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身后传来巨石松动的声音,掉落的碎石变得多了。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对面的山崖,跛着脚下了石桥,穿过平地,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没事。”小梧说道。
“那也不表示我们会没事呀。”一旁有个小女童害怕的说道。
“她比较轻吧,”又有女童道,“反正我觉得这个桥快要塌了……”
这时桥下尘沙忽如大雨,碎石疯狂下泄,稀里哗啦,动静很响。
几个女童抱着酒坛下意识后退,那些仆妇们也纷纷上前。
那似断未断的裂痕处终是彻底断开,巨大的桥身砸落下来,就要朝她们西山的崖壁拍来时,西边桥面难以承受巨力,也断开了。
一声巨响,厚重的大石桥砸下山涧,大地猛烈一颤,好几个女童蹲下发出低呼。
跑向后院催促的几个小厮差点没摔倒,稳住身形后纷纷加快速度跑去。
龙虎堂里面正在商量日后对策的卞八爷神情大变,喝道:“发生什么了,去看看!”
几个十人长同二当家们率先提刀奔出。
“真的断了。”
小梧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山渊,没有了石桥,两山之间空落落的,非常骇人。
“断了,断了。”旁边有女童按捺不住欣喜,低声叫道。
断了就不用过去了,也不用害怕被罚了。
“怎么回事?”凤姨终于出现,和梁氏一起大步走来,疾声道,“发生什么了?”
“断了,凤姨。”一个女童指向崖外,“石桥掉下去了!”
凤姨看向悬崖,非常不适应,可是断了就好,不用为难了。
这时对面跑来小厮,纷纷在崖边止步,惊恐的看着黑乎乎的山涧。
“断了!”凤姨扬声喝道,“桥掉下去了!”
山风很大,她尖锐的声音都被吹得有些缥缈。
几个小厮对望,一个道:“我去跟八爷说。”
“快去。”
小厮转身跑走,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抱着木箱,傻愣愣僵在那边了的女童。
“别回去了。”小厮随口对女童喊道,“没桥了!”
女童站的离崖边有些远,望着悬崖,没有理他。
小厮已经匆匆跑离了。
在小厮跑去龙虎堂方向想同卞八爷他们汇报的时候,楚凤院落霞苑那一片都已经被惊动了。
彩明扶着卞夫人匆匆赶来,路上遇到了卞元丰和卞元雪,另外那边的姨娘们也来了,卞雷扶着刘姨娘冲卞夫人叫道:“夫人好。”
“走吧,”卞夫人道,“一起去看看。”
越来越多的人来了,都被挡在了山渊前。
对面的食物香气袅袅飘散,饥肠辘辘了一天的人快要馋的发疯了。
娇华 023 似要着枝
两座山峰并不是完全不相连的,后山东北溪头的山水,便发源于前山。
在前山壁下,有一个瀑布,水流很湍急,瀑布另外一边有一道石栈一道泥梯,是第几代帮主修建的已经不得而知了。
石栈高而耸,妇孺们哪敢过去。
泥梯陡而峭,走起来也非常考验体力。
现在卞元丰和卞雷便带着几个十人长,举着火把走在去往后山的山路上。
比较不幸的是,这几天一直下雨,这山路着实不好走。
山上的火光已经看不到了,卞夫人收回目光,投向眼前的深渊里去。
“娘,这石桥当初是怎么修上去的?”卞元雪好奇的问道。
“我不知道,”卞夫人道,“所以才要你多读书。”
“书上还讲这些?”
