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的春天

    他能挣钱，又能说会道，爱吃爱喝，过的相当潇洒。

    路奶奶很疼这个老大，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另一个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媳妇儿，看着形影单只的，一个人带孩子瞧着可怜。

    虽说这孩子他没带过几天就让她带了，可总归是一个人，瞧着孤零零的。

    而且，老大会来事，总是对她嘘寒问暖的，嘴甜，人会来事儿的人走哪都是讨人喜欢的。

    第二个孩子就是路平利了，他的样子随路奶奶，大眼睛双眼皮，眉眼清俊，小脸长下巴，有点男生女相，从小就是不爱说话，沉默寡言。

    那个时候长得好看也没什么用，那个年代又不靠脸吃饭。

    而且身为一个男孩子，随着年龄越长越大，不爱说话又没什么本事，整个人只会看着越来越平凡，甚至是有点窝囊了。

    路奶奶很讨厌这种性格的孩子，问他一句话半天都憋不出个屁来。

    特别是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时候，看看老大，再看看老二，有了对比，就更不喜了。

    窝窝囊囊长到三十岁才终于娶了媳妇儿，娶进来的媳妇儿偏生是个厉害角色。

    和路奶奶是不对头，啥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路奶奶本来就不喜欢老二这个孩子，再加上个厉害媳妇儿，那更不喜了。

    老三是个闺女，眉眼也是遗传了路奶奶，皮肤白净，双眼皮大眼睛，眉毛浓黑，和老二是有些相似的，长在一个女孩儿身上，可以说是相当好了。

    老三取名叫路平芸，性格脾气方面没得说，随了路爷爷，特别和气温柔，也特别听路奶奶的话。

    年轻的时候路奶奶就说不要远嫁，给路平芸找了个村里的。

    路平芸相亲之后也就和这个人好上了，路奶奶很满意，闺女嫁近点好，以后有啥事还能指望上来，而且老三脾气是真好，是个好孩子，能靠得住。

    老幺是个闺女，是路奶奶最喜欢的孩子。

    为啥

    老幺长的，是四兄妹中最好的一个了，集合了路奶奶和路爷爷的会道，小嘴一张，叭叭的能逗路奶奶开心。

    加上是最小的孩子，路奶奶从小就宠着长大的，可以说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闺女。

    长大之后的路平笙也没有让人失望，自己谈的恋爱。

    也不远就是邻村的，是个有钱人家，是那男孩子拼命追的路平笙，追的过程算是那个年代有点潮流且浪漫的，送礼物送鲜花啥的。

    那个时候别人可能连饭都吃不饱，这个男孩子却还能为了追女孩送一些有的没的，可见家庭条件。

    那男孩子长得也很好，高大帅气，和路平笙两人站一块，别人都说好看般配，简直是金童玉女般的存在。

    路平笙出嫁的排场也很大，那户人家有钱，席面就摆了八十几桌，给路家赚足了面子。

    路平笙还拍有婚纱照，还有录像，也是汽车接送的，算是相当排场了，路奶奶觉得女儿嫁得好，自己面上也风光。

    婚后路平笙头胎生下来就是个小子，路奶奶更别提多欢喜了。

    那年代，第一胎就是小子，婆家人会觉得这媳妇儿真有本事，更加重视你。

    然后再看看老二家，因为结婚晚，所以生孩子可能有点困难。

    又是上医院又是领养的，钱也没少花，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是个女孩子就算了，还偏偏赶上了“好时候”，罚这么多钱，这可是要了他老子的命了。

    这孩子一出生，他爷爷的病就没法治了，现在倒好，还罚这么多钱，简直是“雪上加霜”。

    路奶奶本来就不喜欢老二一家，现在连带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女，也喜欢不起来。

    扫把星！路奶奶想着，这就是个“灾星”转世呢。

    另一头的路妈妈也是满心郁闷。

    她兜兜转转是为了啥

    不就是为了能生个自己的孩子吗

    为啥到头来，还是被罚了这么多钱

    二姐家的孩子千里迢迢都给还回去了啊，就是为了能顶替上户口本那个名字。

    她心里也清楚，经过这次事件，二姐家，肯定对她有不小的意见。

    呦，没孩子要我们家的孩子，有孩子就给我们送过来了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可真邪性了，还是被罚钱了，本来就没钱的一家人，现在还得从裤腰带子里掏出这么多白花花的钱来。

