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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唐小糖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这一笑,就暴露他的秘密。
嘴里牙齿缺了好几颗,墨鲤看得一愣,难怪方才唐小糖喊他的声音古怪,敢情是说话漏风。
“这怎么……”
墨鲤转头找秦逯,唐小糖下意识地捂住嘴,满脸懊恼。
“可能小时候底子亏了,先前你在的时候掉的一颗牙迟迟没长出来,这大半年又掉了三颗。”秦逯叹口气,慢吞吞地说,“陈家商队走关外弄了点奶豆腐回来,一直给他吃着,还有骨头汤……”
秦老先生叹口气。
十几年没发现大徒弟是一条鱼,一直以为是妄症,还要为小徒弟迟迟不长牙操心。
这说出去,玄葫神医的招牌都要砸了。
唐小糖一边捂住嘴,一边忍不住偷望孟戚,显得十分好奇。
“长牙还是多晒太阳。”孟戚冒出一句。
秦逯下意识地点头,诧异问:“启行也懂岐黄之术?”
称字,这就是秦逯想到的办法。
不然徒弟的友人,该说贤侄的,但秦逯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哪怕徒弟也是一条龙脉,可是看惯了,忽然来个陌生的,还有做过楚朝国师的过往,秦逯不得不重新思索“龙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按理说,这才认识,当以礼相待,冷淡又不至于疏远。
结果秦逯每次看到孟戚,就会想到初次碰面的场景……
龙脉等于胖娃娃这个根深蒂固的印象看来是改不了了。
——那短手短腿笨拙互搏的模样,叫人只想一手一个将他们拎开,再塞一根糖葫芦。
同时秦逯心内又欣慰无比,就算在墨鲤“小时候”都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玩闹过,果然龙脉需要真正的同伴吗?
“……不通医术,只是一点经验。”
孟戚尴尬地抬头,天黑沉沉的,似乎还要下雪。
晒太阳是沙鼠的爱好,有什么问题是挖个坑睡觉不能解决的,那就去晒太阳。
再说山林之中野兽捕猎时折断牙齿、幼兽长牙的时候,都要多吃多睡多晒太阳,没错。
这时药铺里的葛家夫妇迎出门,看到陌生的孟戚,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
“这是墨大夫的朋友?原本咱们竹山县只有墨大夫生得这般好相貌,现在看来不是没有,都在外面呢!”
“赶紧进来,被街坊瞧去了,明天咱家药铺就要被踏破门槛了。”
秦逯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像想起什么,古怪地瞅了孟戚一眼。
其实秦逯送墨鲤出门的那天,看到瓷瓶上的一对鱼纹,满心以为墨鲤出去不止能找到同伴,最主要的是寻一个意趣相投的同类共度一生,可是墨鲤没带回来一堆龙脉,只带了一个。
这就罢了,这两条龙脉在自己面前都十分拘束。
秦逯一回过神,就感到各种不对,墨鲤尊敬自己就罢了,孟戚没必要这么做。
“车上还有一些从太京带回来的吃食、货物……”
孟戚阻止了葛大叔搬箱子,随即看到墨鲤“警觉”的目光。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总不能上来就告诉老师,这不是找回来的朋友,是成亲对象。
孟戚把话吞了回去,一手提一个箱子,七八口箱子就这么轻松进了门。
唐小糖眼睛发亮,师兄的朋友不止好看,还跟师兄师父一样厉害吗?
