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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月关
英淘大步走到前边,左右一指,说道:“这两辆插着旗子的马车,代表地是辕门,田猎时由此进入,不能让车轴刮碰了辕门,如果连辕门都刮倒了,还怎么入场参战?做驭手的公子们还要切记一点,在划定的田猎区边缘会有一排割倒的青草为界,出界即为输,所以不仅要注意观察敌情,还要时刻注意观察路面情形以免出界……”
英淘讲地声嘶力竭,好不容易说完了,庆忌重又下令再次田猎。又是一番折腾,结果一点不见效果。这些位公子们不是跑着跑着就各自为战,就是某辆战车的驭手一时兴起,再度纵马绝尘而去,把副车遥遥甩在后面,根本不管不顾。副车见主车跑了,也不晓得追上去,自顾捡他喜欢的道路冲将下去,仿佛前方有无数的假想敌,杀的兴高彩烈。
英淘站在庆忌身边,目光呆滞,一脸绝望地道:“公子,卑下实在没有能力在十天之内把他们训练成惯于车战的精兵。驭车之术糟糕也就罢了,各自为战不听指挥也也罢了,可是……戈手臂力不足,舞不得戈。弓手箭法奇差,射不准箭,简直乱的一塌糊涂,毫无章法……
庆忌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的实力竟然弱到这种地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下午还是你来指点他们,我也得弄一辆战车,只要让我熟悉了颠簸,站得稳脚跟,就能发挥出至少八成地实力。呵呵,英淘啊,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尽了力就好。乱拳打死老师傅,没章法说不定也有没章法的好处呢。”
庆忌拍拍英淘的肩膀,笑着安慰一番,然后便向刚刚驱车冲杀回来的那些公子们走去,带着满脸亲切的笑容,向这些汗流浃背的公子哥儿们高声叫道:“公子们辛苦啦!”
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少年公子们向他望来,有几个有气无力地招招手。
“咳……咳咳……,来来来,诸位公子,罗马……曲阜不是一天建成的,心急吃不了热豆……米粥,眼看着已经晌午了,日头晒得慌,咱们到那边林荫下好生歇息一下吧。”
庆忌此言一出,众家公子放声欢呼,立即盔歪甲斜地跳下车来,奔向谷口地林荫下。“砰”,这个扔下一只青铜盔,后边地家奴忙不迭捡起。“哗啦”,那边解下了甲胄往地上一丢,穿着小衣狂奔着冲向树下的小河,后边地家将又忙着拾起他的皮甲……
庆忌见了大摇其头:“唉,十天,十天功夫怎么可能把这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训练成真正的战士?今天是头一天,凭着一股子好胜的念头,他们还能吃的苦,再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两天,这些小子就得找出种种理由装病装伤拒绝训练了。这样不行,得让他们觉得有趣,让他们觉得这是一场轻轻松松的游戏,不能再让英淘这么训练他们了,从下午起,还是按我和季孙斯商量好的办法来吧……”
“庆忌公子,快来啊,我带了美酒卤肉,来来来,快来席上坐啊。”燕宇站在树下招手,他脱的倒快,此刻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胯裤,小风一吹,裤裆抖擞,向庆忌热情洋溢地呼喊,庆忌苦笑一声,向这些据地大坐,准备野餐的公子们走去。





大争之世 第66章 釜底抽薪
第66章 釜底抽薪
叔孙世家里,孟孙子渊把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冷笑道:“你看如何,他庆忌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季氏打着他的幌子欲夺你我之权,这才把他捧为上宾,嘿!他在鲁国不过两百亲兵,竟敢夜入我府,以杀恐吓,我孟孙子渊是被吓大的么?我要带兵剿杀庆忌,你意如何?”
叔孙玉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一早从家里来,不曾听到什么消息?”
孟孙子渊瞪眼道:“什么消息,还有什么消息比我家的消息更大?”
