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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把见不得光的东西记成账册,记性不好?”
“也不尽然,账册一般会牵扯到别人,记下来作为凭证,是对付跟他们有利益来往的人。”孟戚不用想就知道账册里大概有什么,他知道刘澹在听,因为灵药他想折腾对方的想法根本控制不住,索性把事情说得严重一些。
“可能是秋陵县、甚至整个平州官场……司家的人外出做生意,怎么会不打通关节?行贿乃是阴私之事,谁也不会摊开来说,官府的人只以为司家有钱,却不知道司家的钱财来历,这些账目加起来,恐怕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远超司家的家财,即使以做生意赚来的钱辩解,怕也难以说清。”
刘澹一边想着不能被孟戚带进沟里,一边觉得国师说得很有道理。
“偷账册的是什么人?”
孟戚这话问得蹊跷,他们谁都不可能认识那个昏迷的人。
墨鲤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很自然地答道:“干粗活的,手脚都有老茧,磨得掌心纹路都快看不到了,从那些衣服的料子看,没有补丁,又不像穷苦人了。两相结合推测,大概是司家的下人。”
“干粗活的下人,能接触到这样的账册?”孟戚故意问。
墨鲤很配合地把之前差役帮着藏人的事说了,声音还控制在恰好能让刘澹听见的范围内。
“……在一起服徭役的,多半都是同个村子的人,只有原本就相识,才能毫不犹豫地把人藏起来,恰好他们对司家都很不满。至于下人是怎么接触到账册的,这就要刘将军去查了,可能司家打算毁掉账册,又或者偷账册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只是受托拼死把东西送出来。”
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啊!
刘澹差点情不自禁地点头了,很快他反应过来,那两个不是他的幕僚,是要他命的煞星。
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账册就藏在粮草车上,司家不会就此罢休,什么都不做看着这些车进入营地的。”
墨鲤话刚说完,耳边就有破风声传来,刘澹及时避开。
“暗器?”
孟戚眼疾手快地接了一个,低头一看发现是铁蒺藜。
这东西四面都是尖角,只能用手指夹住。
被铁蒺藜打中的人不多,被砸伤了很痛,但只要不是要害处中招,并无性命之忧。麻烦地是这东西落在地上,无论怎样都会有一个尖角朝上。车队与人群受惊,驴马乱跑,天又黑,一不小心就踩中了,痛叫声一片,山道上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刘澹气得七窍生烟,勒住马匹正要大喝一声,被墨鲤抢了个先。
为了防止孟戚再发作,墨大夫很不容易了。
“都停下!不要乱跑,地上有暗器!”
众人伸出去的脚都僵住了,这声音不止振聋发聩,还令人有种发自内心的畏惧,那些原本痛得嘶叫乱跳的驴子都瘫软在地,只有凉城马还能勉强站立。
“司家的王八蛋……”
司家堡的人躲在暗处投掷暗器,原本就是想引发一场混乱,趁机捣毁运送粮草的车,然而秋陵县舍不得钱财,全用人力,根本不像商队的车马那样被受惊的驴马甩脱,只是在混乱中除了被撞了几下,绝大部分车都完好无损。
领头黑汉子见势不妙,索性一挥手:“放箭!”
刘澹的亲兵反应极快,也纷纷取弓搭箭。
被夹在中间的人们纷纷抱着头,蹲着不敢动。
一声怪异的破空响。
司家堡那边的人发出一阵惊叫,弓手们不是抱手就是捂脸,断开的弓弦弹飞之后,把他们伤得鲜血淋漓。
墨大夫默默地望向自己身侧。
孟戚从钱袋里取出一文钱,挑眉道:“一枚铜钱划断十张弓弦的手法,要学吗?”
“……你刚才那枚铜钱磨过的?”墨鲤眼尖,看到“暗器”闪着锋锐的光泽,显然那枚铜板跟孟戚拿在手里的不一样,用现在这种根本达不到孟戚说的效果。
孟戚干咳一声,含糊地说:“像我这样跟朝廷作对的人,手里总是有准备的。当然了,这也分人,客气点的就是这种铜钱,只损弓弦不伤人,刚才那枚铜钱我也只有一个,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不是,因为磨薄了的铜钱,店家不收。”墨鲤无情地揭穿了他。
“……”
武林高手用的暗器多种多样,最常见的就是石子、铜钱。没有别的原因,好找,随手抓了就能用,基本上大家都磨过铜钱边缘,以增加杀伤力。
孟戚没有想到,像大夫这样没出过门的人,竟也知道铜钱暗器的弊端。
“你老师说的?”
