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夏昭衣选的路非常偏,尽量避开大道,走山路和野径。
但到处都是饿疯了的人,他们也选择来大山古林,挖草根,剥树皮。那些长果子的树,成片成片的被砍的没了样子,破败的横拦在那。还有好些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被活活毒死在路边,整个人都发着紫色。
未时天快要下雨,夏昭衣带着老佟和支长乐在一个山坳里的破败茅屋中暂住。
坑坑洼洼的地上升起一堆火,夏昭衣摆了个木架,将他们这几日一直带着的一口锅悬挂上去,并将这些时日喝水用的碗和上了漆的筷子放在里面煮。
老佟和支长乐去外边砍伐树木草枝,而后爬上茅屋,在顶上铺上,以防漏雨。
弄好后回来,夏昭衣又指向外边,说道:“门槛不够,再垫高些,东南侧的角落凿几个土洞,疏通积水。”
老佟和支长乐爽快的应了,擦了把汗后,转身又去忙活。
半个多时辰后回来,房间里面飘着浓浓的香气,他们馋的不行,洗了手,擦了脸后就在两边坐下,乖巧等开饭。
锅里面煮着蔬菜熬的汤,另一边架着烤鱼和大鸟,上面洒落的香料香草随着金黄色的油而滋滋作响,让他们的口水禁不住咽了一口又一口。
夏昭衣让老佟去盛汤,她将烤鱼从木枝上拿下,利索的分成三份,最小的那一份留给自己,另外两份分给这两个大汉。
“香死我了,太香了!”支长乐忙接过递来的鱼肉。
老佟则小心翼翼的将滚烫的蔬菜汤放在夏昭衣旁边,碗外边是有很细小的娟秀字体,写着“夏”字。
老佟的碗上是“佟”,支长乐则是“支”,同碗一样,他们的筷子也都有着记号。
不多时,外边下起了雨,稀里哗啦,倾盆灌下。
夏昭衣手里捧着热汤,抬眸朝外边看去,目光落在那些飞溅起来的雨水上面,发起了呆。
“阿梨?”老佟看着她,轻声叫道。
夏昭衣收回目光:“嗯?”
“想什么呢,”老佟又道,“你这几日吃饭的时候怎么一直在走神呢。”
夏昭衣笑了笑,摇头,没说话。
老佟见她这样,便也不好多问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小女童的眼睛明明很清澈干净,可是却又复杂难懂,像是藏着太多秘密和心事。
而对于她会的和懂的东西,他和支长乐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和惊讶,到现在慢慢变得习以为常。
她说什么时候下雨,就什么时候会下雨。
她说往哪边走会有大量野菜,就真的在前边出现。
会捕鱼,会捉鸟,会生火架锅,会烤出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食物。
总之从心到胃,他们是彻底服了她,也早已没有将她当女童来看待。
她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立马去做,因为她让做的都是对的,他们言听计从即可。
这时,青云在旁边打了个响鼻。
支长乐放下碗道:“我去给青云喂喂草。”
“你吃完了吗?”老佟问道。
“吃完了,我不吃了。”
“那成,我也吃完了。”老佟说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洗碗。
夏昭衣的碗也被收去了,她用一旁的开水拧了帕子,擦过嘴巴后顿了顿,重新看回到门口,而后收了帕子,起身走去,扶着门框站着,看着远山的雨景。
天地间都是雨水砸地的声音,稀里哗啦,掀起巨大的潮雾,笼了川泽,遮了遍野。
夏昭衣眉宇凝重,一直眺望着,不知不觉,肚子上的衣衫已被打湿。
“阿梨,你仔细着凉啊!”老佟叫道。
“这雨要下很久。”夏昭衣开口说道。
“大概多久?”老佟好奇。
“十来日吧。”
“十来日?!”老佟傻了,“哪来那么多的雨水给它下呢。”
“自然是断断续续,”夏昭衣沉声道,“这些时日不会有放晴的时候了。”
老佟知道夏昭衣一直想要去京城,并且看的出她赶路很急,于是安慰道:“没事,不影响我们行路即可。”
“影响的,”夏昭衣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捏紧,说道,“洞江的水位要涨了,不仅影响了我们赶路,很有可能会引发洪涝。”
老佟一愣,也看向了远处。
那边正在喂马草的支长乐也愣住了,转头朝他们看来。
天光渐渐昏暗,远处的山山水水逐一消失,化作极淡的剪影。
夏昭衣收回目光,转身回来,说道:“休息吧,接下来的几日怕是不好赶路了。”
老佟点头,轻叹:“嗯。”
