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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人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容光
顾之顿了顿,问她:“什么场景?”
舒晴嘿嘿一笑,回答时用了中文:“情侣排排站,吻得不狠不够看。”
顾之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句话:“leromantiquepaslaqualité”(浪漫并非与生俱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写粉笔字,舒晴讶异地看着那手漂亮的字,每一个字母都流畅而自然,一个一个连在一起变成了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那一个上扬的开音符带起了一个圆滑的弧度,不同于别人的直线型,很是特别。
原来他的字这么好看,以前总是用word打字,她还以为会丑到见不得人的地步。
回过身来的时候,他嘴角噙笑,语气轻快地说了句:“mercipourl’appréciation,”(感谢你的赞赏,我很愉快。)
一字一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就好像法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一首歌,简单的词语也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他忽然改用中文说:“你的口语进步很快。”
舒晴笑了:“磕磕巴巴的,老师过奖了。”
他朝她递来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礼尚往来,传统美德。”
全班哄笑,原来老师不过是回个礼,有人当真了。
在这样明亮清澈还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神里,舒晴忽然有点晃神,这一个顾老师和之前那个冷漠地回复她“不用”的人……好像并非同一个人。
*
半期的时候,系主任忽然说下节课要进行动词变位测试,一石激起千层浪,群众反映巨大无比,基本体现为抗议、坚决抗议和宁死不屈的抗议。
系主任笑得很和蔼:“你可以弃考,可以不及格,可以不参加,也可以交白卷,不过下学期的二外……如果你选了法语,挂科是不二之选。”
英语专业的到了大二下期都要选修二外,在座的既然学了法语,自然是打算轻轻松松选修法语,然后光明正大逃课不上的。系主任这么一说,众人傻眼。
舒晴一向喜欢口语,不爱语法,叫她演讲辩论她倒欢喜,一涉及到背这些条条框框的,她就痛不欲生。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动词变位测试,她果断奋发图强了一晚上,笔芯的墨都少了一大半。
正背得神魂颠倒的秦可薇欲哭无泪地凑过来看她的进度,立马发飙了:“靠,做小抄也不叫我!你滚你滚你滚!”
舒晴淡定地把衣袖放了下去,遮住了手腕内侧以及手心密密麻麻的字迹,一边打着呵欠往床上爬,一边温柔地说了句:“那我滚上床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继续努力。”
没想到最后监考的人不是系主任,而是顾之。
他捧着卷子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一边低头清数一边说:“何老师去开会了,今天由我监考。”
试卷发下来之后,纵观列出的单词,舒晴得意地咧开嘴角,真棒,百分之九十的答案都在她的手上自由飞翔。于是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她十分淡定地奋笔疾书,时而关注一下顾老师的动态。
顾之坐在讲台上看报纸,棱骨分明的手指修长好看,指甲修整得干干净净。舒晴就坐在第一排,又一次抬头时,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了块简单大方的银表,眯眼看了看,隐约看见表盘上cartier的字样。
莫名眼熟。
她收回目光,又开始抄,也就在这时候,顾之忽然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报纸,舒晴闻声抬头,不偏不倚,正碰上他深幽冷静的目光。
左手不着痕迹地贴在了卷子上,以免被他看见手心的字迹。舒晴咧嘴一笑,迅速埋头继续写题,只可惜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顾之似乎一直没有再转移视线,她在心里叫苦不迭,尼玛还有一半是空白的,老师你看你这么优秀一社会青年,拿起报纸关心关心国家大事不是挺合适的吗?
被人盯着,要是一直停笔不动就太惹人怀疑了。舒晴只好挑了几个有印象的,一笔一划地往上挪。
手心慢慢地出了汗,贴在卷子上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她又不敢乱动,怕泄露了手心的秘密。
差不多把能写的都写好之后,算了算差不多也及格了,舒晴总算松口气,缩回手来收拾笔袋。
顾之就是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的,他像是漫不经心地走到了第一排看了看,最后停在舒晴面前,亲切地说了句:“字写得不错。”
舒晴笑嘻嘻地抬头说:“老师过奖,我写得太快,有点潦草。”
顾之不紧不慢地伸手指了指卷子上方没有题的空白处:“我说的是这个。”
舒晴低头一看,傻眼了……刚才手心出汗,又紧紧贴在卷子上,居然把那堆密密麻麻的字迹给印了上去!简直堪比印刷体!