“书上什么都讲。”旁边的刘姨娘回答。
“娘,书上还讲这些?”卞元雪再度问道。
卞夫人点头:“嗯。”
刘姨娘旁边的几个丫鬟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刘姨娘神情淡淡,没什么变化。
“那明天就把苏举人抓来修桥吧。”卞元雪又道。
“嗯,修桥的事肯定是要问他的。”卞夫人说道。
送酒的女童们将酒坛子放在石桥下来的空地上,被凤姨召回去干活了。
卞夫人那些人就在对面盯着,谁都不敢有所怠慢,可心境到底是不能平静下来的。
“那个阿梨还在对面?”凤姨皱眉道。
余妈点点头:“幸好她命大,没有掉下去。”
“现在这么忙,她跑去对面干什么,我不记得她是要送酒的吧。”
送酒的几个女童都是专门挑选的,手劲要大,速度要快。
前山近千人,只有那些当家的和十人长们能有资格喝酒,其他人想喝酒,还得看卞八爷心情来打赏。
但就算如此,光靠那些女童送酒,也得来回好几趟,阿梨那动作跟力气根本做不了,不如留下做别的。
余妈自责:“这件事情也怪我,我看怜平那不安分的想要对付阿梨,就给阿梨准备了一些糕点蜜饯,想让她悄悄给怜平送去。今天她跟着去后山埋陈棠,回来的时候走丢了,从山上摔了下来,整条腿给摔瘸了,我就让她去后院那边自己抹点伤药。大约千千跟她提了怜平的事,而她一时又无事可干,就拿了那些糕点蜜饯想去送给怜平吧。”
“后院这些丫头,要么一个赛一个精,要么一个比一个没脑子,这个阿梨就是没脑子的。”凤姨说道。
“今晚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过,”余妈轻叹,“桥是定然修不好的,她一个女娃又不能一个人翻过那座山头。前山全是豺狼虎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
“别想了,生死有命,这些不归我们管。”凤姨淡淡道,然后又皱眉,“不过那些糕点蜜饯可是准备留着给卞元雪和刘姨娘的,你这样让阿梨拿去送怜平,可不要被人发现。”
“嗯。”
“以后别自作主张了,现在局势又紧张了起来,蜜饯可没多少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盼着这些畜生多抢点,我们好宽裕些,还是盼着这些畜生什么都抢不到,世间太平些。”
凤姨冷笑:“不管抢多抢少,总之我们都会死在他们前头的。”
崖边人越来越多,夏昭衣趁乱走了,装傻充愣的把戏,她实在不爱。
这两天在山上摸地形的时候,她往前山头这边看过,但因为视线被遮挡,所以看的并不清楚。
现在她抱着小木盒,在各大院落间信步,发现这前山比她想的还要再大一些。
一个马贼帮,能经营出这种规模,不想夸厉害都不行,但同时还会越发憎恶,一砖一瓦,全是亡魂血泪。
走过一道月洞门,一阵幽幽清香飘来。
夏昭衣嗅了嗅,奇怪的朝那边看去。
庭院里芍药簇簇,清香随风,却又不是寻常的芍药花香,隐隐带有月桂的香气。
夏昭衣抬步走去,借着廊下灯火看清芍药的花色和形状,不由一愣,是月下芍。
这个品种极为稀有,据说是昭州乔家独门栽培的花种,不过昭州乔家,几十年前就毁了。
乔家在昭州南唐县,跟离岭也就三十里的路,当时昭州灾荒,有人举了反旗,乔家早早得知消息,本可以先一步通知城内百姓和官兵有所准备,他们却连夜携家带眷,举族逃走。
后来那些造反的灾民入了城,到处抢粮,见人就杀。
他们杀红了眼,城内血流成河,积尸如山。
朝廷派人镇压,大军包围南塘县,也不攻城,就在那边打算等他们弹尽粮绝后自己出城投降。
如此一困,竟有四月之久,城门最后被打开的时候,满城腥气冲天,虫蝇蔽日,活下来的人不足千个。
乔家被朝廷认作通敌叛乱,天荣卫追缉两年,捉获不过十一人,其他再寻无果。
直到又过去三年,黄昏薄暮时分,阔州一个江边小村里,渔妇们在大江旁筛网晒鱼,忽从上流漂来成片成片的棺木群。
村民们纷纷涌来,打捞起几口棺木,里面都是脱水已久的干尸。
前后共八十六口棺木,后来查明,是乔家人。
是谁投掷的棺木无从查起,至今依然是个谜团,而这件事口口相传下越发诡异,更被套上了许多神力色彩,譬如有人做法,譬如向天请命。
夏昭衣初初听闻这个传说时,只当是个奇异故事,毕竟跟在师父旁边,什么样离奇的传说没有听过。
