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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阳之怒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潜思
岛津义弘定定望着大山不说话,过了锦山,便是露梁津,只要过了露梁津,那么岛津义弘部队就离回国不远了,可他感受不到一丝轻松。
“那是什么?”岛津义弘突然注意到有几个黑影向己方靠拢过来,虽在昏暗夜幕中,但也能勉强辨认出舰船的轮廓,想是来者不善。他生性机敏,立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其声随风飘荡:“有敌情,速速戒备!”
此时月挂西山,海映山影,夜中难以明见,因此有令兵立时敲锣,示意警戒。
“哈哈,天杀的倭贼,爷爷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这人正是明军水师提督陈璘,他在这里受冷风吹,冻得哆嗦,此时终于等到了猎物。
露梁海峡地形甚是复杂,其间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数条水道交错纵横,十分便于水军依托岛岸,隐蔽伏击。经成元齐分析形势,心知倭军必会从此撤离,因此命他们赶在倭军前面到达昆竹岛,埋伏蹲守,好教倭军船队措手不及。
在出发前成元齐曾对陈璘说:“论水上作战,你是内行,我是外行,此次海战由你全权负责,须灵活行事,临阵机变,我不多加干涉。”
陈璘经验老道,在潜伏之时便已有所谋划,此时见倭军船队一到,他立刻下令船队结成一字阵,由巨大的福船当先锋,冲散敌军的阵型,再由快舰逐个击破。暗夜之中,但见那船头哨灯闪烁,明军船队立时便结好了阵型,气势汹汹地朝倭军船队开来。
明军的船队如此结阵,如同一个利锥,锐不可当,哪艘船若是被那山一般的大福船撞上,非得撞成碎片不可。
“啊呀!”
硕大的福船好似海面上横行的一柄开山斧,“哐哐”数声,片刻之间撞垮了数艘倭军船只,一时海面上落下许多倭军士兵,如下饺子似的,泡在冰冷海水中大声呼叫。
“可恶!”岛津忠恒气红了眼,但却又没什么办法,把眼睛望向岛津义弘,“父亲,当下怎么办?”
岛津义弘观察一阵,急命数艘安船上前。日本的安船虽然体型较大,但在明军的福船面前,仍是小巫见大巫了。岛津义弘呼令道:“安船左右分开,顶住敌方大船侧翼!”
几搜安船立时行动起来,往左右一分,向前抵挡住福船的冲击,好像钳子夹住了福船船头一样;那大福船虽说冲力惊人,但此时被几艘安船“夹”住,速度提升不起来,想掉头也十分困难,威力大减。
“他娘的,这倭贼还挺狡猾!”陈璘见此情景不由怒骂一句,只不过脑子仍然保持清醒,下令道:“发动攻击!”
他一声令下,立时有无数火炮、火箭飞向敌军船只,夜空一时照亮起来;安船虽然定住了福船,但自己也不能随意动弹,被那铺天盖地的火箭、火弹一射,船帆与桅杆都着起火来。
倭军鸟铳齐发,声震海湾,一时间只闻炮鼓齐鸣,矢石交下,烟火熏天,杀喊之声,震撼山海。
明军加大火力进攻,经夜风一呼,火势更为猛烈,倭军许多兵船“哔哔剥剥”烧了起来。岛津忠恒见安船着火,不由大惊叫道:“快、快灭火!”
倭军士兵舀来水一浇,谁知不但没有扑灭火,反而“嘭”的一声燃得更加厉害,如同在船头点燃了一颗炮弹,火烟一下子窜起老高。
“父亲,这、这……怎么回事?!”岛津忠恒见此景象骇然失色,大汗如珠,滚落下来。
岛津义弘毕竟多年征战老将,见多识广,说道:“他们箭上浇了火油,水是无法熄灭的!”他当机立断,下令道:“着火的安船速速冲往敌军船队!”