叔孙玉淡淡一笑,轻轻叹息一声道:“昨夜,季氏也被人行刺了。”
“甚么?”孟孙子渊呆住,半晌才怪叫一声:“这不可能,决不可能,他疯了不成?如果不是他,难道……难道真有什么别人欲对你我不利?”
叔孙玉呵呵一笑:“子渊兄,你也拿不准主意了,是么?呵呵,连你听了这样的消息,都不敢确定凶手的身份了,试问,你我这样杀到庆忌那里,季氏会相信你的话吗?”
孟孙子渊一窒,叔孙玉又道:“到那时,你扳不倒庆忌,反把自己行刺于他的事泄露了出来,落得个不仁不义之名。”
叔孙玉说到这儿,赞叹道:“姬僚有子如此,真是令人羡慕。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能有如此心计、如此迅速的反应,令人叹服呀。你去行刺,我原忖度,他能采取的手段不过有二,一是向季氏告发,到那时,他没有真凭实据。季氏又无决心与你我决烈,既然彼此撕破了脸皮,正好早早逼着季氏做个选择。
如果他不走这条路,那就必然仗着一身胆色,准备应付你层出不穷的行刺袭击了。孰料,他在我鲁国境内,居然敢对你施以这样的报复,仅是这样的话。仍是有勇无谋,他偏偏连季府也去行刺……”
叔孙玉说到这儿,仰天叹息道:“唉,我鲁国公卿,谁不知道季氏是他的支持者,如果说是他去行刺季氏,除非把他当场抓个正着,还有谁人肯信?”
孟孙子渊怒道:“依你说来。难道我被他欺上门来,还要忍气吞声,故作不知么?”
叔孙玉一笑:“依我之见,庆忌之计当不止于此,他……必有后着。子渊兄。如果你现在杀上门去,除了自露行迹,可是半点好处没有。”
孟孙子渊疑道:“他还能有甚么后着?”
叔孙玉道:“我已着人去盯着雅苑和季府,如果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消息。”他微微一笑,拈起放在案上的断箭道:“庆忌善用兵,兵贵神速嘛。”
孟孙子渊看见他手上拿地东西,奇道:“子玉,你拿了枝断箭做什么?”
孟孙子渊把断箭递给他,从容笑道:“这是昨夜,庆忌亲自送到我府上来的。”
孟孙子渊身子一震,骇然看向叔孙玉。叔孙玉一笑,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述说了一遍,孟孙子渊听的神色一连数变,等叔孙玉说完了,他正要发话,厅口一员家将禀道:“主上,有消息了。”
叔孙玉肃然坐起,一前一后两个普通国人打扮的汉子走进来。叉手施礼道:“卑下见过主上。”
叔孙玉盯着他们道:“说。有什么消息?”
其中一人道:“主上,今日一早。季氏公子赴雅苑接了庆忌,同车驶往东城去了,属下一路跟去,在城门外见季府悬尸悬赏,正在寻找认识死去刺客的人,有一个卖菜的青年认出那刺客是吴国馆驿的御者,季孙公子大喜,立即与庆忌分道,随他府上家将返回去了。卑下受命是监视庆忌,所以舍了季孙公子,追着那庆忌出城,不想他驱车一路向东南而去,目标方向当是尼邱山,车前车后,十余武士护侍,那道条路荒凉,卑下不敢让他发现,只得回来禀报。”
孟孙子渊按捺不住道:“刺客是吴国馆驿的人,这……怎么可能?就算吴人知道我们收留了庆忌,既未发兵、也不行文,便遣刺客行刺我等吗?真是荒谬。”
叔孙玉淡淡地道:“在你眼中荒谬,在天下人眼中未必荒谬。姬光能使一刺客而夺国,又使一刺客险除大患,为什么不能再使刺客对付你我?我鲁国朝野士民皆如此想,这就已经足够了。你想反驳,试问你能说明那吴国馆驿地御者为何成为‘刺客’吗?”
