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他的两条小短腿交叉搁在一张长板凳上,正一脸无趣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一脸无趣,落在跪了一地的跑堂伙计们眼里,像是灭顶的灾难。
牧亭煜什么手段都有,顶着俊美无俦的脸,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干得却是惨无人道的事。
外面那些呼声传来,恰好可以掩去他们的惨叫,众伙计们拼命求饶,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侧门外头忽然进来一个人,速度利落地将门关上。
牧亭煜掀起眼皮看去,道:“是不是府上来客了?”
“是啊世子爷,宫里的人真来了。”
牧亭煜沉默了下,叹道:“是按照我的吩咐做的吧?”
“嗯,就来了两个禁卫,所以好对付,给抓起来了。”
“打了吗?”
“打了,打得亲娘都不认识!”
“唉。”牧亭煜叹息。
随从看了看柜台上面打呼得杨冠仙,低声道:“世子啊,我们真不跑路吗?现在收拾东西离开还来得及啊。”
牧亭煜道:“家里面的人,都藏起来了?”
“嗯,都散了,分头去您的那些别苑了。”
牧亭煜摇头唏嘘:“本世子这是心善,不想连累他们,本世子真是好人啊。”
“世子啊,咱真不跑吗,这要是被皇上捉到,那就是……”
他话没说完,牧亭煜自己在自己的脖子前比了一刀,还来个配音:“卡擦!”
“呃,世子……”
“别急,”牧亭煜道,“别忘了我现在跟谁混。”
“是阿梨姑娘。”亲随小声道。
“陆明峰都被她拿下了,那可是陆明峰啊。而且,我是亲眼目睹过她的种种手段的,你可知她有神勇,多厉害?”
“是很厉害,看世子爷您现在这模样我就清楚了。”
牧亭煜靠回椅背,忽地咧嘴一笑:“我考考你,你猜阿梨姑娘为何不在今日动手?”
“为何?”
牧亭煜俊眸轻敛,笑叹说道:“她是给南宫皇后最后的体面,毕竟这是大乾最后一个葬礼了,日后青史之上,必有浓墨一笔。”
说着,他看回跟前跪着的这些跑堂伙计,指了指三人:“就这三人,抓起来。”
被指到得三人睁大眼睛,连声喊冤枉。
牧亭煜不耐烦道:“冤枉就冤枉吧,一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人,带走。”
他小腿一抬,从椅子上起来,去找杨冠仙。
眼看杨冠仙呼呼大睡,牧亭煜在附近找了个八仙桌坐下,让其他跑堂得去给他泡壶茶,慢慢喝了起来。
娇华 1357 聂姓来客
舒月珍现在藏在哪,牧亭煜和杨冠仙都知道,但是不着急去找她。
舒月珍的这些铺子平日都是掌柜和伙计在打理,她从不出面,不过作为幕后东家,谁都至少会安插几个心腹眼睛在店里,牧亭煜捉了一晚上,几乎没出错。
杨冠仙一直在睡,趁他睡觉这会儿,牧亭煜一直在看手下送来得审讯稿,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直到己时,杨冠仙才睁开眼睛醒来。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杨冠仙蓦地大惊,从柜台上爬起。
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牧亭煜,杨冠仙松了口气:“世子,您还在呀。”
“杨先生醒了,”牧亭煜没回头,手里翻着刚送来没多久的醉仙楼三人的新口供,边随口道,“睡得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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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冠仙走去:“世子,你就一直坐着,一宿未睡?”
“忙呢。”牧亭煜道。
杨冠仙拉开长条凳在另一边坐下,看着满桌的审讯稿:“世子有什么发现?”
“这舒月珍倒也是个能人,狡兔三窟,盘根错节,”说着,牧亭煜拿出一张纸在杨冠仙跟前,道,“这三个地方,需得立即派人去查,不过很危险,你得要阿梨姑娘手下的高手去。”
杨冠仙拾起来,严肃道:“有何说法?”