“火船”就像一个火球,拼命往明军船堆里钻去;明军船只害怕被引燃,略略退开。
凭着“火船”闯开的一条路,岛津义弘等人的船只迅速逃离,向观音浦驶去。





刚阳之怒 第150章 露梁决战(1)
“想跑?嘿嘿,给我追!”
陈璘岂容贼寇逃脱,立时下令船队追击。
众水兵们奋力摇橹,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暗夜中的福船如同追赶猎物的巨龙,分水疾行,波浪滚滚,渐渐将双方差距拉近。可谁知这时海上突然漫起大雾,令明军一时辨不清方向,又被倭军拉开了距离。
“哈哈,真乃天助我也!”岛津义弘见甩掉了陈璘所率领的船队,心头大感得意,仰天笑道:“明军自号天兵,也不过是天地间的小小蝼蚁吧?!”儿子岛津忠恒亦在旁边大笑,叉腰仰天,讥讽之意彰显无疑。
观音浦地势极为狭窄,日本水军所乘关船比福船体型小,灵活许多,因此速度并未受到影响,急速前进。
不多时,倭军船队已驶出了雾区,远处的天也慢慢亮了。
“父亲,又有敌情!”岛津忠恒看见哨船上的示警灯,立时叫道。
前方船只逼近过来,又猛又急,显然来者不善。“小心戒备!”岛津义弘面色一变,待看清那些船的旗帜时,心里不由一沉:那是朝鲜三道水军统领李舜臣的船队。
倭军屡屡入侵朝鲜,一路横行无忌,唯有李舜臣令他们感到大为头疼。只因他极善海战,多次重创日倭海队,令其补给大大受损。
岛津义弘当机立断,下令道:“速速变向,去露梁津!”
倭军船队又急忙向露梁津驶去,露梁海域近岸边的潮差很大,涨潮时水势会猛地上涨,而退潮时水位又会陡然急降,致使大片大片的浅滩迅速露出水面。
若退潮时舰船不迅速驶离,便有搁浅的危险。在两军交战之时,船只一旦在岸边搁浅,那便与砧板上待宰的鱼无异了。
朝军船队以龟甲船为主,体型巨大,因此转向较慢,行动不够灵活,如此又被倭军甩脱开来。岛津忠恒看着落在后面的朝军船队,嘲笑道:“父亲真不愧是名震日本的雄才,只是几个小把戏,便将敌军玩弄于鼓掌之中。”
岛津义弘遭儿子一捧,不觉也心头得意,刚才那两个可是明、朝两国的名将啊!他一手拔出佩刀来,砍在木板上,木屑纷飞,“若不是担心国内生乱,我必要与他们大战三百回合,斩首李舜臣,活捉成元齐!”
“父亲如此神机妙算,那几块废料统统都要靠边站!”
岛津父子俩拥在一起,高声大笑,笑声融在“啪嗒、啪嗒”的海浪声中。
不过,他俩还未笑过几声,哨船上又开始亮灯示警!
“什么?!”岛津义弘收住笑声,双眼猛瞪,朝前观测,他发现前面又有一支船队,分列各个方位,刚好堵住了出露梁海的峡口。
原来,邓子龙已领着几艘大福船在此恭候多时了。成元齐料到今日必有意外,因此早安排他领军前来,确保万无一失。
“倭贼果然进了咱们的圈子!”俞修龙一阵兴奋,将手中“细雪”握紧,寒光闪动。
岛津父子这下怎么也乐不起来了,本以为能逃出生天,没想到钻进了联军早已设下的“口袋阵”,而且四面还安装了暗桩和铁索,专门用来拦截倭军的船舰。眼见己方三面被围,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之中,岛津义弘恨得咬牙,高举佩刀,“今天……拼个你死我活吧!”
