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的春天

    杨安妮和杨安清看到倒在地上的杨志，两人瞪大了双眼，只有这个时候，能看出来这俩是姐弟，脸上惊讶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们爹倒了

    刚才还恶狠狠的恨不得要杀人的爹，就这么倒在地上了

    杨安清扯扯杨安妮的衣角：“姐姐，爸爸……爸爸，还要打妈妈吗”说出的话都是一抽一抽的，可见惊吓与难过程度不轻。

    杨安妮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个家里疯掉的，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这个家……

    “小姨，小姨……”宋仙觉得耳边的声音很远，又觉得耳边的声音很近。

    她动了几下眼皮，眼睛终于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就是路一带着担心的脸。

    “小姨，我替你报仇了。”路一的小脸带着坚定。

    宋仙扭头，看到了那个匍匐着的身影，一动不动。

    这就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着要为他生儿育女，撑起一个家的男人，刚才，却是恨不得杀了她……

    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以前和杨志吵架，吵的最狠的就是摔锅打碗，没想到今天这次，他竟然对她动了手，还是死手。

    她想到杨志刚才的狠样，心里没有丝毫发怵，虽然她看着软和，脾气性格温顺，跟水一样，但是，当水冻结成冰，那也会变成尖利的武器。

    心冷了，思想就硬了，人，也就变狠了。

    宋仙爬起来，头还一晃一晃的有些眩晕感，她微眯了一会儿，拿袖子擦干眼泪，再次睁眼，她温和的脸孔，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是杨安妮梦中那个人的样子。

    “一一，下午，小姨送你到汽车站。”

    宋仙站起来，路一赶紧扶住她，怕她摔倒。

    但是宋仙站的稳稳的，目光看过两个在院子里哭泣的孩子。

    如果，她是说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该多好……

    这个念头，蓦地冒出来，如跗骨之蛆，怎么赶也赶不掉……




第四十七章 离开宝陵
    宋仙走到院子里，看着两个哭个不停的孩子，问：“你们跟谁”

    她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早没了当初的温柔，寡淡的口气，预示着这个女人的心如死灰。

    杨安清扑到宋仙身上，哭声震天，抱住宋仙的腰：“妈妈别走……”

    他虽然小，但是心里好像也知道，妈妈这是要走了，因为爸爸打了妈妈，妈妈要走了……

    不，他不要妈妈走！

    杨安妮眼睛红红的，尖利的声音从她嗓子里喊出：“我谁都不要，你们都走！都走！”

    为什么非要分开呢原先她是恨不得父母分开，痛恨母亲的懦弱，父亲的蛮横。

    可是当一切真的发生，摆在她面前，她真的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

    她心里，是不愿爸爸妈妈分开的，极其不愿。

    她想，如果自己谁都不选，那妈妈，一定会舍不得她，一定会留下来的。

    可是没有。

    宋仙就领着路一和杨安清走了。

    去屋里收拾完简单的行李，干脆利落的走了。

    出了客厅门，院子里杨安妮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路一想去拉她，被她打开了手，她到现在还维持着所谓的洁癖，绝不允许土包子碰到她身上。

    她抬起脸，眼眸里盛满凶狠，死盯着路一的脸。

    都怪她！都是这个土包子，天天来她家蹭饭，爸爸不愿意了，才动手打了妈妈，妈妈才要走的！

    她现在心里必须得恨点儿什么，才能让她觉得好过些，才能逃避妈妈真的要离开的事实。

    路一被她盯得发毛。

    还没明白她眼神中的含义，就被宋仙拉走了。

    13路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开。

    到终点站站牌，停了下来。

    前门后门一开，人群一窝蜂的都往门口挤了下去。

    因为是终点站，司机师傅也终于可以稍微歇个脚，可以停靠十分钟。

    司机师傅看站牌没人在等车，于是打开窗户，从怀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掏出一根，点上，悠哉悠哉的开始吞云吐雾。