待解了缰绳,安置好马匹,葛大叔回屋的时候正好赶上众人坐齐。
匆促间做不了什么接风洗尘的丰盛饭菜,只能一人一碗热汤面先暖暖肠胃,葛大娘转头就回厨下忙乎,似乎打定主意要露一手。
孟戚取了一瓮酒,开了之后满室飘香。
葛大叔不禁啧啧称奇,显然没见过这等好闻的酒。
“太京的金桂酿,就算小儿喝一杯也不会上头,口感仅次于江南的桃花酿……”
孟戚及时住口,抬手给众人都倒了一盏,当然唐小糖还是没份,后者忍不住嘟着嘴。
秦逯低头轻啜,不禁叹道:“真是久违了的味道,金桂酿只取上云山一种金桂树所制的糖蜜……极是难得,离了太京再也没见过。”
其实楚朝商货往来极多,京城之外不是没有,而是价格高昂。
玄葫神医不好杯中物,自然不会花大价钱买这种美酒。
这一口,润入肺腑,香而不辛,甜而不腻,宛然得见昔年楚朝繁华盛世之景。
秦逯回味完,忽然想到孟戚就是上云山龙脉,顿时尴尬地抬眼。
却见孟戚很以金桂酿得意,仿佛显摆自家庄子出产的员外,竟又要倒酒。
“不不,一盏即可,不能多饮。”秦逯连忙推拒。
墨鲤端端正正地坐着,似乎打起了精神,绝不轻易跟孟戚视线相交,让老师看出破绽。
无意间发现孟戚朝这边望,墨鲤只能在桌底下打手势。
孟戚无奈,为什么对他这么不放心?太过刻意反而招人怀疑,他试图劝说墨鲤,也开始打手势。
因为身高视野跟别人不同的唐小糖:“……”
师兄怪怪的。
唐小糖就坐在秦逯右边,他下意识地伸手在桌下拽秦老先生的袖摆。
秦逯原本就有怀疑,此刻有了小徒弟的提醒,眉头一皱。
再一看墨鲤垂目敛神,表情分毫不变,完全看不出桌子底下的比划,秦逯不由得捋起了胡须,镇定地问:“不知这三书六礼,什么时候过完?”
“噗。”
墨鲤被酒呛到。
孟戚目瞪口呆。
“老……老师?”
“为师不问,你们就不会说,小心翼翼装作无事,然后拖个大半年吗?”秦逯郁郁长叹,“为师老了,拖不起。”
单单一条鱼的事就拖了十几年!





鱼不服 351|————番外1
“贤侄, 你疯了……”
薛庭手一抖,请柬落到了书案上。
薛令君头昏脑涨, 李师爷慌忙来扶。
墨鲤本来是尴尬的,可是跟他同来的秦老先生一声干咳, 他只能乖乖坐着。
薛庭确实没什么病, 他身体好得很, 哪怕一时气血冲脑,托那身阴寒内功的属性很快就能冷静下来了,连药都不用吃。而薛庭头昏脑涨, 是真的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大概是墨鲤这边进度太快, 秦逯接信连夜出门, 翌日就带着徒弟跟徒弟拐回的龙脉进了家门。
葛大娘一顿饭还没做完, 话全部摊开来说到了头。
秦逯琢磨了一下这三书六礼很多步骤走个样子就成,孟戚那边又没有亲朋故交, 墨鲤也不需要孟戚盖一间新房子然后搬过去过日子, 能省就省罢。故而当天下午递了拜帖,带着徒弟就来给薛知县送请柬了。
什么请柬,自然是纳吉过文定, 要开一桌宴。
可怜薛令君,前日才听说陈家商队要回来,顺带墨鲤也要回来了,今天当头砸下一块巨石,砸得他晕晕乎乎,压根摸不着北。
成婚是怎么回事?
孟戚又是哪里来的?
怎么好端端的, 他就要去吃文定的酒了?还是墨鲤跟孟戚的?
这要不是墨鲤疯了,就是自己疯了啊,连请柬上的字都看不明白,连话都听不清了。
好在从秦逯到墨鲤都很体谅他(薛令君:我不需要体谅,告诉我怎么回事),等李师爷招呼人又上了一遍茶,薛庭捧着茶盏好不容易定了神,还是很懵。
“我错过了什么?”
很快薛令君就发现答案了,薛娘子命人送来的信,他没仔细读。
昨日竹山县落雪,瞧着还不小,作为县令薛庭自然有许多事要忙。
薛庭虽然挂心随着陈家商队在外的女儿,但是听送信人说女儿女婿已经快到家了,以为这只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风雪又急,当时不知今早就会转小停歇,县衙的差役都忙着去乡里查看情况。
加上薛娘子也有顾虑,觉得秦老先生出面最好,自家父亲好像对孟国师很有偏见,别把事情搞得没法收场,那她就是做了恶事,故而只在信尾草草加了一句,还没写孟戚的名字,薛庭看了信笺开头就搁了,生生错过。
此刻拿着李师爷帮忙取来的家书,薛庭的胡须抖了又抖,瞠目结舌。
“秦老先生,这事——”
薛庭一肚子疑问。
孟戚是楚朝国师,算一算岁数比秦逯还大,怎么会看着仿若二十许人?妖怪吗?