岛津忠恒本有些惊乱,但见父亲决绝的样子,也胆气一振,拔出刀来。
风浪渐大,此时的露梁海面颇不平静,双方战船皆是颠簸起伏,摇晃不定。明军士兵发狠划水,船桨齐齐向后挥动,两艘快舰正飞速靠近倭船;倭军也迅速集结火枪兵与弓箭手,发动进攻。
只听“砰砰”、“呲呲”一阵密响,弹矢在空中交叠,如黑雨般落向明军的船。不一会儿,快舰上已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孔洞,表面看去好似一个大蜂窝。
呛人的烟弥漫开来,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口鼻,“咳咳……”有人忍不住咳了起来,这时舰上已有不少士兵中击受伤。
“大伙儿顶住!”邓子龙低喝一声,鼓震士气,“手掣三尺剑,杀贼不容情!”
将士们虎躯皆震,亦大声喊道:“饮酒如饮水,谈笑鬼神惊!”
“斩人如斩麻,血溅山河心!”
“男儿豪饮罢,一啸朗天清……”
成元齐那日含泪写下这首诗,命将士们平日里念诵,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声音久久回荡在露梁海上空,震破烟尘,直击霄汉。将士们每念一句,士气便鼓舞一分,待这一首诗念完,明军已是声威极壮,每个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如野兽一般狂烈,便是此时要他们去趟火海、滚刀山也不害怕。
俞修龙亦感到体内有一股气劲鼓荡,比这露梁海水还要汹涌澎湃,仿佛片刻之间便要透体而出。他握着绳索、铁钩的手不停冒汗,弄得铁钩滑滑的拿捏不住,越靠近倭军船队时越发顿住呼吸,全身都微微抖动起来。
大家都死死地盯住双方船体间距,恨不能早点扑过去与倭军决一死战。
“哐……”
一声钝响,快舰与倭军关船狠狠地撞在一起,海水猛地溅起,只见快舰的船沿上瞬间被撞凹了一大片。由于这一下撞得太过猛烈,两船之间又稍稍荡开了些距离。
倭军火枪手见明军靠近过来,不禁大为慌乱:如此近的距离想要完成二次装弹根本来不及。
“出击!”
邓子龙立在人群之中,见时机已到,他立时拔刀号令。话音刚落,只听“噌噌噌”一阵锐响,满船将士们纷纷拔刀,刃尖如林,发狂一般向敌船冲去。
炮弹从士兵们的身旁呼啸而过,有的击中船体,有的落入海水之中。但见无数绳索、铁钩飞向敌船,约一人宽的木板“咣咣”搭在两船中间,海风一刮,卷起许多碎木屑。将士们踩着木板几步便跃上敌船,挥刀与敌人激斗在一起。双方霎时间白刃交接,只见“砊啷啷”火星四溅,流弹、箭矢在其间飞速穿插,不断有人惨叫、扑地。
浓烟滚滚,杀声震天。这艘关船也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忽深忽浅,连连摇晃;不少明兵冲击敌船时被荡进海里。
俞修龙将刀噙在口中,牙齿间立时传来一阵冰凉之感。他双手双脚扑在木板之上,仿佛一头蓄劲待发的猎豹。这时又一阵剧烈摇晃,他伏身死死抓住木板,借着向前晃荡的那一瞬使出“灵狐抖尾”猛地窜上了敌船。
刚一落定,他双脚便踩在一具不知是敌是友的尸体上,软不着力,立时便朝前扑去。仅仅在刹那之间,他只觉脑袋边跨过无数只脚,踏来踏去,更险些踢中自己的鼻子。有人被击倒后跌在俞修龙身上,可他立时又爬起来搏斗,“当啷”几声,数柄残破的钢刀掉落下来,距他手指不过半尺而已,有的甚至还连着一条往外喷血的断臂。
