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的春天

    “在小铺那里，领着孩子耍呢。”路奶奶摸了摸兜子里的零钱，心里美滋滋的，今儿她运气好，赢了不少。

    对路一是有问必答，不然的话看到路一回来随便含糊两句就进她自己屋了。

    路一点点头，然后就没话了。

    “奶奶，我进屋收拾了。”

    “去吧去吧。”

    扫完地，路一拿了个抹布，打了盆水，开始抹桌子，从小这些家务她是干惯了，所以收拾起来也很快。

    擦擦洗洗的，时间过得很快。

    收拾完已经八点半了，路一觉得肚子很饿，她去到院子里的厨房里，看看锅里有没有剩下来的饭。

    正在掀锅盖找吃的呢，路妈妈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就进来了。

    看到路一，路妈妈也是很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路一还没回答，路瑶看到路一了，松开路妈妈的手就扑了过来：“姐姐抱瑶瑶，抱瑶瑶。”

    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挥舞着小肉手就朝路一扑过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路一蹲下身，把路瑶抱在怀里：“姐姐抱，瑶瑶好乖啊。”

    听到这一句夸奖，路瑶笑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左侧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把脑袋乖乖的靠在路一肩膀处，一脸依恋。

    路瑶很喜欢路一，路一走的时候路瑶眼睛都哭肿了，现在姐姐回来了，她相当开心。

    路妈妈表情不是很好看，路一一般去宋仙家至少会住个十几二十天的，等快开学的时候才会回来，现在回来的这么早，莫不是宋仙那，出了什么事

    等把路瑶和路昊哄睡了，路一坐在床上，给弟弟妹妹打着扇子，才小声的告诉了路妈妈小姨家里发生的事情。

    路妈妈听到宋仙带着杨安清走了，留下杨安妮在家的时候，心里颇为不舒服。

    那怎么着都是你的孩子，你这说走就走，孩子还真的就不管了吗还留一个，带一个，这几个意思啊

    路妈妈是怎么着都觉得，大人吵吵闹闹的，一辈子都是难免的，孩子可是无辜的啊，要真这么闹起来，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路妈妈听到路一拿煤气罐吓唬杨志，然后一棍子敲晕了杨志的时候，火气更是蹭蹭蹭就上来了。

    你一小闺女家家的，你胆子这么大

    万一那煤气罐真爆炸了怎么办

    还拿擀面杖打人脑袋

    这要是打出事怎么办

    路妈妈觉得心一阵一阵的发寒，她这大闺女，看着闷闷的跟个呆子一样，没想到胆子是真不小。

    路妈妈沉了眼睛，低声对路一说：“别扇了，跟我出来。”

    路一不知道妈妈叫她出去干什么，但还是跟了出去。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高高的挂在天上，散发出清冷的光芒，照亮了路家小院。

    当那根细细的藤条举起的时候，路一瞳孔急剧缩小，知道这是要教训她了。

    她做错了什么

    沉沉的黑夜里，传来了藤条细细的挥舞声，路妈妈专打路一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每打一下就问一句：“你错了没”




第五十一章 负气离家
    路一没吭声，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她怕她一出声，哭声就会溢出来。

    细细的藤条，抽人是相当厉害，每打一下，路一的身体都忍不住轻微的哆嗦一下。

    她没错，她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姨夫可以打小姨，她就不能还手

    难道要看到醉酒的姨夫把小姨打死吗

    喝了酒的人，意识混沌，姨夫把小姨的头往地上撞的时候，那是下了死手的。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那她为什么要认错

    也许她错就错在，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妈妈而已。

    路一要是犟起来，属于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打吧，打吧，打死她好了。

    路一只觉得心里溢满绝望，存了这样的念头，仿佛那藤条抽的多狠，都能挨过去。

    路妈妈见路一不认错，更是怒火滔天，藤条力道加重，一下一下的，只朝着路一的小腿抽去。

    很快，路一的小腿上开始发红，隐隐有发紫的迹象。

    但她只是咬着牙，额头上脖子上因为疼痛爆出了青筋，泪水从她眼里大滴大滴的落下。

    但她还是没开口认错，瘦弱的脊梁骨挺得直直的，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路妈妈是下了狠手，但她不知道原来自家大闺女脾气是这么轴，打死都不认错。

