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的春天

    怎么家里就娘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大哥大姑子小姑子都没在吗不是给他们来信了说今天回家吗

    “你爹捱不住，胃疼，前天去医院了，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你哥和你妹妹们都去医院了。”

    路奶奶提到路爷爷，眉眼耷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头儿最近总是胃疼，前几天疼的，哪也不能去，只能躺在家里。

    所以孩子们才说去医院看看，看到底啥毛病，没想到都三天了，还没回来。

    路奶奶叹口气，“不过，婆婆还在家呢，你们休息会等会儿去给孩子姥奶奶看看。”

    路一的姥奶奶，也就是路爷爷的娘，还在世。

    八十五岁的老人家了，身体还算硬朗，裹着小脚，能吃能动能走，她跟着大孙子住，在胡同的另一头。

    “行。”路爸爸答应下来，该去看看奶奶了，告诉她，她添重孙女了。

    路爸爸和路妈妈回自己的西屋休息了会儿，还没等去呢，姥奶奶自己来了。

    她拄着拐杖，头发已经花白了，牙齿也快掉光了，满脸皱纹，可是精神头还是很足。

    在街门口晒太阳听别人说她孙子和孙媳妇儿带着孩子回来了，她就拄着拐，一点一点的过来了。

    “哎呦，我的小小孙儿。”姥奶奶脸笑得跟朵花一样，满脸褶子看起来慈祥又和蔼。

    姥奶奶坚定不移的认为一定是个男孩子，伸手就去摸孩子的裆部，空空的。

    她的小小孙儿是个丫头片子啊！

    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有的，不过，还好，孙媳妇还是能生的，能生，以后就还有机会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姥奶奶颤巍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一层一层小心翼翼的剥开来，里边是一个光滑的木做的镯子，上面刻着一些简单的花纹，看起来朴实无华。

    “这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姥奶奶很注重礼节，她是从封建年代走过来的。

    这孩子，是路家的亲生骨血生下来的第一个嫡亲后生，不管怎么样是要重视起来的。

    路奶奶在一旁撇了撇嘴，整那些虚的干啥，给个红包不比啥都强

    她没准备啥见面礼，就准备了个红包。

    路妈妈收了起来，一个木头做的镯子，能有多精贵，就是老人家的心意，给路一收着吧，以后大了给她就行。

    姥奶奶看着路一的眉眼，这孩子长得真像和庭（路爷爷）的样子，模样跟和庭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她这儿子命苦，这孩子，命可不要像她爷爷啊！

    又过了两天，路爷爷回来了。

    连同路家的大儿子，大闺女和小闺女一块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噩耗，路爷爷的病，不是其他的病，是胃癌，还是晚期的。

    癌，这个字，一听就是要命的，更何况还是晚期的，治愈的希望，微乎其微。医生让路爷爷先住院治疗。

    路爷爷在医院输了几天液，看着孩子们忧心忡忡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在医院厕所抽了杆烟做了决定：治，家破人亡。

    不治，人亡家不破。

    带着孩子们和消息回到了家，能活一天是一天，别想其他的事情了。

    他能多做一天活，他就多做一天活。

    然后看到了路一，他的亲孙女。

    这可是老路家的后代啊，是生命的延续啊！

    路爷爷很喜欢路一，不管这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都是打从心眼里，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

    而且，这个孩子，长得好像小时候的他啊，估计这件事情，只有他娘和他知道了，娘啊，儿子不孝啊，还要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路爷爷抱着路一，流下了几滴干涩的泪水，不过被他悄悄擦去了，谁也没看到。

    只有还在襁褓中的路一，感觉到了脸上有湿湿的感觉，不过她也不懂，她只是不谙世事的个婴儿而已。




第五章 路家罚钱
    “好好的，怎么就得了癌症了”姥奶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她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小女儿也是很早就得了癌症去世了，也是胃癌。

    没想到到她大儿子这里，竟然还是这病，作孽啊这一家人！她气不顺，眼一黑，踉跄着就要晕过去。

    好在大孙子路平顺眼疾手快搀了一把，才没让这小脚老太太摔倒地上去。

    老人家骨头脆着呢，摔一下指不定有啥毛病了别他爹有病再外加一个老太太，那可热闹了。

    路平顺抹了一把眼睛，“医生说是晚期，治不了，俺爹说不开刀，开刀人的精神气就下去了。”