这片甲板上到处是油污、水渍、鲜血,诸般混合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浊气。
海面滚火,嘶声不绝,双方士兵不知疲倦地拼杀,此时甲板上尸体越来越多,有的甚至仍然向苍穹瞪眼,死不瞑目。
俞修龙刚爬起身,立时便有一名日军士兵哇哇叫着向他砍来,那锋利的刀刃上反射着日光,极为锃亮。“来吧!”他贴地一滚,四肢贯力,自然而然地用出那招“灵狐戏虎”来;那名倭兵显然未见过这么灵巧的身法,微微一愣,惊慌地低头张望。
俞修龙岂能错失良机,刚闪至他的身侧,手臂借势一划,呼的砍向那倭兵小腿。
这一刀何等干净利落,瞬时便将这倭兵砍翻在地,只听他抱着残腿厉声嚎叫,鲜血喷涌如注,浸湿了船上的甲板。
俞修龙毫不留情,跟上两步奋力一戳。“噗呲”一声,刀尖整个没入那倭兵的咽喉,温热鲜血猛然飞溅,泼墨似的打来,将俞修龙的脸染成红、白分明的两块。
血流进他的口中,腥气扑鼻,竟像是燃料一般,点燃了他体内的热血,令他更为兴奋。
这时,另一队倭军兵船赶来救援岛津义弘,竟是来岛通总一部。
海面上的人越来越多,激烈混战,这艘大船自然摇晃得越发厉害。日军火枪手、弓弩手在高点集结,猛力向明军射击;后面的明军将士们冲击敌船时纷纷中弹、中箭,竟和木板一道跌落到海水中去,“扑通、扑通”,落水的士兵越来越多,鲜血渐渐将海水染成腥红之色,浑浊不堪。
明军亦不是吃素的主儿,大福船上的数十门虎蹲炮、弗朗机、*不停发射,炸毁倭船不计其数。朝军也驾着数艘快舰冲击日倭关船;战局中心的几艘关船遭到多面夹攻,已是巍巍颤颤,似快要倾倒的鸟巢。
明、朝两军士兵如此不要命地冲锋,令日军大感震惊,手忙脚乱地还击,已渐渐有了颓靡之势。但见联军士兵密如飞蝗,不住地蹦进倭军船上来。钢刀银枪所过之处,无不是带起一片血瀑,洒向帆布,洒在桅杆之上。
“啊!”有人浑身是血,惨嚎着倒下。
“贼倭鸟……”有人大声呼喝,一刀刺穿敌人的心脏,拔出时鲜血淋漓,四散喷溅。
“杀,杀!”
士兵们几乎个个脸上都挂着鲜血,汗水将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盔之内。
如此激战,甲板被踩得咚咚直响,渐渐显出无数道裂痕,向四面蔓延开去。
俞修龙肋上中了一刀,裂开了一条口子,血肉翻卷,正汨汨冒血,浸到盔甲外面来。周围全是“吭吭当当”的刀剑相击之声、士兵叫喊声、火弹射击之声、海水拍打之声。他只觉这种种噪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锣在自己耳边敲着,震得脑袋嗡嗡直响。
双方士兵不要命地拼斗,即使刀卷了刃、盔甲破了大洞也毫不退缩,此时大家杀红了双眼,血性激发,已不是人而是野兽!
安伟身中数枪,躺倒在甲板上;俞修龙见状心如刀绞,起脚踢开一名日兵,正欲上前击杀。
谁知船上装弹药的木桶堆遽然倒塌,他躲闪不及,一个半米多高的木桶“嘭”地撞在他身上,竟将他顶上的头盔打落。“登登啷当”,那铁盔帽落地在甲板上,骨碌碌滚了好大一圈方才停下。
俞修龙惊魂未定,忽听锐风一起,一把倭刀急急砍向自己的头颅。就在这生死胜负的一刹那间,他将头一偏,挥刀将那锋刃架住。只听“吭”一声,对方的刀被“细雪”削成两段;那倭兵正在愣神之际,一道寒光闪耀,脑袋已经飞出数尺开外,鲜血喷涌。




刚阳之怒 第151章 露梁决战(2)
只瞧俞修龙满脸血污,如同恶鬼修罗一般,杀得血光不断。
“哈哈,老夫好久……呼,好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了!”