    看着那白皙的小腿上开始出现淤青，路妈妈心里开始心疼起来。

    她打的这么重，这孩子为什么就是不认错呢就是这么犟呢

    她只要说一句错了，她就会停止。

    可是没有，那孩子只是紧紧咬着牙，满脸泪痕，却不肯向她认错。

    僵持中，路奶奶的堂屋门开了，她觉浅，听到了路妈妈教训路一的声音。

    平常基本上是大吼大叫十分钟就过去了，宋英那脾气又烈又爆，发起火来一阵一阵的，但来的快，去的也快。

    今天声音很低，但半天都没结束，可真邪乎……

    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路奶奶听不下去了，坐起身，脚往炕底下一伸，摸到拖鞋穿进去，准备来院子里看一眼啥情况。

    等出来一看，这给路奶奶吓了一跳，那藤条抽的她这大孙女小腿肚子都发乌了，宋英还没停手，一下又一下的，还在抽。

    路奶奶急急忙忙去拦宋英，“你想把孩子打死吗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下这么重的手”

    路奶奶虽然不待见路一这个孙女，但也不能看着她妈就这么打下去。

    这腿上的淤青，要是走出去还不定被别人说啥闲话嘞。

    说他家虐待这孩子吗，那孩子身上一条一条的淤青。

    路奶奶觉得这是后妈吗，一条子一条子抽下去，眼都不带眨的……

    宋英见路奶奶来拦，自然就停手了，她从没想过路一脾气这么轴，再打下去，她心里也难受。

    这孩子死犟死犟的，就是不认错，她也不能一直打下去吧，这条子抽在身上是真疼，万一把孩子打出事来了

    她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愤怒。

    她就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拿煤气罐吓唬人，万一真炸了呢

    那一棍子敲下去，人万一出事了呢

    这孩子，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这心也未免，忒狠了点儿。

    不好好管教，长大了还不得杀人放火吗

    “行，你有本事，你翅膀硬了，你不认错，今天就别进屋睡觉！”路妈妈把藤条一甩，就走进了西屋，门被关上，却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路妈妈怕把睡着的路瑶路昊吵醒。

    那藤条掉到地上，发出“吧嗒”的脆响，这细细的藤条，竟然给打裂了，可见路妈妈下手有多狠。

    更显而易见的是，路一这脾气有多轴。

    路一挺直了脊梁骨，站在院子里，跟个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路奶奶走到她跟前，瞅了路一两眼，看这孩子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心里还是不服气。

    得得得，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个死犟种儿。

    跟她爸那尿性一模一样，闷不吭声，寡言少语，那要是犟起来，能给你捅破天。

    想到路爸爸，路奶奶难得心有点儿软，再看眼前这个孩子，知道这孩子脾气轴，那就得顺毛捋。

    不能反着捋，一捋她要炸。

    路奶奶难得对路一好言好语：“一啊，做错啥事咱就得认错，不能犟，小孩子家家的，犟有啥用，胳膊拧不过大腿。”

    路一沉默着，眼泪还是簌簌的落，腿上是真疼，但她认定，自己没错。

    就算再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机会，她还是会这样做，因为她觉得，她没错。

    “行了，别傻站了，你妈不让你睡觉，上我屋去睡。”路奶奶推搡着路一往堂屋走。

    路一却是突然动了身子，转身朝大门跑去，把门栓一拔，木门一开，迎着漫无边际的黑夜，跑了出去。

    “哎呦你这个死丫头，脾气咋这么大，管不住了还！”路奶奶气的双手一拍大腿，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去敲路妈妈的门。

