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手下顿了下,看向满殿的男人,道:“昨日寨水岭起火,西山上发现了几具无头尸,还有大黑狗的尸体,不止一只。我们多方打听,那些渔民所形容的男子可以确定就是吕无为。他劫了一艘渔舟,乘船西去了。”
男人们顷刻神情皆变。
一个老者起来,兴奋地道:“那他呢?那个姓唐的呢?”
“他……我们打听不到。没多久,衡香那些军队进村,我们便绕西北离开,再渡江而来。”
另一个中年男人情绪同样激动,道:“奇了,他为何要烧寨水岭?”
又一人道:“是啊,他们多年行事隐蔽,怎么忽然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手下道:“是金家兄弟派人抢了张腾飞的棺木,若非这棺木,他们也招惹不来这夏家军。”
他回来时在外看到被一具一具收拾的方家剑客们的尸体,一经问话才知,这两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因是方家剑客,所以这些尸体长护卫没有擅自掩埋,让人晒在外面,等方家的人过来亲眼过目后,由他们自行定夺如何处置。
“南宫大人,”一个身穿蓝衣的中年男人朝在场岁数最大的白发老者看去,得意道,“我当初如何说的?只要去动唐相思的东西,他绝对会坐不住!”
南宫秋明目光沉寂清冷,澹澹道:“你当初所说,将衡香官兵引向紫苏染坊,势必能挑起乔氏那小余孽和唐相思之间的冲突,但现在来看,被卷入至深的,反倒是我们。金家兄弟生死未卜,方家人的尸体还在外面躺着,方贞菀因五年前方为之死,至今心中有怨,前几日方寄的死,更在她心火上浇下滚油。稍后待她过来,让她看见外面这诸多尸体,她会把天给掀翻的。你不若想好,怎么去她跟前交代。”
蓝衣男人面色变得阴沉。
整个大殿沉默下来,无人说话。
安静良久,最靠近殿门外的中年男人说道:“我们时间不多了,若是那小余孽手里只有几千人,定让他们进来都难,但是秋燕村中可是有近十万兵马。”
“不怕,至少今明两天,我们还是安全的,”南宫秋明看向大殿中间行光坛上用来计时的高香,“我已降下万钧斧,千仞壁被拦腰截断,那小余孽想要原路回去呼兵喊将会比登天还难。十万兵马又如何,他们只能过江而来,而那小余孽,她现在想渡江回去喊人,江边可没船给她。”
除了南宫秋明之外的另外一个老者闻言,想了想,冷冷道:“其实,就算来上十万兵马,也不可怕。”
众人朝他看去。
“牟野开打了,田大姚的大军恰好后日便会南下支援,”老者唇角牵起一抹讥笑,“田大姚会放着十万唾手可得的兵马不吞?”
“可是数月前,田大姚方还曾颁布告示,暗示那小余孽和他们走得近。”蓝衣男人道。
老者面露不屑:“兵者,诡道也,他们对外的半个字,你都别信。我只记得,那小余孽去年砸了田大姚的归园客栈,若非她砸掉,几人能知那看似普通寻常的客栈,是田大姚的细作机关呢?她那一砸,砸掉得是田大姚的‘眼睛’!”
“所以,他们是有仇的。”南宫秋明若有所思道。
“若你们觉得可行,我便即刻飞书,差人去联络。只是一个路过,便可吞兵数万,这么大的肥肉送到嘴边,谁能忍住不咬?更何况,还能报仇。”老者说道。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
从彼此眼中看出,这招不错。
南宫秋明这时微顿,抬头看向长护卫。
见男人从始至终没有多余表情,南宫秋明道:“聂龙,你看现在是否适合派人出去搜找他们?”
“不可,”长护卫回道,“他们身手厉害,需得同方为那样的身手才可。”
“方为早便死了。”蓝衣男人说道。
“方家还有几人有方为那样的身手?”南宫秋明问。
长护卫想了想,道:“不足五人。”
“这小余孽的身手竟如此顶尖,”南宫秋明神情变厉,“这等劲敌,得尽早除去才是。”
门口一直立着的女子,在这时有了反应。
她回过身去,呆滞缓慢的目光看向殿门。
“外面这是怎么了?”陈夫人端手迈过殿门,进来说道,“那些人是如何死的?”
