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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未经传召,谁也不能擅自靠近圣主的房间。”无名的声音如寒风利刃,分外刺耳,“违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你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受人威胁的许衡勃然大怒,“你们越是阻拦,老子越要硬闯!”
“你闯一个试试!”
“你……”
慕容白挥手拦下跃跃欲试的许衡、廖川、廖海,沉声道:“我们已经礼让再三,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
“现在想得寸进尺的人是你们!”邵元庆冷笑道,“你们明明知道龙象山有龙象山的规矩,我们不可能放你们进去,又何必自找麻烦?再者,柳寻衣有手有脚,他想出来谁也不会阻拦,何需你们叽叽喳喳,狂犬乱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骂谁是太监……”
“就连云圣主都将我家少主奉为座上宾,诸位又何必出言不逊,咄咄相逼?”
未等邓泉怒斥邵元庆的无礼,一道浑厚而洪亮的声音陡然自院外响起。紧接着,上百名黑衣护卫如滔滔洪流般涌入客院,眨眼将数十位龙象山弟子团团围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令猝不及防的龙象山众人大吃一惊,同时令不明真相的慕容白、邓泉几人倍感错愕。
“恭请府主!”
伴随着黑衣护卫们的一阵山呼,面无表情的谢玄在苏堂、洛棋、凌青的陪同下步入院中。
“洒家不知谢府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神僧不必客气,我们又不是外人。再者,这座丹枫园本就是我们的地方,诸位才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应该是谢某说‘招呼不周’,岂敢劳你们说‘有失远迎’?如此主不像主、客不像客,岂非荒谬?”谢玄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司无道的寒暄,字里行间透着讽刺挖苦的意味,“谢某来此别无他意,只是刚刚去内庭探望少主时发现他不在房中,故而召集人手四处寻觅。多番打听得知少主在此拜会云圣主,于是亲自赶来确认一下。诸位有所不知,谢某如此兴师动众绝非小题大做,只因我家少主一向命途多舛,这段时间更是灾祸频频,在朝廷和江湖结下无数仇家,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不测。谢某及贤王府弟子实在放心不下,为保他周全,不得不慎之又慎。如有叨扰,万望恕罪。”
“既然谢府主开门见山,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我们又能多说什么?”唐轩阴阳怪气地答道,“依谢府主之意,你来此是为亲眼看到柳少侠安然无恙,是也不是?”
当唐轩说到“亲眼”二字时,语气刻意加重。
“唐兄一语中的,谢某不胜钦佩。既然如此,不知……诸位能否念在谢某与云圣主往日的‘交情’上,给我们行个方便?”
“这……”
“吱!”
就在司无道几人面对谢玄绵里藏针的‘请求’而左右为难之际,紧闭的房门骤然开启,登时令嘈嘈切切的场面安静下来。
面无表情的柳寻衣在云追月阴郁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步出门,拾级而下,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面对满眼关切,欲言又止的谢玄先是一怔,而后若有似无地轻轻点头,又抬脚朝远处走去。
从始至终,柳寻衣一言未发,院中上百人同样静如死寂,纹丝未动。
柳寻衣走后,谢玄眼中的迟疑渐渐收敛。抬首远眺,凝重而深邃的目光直直地迎上房间内云追月那双浑浊而阴戾的眸子。
二人相视,目光交织,既无动作,亦无言语。就这样默默地彼此审视、打量,似乎在揣度对方意欲何为,又似乎在提醒自己保持和气。
片刻之后,谢玄率先收回自己的目光,又朝神思凝重的司无道、唐轩、邵元庆、无名绽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诡笑,蓦然转身,扬长而去。
见状,以慕容白、邓泉为首的贤王府弟子亦不再犹豫,有条不紊地鱼贯而退。
不一会儿的功夫,拥挤的客院变得宽敞许多。大部分龙象山弟子似乎仍未从晦暗不明的局势中清醒,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圣主,柳寻衣他……”
“砰!”
然而,当思绪万千的司无道几人将困惑的目光投向房间内的云追月时,四敞大开的房门却轰然关闭,留给众人无限的遐想以及无尽的愕然。
……
“寻衣!”