    五分钟不到，一整根烟只剩下了烟屁股，司机师傅猛嘬两口，然后把烟屁股往车窗外一扔，呦呵，这日子，快活似神仙呐！

    司机师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小憩时光。

    十分钟到了，司机师傅坐直身子，准备发动车子，车门缓缓关上……

    “师傅，等一下！”

    有个小姑娘拍着车门，脸上汗津津的，短短的头发丝贴在脑门上，喘着粗气，明显是急跑过来的。

    别说，看模样是个挺俊的小姑娘，长眉大眼高鼻，巴掌小脸肉嘟嘟。

    就是那身打扮，松松散散的衣服，身后背个，手里拎着个装衣服的袋子，加上那发型，怎么着都有点儿不伦不类。

    司机师傅把门再次打开，小姑娘蹦上车：“师傅，等一下，我小姨还在后边。”

    “好嘞。”司机师傅并不着急，他这车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等一会儿也不耽误事儿。

    不到半分钟，一个脸上捂着毛线围巾，围的严严实实的女人拎着一个行李箱，身后跟着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子上了车。

    大夏天的，给脸上捂个冬天的围巾

    司机师傅纳闷，这么热的天，捂个围巾不怕捂出来痱子吗

    不由得多看了那女人两眼：女人捂着围巾，全头全脸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眸，似是含着明汪汪的一捧水，只看那眼，就知道这女人模样差不到哪去。

    那女人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入了投币箱，领着俩孩子坐到了最后排的座位上。

    不声不响的没一声言语，司机师傅觉得挺纳闷的，觉得这女人挺怪。

    哪有人大夏天的捂个冬天用的围巾怕不是神经有问题

    可是那明亮的眼睛，倒不像是个精神有问题的……

    一路上上车的人，下车的人都是匆匆而过，人们生活节奏也是在日益加快，谁顾得上谁

    捂着围巾的奇怪女人顶多是被人多看两眼，也没人敢上来指着你鼻子问你是不是有病。

    奇怪女人领着俩孩子在终点站汽车站下了车。

    司机师傅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总是想到那奇怪女人如水的眸子……那眼窝里，似是盛着一汪春水，让人心痒痒的……

    “呸，刘明，你是没见过女人吗”叫刘明的司机师傅啐了一口唾沫，摇摇头，将脑海里的思绪散去，他还是好好开他的车罢。

    再好看的眼睛跟他有啥关系他连个婆娘都没得，瞎想啥呢一天天的……

    这个围着围巾的奇怪女人，正是宋仙，两个孩子，正是路一和表弟杨安清。

    此刻她们已经到了宝陵市汽车站，围着围巾的宋仙，被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打量着，但她丝毫不在意。

    她拉下围巾，点点淤青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一一，你知道坐什么车回去吗”她用手摸着这个孩子的头，声音温柔。

    路一点头，她明白，小姨是要走了。

    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

    “那好，你进车站里等车，我直接在这里坐车。”宋仙收回手，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路一，“以后有时间了，小姨去你家看你。”

    路一知道这是谎言，以后，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接过钱，这是宋仙给她的路费，她身上没有一分钱。

    路一点点头，摸摸安清的脸：“安清，以后再来姐姐家里玩。”

    杨安清泪汪汪的，憋着眼泪，重重点点头。

    他不知道妈妈要带他去哪里，但他想，无论妈妈去哪里，他都要跟着妈妈。

    路一背着书包提着来时的行李进站，头也没回，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她不太懂离别的意义，但她相信，她和小姨，以后还会再见。

    小姨往哪里走，她都支持，因为小姨现在过得并不好，她不留恋，并且热烈的希望，小姨能奔向新生活。

    宋仙领着杨安清在站牌下等车，没过多久，一辆路车过来。

    5路车，通往宝陵市火车站。

    宋仙拉着杨安清上了车，目光清明，对这个城市，她已没有一丝留恋。

    她要走的远远的，她要为自己而活。

    然而，后来还发生了一件大家不知道的事。

    昏迷中的杨志不知道，坐在车上的宋仙和杨安清不知道，进站坐上车的路一也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巧遇同学
    没过多久，又一辆13路车过来了。