睡觉的地方分里外,夏昭衣睡在里边,地上铺着毯子,身上盖着小被子,以杂草为枕。
老佟和支长乐则轮流守在外边,同样也有毯子和被子铺在地上。
而这些褪色的毯子被子,却全都是夏昭衣从干净的尸体上面脱下来的外衣。
她用草药一起将这些衣服放在锅里煮了,再挂在青云后面用六月的太阳烤晒,最后将它们一针针缝起。
“被子”“毯子”上有非常淡的香草气息和阳光的气息,同样,还有老佟和支长乐身上的衣服,也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
乱世有乱世的活法,哪里还会计较些什么呢。
娇华 131 处理伤口
雨水越来越大,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意思。
佩封南城外三里处,数千只火把高高燃着,将晦暗的天地映出一片红来。
人群最前面立着一匹大马,马上的将军容貌年轻,二十来岁上下,恼怒又无力的看着前边巨大的泥坑。
因是泥坑,四边雨水拼了命的沿着万千沟壑汩汩下淌,半日不到便积作一个水潭,快要淹没这泥坑里的数千具尸体了。
而这些尸体,本该是被付诸一炬,烧个透彻的。
“将军,回去吧。”一边的近卫打着伞,开口说道。
赵秥眉目凝重,拉紧了手里的缰绳,没有理会。
“将军……”近卫又唤道。
天空这时一道惊雷乍响,将天幕生生辟开。
近卫被吓到,打着伞的手缩了下。
赵秥抬头望向前方山岚上黑黢黢的夜空,心中大骂,拉扯了下缰绳,回头高喝:“走!”
近卫总算是松了口气,同样打马而回。
但转身后,心中觉得很不安宁,忍不住回眸借着火光再看一眼那个泥坑。
恰逢又一道闪电,照亮了坑中那些尸首浮水的面貌,白亮紫电下狰狞畏怖,成片堆积,让纵使经历过沙场鏖战的近卫也不由头皮发麻。
紧随闪电的,是轰隆雷声。
近卫咬牙,心中不是滋味,说不出的无力和悲凉。
一听说赵秥回来,守将便领着几个士兵来找他。
赵秥面色难看,沉着脸在台阶上止步,回头看着他们:“何事?”
“刚收到的线报,林耀那只义军后日又要发动进攻,按照我们现在的兵力,这次真的难守了。城中粮草也快不够,军需用品补给快要用空。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有几家人已经疯了,今早将军带兵刚走,六个疯子便上街去放火,还砍杀了两名妇人,”守将沉声道,“将军,这样下去,我们……”
“后日不会进攻。”赵秥打断他,“今夜这暴雨,这几日路都不可能会通,还进攻什么。粮草军需我会想办法,人心你去安定,这些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守将垂首:“是末将不够沉稳。”
“明日清早天亮后你安排五百人去今日所挖的泥坑旁再挖一坑,”赵秥又道,“一定要尽快,最好天一亮就去。”
“在泥坑旁挖坑?”守将不解,“这是为何?”
“要你去做你就去。”赵秥冷冷的说道,转身迈上磊磊台阶,朝上边走去。
台阶上下无序的立着六块大石所砌的石墩,一共九处。
九处石墩上各立着石雕的小凉亭,凉亭中间置着火盆,用以照明。
赵秥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上边。
守将懊恼的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地方,浑身都提不起劲。
第二日一早,大雨稍歇。
天刚蒙蒙亮,五百多个士兵就出了城,朝昨天的泥坑走去。
一夜没有睡好的赵秥披了件外袍出来,遥遥看着他们动身,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待最后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他抬起头看向沉霭霭的天色。
昨夜心中狂躁愤怒,因为这场大雨让他们昨日一整天的付出变为虚有,但同时却也阻挡了林耀他们的进攻。
现在佩封城里的情况,可能连两波都守不住。
这局面,他已经快绝望了,但他又是最没有资格绝望的那个人。
………………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接连三日,天地成了汪洋,大量的树木被冲刷下来,让山路变得越发难行。
又越过了一座山,大中午的天空阴沉晦暗,隐隐有又要滂沱之势。
夏昭衣留了青云给老佟看着,她和支长乐去前边探路。半个时辰后回来,支长乐脸色难看,一抓着老佟的胳膊,就差点没有腿软跪跌在地。
老佟赶忙扶着他:“这是怎么了?”