倒是这花。
她看着眼前这些月下芍,伸手拉来一朵轻嗅,似乎比师父描述的还要更美,更香。
“烦就烦在那些仆妇和小贱蹄子们人手越来越少,再让她们翻山越岭给我们送东西,实在耽误时间。”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啊,所以我才偷偷要你跟我一起回来,现在二少爷自己提出要去探路,万一探的路可以走,明天我们得硬着头皮上了。”
“啊,我们自己去吗?我可一点都不想去那山上呀,听说后院死的人全扔在那边呢。”
怜平和小书说着,从月洞门那边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芍药前的女童,一手还拿在花上,似要折枝。
娇华 024 三道鞭响
“今晚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过,”余妈轻叹,“桥是定然修不好的,前山全是豺狼虎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
“别想了,生死有命,这些不归我们管。”凤姨淡淡道,然后又皱眉,“不过那些糕点蜜饯可是准备留着给卞元雪和刘姨娘的,你这样让阿梨拿去送怜平,可不要被人发现。”
“而且以后也别自作主张了,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别说蜜饯,大米也没多少了。”梁氏接着道。
“嗯,”余妈点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盼着这些畜生多抢点,我们好宽裕些,还是盼着这些畜生什么都抢不到,世间太平些。”
凤姨冷笑:“不管抢多抢少,总之我们都会死在他们前头的。”
钱千千抿着唇,就坐在不远处捣肉泥。
她特意选的近一些,也悄悄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担心阿梨,可却又像是不担心。
她手里捣肉泥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抬起头朝对面的山崖看去。
也不知道阿梨现在在哪里,余妈装在盒子里的蜜饯,可全被她们藏在后园的菜地里了……
所以,她应该不会去找怜平吧。
龙虎堂那边又来了好多人,聚在崖边的越来越多。
夏昭衣站在火光照不太到的角落里,因为个子小,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实在是装傻充愣的把戏不爱,所以没有出去的打算,倒是这些人物关系,已经在她的心里面略略谱了个小图。
现在,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刘姨娘的身上。
夏昭衣从小到大基本都在山上,虽然师父老说她出身很好,但实则她没多大感受。
衣服自己洗,饭菜自己解决,想喝水了,还得去半山腰把水缸挑满。
当然,因为师父那老家伙也得她伺候,所以这些都是双人份的。
关于自己的身份,夏昭衣唯一能有点内心波澜的就是佳节回去京城,京兆那些贵胄小姐们喜欢围着她转,各种奉承话出之不尽,难绝于口,将她夸得天上地下,仅此一人。
还有回到家里看到的那些姨娘们,不管是父亲的妾,还是庶叔的妾,每一个人见了她都唯唯诺诺,连多看一眼都怕。
后来渐渐长大,夏昭衣理清了个中缘由,因此,眼下这个刘姨娘的态度,在夏昭衣看来挺好玩的。
“小豆,小豆。”一个女音在她后面不远处轻轻叫道。
夏昭衣回过头去,咦,是她。
“小豆。”怜平还在叫唤。
叫了好一阵,一个小厮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去循着。
“这!”怜平招了招手。
小豆跑过去:“欸,怜平。”
“二少爷呢?”怜平打量着人群,低声问道。
“去山上了,卞雷也跟去了,除了鲁贪狼,其他几个二当家都跟去了。”
“山上?”怜平抬头朝那边的山路看去,“那个桥,修不好了呀?”
“是啊,全掉下去了。”
“那,金枝杜湘小书她们有没有跟去?”