离开龙象山的客院,谢玄一路小跑着追上脚步踉跄的柳寻衣。与此同时,慕容白和邓泉下令贤王府弟子迅速散去,以免引起丹枫园内其他客人的猜疑。
“谢二爷!”
凝翠湖畔,神态疲惫的柳寻衣缓缓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快步而来的谢玄,打起精神与之强颜欢笑:“听说你亲自出城送陆公子、左掌门和妙安师太南下,本以为你们这些‘老朋友’会依依惜别,却不料回来的如此之快。”
“谢某倒想与他们依依惜别,只可惜人家对我无话可说。”
“看来他们对我的避而不见耿耿于怀,心里已经开始记恨我们了。”柳寻衣摇头苦笑,心中甚是无奈,“任我们小心翼翼,还是把他们三家得罪了。”
“情理之中,不必介怀。”谢玄对此倒是满不在乎,“越是在江湖中混的风生水起的人,往往越是世俗势力。他们有求于你的时候,自然奴颜婢膝,百般讨好。可当他们发现你根本无意与之结交,自然也懒得继续伪装,索性露出本来面目,反正也不能再从你身上捞取任何好处。对于这种钻营现实之人,变脸已属‘仁义’,更多的不仅变脸,而且对你冷言冷语,挖苦嘲讽。更有甚者,从你身上得不到好处非但不知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恼羞成怒,非要狠狠咬你一口才能甘心。”
“唉!难道非要顺从他们的意思才算‘以德报德’?难道在他们面前,我们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莫说拒绝,即使犹豫……在这些现实小人看来也是你对他们的蔑视和羞辱。”谢玄鄙夷道,“好像他能找上你,就是你天大的福气。犹豫就是不识抬举,拒绝就是给脸不要脸。寻衣,这些话听起来似乎不可理喻,甚至有些可笑,可在茫茫江湖之中,芸芸众生之间,此等瞒心昧己,利欲熏心之人比比皆是,数不胜数。更可悲的是,许多人明明如此却浑然不察。只因毒害其心,沁入骨髓,以至行事卑劣却毫不自知。”
谢玄的一席话振聋发聩,直令柳寻衣万念丛生,五味杂陈:“仔细想想,你我……又何尝不是?”
“倘若天下人人如此,不如此者……才是格格不入,‘罪大恶极’。因此,我对陆庭湘三人的‘变脸’不以为怪,因为换成我……大概也是如此。”
“这……”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望着言之凿凿的谢玄,意味深长地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寻衣,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不为陆庭湘他们冒险,那你也不必再将他们放在心上。抱怨也好、记恨也罢,我们都无法控制,由他们便是。”
谢玄的从容态度,令柳寻衣苦涩一笑,未再接话。
“对了!你刚刚去见云追月,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谢玄故作不经意地询问,却被柳寻衣一眼洞穿其心。知道他急急忙忙地追上自己,真正想说的并不是为陆庭湘三人送行,而是自己密会云追月的始末。
“大抵顺利,算不上麻烦。”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谢玄左右顾盼,见慕容白、邓泉、苏堂、洛棋几人识趣地候在远处,故而将心一横,吞吞吐吐地试探,“你找他是不是……是不是……”
“是!”柳寻衣已经猜出谢玄的心思,故而毫不避讳地承认,“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去见他,正是为和他划清界限。”
“咕噜!”谢玄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忐忑道,“他对萧谷主用情至深,应该……不会轻易答应?”
“他必须答应!因为,我没有给他别的选择。”
“我……明白了。”
虽然谢玄体谅柳寻衣被人愚弄二十余载的糟心感受,也理解他对云追月既感激又憎恶的复杂心情,同时对他去见云追月的目的早有预料。可当他真正从柳寻衣的口中听到自己内心早已预判十次、百次、千次、万次的结果时,脸上仍难掩一抹惊诧之意,甚至在惊诧之余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之情。
……





血蓑衣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识人之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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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二爷,你似乎对我和云追月划清界限的事有些……困惑?”
“不是困惑,而是惋惜。”
“惋惜什么?”