支长乐张着唇瓣,说不出话,干脆摇头,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没事,”夏昭衣过来牵青云,道,“先走吧,前边找到了可以落脚的点,方才遇上了一个伤者,我们先将他安置在那边了。”
老佟点点头,不放心的看着支长乐,问道:“你还行吧?”
支长乐完全说不出话了,拿了自己的水壶猛灌了一口,仍然是摇头。
老佟又看向夏昭衣,想问问怎么了。
夏昭衣神情也不太好看,不过大抵还是平静的,牵着青云已经朝前头走去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人家小姑娘。”老佟骂了声,也跟了上去。
前边的落脚点是个破庙,被夏昭衣和支长乐救下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受伤严重,身上有许多爪痕和咬痕,是被猛兽攻击的。
跟以前那样,老佟和支长乐负责生火防漏,夏昭衣去架锅煮水。
待水沸了,夏昭衣出来喊道:“老佟,来帮我。”
“来咧!”老佟应道,从屋顶上下来。
夏昭衣指指屋内的温水:“洗手。”
老佟乖乖去洗了,用干净的帕子一抹:“阿梨,要做啥?”
“把他衣服撕了,”夏昭衣朝地上的男子看去,说道,“你切记小心些,他伤口化脓,衣裳给黏在肉上了,会很疼。”
“成,我会小心的!”老佟走了过去。
伤者发着高烧,夏昭衣在他的额头上盖了块湿冷的帕子。
待老佟将他衣服撕掉后,夏昭衣道:“老佟,你先回避。”
“为什么?”老佟下意识道。
“你看这个。”夏昭衣伸手指向伤者的胸口。
胸口的两道爪痕非常深,旁边皮肤都溃烂了,起了许多脓疱,如果再往右偏些,他这条命铁定保不住了。
“我等下要将这些都清理掉,你可能会不适。”夏昭衣说道,“我还要将他的伤口缝起来。”
“缝,缝起来?”老佟睁大眼睛,“用啥?针线?”
“对,”夏昭衣点头,“你先回避吧。”
语毕,已经垂下头着手开始处理伤口了。
老佟没离开,睁着眼睛愣愣的看着夏昭衣的手清理着伤者的伤口。
非常灵活,熟练,甚至觉得赏心悦目。
直到看到夏昭衣将人家数寸深的伤口撕开,从里面挑出脏秽杂草时,他眉头一皱,一阵鸡皮疙瘩疯狂涌起,头皮发麻的站起:“阿梨,我去干活了,有什么你再叫我吧……”
娇华 132 南北两端
破庙外边的庭院很大很空,中间那铜铸的大炉鼎积满了水,炉鼎外边刻着密密麻麻的图腾。
老佟和支长乐在屋顶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树木草枝,再压了许多石头。忙完之后,两人就坐在上边,看着这口炉鼎。
“你今天为啥给吓成了那样?”老佟问道。
支长乐本来忙的都快忘记那个了,闻言又皱起眉头。
“欸?问你话呢。”老佟伸手推他。
支长乐目光一直停在那大炉鼎上,很轻的道:“咱们以前都说人死了,是要去阴曹地府的,是吧?”
“啥?”
支长乐收回目光,看着老佟:“老佟,你说阴曹地府是啥样的?白三哥是不是已经到那了?”
“你有话说话,问我这么多干什么?”老佟不满的叫道,“问你呢,今天看到啥了啊?”