    13路车上下来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个子高挑，头发柔顺，披散在肩膀上，戴个白色的发卡，小腿纤细，面容姣好，游走在宝陵市车站。

    这小姑娘在车站转了一圈又一圈，谁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东西，最后这小姑娘，又上了13路车。

    司机师傅刘明看着这小姑娘的眼睛，觉得有点熟悉，那如水般的眸子，在他脑海里晃呀晃……

    这孩子的眼睛，和那个围着围巾的奇怪女人，是一模一样的！

    终点站。

    车门打开。

    别人都一窝蜂涌下去，只有那穿蓝色裙子的小姑娘，眼神呆呆的有些空洞，等别人都走了，才从座位上起来，环视了四周一圈，才准备从后门下去。

    刘明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般，叫住了那个小姑娘：“小孩儿，你在找人吗”

    杨安妮回头，眸子里盛了一窝水，空洞的眸子里猛然迸发出光亮，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叔叔，你见过我妈妈和弟弟吗我妈妈围着围巾，我弟弟背着书包……”

    “爸爸，爸爸，今天我要吃你做的糖醋里脊。”汪雨涵撒着娇，亲昵的摇着她爸爸的胳膊。

    汪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绣十字绣，闻言抬起头：“晚饭还要吃肉，不怕长胖啦。”

    汪雨涵鼓鼓腮帮子，一脸不服气：“我运动量大，每天都要跳舞，不长肉。”

    “好好好，闺女想吃什么，爸爸就给你做。”汪鹏摸摸闺女的头，走到门口鞋柜处，换鞋，准备下楼去不远的超市里买点里脊。

    “雨涵有啥想吃的零食没爸爸给你买回来。”汪鹏临出门了，想到闺女零食可能不多了，得再给备点儿。

    汪雨涵听到这话一下子冲了过来：“爸爸真好，爸爸，我和你一块儿去超市。”

    汪妈妈看着这父女俩，感情好的都要黏一块了，嘿，都是这当爸爸的，给惯的！

    汪雨涵出门，就跟撒欢的小鸟儿一样，挽着她爸爸的胳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汪鹏听着闺女天真无邪的话，看着闺女纯真的笑脸，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在菜市场见到的捡菜小姑娘。

    沉默，警惕性高。

    并不是每个小孩儿都跟他家闺女一样，跟朵娇嫩的小花儿一样，被人精心呵护着成长。

    坐电梯下了楼，门开，映入了一张让汪鹏感到不舒服的脸。

    是最近才租住在楼上的人，听说是个公交车司机，平常看着笑眯眯的，见面也会打个招呼。

    可是男人了解男人啊，汪鹏就觉得住在楼上的人不是啥正经人。

    看女人的目光，不正经。

    看到小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总要摸摸人家小孩儿的头，捏捏人家的脸。

    汪鹏对家里人很上心，对闺女更上心，跟妻子说了，妻子觉得他这是多心。

    从眼神儿就能看出来一个人好赖来，你神仙呀你

    汪鹏见她不信，得，也不跟你废那口舌，跟自家闺女说，最好别跟楼上住的叔叔有交集，别看那模样和善但骨子里是个坏种。

    别人要是对你摸头要严词拒绝，别人让她进门做客啥的千万别去，就是邻居都不行。

    汪雨涵听她爸的话，再加上从小她爸给她培养的安全意识，也知道了解一些，社会上看起来像好人的人，其实并不是好人。

    相反，他们的心，更坏，更黑。

    汪鹏还想着自己是直接无视这人走掉的时候，宝贝闺女汪雨涵出声了：“安妮，你怎么来这儿了”

    汪鹏这才看到，那新租户后边还跟着个小闺女，年纪不大，看着跟自家闺女一样。

    模样俏生生的，个子高高的穿个蓝色连衣裙，就是脸上的神情有点儿不对劲，看着有点儿恍惚。

    他瞬间就警惕了起来，这男人身后跟着的这小姑娘，跟他是什么关系

    眼神打量着新来的租户，满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