邓子龙当仁不让地登上了这艘关船,经一番拼斗,身上已是布满了各种伤痕,盔甲开裂,白发染上斑斑血迹。他虽已年近七旬,却丝毫不逊于任何年轻士兵,仍然奋勇杀敌,不作半点退却。
此时,一名身材极为高壮的倭兵持刀扑了过来,冲着他的咽喉就是一刀,势大力沉。
邓子龙叫声“来来来”,脚下一扎,侧身挑开他的刀刃。那大刀落向一旁的木桶,登时将其劈成两半,碎片飞散。
“嘿!”
倭兵这番攻击落空,邓子龙立马将刀一横,砍向他的腰部,但听“渍”的一声,一道血线瞬间飙射而出。
“哇啊啊!”
那日军吃痛怒吼,双手高举大刀向他头顶劈下。“吭当”,两把刀猛地砍在一起,溅出许多火星。
两人正在角力,这高个子倭兵年轻气盛,显然力量更大,只见双方的刀刃不断压向邓子龙面前;邓子龙气力不敌,被他压制得连连后退,脚步都已挪动不及,一时只感到膝松腿软,双眼发花。
接连退了数步之后,他忽觉后背一紧,原来是被抵在船沿之上,再也无路可退。他毕竟年岁已高,此时两人较劲之下已憋得满脸通红,筋肉抽搐,白发遭汗水湿透。
虽然他紧咬牙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仍然无法抵御这倭兵的惊人大力。汗珠,顺着侧脸滑下。
这倭兵面目扭曲,露出尖利的牙,嘴里发出“喝喝”的低吼声,口鼻呼出的热气不断喷在邓子龙脸上。只见他眼中充满了赤红之色,如同饿极了的疯狗,叫人见之生惧。
那道亮白锋刃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邓子龙觉得几乎已经要切到自己的鼻子。
“老将军!”
俞修龙又砍翻一名倭兵,正在四处张望,此时看见邓子龙就要落败,顿时不管不顾,飞扑过来一刀戳中那倭兵的膝弯;“嗷!”那倭兵猝然受袭,厉叫一声跪倒在地,在甲板上撞出“咚”的一声脆响,手上力道顿时泄尽,刀也垂了下来。
邓子龙手起刀落,锋刃抹过敌人的脖子。
“渍!”
“咳呃呃……”那倭兵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口中发出奇怪地叫声,双眼瞪得几乎要掉落出来似的;俞修龙一脚踏在他的后心,“嘭”一声,那倭兵巨大的身躯狠狠砸在甲板上,鲜血急涌了出来,将这块甲板又染色一层,红漆一般。
“呵……小龙、小龙。”刚才一阵生死相搏,邓子龙累得眼前直发黑。此时所幸有俞修龙为他掩护,才使他得以略歇口气,稍稍恢复。他冲俞修龙的背影叫道:“你是龙,我也是龙……传说龙遇水惊变…..咱们今天就在水上血战大杀吧!”
“好……呃!”
俞修龙正叫了一声好,忽然浑身一抖,整个人向后倒去,跌坐在那堆木桶之上,将木桶撞得啪咚咚直响,四处滚动,瞬间腾出一个人形区域。邓子龙见他一手捂腹,另一手持刀杵在地上,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汗如雨下,不由心中一凛,“怎么了?!”