郭观和陈磊跟在她后面。
郭观边走边一直望着那些尸体。
如此高温,又经过一夜,那些尸体已经开始发味了。
娇华 1211 难以相比
陈夫人的出现,让殿中的南宫秋明想起几日前曾约她今日过来一看才挖出来的古墓随葬品一事。
南宫秋明自位置上起身,说道:“走吧,你随我来,我慢慢同你说。”
陈夫人点点头,冲大殿里的其他男人们略一合礼,陈夫人跟上南宫秋明。
待南宫秋明迈出大殿,立在门口的女人也终于动了,转身跟上他。
才进去没多久的陈夫人又从大殿里出来,让远处紧盯着这边的一双黑眸微敛。
在阮家里南山时,沉冽见过她,当时情形,这一干人的关系并不如壁画上他们的祖先那般团结。
陈夫人跟在南宫秋明后面,从大殿旁的木梯去往二楼,三楼,最后至四楼。
进屋后,南宫秋明回身对门外的郭观道:“郭先生,也请进吧。”
房门关上,只剩那头发半白的女子和陈磊站在外面。
在他们将房门关上的同时,西南方向传来动静,沉冽回首望去,两艘规模不小的渔舟在岸边停下,以方贞菀为首的方家子弟们从船上陆续下来,前后共二十六人。
一名守卫遥遥看到他们,转身朝大殿跑去。
除却方寄之外,这段时日还有其他方家子弟枉死,所以方家人全部一袭白衣,要持续守丧百日。
江边都是山,他们从一条极其隐蔽,难以被察觉的小道上来。
穿过绿树葱茏和交错的山泥路,路变平坦,方贞莞的脚步忽然停下,目光看着远处的大平地,睁圆了眼睛。
她身侧和身后的人也都看到了。
一地被摆得整整齐齐的尸体,没有一具尸身是干净的,具具如同从血池里捞出。
上空搭了很大的茅草遮顶,不至于让尸体大曝于日光之下。
“姑姑!”几名方家剑客迎面跑来。
方贞莞手指发抖,说不出话,愣怔望着满地的尸体,眼泪从她的眼眶里面滑落了下来。
方贞菀最小的侄子方辉上前,颤抖着声音对迎面而来的剑客说道:“我们收到飞书,说方茂他们出事了,可是信上并没有说……”
他的目光朝那些尸体看去。
他口中的方茂死不瞑目,眼睛大睁着,致命的伤口位置在他的脖颈处,死相惨绝。
那伤口不像是刀所致,也不像是剑,伤口破裂的模样好像被一只野兽咬了。
但不论哪一只野兽,都没有这么密集凌乱,且狰狞的牙齿吧。
“是阿梨,乔家那个小贱人!”一名剑客近了之后,对着方贞莞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姑姑,她身手太好,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是对手!”
“什么?!”方辉瞪大眼睛,惊道,“你的意思是只有她一个人?!”
剑客不愿承认,哭着点头。
众人皆傻了。
“这,怎么可能?”方辉难以置信,“我方家剑客,身手不至于这般差!”
“不奇怪,”方贞莞说道,声音很嘶哑,带着一股疲惫,“这妖孽身手极好,以灵活迅勐见长。”
说着,她朝大空地走去,缓缓靠近她族人们的尸体:“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飞霜阁前,别人先手偷袭她,都奈何不了她丝毫。她的脚法,当世难以有人能与她相比。”
提起这个,方贞莞便觉心如刀割。
她太过轻视这妖女了,否则,那天晚上,她断然不会出手,便眼睁睁看着同样身为顶尖高手的楚筝丧命于她之手就好。
就因为她出手了,方寄也跟着出手。
缓了缓,方贞莞继续说道:“我们方家绝学分弓弩、刀法及剑术。其中剑术以剑阵取胜,祖训乃齐心一致,合力断金。正因鲜少有人能从我们方家的剑阵中全身而退,是以曹总教头在传剑阵时,几乎没有教过他们防术。”
方辉低喃:“若那贱人速度够快,便能直接破了剑阵,再厉害的剑阵,如若成不了形,定不了阵,那便是盘散沙。”
方贞莞已走到大棚旁边,空气中的臭味似有若无,尚未至浓烈。
“这些都是鞭伤,”方贞莞低头看着尸体,“他们没有防术,且兵器不及她鞭子长和灵活,她又痛下杀手,他们,怎能不死?”