因为怕人听到,孟戚便没有提起秦逯的名字。
“对,他让我用石子,钱财可贵,怎能乱丢?”墨鲤严肃地说。
多少穷苦人因为没钱治不了病,秦老先生每每看到丢铜钱暗器的人,就恨不得敲他们的脑袋。
孟戚把捡到的铁蒺藜给了墨鲤,自己去捡石子。
“那用这个。”
他们说话之间,司家堡别的弓手射出的箭雨已经到了。
刘将军抽了长剑准备格挡。
一道乌沉沉的黑光划过,紧跟着又是十来颗石子,准确地把飞来的利箭都撞到了旁边的山壁上。
“暂缓射箭,这里的人太多,打起来难免误伤。”孟戚说,刘将军的亲兵犹犹豫豫地停住了。
刘澹咬牙一点头,国师想要他的命,伸手可取,没必要借司家的手。
地上有铁蒺藜,刘澹等人过不去,孟戚就没有这个顾忌了,他伸臂一展,人如飞鸟掠空,足尖在山壁上借力踏了两次,眨眼间就到了司家堡那些私兵面前。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包括那黑汉子头领在内,尽数被揍得鼻青脸肿昏迷在地。
刘澹身边的亲兵战战兢兢地问:“将军,你觉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拿下这个……”
“……整支威远军,还得军械齐备。”
威远军是驻守北疆五座关卡的大军,足足有十万人。
刘澹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个墨鲤没走,刚才的话都让他听了去,顿时冒出一层冷汗,齐朝可没有第二支威远军了。
等到孟戚回来,刘澹硬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佯装不相识,还要感谢这位“大侠”的出手相助。
孟戚一摆手,不在意地说:“不必相谢,刘将军方才救人时,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衣服都毁了,除了急着要把东西拿到手,也是想着只要司家看到东西落入你的手中,就不会再找这里所有人的麻烦了。”
惊魂未定的众人这才回过味来,纷纷感激刘将军,就连司家商队的人,也是暗暗怨恨起了东家,他们都是生意人,谁也不想卷进这种要命的事。
刚才没有动手的商队护卫自然无事,只是在众人的逼视之中,已经缩到一旁不敢出声。
话都说开了,刘澹干脆走到那些运粮车旁边,找到一个油布包的东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入怀中。
“别动!”
孟戚一声警告,刘澹僵住了。
他的亲兵也是如临大敌,孰料孟戚说的却是:“你右脚前方有个铁蒺藜,不想被扎穿脚背就别走这一步。”
“……”
“在铁蒺藜找完之前,所有人都别动。”孟戚理所当然地说,“请吧,刘将军。”
“国……大侠,不能相助吗?”刘澹看着火把之外漆黑一片的山道,脑袋都大了。
“将军可以请乡亲们相助,我还要帮大夫。”孟戚一本正经地指着墨鲤,而后者正在给被铁蒺藜扎伤的人取出暗器。
“有烈酒吗?”墨鲤皱眉问,伤口不清洗不行。
这倒不算什么稀罕物,冬天出门在外的人,总要备一些烈酒的。
墨鲤又去看那个被司家堡追杀的人,热度好像又高了一些,他取出一枚药丸,塞下去救急。
忙完这些,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跟人声,是刘澹之前派去县城抓药的人,通知营地里的兵丁赶来了。





鱼不服 39.触天威
秋陵县这夜灯火通明。
迟归的商队、被兵丁押解回来的司家堡护卫、还有被盗的“传家宝”……这些消息在秋陵县城里不胫而走, 到了半夜, 连烟花柳巷中都传遍了。
“……司家这次怕是要栽!有个下人偷走了账册,听说已经落入刘将军手里!”
