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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之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名寒
魔术之王
作者:名寒

游子归来,魔道争锋!





魔术之王 第一章 游子归
苏州阊门北码头,历来是苏州民国以来最热闹的场所,每日里巨轮进出,吞吐着大半个苏州的营生。
正午刚到,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一艘万吨轮船缓缓的接近岸边,船上印刷着精美整齐的英文,依稀可见,甲板上走动的尽是衣香鬓影的绅士淑女。
巨轮跟旁边的普通客船比起来,如同小巫见大巫。
出门旅行多为结伴,这样一来,船上一个孤零零的年轻人就显得惹眼起来。
他看着二十来岁,身材颀长,脸上还带着些没退干净的青涩,但却很少年老成的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似乎十分郑重。
随身手提的箱子上,医学院的字母和英文标注的“杜和”两个字明晃晃的,身份一看皆知,众人虽然对这个年轻人怀着几分好奇,但看他严肃,都无人冒昧接近,留给少年一人远眺的空间。
轮船甫一靠岸,在异国漂泊四年,思乡若渴的杜和就随着人群涌到了岸上。
码头被旅客和接亲友的人堆满了,在一群群喜笑颜开的人之外,杜和原本紧绷的脸上也不禁带着几分期待之色,寻找着接船的亲人。
但他左顾右盼,还是没有看到接他的母亲,甚至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奇怪,怎么没找到姆妈?海叔也没见?我的信难道没有送到么。”杜和低喃一声,等到人群稀少之后也没有等到接船的家人,脸上难掩失落之色。
他表情不显,深吸一口气,就缓缓踱步走向一个揽活的黄包车夫,打算自己返回家里。好不容易才凑到了三辆车,将他的十几箱行李给安顿妥当,便一路朝着杜家大宅而去。
在外学医四年,杜和一次未回,异国他乡学着不喜欢的东西,遍地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文化和习惯的差异让杜和性格越发封闭,每每思乡欲狂,几乎都快忘了家乡是个什么样子。
“还好,有这些宝贝陪着我。”杜和眼神从手边一只小箱子划过,也看不清是怎么动作,手上就多出来一副扑克牌来,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了起来。
旁边两个并排跑的车夫见了甚为惊奇,不错目的看了半天,才忍不住长了口问:“这位少爷刚才变得莫不是戏法?真头次见,稀奇的很!”
杜和虽然性格随和,不过颇为内向,此时也不知道说两句话吹嘘一下自己的家世背景,只是木讷的点了下头,就算回答了。
他不说,但是另一个车夫眼光活络,知道杜和的住址,大胆一猜,登时就夸赞道:“你当这是谁家的少爷,这可是戏法世家杜家的公子,那可是连奎班未来的少东家,一等一的戏法大师!我说的对不,杜少爷也是家学渊源吧?”
杜和“唔”了一声,忍不住纠正了一下,“是魔术,不是戏法。”
马屁没有拍到地方,那车夫也不寒碜,眼珠一转,就笑呵呵的扯了个话题去跟另外两人闲话,没让气氛尴尬。
杜和也不是不想跟他拉扯两句,只不过自己家的事自己清楚,他虽然是货真价实的连魁班上任班主的独子,怎么着也有几样看家本领。
但是也不知怎的,十几岁开始,刚要蒙学打底子的时候,家里就禁止他学家传手艺了,到他十七岁,还直接被家里去了国外,漂泊四年,如今二十一岁,说是学成归来,但是那让人眼晕的解剖图记了几张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最爱魔术,自以为也有几分天赋,可惜除了自己在外偷偷的学的一点西洋戏法,家里面连最简单的钱币穿杯都没教过他。
连他父亲,当年上海滩连魁班叱咤风云的杜中恒杜老板,也在十年前改行去下了南洋,再也没碰过老行当了。
杜家如今虽然还挂着个戏法世家的名头,可要没意外的话,这名声也就到他这代为止,家学渊源不假,他却是个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不过杜和摸了摸手里的箱子,又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大箱子,眼神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下晌时分,苏州天气最热,但已经元旦,天气也就十几度,可是三个车夫还是满头大汗的将杜和送到了杜宅门口,连头发都湿透了,还体贴的将箱子都卸下放好,可见憨厚。
杜和没会说什么好听话,只是多给了几个钱,让车夫们自己买个大碗茶喝。
等车夫们千恩万谢的走了,杜和回过头看着面前的这座铜扣大门,满眼怀念的附手上去,摸了摸一个铜扣上边自己留下的印子,又四下看了看门楣,微微一叹。
四年了,家里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他,从一个毛头小子长成了一个小伙儿。
杜和露出个微笑,扣了扣门口的铜环,沉重的碰撞声传了出去,很快,一个黑衣管事模样的人就开了门露了个头出来。
一见杜和,管事顿时就揉了揉眼睛,随即“妈呀”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试探着问:“少爷,是你回来啦?”