“定是颜青临那些高手手下的藏身窝点,要么这三个都是,要么就在这三者中藏着。”
杨冠仙看着纸上的三个地名,想了想,道:“倒是,也不用让阿梨姑娘的人亲自动手。”
牧亭煜立即皱眉:“我的人你可别想,我就这么点人手了,万一伤着或死了,那可是缺一个少一个的。”
杨冠仙“啧”了声,道:“哎呀,世子,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你的人也就是我的人,我当然得保护好,还能让自己人吃亏?我的意思是,咱们让狗皇帝的人去,或者狗皇帝的狗儿子的人去。”
牧亭煜顿了下,道:“李豪?”
杨冠仙一乐:“这就叫借刀杀人!”
牧亭煜点点头,又拿出张纸来:“这些地名不在河京,也不在李乾。”
杨冠仙接来:“这些是……”
“颜青临在外的窝点,应该是可以用来顺藤摸瓜,不过,”牧亭煜一摊手,“这我就帮不上了,我想派人手也没辙,最后还是得阿梨姑娘的人出面。”
“收获是真多啊,”杨冠仙满意道,“世子真是厉害,等会儿带到舒月珍跟前,不定还可以诈一诈她。”
牧亭煜若有所思道:“我估摸着,我们可以再凶一点。”
“凶?”
“阿梨姑娘要我们至少要到多少银子?”
杨冠仙比手势:“二十万两。”
“依我看,这舒月珍财力雄厚,这二十万两还能再加点。”
杨冠仙嘿嘿,压低声音:“其实我打算要到二十五万两,咱第一次给阿梨姑娘办事,得表现表现嘛。”
牧亭煜也压低声音:“根据这些人的口供,这舒月珍资产雄厚,咱们完全可以再加到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啊,要不,三十五万呢?”
“算了,四十万两吧。”
“我觉得五十万两听着顺耳。”
“不过,她有这么多吗?”
“算了,不管多少了,直接掏空她,有多少是多少。”
“也行!”
……
钟声长鸣,不绝于城。
山呼海啸的恭送声散尽,漫天纸花仍在,被陡起的狂风乱舞,花絮般散尽满城。
杜太医的病房门窗大敞,用以通风,阵阵夏凉的风送来禅香,钟声,哀乐和飘荡入窗的纸钱。
夏昭衣侧头朝地上的纸钱看去一眼,收回视线,将银针扎入杜太医的腿上穴位。
杜太医手里捧着一本簿册,正在缓声念读,因那纸钱停顿了下。
不过只看了眼,他便收回视线,继续读下去。
簿册内容不多,是李据最近的病志,而李据近来身体越来越好,所以病志上文字寥寥。
读完后,杜太医轻叹:“陛下的神志逐日清朗,当年那圣贤君主,似乎又回来了。”
夏昭衣澹澹一笑,未接这话。
起手又落一针,又快又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杜太医次次都会为她的手法所惊艳,喟叹道:“都怪老朽学艺不精,若是能有阿梨姑娘这医术,老朽便能早日治好陛下,也就……”
“杜太医,”夏昭衣打断他,“无须去假如已经不可能了的事。”
杜太医点点头:“姑娘有理。”
家仆自外匆匆跑来:“老太爷,老太爷!”
他在门外停下,抬手拱道:“老太爷,有客来访,自称姓聂,名中带墨,多余的他不说了。”
夏昭衣手里的银针正要扎入穴道,闻言略停了下,下一瞬,保持着原有的力道扎入。
杜太医低吟家仆的话,忽地一愣,知道是谁了。
杜太医的面色变得尴尬,看向夏昭衣:“阿梨姑娘,我……”
夏昭衣道:“我稍后便走,杜太医不用为难。”
杜太医觉得尴尬的,却不是这个。
他眉头紧锁,小心观察着少女的反应,觉得以她的七窍玲珑,应该会猜出来者是谁。
但,怎么不闻不问呢……
“老太爷?”家仆在门口低低催促。
杜太医不自在地说道:“将,将他请进来,在尚悠厅稍候,务必以上等的茶点招待,老夫即刻过去。”
家仆应声,领命离开。
杜太医看向夏昭衣,说道:“阿梨姑娘,皇上那……可还有何其他吩咐,或者新的方子?”