“什么账册?莫不是贿赂官员的账本?笑话, 这种事掀出来有什么用,司家在秋陵县数一不二, 就连平州的吴府君也要卖司家几分面子, 那可是正四品的官, 掌平州一地之事。那个刘将军,不过是个被贬到这里剿匪的武官,还敢跟吴府君叫板?”
潇雨楼里, 有桌人喝得眼花耳热, 忍不住大放厥词。
他们身边坐着的女子,神情却是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为首的女子披着粉色薄纱, 连忙提着酒壶劝酒, 以免这些人声音太大, 招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结果劝了没两句,就看到不少客人自后院的小楼出来,铁青着脸,急匆匆地走了。
“哎, 那不是张员外吗?”
“钱掌柜的, 今晚也在这里快活啊……别走啊?这是出了什么事?”
喝酒的客人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心里纳闷不已。
半晌, 才有人说:“说起来,他们的商队今晚都回来了,这是赶着打听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连温柔乡都不睡了?
楼里喝酒的人面面相觑,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有些好事的人连忙付了银钱,跑出去打探情况。
还没出门呢,就有个公子哥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司家堡的人在山道上袭击刘将军,现在那荡寇将军点齐了兵马,要去司家堡问罪呢!”
众人哗然,这是怎么说的,忽然就动手了?
在刘澹来之前,秋陵县查金矿之事很敷衍,司家也是一副只要给足了钱,喂饱了官府再把金矿交出去就啥事都没有的架势,所以没人相信司家会倒。
秋陵县半座城都是司家的铺子,剩下的那些就算不是,也跟司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现在来了这么一出,难怪那些员外掌柜都坐不住了。
潇雨楼转眼就空了,老鸨出外一看,整条街都是如此。
她家楼子是巷口第一家,位置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玩意,司家又不是天,就算是天塌了,你们奔去有什么用?”老鸨呸了一口,正要进去时,忽然看到有两个人自巷口外面的街上路过。
灯笼高悬,她看得清清楚楚,左边那人穿着的披风虽然普通,但是那行走时肩背挺直的模样,绝对不是没钱的穷酸。
“两位官人!进来喝一杯啊!”
她招呼的人看都没看这边一眼,继续往前走。
老鸨不忿,忽然看到右侧那人背着行囊,连忙提高声音道:“两位是外地来的?这个时辰了,客栈那边早就没有空房了。秋陵县城今夜又出了事,怕是一夜都不得安宁,两位想要睡个安稳觉呢,还是进我潇雨楼吧!”
路过的这两人正是到了秋陵县之后就趁机溜了的墨大夫与这位大夫的病患。
“大夫。”孟戚忍不住笑了,“你觉得进去之后,是睡得好呢,还是睡不着呢?”
“别挑人话里的错处。”墨鲤没有把那老鸨的招呼当回事,也没有觉得厌烦。
事实上,竹山县很穷,穷得基本没有青楼楚馆。
如果老鸨不招呼,墨鲤还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过也仅是如此了,因为这里的价格太高,绝对不在墨大夫的考虑范围内。青楼楚馆的好处其实是可以藏匿行踪,因为住客栈需要出示路引,本地人则需要户籍,进烟花柳巷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来的都是客,只要付得起钱,没有人管你是哪儿来的。
“司家在秋陵县的势力,比想象中还要大。”孟戚看着街上那些神情慌张的人,若有所思道,“怕是要出乱子。”
那老鸨招呼了半天,发现两人越走越远,气得更加厉害了。
看着也不像没钱啊,怎么宁愿去客栈忍受吵闹呢?要知道秋陵县的客栈,几乎都是司家的生意,现在东家危险了,伙计们还有心思招呼客人?
“不识好人心!”老鸨气冲冲地转身回楼里,结果迎面撞上了那个粉衣女子,两人闪避不及撞在一起。
“秋红!你跑出来做什么?”
粉衣女子提着衣裙,慌张地说:“妈妈,我刚才去后院听到水井里有声音。”
“怎么可能?咱们楼里还能闹鬼?”老鸨根本不信。
这时远处的孟戚与墨鲤同时停住了脚步,神情狐疑地侧耳倾听。
地底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响。
墨鲤神情剧变,高声道:“是地动!所有人都快走!”