杜和微笑着点头,喊了声海叔,自然的伸出手去握了握管事的手,又问:“姆妈呢,家里可有收到我的信么?我在码头没看到她。”
海叔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刚被杜和晃了两下的手,口中下意识的就说:“太太还在院子里纳凉呢,没听说今天少爷回来咧……”
杜和楞了一下,随即快步朝着天井里走去,隔着老远就看到自己母亲那一袭熟悉的黑底绒花旗袍,母亲盘着时兴的头发,神态轻松,正拿着把精致的剪刀在修建花枝。
杜和不知道梦里梦到过几次母子相见的情景,此时乍一见到,有些激动难耐的叫了一声:“姆妈!”就快步行了过去。
杜母听到声音动作一顿,侧过身来看杜和,却脸色一沉,不等杜和走近,眉头一皱就轻喝出声:“阿和,你回来作什么?”
杜和的动作停住了,他颇有些不知所措的张着两只手,嗫喏着:“姆妈,我,我完成学业了……”
杜母眉毛一挑,有些疑惑,不过脸色倒是好了些,轻声吩咐下人,安抚了儿子,将杜和的行李归置了去,带着杜和一起进了前厅。
杜和一眼就注意到,前厅里原本挂着的吕祖像不见了,换成了一幅崭新的范蠡。
杜母和颜悦色的坐在杜和的上首,拉着杜和的手问了起来。
起初杜和还有些收着,后来见杜母一直笑吟吟的,也就渐渐放开了,除了医学课程之外,将自己在欧洲见到的新鲜事儿都给一股脑说了出来,还小心翼翼的夹杂了几件魔术师表演的事。
杜母没说什么,只是忽然问杜和:“阿和,我听闻英吉利那里新出了一种放血疗法,可以治疗顽疾?不知可否治姆妈的咳疾?”
杜和随口就给否了,“哦,姆妈,有是有,但是新方法总要实验些日子,姆妈要看病,还是用成熟医术来才好。”
杜母脸色微变,没说什么,只是催促儿子早些洗漱休息,等杜和心满意足的出了正堂后,才渐渐的阴沉下来。
老管家阿海默不作声的来到了女主人身后,杜母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忽然开口:“阿海,阿和并没有专心医术,连我们这里都听到的骗局他都没有发觉……”
杜母的声音艰涩下去,有些痛心的一拍桌案,“那孽子既然不务正业,那定然是去学了魔术!”
阿海脸上的褶子一抖,慢吞吞的说:“太太,少爷也许是旅途劳顿……”
“绝无可能!他与我说起那些事来,口若悬河,偏偏我问一句学业,他就漏了陷,”杜母忽然一挑眉,乍然问道:“阿和的行李放回他的房间了么?”
阿海摇了摇头,“底下人放到耳房了,李嫂说先给少爷浆洗一下衣服去去尘土。”
叹息了一声,试探着张口为少爷辩白,“太太,少爷也是一心想继承老爷的技艺,他没不务正业的心思。”
杜母已经站了起来,抚了抚旗袍的盘扣,就朝外走去,低声说:“阿海,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阿和当然没有坏心,但是老爷既然明令禁止杜家人再沾魔术,那么他就不能沾!”
阿海闭上了嘴巴,紧跟在杜母身后,去了耳房,刚一进屋,阿海就听到一声脆响,却发现杜母站在十只打开的箱子中间,气的浑身发抖。
仆人心虚的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杜母生气的地方明显不是这里,而是那些箱子。
箱子里面全是魔术道具,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的摆的满满当当,阿海有些出神的想,这要是老爷还没退行的时候,见到了肯定要欢喜的,可惜……现在杜家不是原来的杜家了。
杜母咬着牙,脸色雪白的站在一堆发抖的仆人中间,一字一句的说:“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拿去烧掉,一件也不准留!”