孟孙子渊忿忿地哼了一声,叔孙玉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人,点点头道:“你有甚么消息?”
那人抱拳道:“主上,卑下打听到,季孙公子回府,未几,便领一队人马去吴国馆驿查抄驿馆,拘押使节……”
孟孙子渊一皱眉:“不管如何,持节者代表了吴国,就凭一具死尸,季孙氏便断定是吴人主使吗?”
叔孙氏微微一笑:“季氏没有这样的魄力,如果我所料不差,必是阳虎与他那儿子季孙斯蛊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反悔,不过他虽不杀吴使,怕也不会放了,必然派人赴吴国问责,抢占先机,这样吴人一旦向我鲁国索要庆忌时,他就可以拿吴使行刺的事来搪塞,拖延时间了。”
孟孙氏恍然,叔孙玉又问:“就只这些消息吗?”
那人呆了呆,又道:“是,旁的……没什么消息了。季孙公子把吴使关押起来之后,便驱车赶往东城去了。卑下一路跟随,听他与相识的公子说要去尼邱山下演练田猎之技。还与两位朋友约定今晚去‘鹤鸣馆’饮酒。哦,对了,还说他昨夜送与庆忌公子六个美人,庆忌公子一夜寻欢,连御六女,让那六个从不愿入侍豪门的舞伎身心俱服,再也离不得他片刻。今日一早他去接庆忌公子时还见那六个舞伎苦苦哀求,甘愿从此侍奉于……”
叔孙玉听到后面乱七八糟,没有什么有用的话,把眉一皱,摆手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家将连忙躬身退下,叔孙玉把眉一扬,嘿地一笑。孟孙子渊气闷不已,问道:“你笑甚么?”
叔孙玉目光烁烁,沉吟着道:“我在想……昨夜地事,只是庆忌一人的主意呢,还是阳虎、季孙斯之流为了促使家主早下决心,所以与庆忌合谋,亦或就是季氏自己弄的一出好戏?城门发现刺客身份,乃吴国行人的御者。季氏之子又到处宣扬庆忌昨夜一刻不曾离开府邸,只与他所送地六个女人寻欢……。啧啧啧,若非是我亲生女儿对我所言,连我都要怀疑他昨夜是否真地来过了。”
孟孙子渊瞿然变色,紧张地道:“子玉。如果季氏才是主谋,那就真的坏了。你我两家合起来,也只勉强抵敌的住他,如果他是主谋。说明他已下定决心,不惜与你我两家决裂,也要相帮庆忌,出兵伐吴。如果让他计成,我们大势去矣,说不得,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叔孙玉眸光一闪,突地喜道:“啊!我想起来了。不会的,一定不是季氏地主意。昨夜庆忌前来,要我女儿转述的话里,曾提到或借兵,或借城,还劝我与其阻挠,不如参予。嘿嘿,如果季氏已然决意助他。他何必留有余地。还来拉拢我呢?”
孟孙子渊惑然道:“这小贼如此奸滑,不会是使计稳住你么?”
叔孙玉是聪明人。孟孙子渊性情粗鲁,心机倒谈不上多少,可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听在叔孙玉这足智多谋、又复多疑地人耳中,可不会简单听听就算了,一件平平常常的事落入他这样的人眼中,都能忖测出对方不知多少阴谋诡计,这种决定一家一族命运的关键大事,他哪敢马虎,所以越想越觉不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孟孙子渊双手扶膝,目光炯然,只待叔孙玉同意,便拍案而起回去调兵,但叔孙玉沉吟半晌,眼中的杀气渐渐收敛,垂目片刻,叔孙玉忽地抬头,慢吞吞说道:“三桓内战,最好地结局,胜负各占一半。季氏门下人才济济,有阳虎、公山不狃、仲梁怀一众豪杰,说起来他的胜算还要大些,况且……庆忌尚有三万雄兵的话虽未必可信,但是万余兵力应是可能之事,我们若与季氏作战,庆忌必助季氏,庆忌背后又有卫国撑腰,如果季氏向卫国借兵平乱,那时你我该如何是好?”