    其实说白了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字：穷！

    而且这病，根本就是砸钱进去也治不好的那种，扔多少钱进去都相当于打水漂一样，没个声响。

    医生说的好听要住院治疗，可是谁都知道这是治不好的，依他的意思，何必花那冤枉钱

    到头来，钱没了，人没了，还不是一场空，死的人是啥也不知道了，活着的人，那可有罪受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个，先商量了一下。

    三妹路平芸是个死脑筋，非说要让治，钱多钱少她能掏多少就掏多少，反正是不能让爸这么年纪轻轻就没了。

    呵呵，路平顺在心里冷笑一声，没钱的人总是有心的，她能掏多少啊

    她刚生了一个女儿，才一岁多点，奶粉钱每个月都得两三百块钱。

    家里还有个上重点高中的小姑子，花销一个月下来可不少。

    三个嫁出去的姑子，那都是别人家的，能帮衬她多少

    她那婆婆，更别提了，啥事都要路平芸帮忙，有钱出钱，没钱也要出力。

    指望她掏钱给路平芸，不可能。

    而且好歹她也是学过医的，这病，根本就不能治，不开刀的话，可能还好，能撑一段时间，开刀的话，钱花进去了不说，说不定人没的更快。

    四妹路平笙没说话，她家有钱，可是钱也不是她的，都是她老公吴志富开小卖铺挣得。

    她家是他们村里条件算上等的了，因为每天都是有收入的。

    如果非要治的话，可能她就得担这个大头了。

    她儿子吴青还小呢，花销因为比一般家庭要好，所以什么都要最好的来，花销也是真大。

    而且，吴志富不愿意把钱给她，家里的大头都是他把着，她手里只有几个小钱花。

    虽说两个人结婚没多久，日子过得是蜜里调油，再加上她生了个儿子，吴志富对她宠爱的很。

    可是路平笙是知道的，吴志富这个人，就能对自己家里人好，其余的，他是一并不想搭理的。

    包括她娘家，他最恨自己偷偷摸摸给娘家搭手了，也是自私的很。

    俩人因为这个她给娘家塞钱的事情，也吵过几次，虽说最后吴志富都服了软，可是路平笙知道，感情，可是越吵越淡。

    最主要是她爹这病，其实她姑姑就是得胃癌走的。

    那一家为了治她姑姑这病可是花光了家底，借的外债也不少，可是姑姑还是走了，开刀手术没多久就走了。

    本来是可以撑一段时间的人，结果因为治疗了，反而走的更快了，人没了，钱也没了，那一家人的日子，可还得过下去……

    这怎么能过得下去吗欠一屁股债。

    老大和老四心里想法差不多，但是也没敢直接表现出来。

    还好路爷爷直接输了几天液，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们，不治，这病没法治，他也不想开刀。

    其实谁想死啊可是路爷爷知道，他这病，治不治其实结果都一样，何必败光孩子们的钱，然后命也没了呢

    所以他们四人就从市里医院坐车回来了，仨人凑钱给路爷爷拿了点药，算是尽尽孝心。

    路平顺听说二弟和她媳妇儿也从娘家回来了，听说生了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路平顺告诉他奶奶消息后，安慰了一阵，路爷爷带着一家人往这里来了。

    姥奶奶一见到路爷爷，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我的儿啊！”

    抱着路爷爷就是一通大哭，她哭她苦命的儿！还没享子孙福，转眼也就要去了。

    路爷爷像安慰小孩子似的搂着他娘，拍着他娘的背，让他娘哭吧，他不孝，是真不孝呐！

    路平顺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天天的，哭几次啊，他都没泪了。

    路平芸眼睛红红的，她也是最近哭了好多次，没法，这都是命。

    路平笙搀着她姐的胳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爸爸知道这消息，想着也是要给他爸爸治病的，砸锅卖铁也是要治的，不能让他爸还没享福就这么走了。