想到当年太京就有孟戚是鬼非人,通晓阴私隐秘的传闻,薛庭有些坐不住了。
薛庭不信鬼神,可是当年孟戚给他的感觉真的非常诡异,他揣测不了这人武功深浅,依“幽魂毒鹫”在江湖上的阅历,薛庭敢说那些隐居已久在传闻里活百岁亦不死的武林前辈,也不过如此了。
可传闻就是传闻,武林式微已久,江湖宗派的传承也是一代不如一代,更别提能活百岁是一回事,活到百岁却不老的另外一回事。
薛庭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差怀疑墨鲤出门一趟,被人换了。
拿起请柬左看右看,千真万确是墨鲤的字迹。
盯着秦逯左右打量,确确实实就是玄葫神医。
墨鲤跟秦逯不可能会一起发疯,那这其中确实就有一些……玄机?
“此事说来话长。”
秦逯不会把自家徒弟是条鱼,啊不,是条龙脉的事情宣扬出去,即使对面是薛庭,他也不会把事情说得那么直白。须知一个秘密可以告诉给最信任的友人,这个友人却又有其他信得过的人,以此类推,至少告诉薛庭,就等于陈重都能知道了。
秦逯不是信不过陈重等人,而是这秘密非他所有,不能代弟子做决定。
“明日就是纳吉之期,还请令君来尝一尝金桂酿。”
话说得含蓄,薛庭一脑门的疑窦无法排遣,又不能当着面去问墨鲤,遂决定还是上门看个究竟。
对了,他得给薛珠写封信,问个明白。
李师爷送了客,回头看到薛庭还在发愣,连忙劝道:“令君可是忧心此事传到乡里村间,引人非议?”
因李师爷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不明白薛庭在惊诧什么,于是有了误会。
“这……”
薛庭欲言又止,其实他倒不觉得两个男子成亲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昔年闯荡江湖又在太京做官,什么事儿没见过?李师爷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还有这茬呢!
“直接成亲是让人惊诧,县里也没有过。”李师爷小心翼翼地劝道,“可这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薛庭瞪着他,心说你知道什么,那可是楚朝国师,当年太京许多官吏被孟戚吓得在家里贴钟馗画像辟邪。
他想想又把话吞回去了,事情没弄明白,他自己都没有头绪,怎能随意斥责别人?
“……墨大夫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前几年,十里八乡的人就在打听这事,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样好的结亲对象,错过了委实可惜。”
李师爷索性坐定了,跟薛庭磕叨起来,“你别看这些人平日都乐呵着,可万一谁家的女儿能嫁过去,另一家心里肯定不服,细想自家的闺女也不差,口舌争执多了,再闹僵了打起来,告上衙门,受累的还不是令君?”
薛庭:“……”
李师爷再接再厉,继续道:“或者可能不会打起来,但肯定阴阳怪气说几句,这邻里不睦,迟早也要出事。再说了,秦老先生跟墨大夫拒过的婚事,没一百桩,也有五十桩了,其实大伙儿心底都有数,后来不也没这个想头?加之,今年墨大夫云游去了,大伙儿原本估计没个三五年回不来,回来的时候八成牵家带口了。”
薛庭张了张嘴,其实他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就跟秦老先生一样,走遍天下行医救人,等累了看透了这世道,就回来隐居。牵家带口未必,毕竟江湖人未必成亲,可弟子是万万不能少的。
薛庭轻咳一声,试探着问:“所以你是指,墨大夫回来就成亲,所有人都有这个准备,现在无非就是把女换做男?”
“着啊,还少了攀比呢!谁家小娘子都不用遗憾!”