“她还是个女子,这女子,太过可怕了……”方辉说道。
“里面的人是如何说的?”方贞莞问道。
那名先前跪地大哭的剑客回答:“他们在讨论是去是留,并商议要对付那个小贱人。”
“对付?好……”方贞莞道,“我便去看看,他们这么多聪明的脑袋,能不能真的帮我对付掉那个贱人!”
沉冽冷目看着方贞莞带人快步朝南门大殿走去。
在这过程里,那些藏于暗处的弩箭手们,一直没有挪过半步。
“沉冽?”下面传来很轻的声音。
沉冽一顿,低下头去。
隔壁邻树下,才睡醒的少女起身,正在四下张望。
沉冽松开树枝,敏捷落地。
夏昭衣回过身来,见到他后,再抬头朝上空看去。
也是这一抬头,她看到了沉冽在树上留下的字。
一个朝上的箭头,配有文字:我在上面。
夏昭衣轻笑一声,收回视线看向他。
“你这才没睡多久,睡够了吗?”沉冽关心道。
“你若是要来这边看,来就是了,怎还将我也抱来了?”
“不是抱的,”沉冽忙解释,“我是背的。”
夏昭衣望去,发现他背在身后的长剑,被悬在了腰侧。
“……”夏昭衣不知说什么了。
见她安静下来,沉冽剑眉轻拢,生硬地转开话题:“对了,我在树上看到了方家人,他们刚到。”
夏昭衣闻言,抬头朝星云塔方向看去,澹澹道:“要雷霆大怒了。”
“那些弩箭手还在。”
夏昭衣点了点头,抬脚朝湖边方向走去:“不过他们,说说被的吧,来时那些壁画,你应该都看到了。”
“嗯。”沉冽跟上她。
“你……如何看?”夏昭衣抬眸看他。
“是对乔家,还是对?”
“乔家。”
“不知如何看,”沉冽如实道,“我从不听一家之言,太过片面。”
夏昭衣莞尔:“我也是。”
尤其还是这类只留传在家族内部的“宣传文桉”,是非黑白,清浊善恶,皆由执笔之人走南纵北,上天入地,仅他一人说了算。
娇华 1212 风与太阳
二人随口聊着,走到外圈草木薄弱处后止步。
白日光线比夜间好,视野便更辽阔。
比起昨夜,夏昭衣现在更能直观看出星云塔前的月台有多壮美。
地面由清一色的淡灰雕纹大方砖整齐拼成,四面灰白色的栏杆分上中下紧紧贴合的三层,工序繁复,工艺精细,环簇着整幢星云塔。
一道环形飞虹出现在东北的栏杆之外,高高悬于空中。
夏昭衣明眸露出惊艳,移不开视线。
飞虹光彩滟滟,千顷水色与当空晴日共同铺就,搭建于明澈素净的碧湖之上,飞云之下,凌于山水,瑰丽秀美。
夏昭衣赞叹:“晴天彩虹不少见,但多在瀑布泉水旁,他们能想到用这些瑞兽来折射日光,造就一架如此大的彩虹,当真厉害。”
沈冽看着她的侧脸,少女清媚俏容在绿荫和日头下,似是发着淡淡的光。
“那些瑞兽口中含珠,应是玉石。”沈冽说道。
“嗯,壁画上的,便是玉石,”夏昭衣轻皱眉,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些瑞兽,“这些人其实很厉害,偏偏入了歪魔邪道。”
她的话音刚落,那大殿内出现争执。
夏昭衣和沈冽望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能听到女人中气十足的喝声。
不过说的内容,需要细听和辨认。
这边听着费劲,沈冽低低对夏昭衣道:“阿梨,来。”
楼下的骂声传来,南宫秋明在房中道:“灵儿,发生了何事?”