孟孙子渊终究不如叔孙玉思虑周详,听他一说,脸上变色,那挺起地腰杆却渐渐塌了下来。叔孙玉轻轻一叹,蹙眉说道:“如今之计,不动刀兵而消弥祸患的唯一办法,就是请国君还鲁,而且要把他掌握在我们手中,这才是稳妥之计,子渊兄,你以为如何?”
孟孙子渊听了他方才的分析,也不敢再一力主张动武了,毕竟,他的目的是存己,而不是与季氏偕亡,孟孙子渊思索良久,迟疑道:“但……君上肯回来吗?而且,当初逐君赴齐地,也有你我一份。我担心……”
叔孙玉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这样吧,你我各遣一人,共赴齐国,先与君上接洽一下,探探他地口风,如果君上同意返鲁,我们也好安排一切。子渊兄,所遣之人必须机灵多智,能言善辩,如果君上不欲归鲁,怎么也要说动了他才好。只要君上肯回来,那就好办了,他想坐稳君位,怎么离得了你我的支持?季氏一日不灭,他就不会调过头来对付你我,而季氏……”
叔孙玉微微一笑,一字字道:“季氏只可弱,不可亡,三桓鼎立,方可长存!”
孟孙子渊想起三桓世家之间地复杂关系,苦笑着一拍身旁一根厅柱,叹道:“不错,就如这厅中地柱子,矗在这儿固然碍事,可是难道能把它推倒不成?唉,既不能动武,那只好用用你之计了。”
叔孙玉欣然道:“如此甚好。”
他“啪啪啪”三击掌,一个家仆应声出现在门口,叔孙玉吩咐道:“速唤培良来。”
过不多久,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匆匆进入客厅,叔孙玉对孟孙子渊道:“事不宜迟,既然你也同意我的主意,那么咱们马上便派人赴齐。培良的从妹是君上甚为喜爱的一位如夫人,君上与培良也相熟的,我叔孙世家便派培良去,子渊兄可先回府,待我嘱咐两句,便让培良去你府上,与你季派的人一同赴齐。”
三桓世家,分分合合,叔孙、孟孙两家现在虽是亲密的合作关系,但是同时也存在着权力地竞争,这样的大事,自然要两家一齐派人,互相监视才行。孟孙子渊点头答应,匆匆抱拳一礼,起身离开了。
叔孙玉目注他离去,心中暗笑:“庆忌啊庆忌,饶是你机关算尽,又能奈我何?若非你这一手,孟孙子渊还不会这么容易从了我的主意,说来你倒是助了我一臂之力了。嘿,只待鲁君归国,一切僵局迎刃解,你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叔孙家博大的后院,有草地有水池,李寒正在教授竞技要领,叔孙摇光也在队伍当中,亲自督导训练,此时大家练的满头大汗,刚刚解散到林荫下休息。叔孙摇光似男儿一般,一脚踩在石凳上,手里端着一碗酸梅汤,刚刚喝了两口,忽见两个亲信家人走来,知道他们他们是去监视季氏和雅苑的眼线,连忙唤到眼前询问消息。
两个家将把对主上说的话对叔孙摇光又说了一遍,叔孙摇光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神气:“那个奸诈小子,不但把自己摘地干干净净,还挑起季氏对吴国地嫌隙,动的好心机!”
她哼了一声,举起碗来慢慢啜了一口清凉地酸梅汤,忽又想到:“咦……鲁脍六美被他收入帷帐了?这小子很厉害么?哼,我那一脚,怎不踢残了他!”
这样一想,忽记起昨夜几乎赤身露体地被他压在身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小衣,肌肤相接感觉到的些许异样,白净如玉的脸上顿时腾起一抹嫣红,自羞自恼地道:“呸呸呸,我一个姑娘家,这是在想什么?”