    虽说大部分都是公公给掏的，可是就是因为这个，路妈妈心里更愧疚。

    公公那个病，说实话是真没几天活头了。

    可是有钱的话，就能止住那个痛，至少能活几天是几天，不那么痛苦。

    可是现在呢钱也没了，这孩子，因为不是个男孩，也没有人多喜欢，路妈妈心里知道，路爸爸就是盼来盼去都想要个男孩儿的。

    公公看起来倒是挺喜欢的，可是公公那么和气的人，对谁，不都是喜欢的吗

    路妈妈觉得挺邪性的，为了生这个孩子，还专门跑到千里之外的娘家跑去生，口风一直挺紧的也没告诉别人，就这还是被查出来了，现在弄得这个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庭，更是乌烟瘴气的。

    郁闷！

    路妈妈看着躺在床上，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婴儿，心里头有股无名邪火想要发泄出来。

    这孩子，真是来得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她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心心念念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的事了。

    襁褓中的婴儿眉头蹙了蹙，似乎是感觉到了不舒服，哭了起来，小脸儿憋的通红。

    路妈妈知道这是可能是拉了或者是饿了，可是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这个孩子不顺眼。

    “路平利，你过来，看你家闺女是不是尿了”路妈妈大声喊了起来，正在院子里抽烟的路爸爸走了进来：“哭哭哭，一天天，就知道哭……”




第七章 路一挨打
    八年后。

    四月份的季节，天气回暖，路家小院里开始散发出勃勃生机。

    院子里的泥土地里长出丁点野草，也没人管就让它长着，于是它默默点缀着这个古朴的小院。

    路奶奶的堂屋早早就关了门，她睡得早。

    基本上路一下午放学没多大会儿就会关门睡觉，眼不见心静，她听不得路妈妈教训孩子的声音。

    路妈妈脾气不好，发火总冲着孩子发，一丁点芝麻大小的事也总是能让她生气。

    西屋里。

    “一一，过来，先把这几个碗洗了再做作业。”

    路妈妈挺着个大肚子躺在西屋的床上，她又怀上了。

    国家政策后来允许农村户口要二胎了，路爸爸怎么着也是想要个男孩来传宗接代的。

    奈何路妈妈摘环之后肚子一直没动静，现在是好不容易盼来了肚子里的孩子，路爸爸对路妈妈肚子里的二胎期望很大。

    路妈妈吃饱喝足之后，看路一准备掏出作业写作业，没由来的一阵心烦。

    吃完饭就是不知道洗碗，说多少遍都不能顺手洗了，懒闺女！

    以前她在家的时候，洗一大家人的衣服，做一大家人的饭，洗多少碗，现在的孩子，洗几个碗就不能顺手洗了！

    教她多少遍了！

    “好的，知道了，妈妈。”八岁的路一乖巧的放下了手中的作业本，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有点多，她怕写不完所以才想先写作业的。

    “我出去溜达会儿，洗完赶紧写作业，别看电视。”

    路妈妈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拿上一件外套，准备去广场溜达会，傍晚的广场有点冷，可不能被风吹着了。

    吃完饭了走走，不积食。

    稍微运动运动，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路妈妈现在怀的是二胎，比怀路一的时候有了经验。

    “嗯嗯。”路一点着头，屁颠屁颠的把桌子上的碗筷收了起来，然后端到了火炉边上的空台上。

    拿个小盆接了点水放炉子上，把碗筷放进去，倒上两滴洗洁精，熟练地拿起丝瓜瓤刷了起来。

    刷完一遍之后，把小盆里的水倒在院子里的脏水桶里，又接了水洗第二遍。

    洗完之后把碗和盘子控一下，放在碗橱里。

    再用剩下的水湿一下抹布，擦一下桌子和火炉边上的空台，最后再洗一遍抹布把脏水倒掉，碗就算是洗好了。

    洗完碗之后，路一擦了擦湿漉漉的小手，这才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她个子矮小，坐在椅子上根本够不到桌子，只能站着写作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一走到门口拽了一下灯绳，灯泡亮了起来。