头发半白的女人端手侧身,回道:“主人,方家的人来了,在殿中争吵。”
陈夫人皱眉,搁下手中的鱼牙南珠梳:“南宫先生,我下楼看看。”
“何须惹麻烦,”南宫秋明拾笔在纸上描画,淡声道,“方贞莞一身反骨,早便想离开主公了,若非方家还有方兮宇和方子谦两个老家伙,她十年前就可能带着方家叛离。下面的乱摊子,便由下面人去管。”
他话音刚落,下面传来剧烈轰响。
南宫秋明的笔端在纸上一抖,留下个深浓墨点。
他看着这个墨点,皱起眉头。
郭观在旁话不多,这声巨响让他一惊:“大殿中,唯行光坛可发出如此巨响,莫非是……”
南宫秋明顿了顿,继续写字,道:“不理。”
陈夫人看着南宫秋明,见他模样,她便也不去理会好了。
她抬手将桌上的鱼牙南珠梳重新拾起,垂眸端详。
忽然响起的巨声,让正往高处走的夏昭衣和沈冽同时皱眉。
沈冽朝殿门看去一眼,侧身冲夏昭衣伸手:“阿梨。”
夏昭衣看向他修长的大掌,没有犹豫,抬手搭了上去。
实际就这点坡度,她闭着眼都能翻跟斗上去,何须人助力。
沈冽也没料到她这么干脆,那巨声太响,他下意识冲她伸手,但在握上的这一刻,他实际清楚,以她泰山崩于前都不会眨眼的冷静沉着,这些不算什么。
见她低着头迈上来,沈冽浅浅一笑,随后平静看回大殿方向。
不过,她的手指太冷了。
她的体温似乎永远偏冷,指尖传来得触感冰润,他的掌心似能感觉到她每根手指的轮廓。
“这声巨响,熟悉吗?”夏昭衣忽道。
“嗯?”沈冽朝她看了回去。
“熙州明台县,极星山上的月唐观。”夏昭衣道。
“那时的巨响和现在,似乎不是一回事。”
“但是都很响嘛。”夏昭衣说道,目光看向大殿,情绪激动的方贞莞冲了出来,伸手指向桃林方向,冲大殿里的男人们破口大骂。这次他们离得近了,所以可以清晰听到她在骂什么。
夏昭衣继续说道:“月唐观上无人而响,我想了很久,如若是我,怎么样才能造出一样在无人的情况下发出巨响的东西,如此一想,竟有好多方法。”
沈冽顺着她的思路往下琢磨,最先想到的是千秋殿。
千秋殿借助水流滚动水车,导致屋宇长廊隔一段时间便会移动,诸多机关设置也皆与水车有关。
不过,月唐观上没有那么多水,只有……
“风与太阳?”沈冽说道。
夏昭衣弯腰迈上最后一格石阶,匍匐在地,抬头看着他道:“滴水穿石,风也可以聚啸于一端,还有阳光,晒热了会胀,若是来个四两拨千斤的机关摆置,完全可以以小力胜大力。”
沈冽在她身边卧下,回想了下,道:“巨响发生在正午,非夜间,便极可能是你所说的阳光。”
“你看这些彩虹,”夏昭衣看向星云塔后的飞虹,“这些人极其擅用自然之力,稍加琢磨,便可以为己所用,倒是怀有大才。”
这是她第三次夸他们了,前后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沈冽的目光眺向那些飞虹,刚才她看到这些彩虹时,眸中大亮,那缕落在她眸里的光,比星子落在湖中还要好看。
“月唐观虽然破败颓唐,但它其实很漂亮,”夏昭衣说道,“我此前想过它的主人会是谁,现在我越发想将它和千秋殿还有这星云塔放在一起,它们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同一个家族和派系。不过应该不是金家,金家擅长造物,但不太擅长设计。”
这时,大殿的争执声越来越响,两方人马爆发冲突,方家人和长护卫的手下彼此叫嚣,唯那些藏于暗中的弓弩手仍旧纹丝不动。
自南宫秋明走后,廖晟贵成了现场辈分和年岁最高的。
他本就脾气暴躁,看到方贞莞拔剑,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上骂。
方贞莞越来越怒,手中长剑刺去,在就要刺中廖晟贵的前一瞬,廖晟贵被长护卫从后面拉走。
“你,你真要与我动手!”廖晟贵惊魂未定,勃然怒斥,“你方家莫非也想和乔家落得个同样下场?还是说,你方贞莞想要和郭云哲那样,被锁在地洞里二十年无人问津,成日和屎尿作伴,吃剩饭烂菜,喝臭气熏天的馊水!”
“郭云哲,”夏昭衣低低道,朝沈冽看去,“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呢?”
沈冽摇摇头,容色却有些许恍惚。
“沈冽?”夏昭衣看着他,“你怎么了?”