李寒蹲着碗酸梅汤,蹲在一棵树下正跟叔孙四卫套近乎,忽见摇光小姐呸呸连声,连忙故作关怀地迎上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叔孙摇光红着脸瞟他一眼道:“还能怎么?汤里……有沙子呗。”
李寒眉头一皱,立即回首喝道:“真是没有规矩,是谁盛的汤,怎么把汤底给大小姐盛上来了?”
叔孙摇光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争之世 第67章 山雨欲来
第67章 山雨欲来
季孙斯赶到尼邱山前的田猎场时,庆忌与众公子正坐在席上饮宴。酒宴很是丰盛,除了各位公子从家中所携来的果蔬酒肉,火堆上还架着一头烤得吱吱冒油的麋鹿,这是他们今天的猎到的最大的一头猎物。
这只可怜的麋鹿被大呼小叫的公子军将士发现后一路追杀,先是中了两箭,箭矢轻飘飘的未伤要害,浑若无事继续前奔。又被一柄夷矛掷在背上,矛杆摇摇晃晃,还是没有伤了要害,紧接着田猎时大多只用来捕猎活兔的一张鱼网也扔了出去,却扔到了鹿的前面去,倒霉鹿一脚踏在鱼网上,拖着鱼网与公子们继续顽强斗争,直至力尽,最后被战车车轮活活辗过,这才一命呜呼。
最后猎到这头鹿的是田大夫之子田生,田公子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抓住这头死鹿的过程讳莫如深,只是洋洋得意,大讲他如何骁勇擒得这头麋鹿的战果,大家也没人去拆穿他。待家将们把那头麋鹿开膛破腹收拾好了架在烤架上时,他更是兴高彩烈、满面红光地跑去亲手摇动烤架烤制麋鹿,不断地抓着盐巴和各种佐料向焦黄的鹿肉上洒着。
庆忌见他兴致勃勃,递给他一把锋利的鲁削,要他烤熟了麋鹿后亲自切割分享诸友,田生自觉大有面子,连忙接过削来,把已烤熟的鹿肉一片片切下来分给大家,饮酒吃肉,其乐融融,众人吃得十分开心。
季孙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林荫树下,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谈笑风生,竹席上摆着各色精美轻便的漆竹器皿。里边盛着酒肉饮食,大家席地而坐,武器盔甲随手放在身旁,就那样毫无顾忌地以手抓食,又以大碗干杯,果然豪气干云。
见到季孙斯来了,庆忌和孙敖三五知己连忙迎上去把他拉到席上,二话不说先递过一个大碗。季孙斯被兴高彩烈的朋友们先灌了三大碗酒,已是微有醉意,这才以手抓着块黄澄澄的烤鹿肉,一边有滋有味地大啖其肉,一边对众人眉飞色舞地讲述他领父命查抄吴国驿馆地丰功伟绩。
这场欢宴持续了很长时间,没多久年纪最小的那个公子已喝得酩酊大醉,脸蛋潮红地躺在席上呼呼大睡了,庆忌见了。便知今日这场欢宴将要成为整个下午的主要节目,“公子军”成立之日轰轰烈烈的大练兵运动,恐怕是要只限于上午那三分钟热度了。
眼见季孙斯也喝的醉眼朦胧,满头大汗,庆忌便扯着他一同到了河边。寻了处清凉清净的地方,此处草地茵茵,树木繁茂,枝叶横亘河上。山泉水哗哗奔淌,如丝如绸地漫过一块虎头似的青绿色岩石,砸向下边一个小潭,漾起翻涌的浪花,水汽在空气中弥散,凉意沁人。
二人脱了靴子,把脚浸在清凉地水里,庆忌便把上午练兵车的种种情形对季孙斯描述了一遍。然后苦笑道:“季孙公子,看来如果较量车技、战技,我们的胜算实在寥寥啊,而且……十天时间,要把这些公子训练成精兵,且不说无人有那个本事,就是有,他们也吃不了那个苦啊。我想。咱们想的那些办法。看来真的是要用上了。”
季孙斯会意,嘿嘿笑道:“无兵不诈。用些诡计有什么打紧?既然如此,那我回头便分别嘱咐他们做些准备,嘿嘿!这些东西是不需要训练的,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这田猎训练还要进行下去吗……”
庆忌笑道:“自然照样举行,一来嘛,可以让共乘一车的公子练习一下配合之法,二来各位公子都不大熟悉驭车,能否在疯狂行驶的战车上站得稳当地更是一个大难题,这还是需要练习的,而且这种赛车式的驭车之术,诸位公子深以为趣,也不用担心他们感到腻烦。况且,半日习武半日休闲,这样逍遥自在的射猎,季孙公子不觉畅快吗?”