“就看到阴曹地府了呗。”
支长乐面如土色,捡起旁边的石头,朝那大炉鼎扔去。
但是他没扔中,那石头撞在了铜炉上,非常重的一声,带着沉沉的回音。
“成堆成堆的尸体,”支长乐艰难的说道,“他们的脑子……都被挖了。”
“什么!?”老佟瞪大了眼睛。
“就是……被挖了,眉骨往上直接被切了,有些切的干净利落,有些切的不整齐……”支长乐压低声音,“我当时吓坏了,阿梨也惊在那边了,我随口问了句是谁干的,阿梨就说,说……”
“说啥了?”老佟忙问。
支长乐手脚冰凉,道:“……可能是被蠢货拿去做药引。”
老佟面色瞬息变得惊悚:“我的天啊,这是谁干的!杀千刀啊!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支长乐摇头,已经说不出话了。
夏昭衣从门内出来,抬头道:“你们先下来吧。”
老佟苍白着脸点点头,手脚哆嗦的爬了下来,喑哑道:“阿梨,你是不是饿了?”
夏昭衣摇头,问道:“你们会做长矛吗?”
“长矛?”
“做这个干什么?”支长乐问道。
他还坐在上边,不是不肯下来,而是手脚还在不由自主的发软打颤。
夏昭衣转身走向院中炉鼎,就着巨鼎里的水洗掉手指上的鲜血和药草汁,说道:“山中有猛兽,我们不做好应对措施,有可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老佟一愣:“猛兽?”
“嗯,”夏昭衣回身看着他们,“我出去一趟,你们折几根粗壮的树枝削成长矛,若是不会就尽量往尖了的削,我回来稍微修一修,方便使动就可以。”
“你要去哪?”支长乐忙又问道,“屋里头那人怎么样了?”
“我包扎好了,他也醒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夏昭衣说道,“先辛苦你们了,记得削的尖一点,我最迟两个时辰回来。”
说完,抬脚往外边走去。
借着昏暗天光,可以看到她身后腰上别着一根类似长鞭的棍子,又或者,是一条类似棍子的长鞭?
总之缠绕成一捆,在她小小的后背上占据着太多空间。
在这之前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青云后边那两个专属于她的树筐里边,还真是什么都有。
“你快给我下来。”老佟抬起头对支长乐说道,转身进去大堂。
一眼就看到那伤者靠着供奉的香案,身下垫着夏昭衣所用的毯子,上身没穿衣服,眼睛半睁着,目光茫然病弱,看上去像是被痛傻了。
支长乐跟着进来,看到他身上包扎好的伤口,一愣:“阿梨怎么那么快。”
不仅都给包扎好了,甚至他身上其他地方的泥渍都给擦洗掉了,皮肤又黑又皱,一看便知是长年种地的穷人。
支长乐一说,老佟才觉察,呆呆的点了下头:“是好快,这才过去多久。”
想到之前夏昭衣的手法,老佟又道:“阿梨好像什么都会,有个话叫啥?”
“啥?”
老佟想起来了,说道:“无所不能。”
………………
风呼啦啦从林木深处吹来,混杂着各种奇怪的气味。
夏昭衣鼻下绑着卷了野花香草的布卷,一直缠到耳后,手里拄着一根粗壮的木枝,以破庙为圆心,沿着附近一里的范围走了一圈。
一个多时辰后回到初始点,她找了个略平坦的泥地,捡了根树枝在上边描画。
用简单线条大概勾勒了下地形,她略作判断,随手拔了地上的杂木,折成一小根一小根,插在了几处位置上。
她蹲着沉思,小小的眉头拧在一起。
这些猛兽平时就凶狠,遇上了活人哪里会放过,而现在,这些猛兽还吃过人。
她自然是不懂人肉的滋味,但师父有说,人肉鲜美,没有皮毛,吃肉的凶兽们本就以原始贪欲为念,一旦尝过,就会更疯狂的来扑食。
那时师父是教导她要如何在野外一个人生存,如何避开这些凶兽。
毕竟,她一个人被吃掉事小,影响到山脚下所有村落的安宁便是一件天大的事。
夏昭衣轻轻吐了口气,抬头朝深林幽隐处看去。
先前给那伤者包扎时,她无心又心算占了一卦。
四象具,二难全,背向而行,南北两个极端。
意指忽逢荒凉处,或天清地明,或山穷水尽。
而这关键所在,是绝对会有一个闯入者,此闯入者不祥。
应卦者如何应对这个闯入者,便是扭转整个局势的关键,不然非生即死。
