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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造化弄人,啊呸,风暴折腾人,眼下还没衣服!
——这还有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四下无人,是个野地。”孟戚左右张望,顺带又搓了搓手臂沾到的泥沙。
啧,这里的湖岸沙地实在糟糕。
墨鲤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忍着笑说:“是孟兄选的地方好,免了你我此刻的不便。”
“阿鲤如何还叫我孟兄?”
“不然……启行?”
孟戚觉得称字不够亲近,他顿了一下,墨鲤就会意地改口说:“阿楚?”
孟戚脸僵了,他还不能反对,因为自己名里面的那个字是不能用的,楚还对仗了阿鲤的叫法呢。
“罢了,我们之前怎么称呼,现在还是怎么样吧。”孟戚放弃了挣扎。
说完抢先一步走在前面,这样就能管住眼睛了。
墨鲤也悄悄松了口气,再怎么想得通透,他还是不习惯这样在外面走动。
“对了。”孟戚忽然转身。
墨鲤受惊,差点没跳起来。
孟戚:“……”
懂了,大夫的镇定无事也是装出来的,只不过装得比自己好。
“我去找找路,还有衣物食水行囊,阿鲤不妨在湖里等我?”
这是要让自己变成鱼?墨鲤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找衣物用不着一起去,而他的运气向来糟糕,万一这时候遇见什么武林高手,黑夜里都能看到他们的狼狈模样,就太糟糕了。
什么,之前心想事成遇到了刀客?那不能算,刀客是个比自己还倒霉的家伙,运气全部用在了生死关头遇贵人上。
墨鲤想自己要不是学医又学武,两样都还不错,怕是离开竹山县没多远就要打道回府了。
运气差不可怕,可怕的是总会赶上解释不清的局面。
墨鲤怀疑这次遇到风暴可能也有自己的缘故。
算了算了,还是不陪孟戚一起去了。
“你再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患病的人家。”墨鲤额外叮嘱了一声。
他差不多知道孟戚要去找什么,大概是江湖人常去的野店,鬼市之类。
鬼市不好遇,野店没什么问题,但事急从权,事后还得补上一些银钱。
孟戚轻松地一摆手:“大夫无需费心,除了治病,我亦能找到赚钱的活计。”
方才过去的风暴那么大,必然有商队旅人被困,雨虽然停了但是要继续上路是很难的,满地积水泥浆,车轮陷进去就很难推出来。这一耽搁就没赶到城里,找不到投宿的地,这年头被困在野外可不是什么好事,夜里有野兽,还可能遇上匪盗,连命都要赔了。
抬手救人,商客都是感激不尽恨不得掏钱雇侠客护送他们进城。
当然钱不多,不过救急够了。
孟戚胸有成竹地走了,墨鲤看看四下无人,就回到了水里。
正值夏汛,加上暴雨,湖水漫过了原本的滩涂,淹没了一部分艾蒿。
墨鲤是走到齐腰深的水里才变回黑鱼的,前面那段路都是茂密的草叶根茎,游起来也麻烦,好处昏迷后漂在那里也不怕沉。
一群群的蚊虫被惊起,脚边还有极小的鱼虾奔逃。
这些墨鲤都不在乎,他昏迷的时候虫子都未必能叮咬穿透肌肤,现在恢复了一些内力后就更不可能了。
“啪。”
黑鱼跃入水中。
湖水有些浑浊,它不紧不慢地游曳着。
游了没多久,墨鲤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由奢入俭难,明明这座湖极大,甚至可能还有两三个小灵穴,让这片湖颇有生机,可惜跟飞鹤山比起来差得太远了,更别提才经历过风暴灵气由内到外的冲刷,黑鱼是越游越意兴阑珊,差点想上岸。
忽然鱼尾一摆,黑鱼警惕地注视着略带泥沙的浑浊湖水。
错觉吗?