地面已经开始轻微摇晃,因为丝竹声都停了,青楼楚馆里难得的安静,许多人都听见了那个古怪的声响。
尖叫声连成一片,许多女子匆忙跑出,却又因为身上的纱裙拖拖挂挂,被绊住了手脚。
瓦片纷纷掉落,花瓶碎裂,地面剧烈抖动。
“地龙翻身了!”
惊恐的喊声在夜色里传出很远,整座县城都在摇动中醒了过来,然而这时候已经迟了。
墨鲤刚把一个人拽离了瓦片坠落的范围,回头又看见几个被倒塌的屋檐埋住的人。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这时候也是分.身乏术。
更糟糕的是,墨鲤感到自己内力正在流失。
十分莫名其妙,可是灵力飞速地消耗着,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夫!”
孟戚跃过一堆废墟,抓住墨鲤。
两人的手掌刚一接触,便同时感觉到对方跟自己一样,体内灵气都受到了影响。再这样下去,自保都难,更别说救人了。
这时人们已经无法站立,只能抱住身边的东西维持平衡,路面上出现了一道裂口,并且迅速延伸、变宽。
裂缝深不见底,里面冒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一些人闪避不及,跌入裂缝,惨叫声不绝于耳。
顷刻间,温柔乡就成了一片废墟,还活着的人艰难地想要逃生,地底的诡异声响却震得他们眼前发黑,好像有一头猛兽冲着他们绝望怒吼。
“轰!”
声音骤然消失,天边隐约有雷鸣。
冬天的雷,真是邪乎极了。
墨鲤怔怔地站着,他的意识脱离了躯体,飘到了漆黑一片的夜空中,他看见整个秋陵县都变成了废墟,到处都是哭号声,有亮光的地方都是蜡烛与打翻的油灯引起的火灾。
一道巨大的裂缝将秋陵县城分成了两半。
往前可以看到这条裂缝一直延伸到了山中。
山里的情况比秋陵县更加严重,隔远了看,整座山都四分五裂了。
河流改道,山崖崩落——
墨鲤忽然想起刘澹带着人去司家堡,不知道被堵在什么地方,他想要找到这群人,可是天太黑,除了大致的山势之外,他什么都看不清。
“它死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墨鲤吃了一惊。
这声音他听到过,是太京龙脉。
他连忙“抬头”,却没有看到那条金龙庞大的身躯。
“……你在哪里?”
“你就在你的身边,你看不到我,是因为我们的真身只有在龙脉上方才能凝聚成形,而四郎山的龙脉已经不在了。”
“你说它死了?”
墨鲤自然震惊,他来四郎山,就是为了找龙脉。
可是龙脉怎么死?山川为其形,灵气汇聚而成的龙脉还能死?
“因为司家在山里挖了金矿?”墨鲤忍不住问,他从来不相信“挖断龙脉”这种事,结果却是真的?
“并非如此。”太京龙脉的声音忽然一变,后面几个字说得模模糊糊,“是有人……”
墨鲤想要仔细听,结果意识一阵混沌,等到再醒过神时,耳边已经充斥了哀哭。
“大夫,你没事吧?”孟戚扶着墨鲤爬出了废墟。
墨鲤感到丹田内空空荡荡的,他试着调动灵力,结果差点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灌得背过气去。
太充裕了,胜过歧懋山百倍,可是刚到秋陵县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
联想到刚才意识模糊时,太京龙脉说出的话,墨鲤暗暗心惊。
——四郎山的龙脉死了。
地动、山崩、以及遍布四周的灵气,就是龙脉消失之后的景象?
墨鲤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他转头看着孟戚,试探着问:“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刚才我们都晕过去了,我醒来就看到你躺在这里。”孟戚也发现自己的内力恢复了,他轻咦一声,震惊道,“大夫,地动发生的时候,还会吸人的内力,然后又还回来?”
“……”
墨鲤没法回答,他潜意识里感到极度的悲伤,明明他没有见过四郎山的龙脉,也不知道它是否拥有意识,这种难受就像有人用刀挖掉了他的一块肉。
除了悲伤,还有愤怒。
滔天的愤怒,想要毁去一切,就像地动发生时的地底那声扭曲绝望的怒吼。
墨鲤差点以为孟戚的疯病传染给自己了,他的手不停地颤抖,脸上开始出现鳞片。
身边废墟下有微弱的呼救声。
属于大夫的本能,让墨鲤想起自己是“人”,鳞片消失了,他深吸口气道:“孟兄,先救人!”