“惋惜云追月这位在江湖中难出其右的顶尖高手,惋惜龙象山这股在中原武林谈之色变的强大势力。”谢玄负手而立,眺望着被风吹皱的湖水,话里有话地说道,“如此高手不能成为自己的臂膀,如此强势不能扩充自己的阵营,着实有些可惜。殊不知,金复羽这些年从未停止招兵买马,天山玉龙宫和桃花剑岛的相继覆灭,本是北贤王为中原武林做出的壮举,却不料……竟让金复羽阴差阳错地捞取最大的好处。丁傲、董宵儿、姬侯、扶隐皆是独当一面的高手,玉龙宫和桃花剑岛积攒多年的财富也被金复羽悄无声息地收入囊中,甚至连两派的残余弟子也摇身一变成为金剑坞的‘生力军’。如此想来,也难怪陆庭湘、左弘轩和妙安对我们的‘逐客’有恃无恐,想必他们早已为自己找好退路,不怕吃我们的闭门羹……”
言至于此,谢玄的余光忽然瞥见柳寻衣的脸色有些怪异,迅速意识到自己对云追月的惋惜极有可能触到他的逆鳞,故而心头一紧,匆忙改口:“寻衣,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也不是贪恋云追月和龙象山,更不是枉顾你的感受,我只是……”
“谢二爷的心思,我何尝不知?你若不在乎我的感受,又岂会奋不顾身地救我?”柳寻衣释然道,“知道你惋惜云追月和龙象山是为大局考虑,担心金复羽的势力越做越大,我却自断臂膀,此消彼长,未来恐将陷入险境。在你看来,我舍弃云追月和龙象山,恰如昨日放过凌潇潇和武当弟子,都是……意气用事。”
“不不不!”谢玄脸色一变,连忙摆手,“一事归一事,云追月对你既有恩也有仇,他岂能和语儿相提并论?更何况,你爹遇害他也是帮凶之一,你与他划清界限我断然不会反对。我刚刚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谢玄再一次用谨慎的目光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方才放下戒心,而后凑到柳寻衣身前,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即使云追月和龙象山不能为我们所用,也不能让他们为别人所用。”
“嘶!”
谢玄此言一出,柳寻衣的眼神陡然一变,下意识地猛吸一口凉气。
“谢二爷,你是说……”
“嘘!”
谢玄连忙打断惊呼出声的柳寻衣,阴阴地说道:“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你已和云追月开门见山,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最好趁他们在丹枫园疏于防范之际……”
在柳寻衣震惊不已的目光中,谢玄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划,意思不言而喻。
“谢二爷,此事……”
“寻衣,你伤势未愈,此事不必劳你费心。”谢玄低声道,“当年,你爹遇到棘手的麻烦,只要将他想要的结果告诉我,剩下的事什么也不用管。今天也一样,只要你点头,我保证将事情办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绝不会留下一丝隐患。”
“我虽然不愿意与之为伍,但……也没有必要痛下杀手吧?”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谢玄郑重其事地劝道,“我听说龙象山在大理的地盘已被蒙古人连根拔起,现在的云追月宛若断线之鸢、无根之萍,一旦我们逼他离开湘西腾族和绝情谷,在中原无家无业的他势必另谋安身立命之所。如我所料不错,金复羽一定不会错失良机,必对其百般拉拢。万一云追月心意动摇,率众投奔金剑坞……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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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见谢玄越说越笃定,柳寻衣赶忙摒弃内心的纠结,毅然决然地拒绝他的提议:“云追月不能杀!”
“为何?”谢玄一脸错愕,焦急道,“寻衣,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难道你认为云追月罪不该死?”
“他该不该死与我无关。”柳寻衣敷衍道,“但……不能死在我手里。”
“我刚刚说过,此事无需你出手……”
“也不能死在你手里,不能死在任何与我有关的人手里。”柳寻衣颇为不耐地打断谢玄的争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你计划的天衣无缝,可明眼人依旧能看出破绽。因此,我们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萍儿、腾族长和萧谷主。”柳寻衣苦涩道,“他们和云追月的关系非同一般,感情也十分深厚,我不能只顾自己痛快,不顾他们的感受。尤其是萍儿,一直将云追月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成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我无法想象萍儿得知云追月的死讯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你担心萍儿得知真相后不肯原谅你?”