墨鲤心里犯了嘀咕,他总觉得这湖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鱼不服 276|自有所恃
墨鲤正在仔细探究那股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忽然听到岸边有呼唤他的声音。
湖岸很大,不过一般人不可能对着空荡荡的湖水叫墨鲤的名字。
黑鱼立刻游了回去。
岸边站着的果然是孟戚, 他身上披着一块乱七八糟的布, 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块。
墨鲤在齐腰深的水里变回人形,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风刮过来的。”孟戚笑道, “可能是某个商队的货被风吹飞了。”
布被雨打得褪了色, 似乎是整匹布给风卷走之后又生生撕裂的。
“树上倒是有一些衣物, 不过都是碎的。”
半截袖子, 一截碎布之类, 这还是比较大的碎片, 小的已经不知去向。
“先用这个披一下, 上岸再仔细找。”
墨鲤本来想提湖里的东西, 可是又实在没发现东西,就没有开口。
孟戚一边用布往墨鲤身上缠一边戏谑道:“据说天竺人便是如此穿法。”
“只有女子是。”墨鲤瞥了他一眼,伸手拽布。
孟戚借机翻掌避开, 交换了四五招擒拿手, 然后装作顺势不敌的样子被墨鲤推到旁边,心里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揭穿。
“大夫如何知道天竺女子装扮?”
孟戚做国师的时候,楚朝周边各个小国都来进贡, 他不止见过天竺人, 还学过梵文,可是墨鲤知晓这些就很奇怪了,通常能搜罗的书籍里不可能说到天竺的风土人情,佛经典籍里也不会。
墨鲤将布在胸腹处绕了一道, 抬眼道:“在太京皇宫里停留时读的书籍。”
“你那时不是——”
在翻地方志,找龙脉的痕迹吗?
“我担心华夏九州没有,得去外面找龙脉。”墨鲤回答。
龙脉不象征国运,它就是天生地长的,华夏有山,外面自然也有。
根据史书记载,西域乃至更远的波斯、大秦(罗马)皆有崇山峻岭,昆仑之外更有山,而天竺与吐蕃相隔不远却没法直接过去,从地图上看正是隔了一道极长极高的山脉。
“还有南诏那边,西南亦多山,虽然你说去过一次没见着龙脉,但是我们可以深入继续往里走,翻过雪山……”
墨鲤的声音戛然而止,孟戚听得正有兴趣,不禁催促道:“怎么不说了?”
墨鲤面无表情地望向他:“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西凉人不是问题,阿芙蓉也很快就能解决,天下大势总有暂时平定的那天,在灵穴衰竭之前我们的时间都是无尽的。”孟戚越说越感到不对,因为墨鲤的表情不像是要说这些,于是他停下了。
“我们得回平州。”
回平州竹山县,见秦老先生。
孟戚脑子转得快,须臾就明白过来,顿时也尴尬了。
他摸摸鼻子,决定不说话。
其实去竹山县的事,孟戚想过许多次,主要是竹山县令薛庭中的是楚朝的科举做过楚朝的官,一定知道许多关于“孟国师”的传闻,对自己特别有“偏见”。秦逯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知道自己拐了他的徒弟会怎么想?
孟戚每次一想就后背冒汗,差点想要建议墨鲤带一只沙鼠回去。
不管怎么样,也算“见过”了。
“师者如父,需得禀明。”墨鲤继续说。
“……”
孟戚脑中的画面忽然变成墨鲤捧着一只沙鼠对秦逯说要拜堂成亲。
不不,这不会成功的。
墨鲤看他一眼说:“老师不在意将来与我成亲的人是男是女,主要是他以为我会找的不是人,是一条鱼。”
“啊?”孟戚一愣。
墨鲤扶额道:“这是我的过错,老师看到我,误以为龙脉没机缘变化就会是鱼,或者是……其他水里的东西,虾蟹什么的。”
孟戚懵了,所以他要装一条鱼?
——只能是鱼,不然蟹兵虾将听着丢面子。
等等这样一来,作为鱼妖的自己,八十岁“高龄”就没有问题了?!
谁说妖怪一定要变成原形证明自己是妖怪了,不老就是最大的优势!
解决了一个难题!