    “宋英，路一跑了，这么晚了，她跑出去了。”路奶奶声音尽量压的低低的，怕把那俩熟睡的孩子惊醒。

    路妈妈开门，露出一张冷脸：“跑就跑了，她能跑到哪儿去，别管了该睡睡。”音一落，门就关上了。

    路奶奶碰了一鼻子灰，觉得自己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得，孩子亲妈都不管，她瞎操心啥

    路奶奶把大门关上，没上栓，怕路一等会儿要是回来了开不了门，叹口气就往自己屋里走了。

    得了，该睡睡，她瞎操啥闲心，路奶奶把拖鞋一脱，就躺炕上了，夜晚的凉风通过窗户吹进来，屋子里凉爽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路奶奶阖着眼，又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路一蹲在路平顺家的大门口，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来抵御夜晚的寒冷。

    她想她姥奶奶了。

    其实一个人的离开，当时你并不会有撕心裂肺的悲伤。

    令人悲伤的是，你以后生活的点点滴滴，没有这个人的陪伴。

    而这个人过往对你的好，你会在伤心，难过，痛苦的时候，想起来。

    然后陷入无尽的悲伤，那种失去一个人的悲伤，会放大无数倍，让你难过的不能自已。



第五十二章 重获新生
    “姥奶奶，你说过，有的人，前头苦，后头甜。”

    “有的人，前头甜，后头苦。”

    “有的人，要苦一辈子。”

    “那我呢，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苦呢”

    “还是我这辈子，这么结束了，也就不苦了”

    黑夜沉沉，细小而破碎的呢喃在夜风中飘荡，没有怨，没有恨，声声冷静，却带着七分质问。

    是不是只有她，就是那个从头苦到尾的人呢

    是不是只有她，得不到幸福，只能苟且的活呢

    姥奶奶，你说，人生总是这样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才这样

    路一想到以前因为洗碗没洗锅，被妈妈一脚踹在地上的场景，想到爸爸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想到奶奶给的过期饼干，想到路瑶甜甜的撒娇惹得大家开怀大笑，想到因为弟弟出生回来时全家人的欢声笑语……

    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是多余的呢

    她想到薛慧的那巴掌，想到路星星被压在石碑底下的惨状，想到孙龙和胡康康对她的欺辱，想到被小刀划得粉碎的书本……

    许许多多不好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海里上演。

    她站起身，忍着小腿的疼痛，把眼泪擦干，一步一步朝着村外的方向走去。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天地如此之大，却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很快，路一的身影出现在离村里两里地的马路旁边，顺着山路走上两分钟，一个巨大幽深的池塘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口池塘巨大无比，是用石头砌的一口池塘，方方正正的，以前是用来蓄水浇田的，只有当雨水足够多，水面才会浮起来。

    现在水面离地面大概有十几米高，墙壁里蔓延出来的枝条茂密的长在水塘的墙面上，而底下的水塘，越发显不出深浅来。

    平常在白天的时候，往底下看一眼，那蓝的发凉的池子，都会让人觉得脊背发寒，大腿发软。

    因为水深，大人们都不让孩子们来这里玩，但总有些胆大的毛孩子门，背着大人们来这里结伴玩耍，更有甚者，跳进去泅水。

    而这里，也发生过因为小孩子调皮来玩水，跳进去溺水的情况。

    还好那时候地里种地的人多，同伴大声呼救找来会泅水的大人帮忙，才把那孩子救了上来。

    路一站在池塘边，想着，如果她现在跳下去的话，肯定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因为，现在夜深人静，根本没有人在这附近走动，而她即便跳下去，也只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这条多余的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也会消失。

    是不是只要她消失了，以后这些悲伤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她望着池塘底部，那对平常人看来很可怕的深处，在这一刻对她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

    跳吧，跳吧，只要跳下去，什么都结束了。

    悲伤，难过，伤心，痛苦，通通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