李师爷小鸡啄米式点头。
薛庭觉得李师爷在胡说八道,秦逯不会给徒弟成个亲就闹得竹山县所有人都知道,三书六礼赶得这么急,摆明了低调行事,没准就拜一拜天地神灵,喝几杯酒就完事了。
等日子久了,附近百姓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到时候大伙儿都熟了,初听诧异细想也没什么。
薛庭揉着额头,摆手道:“行了,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能送的礼。”
红绸红布太张扬,红枣长生果桂圆莲子寓意又不对。
最终,薛庭带着李师爷秦捕快,提着两坛子薛令君亲手炮制的药酒登门了。
****
药铺果然没有挂喜字灯笼,只有唐小糖穿了一身新衣裳。
眼瞅着再过一阵就是新年,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扫门庭换窗纸穿新衣都很寻常。
李师爷跟秦捕快可没有薛庭的纠结,纵然好奇,也没失了礼数,进门后就道了喜,两人对没有铺张宣扬的事都很赞同。
纳吉要占卜新人的名姓跟八字,算凶吉,定婚期。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民间没那么多讲究,主要是要至亲挚交碰个面,完了再吃顿饭。
案几已经摆下,放着一炉香。
这就罢了,后厨隐隐飘来酒香菜香,最离谱的是院子里支了个小炉,唐小糖在那里烤肉脯,烤完了掰开馒头一裹,油香肉香都浸了进去,配几根酱菜,别提多美了。
一宿茶饭不思的薛庭:“……”
“令君来了。”唐小糖捂着嘴,笑眯眯递上一个馒头。
原来馒头也是烤过的,底部焦黄,嚼起来香脆可口。
“这是——”
薛庭不止闻出后厨的酒香是太京名酿,就连这肉脯,也是来自太京一家老店。
篮子里垒着一摞油饼、炸过的年糕,旁边是煮好的笋子汤,显然是不让唐小糖吃得急了噎到。
恍然间,仿佛太京跟竹山县重叠了起来。
从萦绕的酒香肉香,从记忆深处,以及交谈的方言……
薛庭猛地醒神,意识到刚才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太京口音,跟李师爷一道说着官话。
官话都一样,但不同的人说起来就是有明显的区别。薛庭循声转头,赫然看到一个跟墨鲤差不多年纪的人。
等等,年轻人?
不对啊,昔年在太京见到的孟国师都不是这个岁数?
这眉眼、这长相……比记忆里的楚朝国师年岁要轻一些,却又十分相像,人一旦长成孟戚这个模样,想在天下挑出第二个也不容易。
这,千真万确是,可又实实在在地不一样。
“薛令君,在下孟戚,字启行。”
孟戚抢先一步,来到表情僵硬的薛庭面前,笑吟吟的拱手行礼。
薛庭:“……”
名字是这个发音,字也一样是启行。
可那个看人一眼就仿佛置身冰窟的楚朝国师呢?
薛庭嘴角一抽,墨鲤恰好也走了过来,一番礼数寒暄。
等完了薛庭都没记住自己说了啥。
秦逯拿着两张写了八字的红纸,神情忽地一变。
墨鲤写的是秦老先生从山洪里把自己救出来的那天,时辰估摸猜的,孟戚的那张就夸张了,他写了三百年前,天干地支六十年一转怕看得不清楚,特意还标上了那时皇帝的年号。
所谓生辰八字,出生之时龙脉记不清,也讲不明白。
于是孟戚一合计,就写了开灵智的时候。
秦逯心道这八字他不会合,这卦他也占不出啊。
罢了罢了,抛开易经,随便扯。
墨鲤瞧见秦逯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那纸上写的肯定有问题,暗暗要瞪孟戚,随即被孟戚塞了半块炸年糕,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一边吃一边继续瞪。
旁边的薛庭:“……”
那个冷漠孤高,没人知晓来历也没人敢得罪的楚朝国师呢?




鱼不服 352|————番外2
“占卜”出的吉日在两个多月后。
是个极好的日子, 二月二,龙抬头。
薛庭却感觉不太对, 可能是秦逯拿着生辰八字的红纸表情奇怪,也可能是秦逯算了半天之后宣布这个日子时墨鲤有一瞬间的诧异, 更有可能是孟戚笑得过于轻松惬意, 总之肯定有哪里不对!