孟戚精神一振,剑走偏锋,世上本无不可破之局!不就是建立优势,化解不利么,拿出当年筹谋征战的智计,一定可以成功。
旁边的墨鲤:“……”
沙鼠不明情况的嘚瑟起来了,算了,还是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换成正常衣物再说。
两人沿着湖岸一路往前走。
约莫十里路之后,看着依旧无边无际的大湖,孟戚对照着心里的地图,停步道:“这是彭泽。”
中原这么大的湖只有五个,分别是云梦泽、彭泽、震泽、洪泽与焦湖,其中洪泽的位置偏北一些,在齐朝的辖地。恰好在荆州东南边的只有彭泽,另外几个不是偏南就是偏东,或者太远了。
“彭泽占地极广,先弄清方向再寻路去庐陵郡。”
孟戚说完就改变形貌,让自己看上去约莫有四十来岁,气度沉稳,鬓角多几缕灰银霜发,眼角多几条细纹,饶是一身狼狈,也全无落魄之形,保管走出去遇到商队都会受到礼待,因为商客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会怀疑这是有官位在身或者某个世族的人。
居移气养移体,穷酸文士可没有这般形貌。
准备“骗人”的孟国师转过头又招呼墨鲤这么变。
南边的人口比北方更稠密,村落与村落之间距离较短,只要不住在山中百姓买卖货物跟看病都比北面稍微容易一些,墨鲤想了想也变了形貌,太过年轻只怕病患都不肯相信他。
“阿鲤这般也好看。”孟戚十分新奇,他原以为墨鲤还是一副隐士的模样,只是年纪变了,结果出来一位儒雅风流的文士。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目光流转,举止中皆是洒脱之意,就差手持一杯酒浅吟低唱了。
这差得好像有点多?
之前是谦谦君子,是淡泊名利的隐士,怎么忽然成了尽晓红尘百味更看透酒色财气之恼的不羁才子了?
“……”
其实墨鲤这个四十岁的模样模仿的是薛庭,别看薛令君现今老了,十多年前在竹山县还迷倒过许多刚及笄的小娘子,薛令君活得洒脱自在,懂享受也会享受,即使在竹山县这么贫瘠的地方也很会生活,不管是烹茶煮酒还是尚乐品画的本领都高出秦逯一筹。
竹山县百姓不懂什么是世族风范才子风流,他们就直白地觉得薛令君仿佛神仙中人。
换言之,神仙大概就是这个模样了。
至于墨鲤,墨鲤小时候也偷偷学过薛令君出衙的举止形貌。
刚才变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就用了。
墨鲤看到孟戚眼里的一抹惊艳,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欲言又止。
早知有今日……
不学了!
***
火光微弱,散发着湿气的木柴很难点燃。
商队里的车夫老七拢着胳膊,瑟瑟发抖。
原本是酷暑时季,所以他们都穿着单衣,现在湿透了又很难烤干,凉风还一阵阵的吹。
明明前两日热得要命,人都要被烤出油来,这支商队更是在赶路时生生热晕了好几个人。
商队不可能为了几个车夫耽搁行程,直接把人丢下了,又在城里新雇了人来赶车。老七因为年纪大经验足,被车马行的牙人荐给这支商队。结果出城刚一天,就遇到了这场罕见的暴风雨。
老七稍微好一些,他知道这是传说中的“龙王水”,人在平坦的郊外找个高地躲雨,活命的几率反而大些,至少不会因为房子倒塌或者被风卷起的杂物砸死。
不过声势如此浩荡的龙王水,老七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
而且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个吓人。
树冠被风直接“剥”走,树干折断,风最强的时候仿佛有无数恶鬼同时号哭,简直是开了鬼门关。
好在商队有老七跟另外一个老车夫,他们找到了能够避风的地方,是湖边的一处小丘陵后面,还保住了商队的货物。虽然表层浸水严重,但车跟货都没有被风卷走。
不过有人倒霉地崴了脚,或者被树枝刮伤,伤得都不重。
风暴停止之后,丘陵下积水成河,混杂着大量的泥沙。
人勉强能游过去,车是不行的。
而且这水,也不敢下啊。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的时候,外面来了两个衣着破烂,颇有几分狼狈的人。
穿得根本不是衣服,就是随手捡到的布,据说是在湖上遇风翻了船,为了活命只能把累赘的衣物脱掉便于游水,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
得亏了是水性好,商队的人听了都后怕得咂舌。
方才雨大得砸在身上都痛,湖面还出现了水龙卷,没跟着船一起被龙王送到水底,已经是家里烧了高香。
其实这两人说什么倒不重要,只是单看他们形貌,也不是普通人。
更不可能是匪盗,商队自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老七,你在看什么?”另外一个车夫搓着手掌,纳闷地问。
“没什么。”
车夫老七立刻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暗处缩了缩。
跑江湖多年,老七也会两手把式,这年头盗匪遍地,想要活命赚钱可不容易。老七的身手上不得台面,眼力却是一等一的刁钻,依他看那两个人很有问题!
