说话,议论家长里短。
沈冽和戴豫牵着马,跟在江牧身旁,江牧边走边道:“我二叔大逆不道,害了定国公府,我没脸活着,但轻易死了又觉多年圣书枉读,便走来这西北投军了。我想得是,能杀一人是一人,岂料李郎将见我有几分文气,问我可识字,就给我差了这一份工,我每日便统计军资粮库,在附近城村奔走,有时帮忙征粮,再管一管母猪下不下崽,哈哈。”
“你父亲呢。”沈冽问。
“自他被强行带去河京,我们已数年未见,书信往来也是半年一封,兵营里管得严,尤以李乾而来的书信,军官都得先看过,查过,确认无通敌之嫌,才给送至我们手中。”说着,江牧叹笑,“而我父亲啊,因我二叔那事,他已辞官,想去教书吧,不说学堂,那些私塾都不要,瞧不起他。这些年,父亲在家郁郁寡欢,日渐清贫,过冬衣物都需靠老友帮忙了。不过我此前已写信给他,让他去摆些货摊卖卖杂货,反正江家因我二叔名声早臭,摆摊那颜面,没什么可搁不下的。”
沈冽点头,说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尽可开口。”
“别别,”江牧洒然一笑,“就当……罪有应得吧,若非我父亲是户部侍郎,我二叔也不会在户部谋上个小文吏,他篡改捏造那么多东西,害死了定国公府,我江家未被灭族,已是天恩。”
提起这些,江牧大觉心酸心塞,缓了缓,他看向沈冽,笑道:“说起来,你一入城,便直奔王氏匠铺,可见你没少与西北联络,是不是时常往这里送东西?”
“不多,杯水车薪。”
“前些年找不着你,最近一次听说你,却是在宋致易那闹了一场,又跑去醉鹿闹了一场?哈哈哈……”
沈冽见他笑声疏阔,也被感染,轻笑两声:“我倒是也没想到,一来便撞见了你。”
“如何,娶妻生子了?”
沈冽摇头:“没有。”
“哦?那定是你看不上了,”江牧边走边打量他,“当年初见,瞧你俊美非凡,是个招人嫉恨的小白脸,为此还与你过不去。如今你这一身锐气,天神下凡一般,令人不敢逼视。你若想娶一个姑娘,怕是没有娶不到的吧。”
沈冽笑笑,没有接这话。
离开盖汤城,踩着霜雪往城郊走去。
这边出城来,反倒比城内热闹。
许多妇人推着车马,去田地忙活冬日庄稼,男丁少见,多为小儿或老人,成年壮汉几乎没影。
很多人认识江牧,开口跟他问好,目光落在一旁沈冽身上,众人眼眸几乎都觉大亮,未曾见过这般清俊好看的男子,皮肤雪白,冬日里似能发光,身上这凛冽气质,令人想近又不敢近。
快近兵营,江牧让沈冽自行从东面进去,不忘叮嘱:“我所在兵营属于后应之队,与前方数十万大军几乎不碰面。我知你与刘照江交好,他至今不知我在赤门军中,还望沈兄莫去提及。”
“好,”沈冽说道,“你且保重,若是想寻我,寄信往山景城。”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