话音刚落,杜和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姆妈,烧什么啊,吵得我都睡不着……你们做什么?”
阿海的腰深深地弯下去,小小的耳房里登时噤若寒蝉,针落可闻。




魔术之王 第二章 少年意气
杜母缓缓的转过身来,逆着光看过去,第一次发现儿子已经抽了条,长的高了她一头还多。
跟老爷差不多的身量,杜母稍微一晃神。
趁着这个机会,杜和已经健步越过杜母,从手足无措的下人手里抢过一个玻璃容器,这是杜和千辛万苦才从外国魔术师那里匀来的,里面带有机关,十分金贵,杜和将容器抱在怀里,松了口气,又对自己姆妈说:“姆妈,这都是外国魔术器具,大价钱才换来的,您别都当破玩意了啊。”
杜母闭了闭眼睛,冷着声音开口,“阿和,你父亲走之前,怎么嘱咐你的?”
杜和一梗,脖子到侧脸迅速憋红了,拳头握的泛白,硬生生咬着牙不答话。
“你出去四年,就学到怎么忤逆母亲了?连母亲的问话都不回答?”杜母的声音猛然冷肃,含怒盯着杜和。
杜家家教森严,杜和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了手,低低地说了句:“凡我杜家儿郎……”
杜母毫不犹豫的打断,“大声些!”
二十出头,半青不熟的愣头青,老苏州话叫三角石头,说人不听使唤还倔强。
杜和就是这样的年轻人,杜和也是个从来没人当众给过下不来台的少爷,他又正是最好脸面的时候。
此时余光看到周围下人都在,一下就如同滞住了一样,后背僵硬,喉头发堵,有些下不来台。
如果说是别人与他冲突,以杜和的牛脾气,绝对要不顾风度的撸起袖管过去理论,但是杜和自小纯孝,即使心头不忿,也不会真与母亲如何。
但被母亲一激,杜和也来了脾气,进退不得的当口,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仰头高喊了起来,“凡我杜家儿郎子孙,不得沾染外道杂学,以治国经义,科学实务为重……”
杜和念了两句,就猛然住了嘴,忍不住说:“姆妈!魔术不是外道,是正经的江湖八大门之一,我们家多少代祖辈都是……”
“逆子,住口!”杜母勃然大怒,手指颤抖着指着杜和,嘴唇略微发抖,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杜母一手捂着领口,一手从旁边箱子里拿出来一件玻璃道具,一字一顿的说:“你父亲教训,你忘记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要叫你想起来。”
说着手一松,那道具倏然落地,“哗啦”的一下,碎了一地都是。
“杜氏子孙,从你父亲开始,不再是魔术彩门中人,违者不孝,不得以杜家子孙自称!”
杜和眼睛猛然瞪大,忍不住怒吼:“大清都没了二十年了,母亲和父亲还要食古不化,强行包办我的后半生么!”
“啪!”
杜母的眼角已然发红,手划过杜和的脸,缓缓垂下来,身躯微微发抖,“你说什么?”
旁边的阿海满面焦急的劝道:“少爷,快给太太陪个不是吧,亲生的母子,哪有两家的话啊。”
杜和沉默半晌,低声给杜母道了个歉,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执拗,显然并未真心认错。
魔术是他家传的行当,虽然父亲远在南洋做生意,并未传给他一招半式,可他依旧对魔术如痴如醉。
彩门对于不懂三教九流八大门的外行来说,就是个跑江湖的行当,但在业内可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历来都是规矩最严、出师最难的一门,危险层次甚至高于学武耍刀枪的挂子门。
他不明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们杜家还是彩门里最亮的一块招牌,为什么自家就非要让他弃长求短,去学那个既不生动也不好学的医学。
年轻人不藏心事,杜和的那点心思都在脸上表现出来了,杜母了解自家的儿子是什么料,他不服的事儿,无论你怎么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下刚刚平复下去的怒气又涌了出来。
“阿海,把少爷请回屋里,让他好好休息,不要让人打搅。”
杜母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家老爷,又下定了决心,冷冰冰的吩咐了管家。
阿海大惊失色,刚要再劝,接触到杜母那含着凉意的眼神,又低下头去,走到杜和身边,艰难的说:“少爷……请吧。”
见杜和还要张口,阿海连忙握住他手腕,“等太太气消了,您再来辩,现在万不要再生事端……冬天了,太太的气管一直都不大好。”
杜和听到后来,有些愧疚,姆妈自打父亲远走后一个人支撑诺大的杜宅,自己小时候顽皮,总是外面跑的一身病菌,三不五时就要生病,杜母为了照顾他,自己也落下到了气管病,一到冬天就要难过。
再不敢惹母亲生气,杜和也不想争论了,匆匆给杜母行了个礼,脚步沉重的跟着管家回了东厢。
阿海要伺候杜和宽衣,被杜和挥挥手阻止了,自己利索的换上了一身棉布的常服,有些郁郁的趴在了桌子上:“海叔,你说我如果与姆妈好好说说,姆妈会让我学魔术么?”