首先是衣服,布都被风撕破,被树枝扯裂了,可那两个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岂非怪事?
其次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缺钱的样子,而且武功应该很好,别人一踩一脚的泥,他们如履平地。
这轻功非同小可,再观他们形貌,八成是出身大的宗派。
——常年累月看人脸色,行事小心谨慎的,绝没有这样的从容神态。江湖中人能过得像世族子弟的,只有宗门的嫡传嫡系,或者是数代传承难以撼动的势力,比如金凤山庄。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大事的。
难怪敢游到湖边,难怪敢在积水里行走。
车夫老七腹诽了一句,缩着避风,这雨停之后的风真是凉得邪乎。
“阿嚏!”
商队里有人连着打起了喷嚏,管事的愁眉不展。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外面架势怕是县城也被大雨淹了,路走不通,商队里的人又一起病了,真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车夫跟商队里其他人也知道利害,惶惶不安。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样的风暴,已经称得上是灾了。
墨鲤正准备开口给商队里崴脚砸伤的人看一看,又觉得他们有些古怪,好像所有人都不太敢靠近积水。除了车夫老七,其他人看自己与孟戚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同情跟欲言又止。
墨鲤跟孟戚对视一眼,正要问的时候,忽然发现看到远处有动静,似乎有人撑着渔船过来了。
商队众人大喜,连忙喊起了救命。
等那渔船逐渐靠近,商队的人又忽然紧张起来,怕是水匪之流。
来的人做渔夫打扮,大老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挤在丘陵边上,划过来看到车跟货物,咧嘴就笑了,跟商队管事讨价还价了一番雇船搬货的事。
商队管事迟疑着不敢答应,谁知道他们会被船带到哪里,要是那村子是水匪寨子,他们可就没活路了。
他背过身去跟商队里的老人商量,结果那渔夫耳朵很尖,顿时怒了。
“你这人好不知事,我们灵药村远近闻名,如何是水匪寨子了!”
“灵药村?”
车夫老七的嗓门特别大,眼里也有了说不出的欢喜。
墨鲤原本没在意,逐渐被众人的吸引了去。
那商队管事好像也听过灵药村的名字,迟疑之色去了大半,只是不能确定渔夫是不是真的出自那村子。
“谁不知道咱们村出了一位活神仙,要不是彭仙人,这附近的百姓都坠入了饿鬼道,刚才那场风暴忽然消失说不准也是咱们彭仙人的功劳。彭仙人叫咱们去附近救被困的人,咱都是好心,你当做了驴肝肺?!”
渔夫大叫大嚷,孟戚闻言嗤笑了一声:“若是好心,怎么又要银钱了?”
渔夫闻言一哽,摸着后脑勺讪讪地说:“没得银钱,大伙儿出来作甚,都是穷苦人,能得一点养家糊口不容易。”
这话在理,孟戚便不开口了。
车夫老七隐晦地看了孟戚一眼,被墨鲤发现了。
“那人是——”
“会一些粗浅拳脚的模样,没有戾气不像水匪的探子,长得憨厚目光却很精明,打量你我的时候看的地方也很准,应该发现了我们会武功。他跟商队其他人格格不入,怕是商队自外面雇来的,这让我想起了一些老熟人。”
“你是指?”