鱼不服 40.逆死生
周围没有亮光, 墨鲤脸上忽然出现的异物,除了离得近的孟戚,谁也没看到。
那些黑色的块状物是——
鳞片?人的脸上怎么会有鳞片?
孟戚震惊, 他想要仔细辨认的时候, 那些疑似鳞片的东西又消失了。
墨鲤抬起一块石头,从废墟下面救出了一个女子,她全身是灰, 几乎看不清原本衣裙的颜色, 额头还在流血, 她顾不上擦拭,立刻返身去挖另外一个人。
然而那人被埋在一片瓦砾下面,一动也不动。
四周漆黑一片,等到烟尘落定, 便闻到了血腥气。
孟戚阻止那个女子自残似的徒手挖掘砖石, 因为躺在瓦砾下的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旁边还有更惨的一幕,有具尸体已经被重物砸得破碎不全。
墨鲤的目力不受黑夜影响,他能清楚地看见从瓦砾里露出的肢体。
——盖上了厚厚的灰,成了一种僵硬的灰白, 根本不像是人的躯体, 而是零散的石雕, 看不出它们曾有生命。
耳边是凄惶的叫声。
是伤者的痛苦, 是还活着的人在悲哭。
墨鲤失措地倒退一步, 这一下就让他踩中了稍软的东西, 不是瓦砾碎石,可是现在跟瓦砾碎石也没什么不同了,令一个对气息敏锐的武功高手感觉不到的“人”,自然不是活人。
“大夫,你的行囊呢?那里面有药箱……”
孟戚的声音似乎隔了很远传过来。
“……刚才掉进了裂缝。”
墨鲤定了定神,随后他感觉到这里除了刚才救出的女子,其他人都死了,最近的伤者也在百步开外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混沌地想,老师从前那个猜测是错的。
龙脉的死,摧毁了整个秋陵县。
在这座废墟之上,数不尽的灵气漂浮着,纵然心神大乱,墨鲤的实力也在被动增长着。灵气里蕴含着愤怒、绝望的负面情绪,同样毫无保留地灌输给了墨鲤。
这是属于四郎山龙脉的灵气。
这条龙脉没有生出自我意识。
——可它不想死,它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最终功亏一篑。
“到底发生了什么?”墨鲤喃喃。
孟戚虽然也心惊自己内力忽上忽下的怪异现象,但是他情绪不稳是常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伴随着功力提升时多出的愤怒杀意。
直到他看见墨鲤取出一粒宁神丸,自己吃了。
自己……吃了?
孟戚再次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那是宁神丸吧?气味很像,外表就算了,药丸子都长得差不多。
他还没想完,就看到墨鲤把第二粒宁神丸递给了自己。
“怕你再发作,我收了两粒药在身边,现在行囊丢了,这是最后一颗。”
“……”
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先吃药要紧。孟戚感到自己情绪越来越焦躁,他不想在这时候发病,只是忍不住想大夫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有病?自己这病发作起来失去理智,而大夫的病会导致脸上皮肤出现奇怪的变化?
……应该没有这么奇怪的病吧!可如果大夫的情况不是病,那是什么?
孟戚忽然想起了墨鲤说过的两个字。
妖怪。
孟戚觉得宁神丸都解决不了问题了,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妖怪呢?话本里那些使用法术,有各种神通法宝,最终却会被和尚道士降服的妖怪。
孟戚帮墨鲤把一个昏迷的人挪出废墟,看着墨鲤因为无法救治这个头部受到砸伤,逐渐死去的人沉默时,觉得妖怪这种猜测是无稽之谈。
如果真有法术,为什么不施展法术把人全部救出来?
如果真有法术,还学什么歧黄之术?
墨鲤不知道孟戚在想什么,他救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可是真正受轻伤的人很少,他从未看过那么多人在眼前死去,而他毫无办法,纵然身为神医弟子,有争夺天下第一高手之名的实力,仍是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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