季孙斯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不过……呃……如果带女人来……,没有关系吧?”
庆忌一摊手,失笑道:“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练的是什么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女人来更好,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比较要强地。”
季孙斯大喜,说道:“那就好,不止是公子们想带女人来,有几位大夫们家的小姐听说我等呼朋唤友在此田猎,也向我打招呼要来游玩呢。你是咱公子军的首领,总要你点了头,我才好允可。这样就行了。”
庆忌抬腿踢水,水花荡起,惊走了前边几条游鱼,庆忌微微侧首睨向季孙斯,见他醉态可掬,双眼朦胧,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季孙公子捕了那些吴国刺客,不知令尊大人准备怎么处理呢?”
说起此事,季孙斯精神微微一振,一拍大腿道:“咳,我刚刚回府时,家父听说是吴国馆驿地人配合刺客行刺,大为恚怒,立即令我把他们抓回来,严刑拷问,一获证词立即处死。不过……,待我捕了他们回府,父亲又改变了主意,令阳虎带回审讯,不过拘押之处改为一处别院,不是我家地牢,似乎……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
庆忌心道:“这才是季孙意如的性格,优柔寡断、处事难决,我欲成大事,说不定还是要靠野心勃勃的阳虎和眼前这个少年公子。”
庆忌目光一闪,微微笑道:“公子不必抑郁不平,执政大人位居显要,审势度势,看东西自然要比你我长远,如今鲁国季氏威名赫赫,声势远在叔孙、孟孙之上,还不是令尊大人之功吗?”
季孙斯哼道:“话是这样说,可叔孙、孟孙联手抗衡,家父还不是寸步难行?唉,父亲年老,锐气已失。如果是我,岂能容得他们如此掣肘?”
庆忌哈哈一笑,双手兜在脑后,仰在青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悠然说道:“我与子斯情同手足,说些不见外的话吧,以季孙大人今日的权势地位。只要运筹得好,由三桓代鲁而治,变季氏一家独大,其实也不是难事。只要能将兵权尽握手中,嘿!何止一家独大?便是取鲁而……啊呵……”
庆忌话未说完,已打个呵欠,醉醺醺地睡了。季孙斯听了他最后一句话,身子陡地一震。骇然向庆忌望来,只见庆忌已沉沉睡去,发出微微的酣声。
“一家独大,取鲁而……”,那最后一个字庆忌没有说出来。季孙斯已经猜到是什么字,也不敢说出来,何止不敢说,甚至不敢想。从小至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承袭父职,成为季氏家主。最大地野心,就是保持季氏对叔孙和孟孙的优势,始终凌驾其上。
季氏家主、鲁国执政,虽然距鲁君之位仅一步之遥,他却从来不曾垂涎鲁君之位。或许,两百多年地时光,已经使他们习惯成自然了。就象天下诸侯对周天子一样。周天子如今虽只拥有数邑之地,兵车不足千乘,但天下诸侯只有争霸天下以令天子的野心,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取而代之,不仅仅是担心成为众矢之的,而是从心底里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大周的江山已经六百年了啊,一代代的人早就对这种存在习以为常。目前这种政治格局在人们心目中已经成了一种惯性、一种惰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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