“没有了。”夏昭衣说道。
杜太医张了张口,又觉得她不问其实也好,正可以省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多时,夏昭衣将银针尽收,起身去净手。
已了解她习惯的杜家家仆,会在她每次过来给杜太医治伤时准备两盆温水放置在屋内偏旁的高面卷云盆架上。
杜太医的管家领了几个家仆进来,扶杜太医坐上轮椅。
杜太医低声问那位贵客的情况,共来了几人,心情可好。
管家答,人不少,约有八个,心情尚可,都已到尚悠厅,茶水已奉。
管家才说完,杜太医忽的一惊,目光直直望着门外。
聂挥墨正迈上门前的矮长阶,身后跟着一名近卫。
娇华 1358 有嘴就行
聂挥墨喜欢穿黑衣,若非必要的乔装,他的常服也基本都是黑色。
眼下一身墨色夏衫,高大挺拔,宽肩长腿,一双童仁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落在杜太医的双腿上。
不过很快,聂挥墨就捕捉到杜太医的神情不对。
他的浓眉轻轻一挑,朝刚才杜太医的余光不自觉瞥去的西面看去。
漫不经心的一眼,却勐然让他一愣。
少女一袭云青色束腰薄衫,正在盆架前以干净巾帕拭手,肩背单薄端挺,其下纤腰翘臀,双腿比例修长。
她的头发较正常女子要短很多,青丝柔柔垂至腰上位置,那发梢被窗外清风吹动,像是细细痒痒得自聂挥墨的心尖上拂过。
夏昭衣手里的动作微顿,秀眉轻蹙起,有所感地回过头去。
四目相对,她一眼撞进聂挥墨的黑眸里,男人眉眼微敛,变得更深,眸中戏味亦更浓。
夏昭衣看了看他,平静地收回视线。
聂挥墨身后的向山大惊,看向聂挥墨:“将军,怎么是……”
夏昭衣将巾帕挂回盆架上的矮长横木,看向那边一脸愁容的杜太医:“杜太医,我先走了。”
杜太医结结巴巴:“阿梨姑娘慢走,便先不送了。”
聂挥墨忽地伸手,拦在从门内出来的少女跟前:“阿梨姑娘,好久不见。”
夏昭衣看着他:“让让。”
过分平澹的语气让聂挥墨心头浮起不喜,他没有情绪地笑了笑:“你我之间,不曾有过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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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
“不仅无仇,还欠着一恩呢。”
“好,”夏昭衣说道,“你说名字,我去杀。”
“还没想好,”聂挥墨唇角勾起弧度,“不过快想好了,也许半盏茶后就能想到。”
“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说着,夏昭衣试图绕开他。
聂挥墨再度伸臂:“你要去哪?不等我想出来?”
夏昭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清澈明眸映着院外风雷不惊的天光:“我去忙我的事。”
“你有何事?”
“正事。”
“什么正事?”
“关你屁事。”
聂挥墨低低一笑:“阿梨姑娘说粗话?”
“说粗话不需要门槛,有嘴就行,值得你惊讶?”
杜太医被人推来,赶忙说道:“阿梨姑娘,聂将军,原来二位认识啊。”
“认识,”聂挥墨笑着看着夏昭衣,“我是她的债主。”
“啊?”杜太医看向少女。
夏昭衣冷笑:“聂大将军不如弃戎从商,一次平等交易,到你这变成了欠债,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上了。”
杜太医一旁的管家上前:“阿梨姑娘,聂将军,不如去尚悠厅坐下来慢慢吵……咳!慢慢聊!”
“不了,”夏昭衣道,“我今日事多,先行告辞。”
聂挥墨微笑:“阿梨姑娘出尔反尔是吗?”