阿海给杜和倒了杯热茶,垂着手坐在杜和的身边,犹豫了一下,拍了拍杜和的肩膀,好半晌,这个协助主母硬生生将一个男主人在外的家族稳住的老管家才涩然开口:“少爷,老爷定下的事,谁也改不了。”
杜和猛然一捶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如同一匹受伤的狼。
杜和觉得这屋子里似乎一丝空气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坍塌下来,在压在他的胸口,似乎有千钧重。
“少爷,你就听太太的吧,她是你的亲姆妈,不会害你的……”
阿海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传来,杜和仰起脸看着头顶的琉璃电灯,嘴巴微微开合,但阿海并没有听到杜和的声音。
杜和忽然坐直,坚决的说:“海叔,帮我准备纸笔,我要给父亲写信,请他理解我的理想!”
劝了半天,瞧着杜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阿海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起身,给杜和磨了一砚墨,看杜和写的专注,口称去给少爷准备吃食,就退了出去。
杜和清晰的听到一声落锁的动静,眼皮子一抖,放下笔墨,几步就奔到了北山墙,试探着推了推窗,果然,外头都落了锁,窗户纹丝不动。
杜和有些失落,刚想往回走,耳朵忽然一动,就重新贴在了窗前。
此时已经夜晚,隆冬里头苏州没有下雪,本来应该亮如白昼,但花窗西北边,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团昏黄的火光,隐约还夹杂着瓷器铁器发出破裂的声音。
“哗啦!”
“砰!”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破碎的东西都是什么。
杜和紧紧抓着窗棂,听的心都在滴血。
那些是他四年来耗尽了生活费和自己偷偷打工的钱财换来的无上宝贝,平日里自己拿来揣摩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留了划痕,坏了东西的完整。
如今却都毁掉了。
杜和从小的理想就是继承父亲门楣,但这个理想被父亲母亲毫不留情的给毁掉了,杜和看着窗户上贴着的窗花,眼睛里全是压抑的愤怒。
今天是元旦,他千赶万赶的从大洋彼岸赶回了家,本来想阖家团圆,让姆妈高兴一下。
但人是回来了,杜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只想去南洋当面问问父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魔术之王 第三章 慈母心
阿海悄无声息的端着一盘吃食从正房经过。
盘子里是一盅荷花什锦炖并一份南瓜松仁拉糕,这些都是少爷平时爱吃的,老爷曾经在家的时候也很喜欢,因此家里面常备着材料,本来是要放到今晚家宴上做主菜的,可是这个元旦注定没办法和和美美的过。
老爷和少爷虽然长相不像,少爷更像太太些,但父子俩的脾气如出一辙,都是三角石头,倔,脾气硬,不大晓得变通。
这脾气若是当个普普通通的大宅少爷也就罢了,可是少爷要去做魔术师,进彩门,那就是个大缺点。
太太不让少爷从事家传本事,里面绝没有强横掌控之意,只有一片慈母之心。
可俩人这脾气,太太想让少爷回心转意,除了关住他,其实也没什么法子。
明明已经气的脸色雪白,但是太太依旧记得吩咐他给少爷送最好的吃食。
阿海悄悄往正房里探了一眼,太太正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想老爷,再次叹了口气,阿海脸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起。
阿海回来的时候,杜和已经将书信写好了,封在了信封里,端端正正的拿着一本闲书再看,一副打发时间的样子。
阿海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伴随着一阵冷风进到了小厅里。
杜家就杜和一根独苗,因此原本的三间东厢房就打通两间,给杜和做了小厅和一个小书房。阿海的盘子一放,杜和的鼻子就抽了一下,登时坐了起来,惊讶的看着阿海:“海叔,这是?”