“忽然想到另外一事,”沈冽侧过头来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阿梨,那件事……我没有跟你说。”
“嗯,你说。”夏昭衣温和道。
沈冽极少这样犹豫,让她隐隐担心。
娇华 1213 不会为敌
沉冽要说的,是紫苏染坊下面的石壁帘布,和扯下帘布后的别有洞天。
里面空间宽敞,地上安放着六座紫檀边金宝座,其上各摆置一樽石像。石像涂了防虫漆,但因年岁太久远,石像上的漆色剥落,仍被虫子和潮气侵蚀。
除却,其中一座石像。
说到这的时候,沉冽深邃的黑眸又露出方才那一阵犹豫。
“那石像……与我外祖父的容貌近乎一模一样。”沉冽道。
“郭澍老前辈?”
“嗯,除却石像,我们还发现一本书,书上墨色未褪,里面夹杂着几封信,与造反有关。”
“那,信上有落款之日吗?”
“约是四十年前。”
“这么远,你我都还没出生,”说着,夏昭衣眉心微微一合,“等等,四十年前的话,你外祖父也该有四十多岁了吧。”
“嗯。”
“那信上可有说……是跟乾宁帝的私仇吗?”
沉冽唇角浮起讥讽,带有澹澹的苦涩,摇头。
夏昭衣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有造反想法,可能因为年少轻狂和叛逆,但五十多岁了……
当然,想造反便造反去吧,不需要岁数和多大理由,就想当皇帝,就想造反,他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这人叫郭澍。
醉鹿郭氏郭大侠,名扬四海,声名显赫,年轻时是个走四方的游侠,好打抱不平,古道热肠。
他至交好友遍天下,澹泊名利,与世无争,那时提及浪子和侠义二词,脑中最先冒出来得人,绝对是他。
远的不提,便是如今乱世,宋致易磨破嘴皮子都没有办法劝说郭澍出山。
也因为此,他的名气更盛,更为世人尊重。
现在,却说他要造反。
且四十年前,这天下还不是李据的,先皇乾宁帝在位期间风调雨顺,物阜民安,天下远不是今日这般分崩离析之状。
在太平年间有一颗造反之心,无外乎登高望顶的野心,还有个人私仇了。
现在,沉冽否定了私仇这个说法。
夏昭衣不擅长安慰人,着实不知说什么。
倒不是造反不造反,而是一个人高大的形象在心里面轰然坍圮。
且除了造反之外,他的石像出现的地方是紫苏染坊之下,谁能想到,远在醉鹿的郭家会和隐居在衡香的唐相思有这般密切的往来。
“这个郭云哲,也姓郭,”沉冽说道,“我不知道他跟我外祖父的郭姓是否有联系,但我隐觉不安。”
夏昭衣柔声道:“你八岁去的郭家,在郭家也有许多年了,如果你没听过这个名字的话,那么有可能他和郭澍大侠并不……”
夏昭衣一顿,她险些忘了,对于世家大族而言,想要抹去一个人的名字,何其容易。
这时,前面星云塔下,那些藏在暗中的弓弩手被调动走,快速往大殿方向跑去。
夏昭衣和沉冽转头望去,方家子弟们纷纷拔剑,和他们对峙。
楼上,南宫秋明的屋室仍紧闭,没有开门。
夏昭衣的视线落在长护卫身上,这个人给的第一印象便是高,除他之外,还有这么高大体魄,且大到狰狞可怕的人,夏昭衣只见过一个,钱奉荣。
方贞莞看着周围的弩箭手,冷笑:“好啊,生死这些人暗中布坊,用来对付那个小贱人,我看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长护卫沉声道:“方大人,先亮剑的是你,欲图大动干戈的也是你。你现在必须要冷静下来,然后想清楚,我们是要在这里斗个两败俱伤,还是立即去找乔家那个余孽。是了方家子弟的人,是她,不是我们!”
方贞莞忽然大笑,笑声尖锐,越笑越显出几分悲戚。
“好啊,现在赖得一干二净了!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杀?如果他们不在这,是不是就不用枉死?那个小贱人来这里,是专门为了杀他们的吗?是你们!”方贞莞手里的剑朝前指去,“若非你们非要我们出人力守陵,出人力去林泉探墓,何至于让他们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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