    昏黄的灯泡显出柔和的光来，路一在灯光底下奋笔疾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认真。

    很快，门口有了动静。

    是路妈妈回来的声音，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紧接着是人跨过门槛的脚步声。

    路妈妈怀孕后，身子重，脚步声总是很重，路一在西屋的时候，会听脚步声来判断是谁进了家门。

    奶奶的脚步声总是带着拖沓拖沓的声音，姥奶奶煮着拐杖，会有嘟嘟的声音，妈妈的脚步声，以前是轻巧的，现在是沉重的，只有爸爸，她听不出来。

    路爸爸现在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打工挣钱，除了秋收和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基本上没怎么回过家门。

    所以路一也不怎么熟悉，对于她来说，父亲就像是每次回来带来的一点糖果和零食一样，让人欣喜但是并不留恋。

    “妈，你回来啦！”路一喊了一声，继续低头写作业。

    路妈妈走进西屋，她在广场溜达了会儿，看了会儿别人跳舞，也就开始往回走了，只不过她怀了孕，走的慢而已。

    听到路一的喊声，路妈妈到了西屋才应了一声。

    感觉走了走，有点饿了，于是走到火炉边上，准备找点吃的垫巴一下肚子，现在怀孕呢，不是她饿，是肚子里的孩子要吃。

    掀开锅盖，路妈妈就怒了。

    这锅！怎么还没洗！

    “咣当”一声，是路妈妈把锅盖摔到地上的声音，“你这闺女咋这么埋汰呢让你洗碗就光洗碗，这锅就不知道洗！碗跟锅都要洗，教了你几遍了，就是不知道！”

    路一听到路妈妈的怒吼，心里就知道糟了，她又忘记洗锅了！

    她今天因为惦记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忘了洗锅这件事，尽管她洗了好多次的碗，可她就是忘性大，老是忘记洗锅这件事，每次都被妈妈骂。

    骂不是最可怕的，关键是路妈妈脾气暴，有时候会直接上手打路一两下子，也不是很疼，可是路一就是很害怕她妈发火，她妈要是打她的话，她就会想哭。

    路一停下笔，走到路妈妈跟前，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战战兢兢的把锅盖捡起来，然后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倒在地上的锅子里，拿起丝瓜瓤，蹲了下去，一声不响刷了起来。

    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再挨骂。

    路妈妈挺着大肚子，看着这闺女的动作，憋了一肚子气，洗个东西跟摸蛆一样，就不能放开了洗吗洗啥都洗不干净！

    想当年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洗全家人的衣服，做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碗，哪一样不是干的利利索索的

    怎么就生出来干活这么不利索的丫头！

    越看越生气，看着这孩子蹲在地上，背对着她用手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路妈妈一脚就踹了上去。

    路一小时候就生的小，现在八岁了个子跟同龄人比起来也像是六岁多的样子。

    现在被她妈这么一踹，身子轻，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锅也翻了，水也扣了，路一一屁股摔在地上，感觉屁股上传来痛感。

    路妈妈这一脚，下脚挺重的。

    “呜呜……”路一哽咽着哭了起来，她不敢大声哭，大声哭被奶奶听到了又要说妈妈，妈妈只会更生气，下手只会更重。

    “你还有脸哭，干什么什么不行，光吃饭不长个，还有脸哭，叫你洗个碗锅子就不知道洗，一个小闺女家家的，邋遢的不行，长大了看谁敢要你……”

    摔倒在地上的路一哽咽着，听着妈妈的责骂，一阵委屈。

    她好羡慕路星星啊，路星星是她的同班同学，是她的同桌，也是个女生，她的妈妈为什么不要路星星洗碗

    也不要路星星扫地

    她的妈妈为什么那么温柔

    从来不会骂路星星，更别提打路星星了

    路一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很快地上湿润了一小片。

    路妈妈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再看看路一，就知道哭，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又伸出脚踹了一下：“哭哭哭，还哭，还有脸哭，再哭晚上到你奶奶屋里睡。”

    路一渐渐止住了抽泣声，再怎么样，她也不想到奶奶屋里睡，奶奶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虽然妈妈凶点，可是怎么样还是妈妈比奶奶好。

    小孩子就是这样，再怎么样还是感觉妈妈好。

    路妈妈见方法凑效，走到了床边坐下来，打开了家里的电视机。

    电视机只能搜到一个台，内蒙古卫视，路妈妈每天晚上都要看这个台的电视剧。“起来把锅子收拾好，热点水等会洗手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