“她不肯原谅是小,为此伤心是大。”一提起云剑萍,柳寻衣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宠溺与怜惜,“我答应过她,再也不会让她伤心难过,我必须说到做到。”
“这……”听到柳寻衣的解释,谢玄本欲辩驳,可话一出口却又心念忽转,从而面露沉思,“若是如此……云追月还真的不能一杀了之。”
“难道谢二爷也能理解萍儿对云追月的感情?”
“惭愧!我担心的不是萍儿和他的父女之情,而是云追月的死……极有可能影响我们和湘西腾族、绝情谷的关系。”谢玄断断续续地答道,“你是萧谷主的儿子、腾族长的外孙,可萍儿也是他们的至亲骨肉。万一萍儿因为云追月的死而记恨你,再加上云追月和萧谷主、腾族长的渊源……恐怕连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如此一来,贤王府和绝情谷、湘西腾族的结盟必将受到极大的冲击。”
“这……”
“不行!不行!不能冒险,至少现在不能冒险。”谢玄先是自言自语,后又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你说得对,云追月不能杀。我们和他能不撕破脸尽量不要撕破脸,万一事与愿违,真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要让云追月主动挑起战端,我们绝不能授人以柄。相比于龙象山的去留,当然是绝情谷和湘西腾族的拥护更加重要。”
其实,谢玄的话只说出一半。休听他口口声声“我们”、“我们”,实则他真正害怕的不仅仅是萧芷柔和腾三石的“疏远”,更是柳寻衣的“背叛”。
毕竟,凭萧芷柔和腾三石的心智城府,无需任何证据也能猜出杀死云追月的始作俑者是谢玄。如此一来,他们动摇的不是和柳寻衣的关系,而是和谢玄的关系。
即使离开,他们也会带着柳寻衣一起离开。而这,才是谢玄真正担忧,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敢挑明的事实。
“有萧谷主和腾族长坐镇,料想云追月不敢投靠金复羽……”反复权衡利弊的谢玄不住地安慰自己,“也许是我杞人忧天……”
“谢二爷,有些事我一直想向你问清楚。”踌躇再三,柳寻衣终于下定决心,将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向谢玄和盘托出,“我明白你的担忧,也明白你对我的关心,只不过……我们为什么非要和金复羽拼的你死我活?为什么不能各行其道,彼此相安无事?”
“这……”
忧心忡忡的谢玄被柳寻衣突如其来的疑虑问的一愣,呆呆地望着一本正经的他,竟然半晌没能做出回应。
“谢二爷,难道我……说错什么话?”
“不……没有……”谢玄渐渐从恍惚中清醒,仓促应答,“我只是有些意外,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是哪样的问题?又有什么不妥?”柳寻衣被谢玄的反问搅得一头雾水,语气也不再像刚刚那般坚定。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谢玄吞吞吐吐,语无伦次,似乎在反复雕琢自己的措辞,却又迟迟找不到精准的字句表达内心的想法。踟蹰良久仍一无所获,索性不答反问:“寻衣,难道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和金复羽争斗?”
“如果金复羽没有主动发难,我们……确实没有必要发起挑衅。”在谢玄近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柳寻衣的回答显得有些犹豫,“这番话……其实我早想对你说。不知是不是错觉,从我今晨睁开双眼,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中原武林的格局因为我杀死清风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的陌生人变成血脉相连的至亲,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诸如金复羽,竟一下变成我不共戴天的死敌。萧谷主、洵溱、你……甚至连潘姑娘也在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感。仿佛我昏睡一夜,醒来后我不再是我,所有的事都变得……莫名其妙。”
“不是错觉,江湖的天确实因你而变,而且是巨变!”
“话虽如此,但对我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柳寻衣低头打量着伤痕累累的自己,语气有些酸楚,又有些无奈,“若说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我在世上再也不是孤苦伶仃,我知道自己的身世,找到自己的娘和外公,而且和失散多年的妹妹重逢团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思来想去,我仍是我、柳寻衣仍是柳寻衣,又有什么不同?”
……




血蓑衣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识人之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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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承认自己和贤王府、绝情谷、湘西腾族的血脉之亲,其他的一如往常。你仍是你、柳寻衣仍是柳寻衣,没有什么不同……”
“你们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柳寻衣目不斜视地盯着言之凿凿的谢玄,别有深意地问道,“如果我想做回以前那个无欲无求、无拘无束、不争不抢、不卑不亢的柳寻衣,谢二爷能否答应?”