阿海慈祥的笑了笑,将盖子揭开,把热水盅里温着的炖盅拿了出来,顿时,一阵沁人的鲜香就溢满了房间。
杜和轻呼一声,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桌前,满是惊喜的拾筷挟了一筷子花胶,囫囵着吞进口中,烫的直吸气,还招呼着说:“海叔一起吃,花胶炖的怪好的,这几年还蛮想这口的。”
杜和一激动,乡音都蹦出来了。
阿海笑呵呵的陪坐着,看着杜和一通迅速的进食,有些疼惜。
他在杜家二十五年,先跟着老爷,后来又跟着太太,打理家门上下,是看着少爷长大的,老爷常年在外,少爷对他的感情其实也有些长辈的意思,他虽然不说,可是又哪能真个把少爷就当个少爷看了?
少爷不到十七岁就远离家门了,那个时候还有些娇惯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然不到,但是也是从来没吃过苦的。
异国他乡四年,居然连口热饭都吃的这么开心……
阿海心下感慨,看杜和吃得开心,一时就忍住了劝杜和遵从母亲的想法,转而轻飘飘的说了句:“少爷,这什锦炖还是太太亲自做的咯,说是你回来一定喜欢呐。”
虽然嘴上不让儿子回来,但是哪个当姆妈的不想孩子,太太心里头也是盼望少爷回来的。
杜和动作顿了顿,将脸埋在碗里,吃的稀里哗啦,最后居然硬生生将两碗吃食都填进肚中,还打了个饱嗝。
阿海哈哈大笑,赞道:“少爷可不是小鬼头了,是个有肚量的奶油小生了!”
老苏州现在夸男人就爱夸奶油小生,这是新兴的词儿,专说男人长得俊的。
杜和有些脸红,总感觉奶油小生有些脂粉气,憋着脸硬邦邦的说:“海叔,我可不是小生,国外的那些淑女们都叫我绅士咧。”
“好好好,少爷就是个绅士,以后还是先生,娶了婆姨以后,还要当阿爹呐!”阿海说的满面红光,似乎都看到了少爷成家立业的景象。
自古青年最怕的就是这遭,杜和有些腼腆,还带着点恼怒,最后吭哧吭哧的,还是“嗯”了一声。
阿海心满意足的端着盘子走了,给杜父写的信也被阿海妥帖的放到了怀里,传去南洋。
杜和相信父亲听了自己的解释会支持自己,心里头略微宽松些,坐在温暖的床上看了会儿月亮,就安心的睡下了。
杜和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书信很快就放到了母亲的面前,杜母看着信封,连想都不用想里面写的是什么。
将那封信放到了香炉里,很快,一股火苗冒出,变成一缕青烟。
阿海在门外候着,只听到杜母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明日起将家里的医书都送到阿和房里,不够就出去托人购买,开春的时候,就送他去博习医院。”
阿海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杜母的屋子里电灯很快就熄灭,一盏油灯却随之点燃,亮到了天明。
第二日开始,杜和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杜母未曾露面,但阿海却跟在了他的左右,寸步不离,就看着杜和研习医书。
如此几日后,阿海态度依旧,杜和倒是不答应了。
“海叔,您没有事做么?”
杜和扶了扶自己的脑袋,再一次问阿海。
阿海站在杜和右侧,闻言立刻就答:“太太吩咐我协助少爷苦读,别的差使就延后掉,少爷要是心疼我,就快快学成,进入博习医院罢。”
类似的问题杜和不知道问了几十个,阿海都是拿这句话来回应,别说阿海自己腻味,杜和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那些医书他不是看不懂,但是他更想看的是家里面藏的《西洋魔术考》和《彩门九法详解》这类魔术研究类的书,而不是冷冰冰的解剖图和一堆一堆的药理公式。
有些人天生会唱歌,有些人脑子灵敏擅长算学,他就天生就喜欢魔术,这都是明摆着的道理,却不知为什么人人都想强迫他人做不喜欢的事,非要让他学个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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