“你若想好要我杀谁,你留口信或书信给杜太医即可,我还会再回来的。”
说完,夏昭衣再度绕开挡在跟前的男人。
聂挥墨却忽然伸手去抓她手腕,指尖方一触到,少女如泥鳅般滑走,顷刻在他四步外,立在庭院里沉目望他,俏脸如霜。
因速度太快,她的裙摆还未止罢,青丝尽甩在左胸前,天光让她白皙的肌肤更显清透。
“别……!”杜太医惊得心脏差点没跳停。
好在少女停下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杜太医,告辞。”
她转身离开。
见她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聂挥墨浓眉紧皱,目光随着她步步离去,一股不知何时再能碰面的不甘忽然涌至心头,聂挥墨骤然冲去。
夏昭衣耳廓微动,在聂挥墨探手抓住她的肩膀前,她侧身避开,抬手反去抓他的手。
杜太医赶忙让人将自己抬下来,赶来劝架。
这么会功夫,庭院里的二人已过上数十招。
聂挥墨体型高大,矫健迅勐,攻势凶狠,但是在少女灵活的步伐和轻盈身姿下占不到半点便宜。
听闻动静赶来得人越来越多,杜太医一边让手下去赶这些人走,一边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架。
二人一刚一柔,一烈一韧,有着一等一的体力,更可怕得是,彼此还有非要拿下对方的战斗意志,俨然不死不休的模样。
尚悠厅的人赶来,遥遥看到这一幕,纷纷惊道:“将军?”
众人就要上前,聂挥墨喝道:“别插手!”
但还是说晚了,一男一女已抬手,两枚暗器刹那朝少女射去。
夏昭衣瞬息凌空陡转,退离聂挥墨数步,稳稳停下。
聂挥墨立时抬头朝她打量,不见她身上有任何伤势。
夏昭衣脆声道:“还给你们!”
她一扬手,那一男一女瞪大眼睛后退,抬手护住脸门。
什么动静都没有。
顿了顿,他们垂下胳膊,夏昭衣轻轻抬手,纤细的指尖一松,夹在她食指中指,和中指无名指里的两道暗器清脆落地,和地上的澄砖碰撞出铮鸣。
杜太医就趁这时过来:“阿梨姑娘,聂将军,二位都消消火,息息怒啊!”
两个都是不能出现在河京的面孔,总该低调点,怎么在别人家打成了这样。
“显然先惹事的人不是我,”夏昭衣冷冷道,“杜太医,交友广未必便是好事,与猪狗朋,不如无友。”
方才听到阿梨姑娘四字,才从尚悠厅赶来得人皆一惊,重新朝少女打量。
现在又听她口中说出“猪狗”二字,几人面色皆怒。
聂挥墨咧嘴一笑,皓齿洁白:“阿梨姑娘越发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了。”
“聂将军谬赞,可惜我火候不够,我倒是也想真的刻薄到聂将军,让将军你无地自容,恼羞成怒,而不是厚颜无耻,还笑得出来。”
聂挥墨脸上的笑容变深,多年暗战,杀人如麻,他的气质极不好亲近,分明是周正英俊的五官,阳光硬朗,却带着一股冷戾不耐,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笑着说出要人首级的话。
不过他现在的这抹笑,看不出半点被少女的话所激怒,反好整以暇,气定神闲,似乎在期待她接下去还能说什么。
夏昭衣什么也没说,她低头抚平衣上褶皱,厌恶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阿梨。”聂挥墨忽然出声叫道。
少女停下脚步,没回头。
聂挥墨看着她纤细清瘦的背影,眉目微敛:“今夜见一面?”
娇华 1359 她脾气大
少女站在那边,良久,她缓缓吐字:“我见你二大爷。”
说完,她抬脚走了。
杜太医目瞪口呆,看着少女离开,再看向聂挥墨。
所有人的目光也是如此,从少女的背影移到聂挥墨脸上。
聂挥墨浓眉轻拧,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在他面前的脾气一直不小,但今天这脾气,是不是也太大了。
夏昭衣离开杜府,出来没多久,紧绷的俏容浮现出难以忍耐的痛意。
她伸手按在后腰上,贴靠在角落,浑身痛出一阵阵冷汗。
方才,她差点没打过聂挥墨,一因她腰伤,二因聂挥墨的身手好像变好了。
这杀千刀的聂挥墨,她何止想骂他,她想撕碎他。
缓了很久,夏昭衣忍着剧痛起身,今日计划还要去毕府走一趟,如今情况,去不了了。
离杜府较近的,是御街双燕阙,夏昭衣痛得只能跛脚,吓坏了店里所有人。
她让他们不用担心,但需得回去金兴酒楼取药,说完就回房了。
趴在床上半日,腰痛稍好一些,她闲不住的脑子这才开始思考聂挥墨和杜太医的关系。
时隔多年再遇聂挥墨,是在从东往西的八江湖古照峡里,那会儿,他就是从李乾回来的。
待王丰年建立起天下各路势力和枭雄的信息库后,夏昭衣挨个看到聂挥墨,得知他每年都会去几趟李乾。
但奇怪得是,他这些年跟着田大姚南征北战,没见对李乾有什么动作。
是在酝酿一场大手笔?