“风行阁。”孟戚低声说。
风行阁的情报来源多种多样,除了江湖消息,他们对商货行情也了如指掌。
墨鲤的目光略过车夫老七,毕竟再有本事的人也不会想到他们能乘风一走几百里落到彭泽,只是渔夫说的彭仙人令他十分在意。
六道轮回是佛家的说法,渔夫口称彭仙人,又说坠入饿鬼道……
“等等,这里是彭泽?”墨鲤忽然想了起来,几十年前秦逯云游至此,发现扬州彭泽一带有一种怪病。
患病者腹大如鼓,四肢骨瘦如柴,面色蜡黄。
有的村落男女老幼,人人皆病,其状惨不忍睹,幸存无病者极少。
以至于饿鬼当道,祸害百姓的说法盛极一时。
“这彭仙人我可能知道。”墨鲤一边说一边脸色发白,“他是个大夫,昔年随老师在这里救治百姓。”
孟戚很是意外,他最初还以为彭仙人也是乡野中坑蒙拐骗的人,再看墨鲤脸色不对,便急忙问道:“阿鲤这是怎么了?难道被风暴所伤……”
“我无事。”墨鲤定了定神,低声道:“这里有一种怪病,人碰到野地里的水就有可能患上,内家高手除外。你我皆非常人,灵气亦是‘内功’,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坦。”
一知道水有问题,哪怕不会得病,也想赶紧提一桶井水烧热了之后泡一泡。
“老师当年就是武功高,邪异不入,拖了许久都没发现问题出在水里。”
“是什么邪异?”孟戚吃惊地望向水面。
他没听说过什么病沾水就能患,又不是封神演义话本里法宝散播的疫毒。
“不知道,看不见,绝顶高手的眼力也看不到,反正就在水中。古书典籍里只模糊地记载过,还是那位彭大夫发现邪异可能出在水中,老师配了一种药膏让人下田或下水前涂抹,才稍微缓解了阖村皆病的可怖景象。”




鱼不服 277|故尔敬神
渔夫叫来了十艘船, 在天亮之前把他们送到了湖边高地的一个村子里。
这座渔村不同寻常,一栋栋青瓦小屋齐整又漂亮。
南边多雨, 不敢住用泥巴糊墙茅草做顶的屋子很正常, 只是百姓家贫,砖与瓦片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通常只有镇子上才能见到这样的房屋。渔村贫瘠困苦, 许多人连土地都没有, 可这里显然不是这样。
渔村外面已经有了一些小商队, 也是被村民划船救来的, 此刻他们正忙着搬运照顾货物, 跟村民讨价还价。
有两个农妇拎着盖着了布的篮子, 在商队附近兜售面饼馒头。
车夫老七所在这支商队刚刚抵达, 管事的有些犹豫,不敢去买那些馒头,旁边两个行脚商人打扮的男子却没有这种顾虑, 直接掏出铜板买了馒头跟热水大嚼起来。
“通铺一晚上三十个铜板, 带一壶热水,没吃食。”
“床铺跟单独的屋子要三百个铜钱,给十个馒头, 不包三餐。”
行脚商人听着村民的报价, 立刻跳起来抗辩:“上个月我来的时候不是这个价,翻了一倍,你们这样做彭仙人同意了吗?”
渔夫不屑道:“瞧你说的,这大风大雨的, 刚一停歇我们村的人不是在烧水打扫,就是划着船出去救人了,一夜都没合眼,要价高一点怎么了?除了灵药村,发洪水的时候你还敢去别的地方吗?”
“就是,米铺在青黄不接三月的时候还涨价,你们经商的只许自己涨价,不许我们要钱?”
商队的人闻言十分气恼,只是碍于灵药村的名声不敢直接骂。
车夫老七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扯开嗓门嚷嚷起来:“商贾牟利,我们这些苦哈哈卖力气的人呢?划船来救我们,我们给船资是应当的,怎么寻个遮风挡雨能睡觉的地方,你们也好意思要一倍的钱?卖货的钱又进不了我们的口袋,商队管事的要是不肯掏钱,我们不得睡草丛里?”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车夫老七所在的商队管事,眼神里写着你怎么这样吝啬。
这商队管事是个干瘦老头,一把山羊胡,他不是省油的灯,闻言立刻顿足道:“我给东家办事,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不着家。货不是我的,坏了少了我得给东家一个交代,现在浸了水,钱都不够赔的,哪里还有热饭热水吃?”
一时群情激奋,村口闹成一团。
孟戚冷眼旁观片刻,正要开口就被墨鲤拉住了。
只见远处来了一个老者,被村民簇拥着过来。
“都别吵,散开,彭仙人来了。”
“是彭仙人!”
老者白发白须,生得慈眉善目,穿了一件道袍不像道袍,僧袍不像僧袍的黄褐色衣衫,看到这里乱成一锅粥,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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