席间大伙儿推杯换盏, 其乐融融,唯有薛令君神思不属。
直吃到日头西落,秦捕快李师爷笑呵呵地准备告辞, 薛庭都没找到合理的解释。
仿佛孟戚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楚朝国师也是个平平无奇的身份。秦逯神色如常地拱手送客, 墨鲤神色如常地送上喜帖, 请众人二月时务必再来喝酒。
别人家的亲事,真要不解释, 薛庭也无法可想。
再者给薛娘子寄去的信还没回音, 反正今天来这趟已经瞧见不少东西,只是没个头绪罢了。薛庭略一沉吟,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他们前脚刚走, 墨鲤就忍不住道:“竟被老师料中了,令君什么都没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秦逯拢手入袖,端坐不动,“启行也说,昔年他跟薛令君并无交情, 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加上你转述的那番话,显然薛令君对孟戚的恶感,主要源自太京当年的传言,以及……”
孟国师可能那时真的比较吓人,加上武功太高,没准跟薛庭站在一处的某位小官还是个孟戚看不惯的人,那得到是当然不会是什么好眼神了。
可惜这件事孟戚自己也回忆不起来,别说薛庭那时身边站了谁,就连在哪里遇到过薛庭,孟戚都苦巴巴地摇头。
“毕竟比起孟戚,薛令君更相信你我。”秦逯说完后,老脸也是一僵,颇有些尴尬。
这算是拿自己声誉给孟戚做担保了,加上薛庭对墨鲤的赏识跟了解,再加上翌日就办的文定礼,打得薛庭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时间搞什么对策,估计这会儿只想着去找薛珠问明情况。
墨鲤默默垂头,朝秦逯一揖。
——都是为了他,才让老师这样费神,豁出老脸跟薛令君斗心眼。
他身边的孟戚亦拱手作揖,心绪复杂。
他家阿鲤虽然运气很差,但是一“出世”就遇到了秦老先生,再次“出世”又立刻遇到了自己,大概这两次就耗尽了所有的运气罢。
现在孟戚很不情愿,却要承认秦逯的这一次,可能比自己的那一次还要重要。
没有秦逯收养教导,他可能无法获得这样好的阿鲤。
秦老先生看着下首位置上并排坐着的两人,再看一眼外面撒欢跑着的唐小糖,捋着胡须笑了。他已经老了,活一日少一日,没有别的念想,只想徒弟们平安顺遂地活着。
“小糖,进来背书了。”
大徒弟不用操心了,就要多盯盯小徒弟。
唐小糖一个踉跄,笑容慢慢消失。
***
“哈哈。”孟戚想到唐小糖那瞬间皱成一团的脸,就觉得有趣。
“小糖平日里很刻苦,只是这两天玩得疯了点。”
墨鲤忍不住给小师弟辩解。
出门的师兄回来了,还带回了好吃好玩的,马上要过年,家里还摆席面要办喜事,小孩子受到这种热闹氛围的感染,自然快活极了。秦老先生那一声唤,不亚于当头一盆冷水。
“小糖没有学武的根骨,只能学一点强身健体的基本功法,所以除了学医,可能以后还要跟随薛令君学毒术来防身,他年纪小还没个定性,老师很担心他。”
墨鲤一本正经地说着,实则努力忽视周围的异状。
从他跟孟戚踏入岐懋山开始,在冬日沉积的山脉仿佛一下活了过来。
灵气勃发,冻河化冰。
这些变化很缓慢,常人肉眼看不出来,可龙脉还能不知道吗?
墨鲤:“……”
想到自己在上云山所见所闻,心里很凉。
岐懋山不是没闹出大动静,是家当(灵气)比不过上云山。
矜持/失忆有个毛用,他跟孟戚脸上能端得住,脚下这座山不配合啊!它在欢呼雀跃啊!
孟戚起初没有发现,还以为墨鲤久未回来,地脉灵气有所感觉,慢慢他的表情就愈发古怪。
——灵气不要钱地往外冒,势头很慢,但没有停止的意思。
积雪融化,枯木逢春,眨眼他们走过的地面生出了一层浅浅的翠色。
这可是冬天,飘雪鹅毛积三尺,寒风凛冽如刀割的平州北境。
还好岐懋山没有那么多灵气可以挥霍,这种异象只会在墨鲤周围出现,一旦两人走远,一切又缓缓消失,否则像上云山十九峰那样来个声震百里,雾气化龙奔腾,竹山县百姓都要被惊动了。
惊动倒也不怕,怕就怕这些父老乡亲众说纷纭,再挨个拜神供佛,各种门道花样繁多,譬如葛大娘绕院子走一圈,再把桂枝柳枝扔房顶驱邪什么的,那边薛令君还得编个说法出来安抚大伙……
额头缓缓渗出一滴汗,墨鲤觉得事情要到了那个地步,他怕是只能暗示薛庭,在龙脉跟妖怪挑一个相信了。
“阿鲤……”
孟戚看着路边旺盛长出,试图“拦住”自己的藤蔓,哭笑不得地唤了一声。
因为山里的野兽也被灵气惊动,正躲在道边探头探脑地冲这边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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