“我中了……倭贼的鸟弹……”
方才乱战之中一记流弹钻入了俞修龙的小腹,还未及他感到疼痛之时,便已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火味和焦糊味。他伸手一摸,手掌上立时黏糊糊一片,“贼鸟弹……呃,嘶……真他娘的厉害……”俞修龙不住吸着长气,涌出来的血水很快在衣服上化开,染成一个殷红的大圆斑。
“嗖嗖嗖”,箭矢密密麻麻飞射过来,深深插入木桶之中,不一会儿,木桶堆上便已插满了箭,好似一个圆滚滚的刺猬。
“啊呀!”他痛吟一声,腿上和臂上分别插了两只箭矢,只因体内大量流血,此时俞修龙已是只有出气而无进气,嘴唇也变得苍白起来。
邓子龙砍翻数名敌人,奔过来一把将俞修龙拽起,舞起刀来为他挡开箭雨。只听俞修龙口齿不清地说道:“老将军,看来我、我这条小龙要先沉水了……”
“别怕,大不了咱都在这里。”邓子龙扶着他勉力支撑,手臂直颤,其实他的伤并不比俞修龙轻多少。
此时此刻,死亡一步步向他走近,俞修龙的脑中闪过无数人影:妈妈、亡父、秋彩、阿婷、古胜川、毛毛、老伍、古若妍……这一张张笑脸在他心头浮现出来,与往日场景胡乱交织在一起,花花绿绿,色彩斑斓。
俞修龙感到既心酸又释然,眼望如青碧色如镜般的天,空荡荡一片,心底蓦然一声长叹:“大熊……哥们儿来陪你啦!”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爆响,“轰隆”,一发炮弹击中了这艘关船。整条船猛地一震,随即大摇大晃起来,仿佛立时便要被掀翻!
邓子龙大喝一声,使出全身之力将俞修龙推向远处。火光熊熊四起,瞬间便吞没了他的身躯,他的白发。
“报!”
这时士兵前来汇报战况,成元齐、麻贵等人纷纷站了起来,双眼紧盯着他。
“邓子龙将军他……他牺牲了!”
“啊?!”
众将领齐齐惊呼,麻贵、刘珽、董一元等人皆是面如土灰,呆立当场;而成元齐则是闭眼垂首,重重叹了口气。
大营内一时安静的可怕,那士兵跪在地上也酸痛的紧。良久,只听成元齐吐出三个字来:“接着说。”
“朝鲜李舜臣亦中弹身亡……”
众将再度倒吸凉气,朝鲜唯一一个有能耐的人也死了,往后这儿真成了烂摊子。麻贵去看成元齐的反应,只见他睁开了眼,正瞪着桌案上发呆,眼神空若无物,面色瞧不出悲喜来。
“据说……李舜臣死前还命人换衣服假扮成他自己,代为发号施令,以免军心动乱。”
众将默然不语。
明、朝痛失了两位高级将领,叫成元齐心里如何能好受?他突然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众将像是惊醒了一般,也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帐。
白布掩盖着英烈们的尸骨,如同九月寒霜,众将目光扫过,无不眼含悲泪。
“嗯?”
成元齐在一具尸体前停下,眼中露出疑惑,想伸手去扒那白布;麻贵见状忙说道:“成大人且慢……”按旧习俗,盖着尸体的白布是不能掀开的,否则太不吉利。
成元齐翻开了白布,转头对他说,“这人还没死。”
麻贵一惊,“没……没死?!”再一看,又惊道:“是他?”
“来人,把他抬到我的帐里去!”成元齐抬头发令,立时便来了两名士兵,他们刚一碰到那尸体,便猛地缩手,仿佛被滚水给烫了似的,口中“嘶”了一声。
“怎么回事?”麻贵见有异样,瞪着眼问道。
“回提督大人,这身体好烫……”一名士兵回答他;另一名正将手放在嘴边吹。
麻贵见他那夸张的样儿,一时好奇,“怎么会烫?”他刚要伸手去试一试,却被成元齐拉住了胳膊,回头叫了一声,“成大人……”
成元齐摇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将麻贵拉至一边,五指张开,手心内急旋起一股气流来,不一会儿便冒出森森寒意;麻贵瞧得惊诧,看他伸手去摸那人的身体并无异状,忽然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还未反应过来,却又是一股冷气袭来,十分奇怪。
两股气息仿佛在拼斗一般,一会儿冷气强,一会儿热力盛,此消彼长。
“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得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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