“这……”
“如果我想浪迹江湖,做一只闲云野鹤,不想做什么一家之主?也不想背负一派兴衰,谢二爷能否答应?”
“这……”
“如果我不愿与金复羽产生任何瓜葛,更不想与之逐鹿中原,谢二爷能否答应?”
“寻衣,你……”
“我刚刚说的那些,料想谢二爷断然不会答应。”柳寻衣淡然一笑,摆手打断不知所言的谢玄,摆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不急不缓地替他回答自己的问题,“非但谢二爷不会答应,洵溱、萧谷主、腾族长八成也不会答应。”
“寻衣,事到如今你应该成熟一些、稳重一些,不能再像小孩子那般天真,更不能再像小孩子那般任性。”见柳寻衣主动挑明自己的心意,谢玄忽觉如释重负,故而不再讳言,“天大的道理,想必你早已听的耳朵快要磨出茧子,我也不再赘言,省的你嫌我啰嗦。你只要记住,你是洛天瑾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少贤王’,应该也必须承担重振贤王府的重任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皆由此而生、因此而决、为此而行。”
毋庸置疑,谢玄此言怀有极重的私心,意在将柳寻衣的前程与贤王府的命运牢牢绑在一起,言外之意将萧芷柔、腾三石、洵溱等人隔绝在外,至少隔绝在贤王府之外。
“谢二爷今天说过这么多话,唯独刚刚说的……是一句大实话。”柳寻衣似笑非笑地望着激昂慷慨的谢玄,勉为其难的笑容有些了然、有些自嘲,又有些失望,“我早该料到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少秦王派洵溱出生入死地救我不可能无利可图。同样,你们费尽千辛万苦帮我沉冤昭雪……也不可能不图回报。”
“寻衣,你可以蔑视其他人,但不能嘲讽贤王府。因为这是你爹辛辛苦苦二十几年打下的江山,目的就是交到你手里。如果让你重振贤王府也是一桩交易,试问天下还有谁不怀私心?”谢玄对柳寻衣的消极态度十分不满,愠怒道,“我还是那句话,继承你爹的遗志,肩负贤王府的重任是你命中注定的事实,不是我们强加于你的负担。无论你作何感想,至少我谢玄敢对天发誓,自己对贤王府、对你们父子……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见谢玄老眼泛红,吐沫横飞,心知他误会自己的本意。柳寻衣大惊失色,连忙拱手赔罪:“谢二爷恕罪,刚刚是我一时失言……”
“站起来!”
未等柳寻衣弯腰,谢玄已紧紧托住他的双臂,教训道:“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贤王府的主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代表贤王府的尊卑荣辱。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人何事,你必须昂首挺胸,姿态傲然,要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胸襟和气魄。不能再向任何人赔礼道歉,更不能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这世间,除天地父母之外,谁也不值得你低声下气,纵使皇帝老儿……也不值得你摧眉折腰。”
“可是我刚刚的确说错话……”
“为人主者,可以知错、改错,就是不可以认错。”谢玄正色道,“想想你爹在世时,除偶尔自我反省之外,他何时向别人低三下四地认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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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人情世故纷繁复杂,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做到无懈可击。你不必心急,日后可以慢慢学。”
“谢二爷才是贤王府的府主,我岂敢僭越……”
“我只是暂代府主,是清风父女为蛊惑人心而推举的一介傀儡罢了,不值一哂。”谢玄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从而精神一振,义正言辞地说道,“这番话,我也早想对你说。谢某有自知之明,退居二线出谋划策也许有些用处。可让我站在风口浪尖掌控大局……却是如履薄冰,摇摇欲坠,万万无法周全。更何况,我已经老了,这座江湖早已不是我们的天下。后起之秀层出不穷,诸如吴双、苏禾、陆庭湘、秦苦、唐阿富……哪一位不是有勇有谋?哪一位不是意气风发?哪一位不是壮志凌云?哪一位不是前途无量?寻衣,贤王府由我掌舵迟早走向衰亡,唯有交给你才能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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