这时,林间的风起的猛了,天色也越来越沉。
夏昭衣仰头看了眼云海卷滚的天空,起身将搁在一旁的木杖捡起,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不久,空中砸下大雨,将还未从雨涝中回缓一口气的大地,又重新肆虐了一番。
万物走避,纷纷寻找可藏身之处,天地除了雨声,和间或响起的雷声,再无其他。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个清癯修长的身影,却从远处大雨里缓步走来。
竹杖芒鞋,斗笠蓑衣,后背负笈,只是书篓里装的不是书,而是一堆被保护的极好的名贵药草。
他走的不紧不慢,并未因大雨有任何一丝惊慌。
走到一个平坦处时,他停下脚步,垂眸望向不远处的泥地上,那被大雨冲刷的极淡极淡的图纹,是一个地形。
娇华 133 命可以改
虽然被冲刷的厉害,但尚有一些痕迹留着,线条非常顺畅自然,在几处位置上,还竖插着几根被折断的小木枝。
倒很像是他一个老朋友的习惯。
来人收回目光,抬起头朝前路看去。
斗笠下面的脸微微扬起,是一张并不是很年轻的俊朗容貌。
眼眶有些凹,眼角几丝细纹,眼睑下有一些眼袋,除去这些外,皮肤倒是养的不错,很光滑,唇角的法令纹也不明显。
前边是一个三岔口,另一条路所通向的地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一个破庙。
倒是有一点想要去看看那破庙里此时会有什么人在,不过时间不够,他得赶路。
男人朝前走去,经过那边的“地形”时,特意绕开,没再多看一眼,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前路。
………………
雨水冲天而下,如挂悬瀑。
老佟和支长乐坐在门内放倒的香案上,一根一根削着长矛。
大堂里散着药香,伴随着沸腾煮开的草药,气味越来越浓。
夏昭衣将火堆的火略略压下,用文火慢煎,而后将另一个火堆上的菜汤盛了一碗,端去到伤者跟前。
老佟见状,说道:“阿梨,要不我来喂吧?”
“不用。”夏昭衣道,已经端到了伤者跟前,坐了下来。
火堆烤的暖,木柴在里边滋滋响。
伤者眼睛半阖着,听到走近来的动静,抬眸朝小女童看去。
昏暗光线里,女童的脸蛋非常小,头发盘在脑后,插着一根木头,额前的碎发有些乱。
“老伯,吃点东西吧。”夏昭衣说道。
“小女娃。”伤者的声音很哑,带着很浓的佩封口音。
“嗯。”夏昭衣应道,用勺子轻轻舀了口菜汤,递到他唇边。
伤者垂眸看着汤药,张开嘴巴喝下。
一勺喂进去,夏昭衣又喂了一勺。
伤者却忽然哭了,抬手抹了把眼泪。
夏昭衣微顿,垂下了手。
伤者越哭越难受,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特别的疼,可是又忍不住眼泪,从而使身子因为强忍而颤抖的越发厉害。
用了好久,他才恢复了一些平静,朝夏昭衣看去。
夏昭衣一直安静的等在旁边,等他缓过来后才舀了汤,重新递到他唇边。
伤者咽下后说道:“小女娃,我自己来吧。”
“不用,你力气快用光了,好好躺着吧,”夏昭衣说道,“还有,我叫阿梨,梨花的梨。”
伤者点点头,说道:“阿梨。”
夏昭衣又喂他,伤者哽咽着咽下。
十几勺后,小碗见底了。
夏昭衣起身道:“老伯,半个时辰后喝药,会有点苦。”
“我不怕苦的。”伤者应道。
夏昭衣笑了下,转身走了。
老佟收回目光,一声轻叹,转头看向外边急倒飞漱的大雨,手里面的刀片一下一下削在长矛上,说道:“这乱世,真是杀千刀啊。”
“谁活的都不容易。”支长乐看着手里的长矛,说道,“都是命。”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小女童清脆的声音:“命是可以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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