小豆了然一笑:“怜平,你是怕脚遭罪吧?那你可跑不掉了,今天二少爷他们只是去探路的,万一探的路可以走,明天你们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我上不上不一定,”怜平嗤笑,“反正你是上定了。”
她抬头又看了眼那边的山路,说道:“你回去吧,我走了。”
她得想个办法,那山上她一点都不想去,路又远又不好走不说,还听说山上死的人全扔在了那边,想想都觉得寒。
她冷颤了下,回身走了。
夏昭衣朝那边的卞夫人和刘姨娘看去一眼,然后转身朝怜平走的方向跟去。
这两天在山上摸地形的时候,夏昭衣往前山头这边看过,但因为视线被遮挡,所以看的并不清楚。
现在一路跟在怜平后面,她才发现这前山比她想的还要再大一些。
一个马贼帮,能经营出这种规模,不想夸厉害都不行,但同时还会越发憎恶,毕竟一砖一瓦,全是亡魂血泪。
跟着怜平迈入一道月洞门,一阵幽幽清香飘来。
夏昭衣嗅了嗅,转眸朝那边看去。
大约是个五进院子,庭院里芍药簇簇,清香随风,却又不是寻常的芍药花香,隐隐带有月桂的香气。
夏昭衣好奇的走过去,借着廊下灯火看清芍药的花色和形状,不由一愣,是月下芍。
怜平皱了下眉,终于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了,回头看去,吓了一跳。
花丛前站着个女童,形容削瘦,衣衫褴褛,头发倒是理的干净,露出的侧容在月下尚算光洁。
她一手拿着一朵花,凑过去轻嗅,似要折枝。
“你是谁!”怜平惊叫道,眼睛瞪大的老大。
夏昭衣松开花朵,双手抱着怀里的小盒子,抬眸看着站在廊下的少女:“你就是那个要找我的怜平。”
咬字很清脆,语气有些成熟,声音却又带着小儿的奶气,听上去甜甜的。
怜平八岁来的山上,恰好卞夫人想给九岁的卞元丰挑个底子干净的丫鬟,就选上了面庞相对而言较为清秀的怜平。
现在怜平十四了,这六年在山上,她算得上是一点苦都没吃过。
而来来去去,死死活活的童奴们,哪个敢像今天这个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话的。
怜平眉头一皱,迈下台阶大步过去,错着牙叫道:“你今天是皮痒了来这给自己找罪受的吗!”
院子另一边,今天闹了肚子,刚从茅房回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的素香推开窗子,探出了头。
怜平大步走去,卷起袖子,卯足了劲准备直接打一巴掌过去。
空中一道鞭声响起,“啪”的一声,怜平的眼睛辣了下,针扎似的往后缩去。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一道鞭声响起,她惊呼出声,没能站稳,一屁股摔坐在地,抬手挡住脸。
素香伸手挡住嘴巴,看懵了。
怜平也懵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保护自己的举止。
她微微垂下手,试探性的抬起眼睛,朝前面看去。
“啪!”
又一声鞭响,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痛呼着缩成了一团。
娇华 025 懒得多说
发生了什么……
素香手里面的茶杯差点没摔下去。
怜平挨了三道,喘着气,半眯着眼睛看清了面前这个人。
还是那个女童,个子还不到自己的肩膀,一身破烂,脏兮兮的,唯独脸蛋收拾的干净,眼睛分外明亮。
她手里拿着一根……
这是什么?
怜平看着那绿幽幽缠成一捆的东西,鞭子不是鞭子,棍子也不是棍子,女童看上去力气不大,似乎也没怎么用力,可是为什么甩上来这么响这么疼。
“这罪,好受么。”夏昭衣说道。
怜平磨牙,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尤其是脸上。
第一鞭是直接冲着她的脸来的,她现在左眼一直在流眼泪,幸好没有瞎掉。
“你,你不想活了吗?”怜平避开夏昭衣的眼睛,看着地面恶狠狠的说道。
“啪!”
又一道鞭响乍起。
怜平往后缩去,哭叫道:“别打了!”
“啪!”
再一道。
“啪!”
又一道。
怜平尖叫着,怎么都躲不开,连连往后爬去,躲到了台阶下面,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惨哭着。
“知道疼了吧,”夏昭衣可怜的看着她,“我懒得同你这种恶女多说话,今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夏昭衣又转过头,朝那边窗户里的素香看去。
素香惊了跳,悄然咽了口口水。
明明只是个矮小的女童,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可怕。
她的眼神平平淡淡,既无恨意,也无漠然,轻描淡写就如院中清风一般。
到底为什么可怕。
夏昭衣收回目光,卷起手里面的藤鞭,放回木箱里,合上之后转身离开。
就,就这样走了?