    是老爷子自己劝了他一大堆，父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没有钱，能怎么办呢

    钱钱钱，钱就是命啊！

    路妈妈是知道的，她公公是个好公公。

    她嫁过来之后，干活的永远是她公公，永远闲不住，对她也好，是和颜悦色的，是真心的对她好。

    可是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好人不长命，路妈妈眼睛酸酸的，对上襁褓里路一的眼睛，她懵懂无知的看着这一切，她还不知道呢，她爷爷就要走了。

    这个曾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真心的，疼爱过她的人，就要走了。

    两个月后。

    计划生育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来到了路一家。

    “这是你家的孩子”斜睨着床上的婴儿，很小一只，户口本上显示已经一岁半了，一岁半的孩子有这么小吗

    路一刚出生的时候，就很小只，好在她自己很争气，吃饱了就睡觉，个子长得很快。

    但是怎么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岁半的样子。

    其实农村这个地方，啥都好，就是人心不正，嫌人穷，恨人富，还总有一窝半生不老的嚼舌根的老娘们，路一他们家，就是被人偷偷在背后举报了。

    凭啥他家生的明明是二胎，却不罚钱

    总有一些人，会偷偷的嫉妒你，嫉妒你过的比他稍微好一点，好一点都不行。

    总而言之，路一顶替户口本上领养的孩子的事情，是已经露馅了，然后直接罚了钱，两千八。

    路爸爸在铁厂里上班，一个月那个时候累死累活的才能挣五百块钱，刨去一家人的吃喝，顶多攒一百块钱。

    而且他也是结婚后才去那个厂子里上班，以前也是在家务农，没有打工，手里根本没有多少余钱。

    加上路爷爷生病，虽然没有手术，但是也是买了不少药来吃，路爷爷不吃药就难受，所以也是一直在花钱。

    而且先前去了一趟老婆的娘家生路一，花销也不少。

    两千八，呵呵，不好意思，他真没有，可是能怎么办呢这个孩子，总是要上户口的。

    不上户口，以后这个孩子，就是“黑户”，上学都不能上。

    东拼西凑的，路爸爸总算是凑够了罚款钱。

    姥奶奶给他凑了三百，他自己手里能拿出来五百，三个兄弟姐妹一人借给他两百，余下的钱，都是路爷爷给出的，他苦了一辈子，手里或多或少的，有个积蓄。

    只不过因为他这病，必须得吃药来止痛，那药不便宜，所以也花了不少了。

    手头这点，路爷爷想着，与其给自己浪费了，不如给了老二家，给孩子上个户口，总不能让孩子是个黑户。

    路奶奶和路爷爷闹了好大的脾气，自己每天痛的都要死要活的，手里有这点钱买药还不够，还要添给别人。

    在路奶奶眼里，娶了媳妇儿的儿子跟她不是一条心了，那就是别人了。

    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自己能挣钱的可以挣，现在没有的话可以借，现在没有钱买药，看还能怎么挨过去

    归根结底，老二家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偏偏在查计划生育的时候出生了，偏偏在领养过一个孩子之后出生了，偏偏在她爷爷病的要死的时候出生了，偏偏还被查出来了要罚钱……

    路奶奶看着不谙世事的婴儿，看着那不顺眼的老二媳妇儿，看着窝囊的没有一分钱的还要来花他老子看病钱的老二，心里真觉得这一家子没有一个看顺眼的。



第六章 背负命运
    路奶奶一共生了四个孩子。

    老大路平顺，是和前夫生的。

    后头她丈夫死了就被她带到了这家，原名是薛春仁，后头改名叫路平顺，是路奶奶的第一个孩子。

    眉眼长得和她前一个丈夫一模一样，小鼻子小眼，大耳，胖乎乎的，不见得多好看，但是个子高，人有本事。

    爱琢磨挣钱，怎么省劲儿怎么来的那种挣钱。

    眼光高，看事情很准，早早年轻的时候就在大队混，跟着村里的村干部，还承包了村里出水的山泉，谁想吃水都得给他掏钱才能吃水。

    早些年娶了个媳妇儿，他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又打又骂的，那媳妇儿直接跑了。

    底下留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子，叫路昌安。

    后头他就自己一个人过了，也没有再娶媳妇，孩子小时候给路爷爷路奶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