从战略格局上来看,即便拿下至东边的李乾,中间还有一个大平呢。
或者是说,想要两面包抄大平?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聂挥墨今天在杜太医家后院的那一场架,不会是最后一场。
她容不得岭州的起义军,便也容不得他聂挥墨。
谁都不能踩着她掀翻了的李乾废墟去登高,皇帝天子那一套,该终结了。
·
长长的仪仗队停在城外十里的殡宫前,乡间村野的百姓夹道而跪。
长空苍穆,云海万状,乌泱泱跪下的人潮前,权贵们面容哀丧,逐一按礼制入宫。
徒步靠双脚从城里跑出来的手下在人群中寻找李豪,身份所限,无法进去,他不得不掉头往殡宫北面的后门跑去。
丧乐这时又起,古钟沉吟,两个诰命夫人忽然跪于宫前垂泪。
随后,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哭声带起来的悲愁在人群中传染散开。
西面丘陵上的郁葱树木被大风吹摆,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全程望着殡宫前的众相。
沉冽身旁站着一个个头中等的男子,约四十岁,他逐一看去,逐一报名。
顿了下,他压低声音:“不见宣武军的方西华和他兄长方西宏。”
程解世道:“是否是徐城一事,他们受了牵连?”
梁俊摇头:“应该不是,徐城那事,皇帝罚了阳平公主和徐城、明台县及熙州共十七个官员,对几大兵营却无半点惩罚。”
“军师说得是,”那个头中等的男子道,“并且,方西华和方西宏的夫人都携带子女来了,其中一个跪在那哭呢。”
梁俊看向沉冽:“将军,您如何看?会不会是阿梨姑娘那边……”
沉冽面上没有过多情绪,平静望着下边密密麻麻的人潮:“阿梨对宣武军深恶痛绝,她不会和这支兵马有过多牵连。方西华和方西宏没有出现,最大原因,是李据另做了安排。”
“会否是岭州之事?”
沉冽道:“岭州在李乾皇室们看来,是个穷山恶水之地,那边起兵,李据未必愿意立即去收回,他的国库银两一直不够。”
因为穷,所以李乾的新皇宫建到一半便停罢,所以今年才一直有苛税严策,所以之前的雷暴大雨朝廷无力赈灾,李据直接摆烂,由民生,由民死。
梁俊沉了口气,心情抑郁。
那下面跪着的人,至少一半都是他所见过的面孔。
对于李乾,梁俊一直怀有不一样的情愫。
他是东平学府的学子,成长于永安皇都的少年,见识过皇朝最后的盛世辉煌。自小所授得,是忠君爱国。自小所信得,是天子恩泽。
自他牙牙学语开始,所有的忠孝礼德仁与义,皆围绕皇权。所有的普世经文,皆服务于皇权。
现在,一片片的,全塌完了。
年幼时以见一面皇上为荣,皇上在心目中乃至高无上的天祇,而现在,所谓皇上不过是个颓颓老矣,无所作为的糟老头子。
眼下这殡宫内外,前后周围,这些他所眼熟的熟悉面孔,则像是一具又一具被牵线拉扯的偶人。
程解世道:“将军,如果不是岭州,那么李据另作安排,会是……什么?”
沉冽仍旧没有表情,黑眸里却有一丝寒光闪过。
梁俊的脸色也变白了。
宣武军的存在,一直是为恶的。
当年在京城最先举起屠刀的,并不是城外的宋致易兵马,而正是这大街小巷,一户一户搜查读书文人的宣武军。
青山书院,便就是他们踏破焚毁的。
那时若非工部尚书家的倔牛儿子宋倾堂,甚至连东平学府也将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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