打了十来鞭就离开了?
素香看向怜平,怀疑自己做了个梦。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忙打开房门奔出去扶怜平。
“怜平。”
“别碰我!”怜平哭道,她被打的皮开肉绽,疼的眼泪直掉。
“这,这个,”素香一脸懵逼,“到底发生了什么?”
怜平也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身上太疼了,疼的她只想大哭。
“对了,我去叫人,”素香爬起来,“你别怕,我这就去叫人!”
卞二郎的院子里出了这种事,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是,可是刚才那个真的是个小童奴吗?
素香朝外面跑去,边跑边喊人,同时又觉得真是匪夷所思。
素香的喊声很大,听闻是卞二郎的院子出了事,很多人都纷纷赶去。
夏昭衣是最先听到动静的,但她正现在不慌不忙的跃过几个院落,去往靠近山脚,黑灯瞎火的陡峭石坡。
远处人声嘈嘈,将这边衬的安静,她挑了个磐石爬上去坐着,盘着腿捧着怀里的小木箱,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脑子里面还是方才的那些月下芍,香气像是散不开,一直萦绕鼻下。
月下芍这个品种很是特殊,它非常稀有,据说是昭州乔家独门栽培的花种,不过昭州乔家,几十年前就毁了。
乔家在昭州南唐县,跟离岭也就三十里的路,当时昭州灾荒,有人举了反旗,乔家早早得知消息,本可以先一步通知城内百姓和官兵有所准备,他们却连夜携家带眷,举族逃走。
后来那些造反的灾民入了城,到处抢粮,见人就杀。
他们杀红了眼,城内血流成河,积尸如山。
朝廷派人镇压,大军包围南塘县,也不攻城,就在那边耗着,想等叛军弹尽粮绝后自己出城投降。
如此一困,竟有四月之久,城门最后被打开的时候,满城腥气冲天,虫蝇蔽日,活下来的人不足千个。
而乔家,他们被朝廷认作通敌叛乱,天荣卫追缉两年,捉获不过十一人,其他再寻无果。
直到又过去三年,黄昏薄暮时分,阔州一个江边小村里,渔妇们在大江旁筛网晒鱼,忽从上流漂来成片成片的棺木群。
村民们纷纷涌来,打捞起几口棺木,里面都是脱水已久的干尸。
前后共八十六口棺木,后来查明,是乔家人。
是谁投掷的棺木无从查起,至今依然是个谜团,而这件事口口相传下越发诡异,更被套上了许多神力色彩,譬如有人做法,譬如向天请命。
夏昭衣初初听闻这个传说时,只当是个奇异故事,毕竟跟在师父旁边,什么样离奇的传说没有听过。
倒是那花。
她回想那些月下芍,似乎比师父描述的还要更美,更香。
重宜野外的马贼帮,栽有昭州乔家的月下芍。
这层关系,还挺有趣。
天空黯淡无光,方才有的那些极淡星象也被浓浓的乌云给遮蔽了。
夏昭衣收回目光投向面前这些建筑,回忆刚才走过的路,同时手指在木盒上面轻轻描画着。
其实这些记不记也无妨的,到时候要离开的路线也不会是这边,可是她心里就是觉得堵得慌。
师父最爱挂嘴边的话,就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或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老头性格寡淡冷漠,不相干的人或事,压根不会多理一眼,再同情无辜弱者,也只消打发些钱财,然后同她说,苍生各自有命,点到即止则好。
可是夏昭衣除了这个师父,还有月月都差人来送书信的父亲兄长们。
父亲是世袭罔替的大乾定国公,其实也可以袖手天下,养个鸟,种个花就能潇洒过一生。可是父亲又崇尚大儒,老说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大哥夏昭德是个大忙人,早年就去军营里历练了,给夏昭衣的来信,半年才有一封。
而二哥夏昭学,他基本就是个话唠,经常夏昭衣上午收到他一封信,下午又来了一封,称想起还有些话未讲完,然而全是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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