顾之又踱步回了讲台,终于如她所愿拿起报纸继续看了起来,舒晴悲愤欲绝地抬头,只看见他如画的眉目,纵然神情疏淡,却自有一派悠然自得的风情。
……这种时候才看报纸,他要不是故意的,她就把头砍下来做明天的头条供他娱乐!
这果然是惨绝人寰的一次测验。





我的男人 第13章
第十三章
“零分或者重考。”
“什么?”
“单选题。”
“……我选及格行不行?”
“抱歉,请看清题意,没有这个选项。”
“听说人品超好、才识渊博的大学老师都很擅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学生轻松过关的。”舒晴厚着脸皮央求。
办公室里,顾之好整以暇地把手里的报纸放了下来:“不好意思,我恰好是人品不好、才疏学浅的那一个。”
“……”
舒晴一直以为他高冷归高冷,但心肠挺软还是的,没想到这么不好说话。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往外走,出门以前回头问了句:“……那多久重考?”
顾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像是思考了片刻:“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周五晚上留在教室里考完再走。”
舒晴没精打采地转过身去,岂料顾之又把她叫住了:“舒晴,学语言仅凭兴趣是不行的,你很聪明,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
他的目光沉静而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舒晴二字也似乎多了点别的意蕴。
舒晴一下子愣住了,可他却接着拿起那张报纸看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下文。
所幸最终她还是顺利通过了顾之的测试,她又不是笨蛋,只是不愿意花力气去背动词变位,如今整整三天晚上都一心一意地去做这件事,周五的测验十分顺利地通过了。
题是顾之出的,难度适中,她很快写完以后就交给了讲台上坐着人。
顾之大致扫了一眼,眼神柔和了些,终于难得地对她笑了笑:“过关。”
舒晴咧嘴,眉眼弯弯地朝他挥手:“那我先走啦,顾老师再见!”
于是教室里只剩下顾之一个人,想到刚才那个围着厚厚的围巾、笑得肆无忌惮的姑娘,他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姑娘,心地不坏,还有点小聪明……只可惜被宠坏了。
期中一过,圣诞节也就跟着来了,a市气候湿润,难得下一次雪,所以冬天也就变得不够吸引人,多的是宅女待在寝室看剧上网。
寝室里的人一个多月以前都参加了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结果这天晚上成绩出来了,只有舒晴一个人得了名次,并且名次还不低,全国第三名。
辅导员亲自打来电话恭喜她,电话刚挂,班长又拿着奖状和证书来寝室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舒晴点开闪个不停的年级群,结果发现辅导员在群里公布了这个好消息,还要“大家都向舒晴同学看齐”。
舒晴哭笑不得地打电话给妈妈报喜,结果才刚说完这个消息,就听见对铺的陈念念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哟,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啊。”
她一愣,捂着手机眯眼问陈念念:“你说什么?”
陈念念在铺床,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说了什么?随口说说而已,别往心里去。”
这学期以来寝室里的气氛很不和谐,一来大家都是优等生,大二一开头就开始评什么励志奖学金、国家奖学金,拿得到的人心花怒放,拿不到的人自然就黯然神伤。
只可惜大家都要强,秦可薇和舒晴俩因为是大城市长大的孩子,原本口语就要好上一大截,如今一人拿了励志奖学金,一人拿了国家奖学金,其他人就有了想法,寝室里的氛围变得怪怪的。
舒晴本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如今听陈念念这么出口挑衅,十分冷静地先跟舒妈妈说了再见,挂了电话以后,不怒反笑,“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跟人分享的,全世界都知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陈念念嗤笑道:“哟,不就是个英语竞赛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上国家主席了,这么耀武扬威的,狐狸尾巴都给露出来了。”
“是啊,不过就是个英语竞赛嘛,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舒晴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结果就是这么一句话引起了全寝室的围攻,这学期积压已久的情绪骤然爆发,没了秦可薇,舒晴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对方却有四个人,个个都对她冷嘲热讽。
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说要亲如姐妹,至少也不该这么眼红别人的成绩。舒晴二话不说收拾好了背包,理都懒得理她们,潇洒地扬长而去。
一屋子的吵闹声都被关在了身后。
只可惜逞英雄的时候很意气风发,出门以后才意识到这是平安夜,外面的寒气足以冻死一头膘肥体壮的牛,她却拖着脂肪不足的**跑出来受虐。
但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终于还是坐车去了二环路的望江桥,她知道那里有一家麦当劳,二十四小时通宵营业。
麦当劳什么都好,暖气也开得够足,舒晴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意识到垃圾食品对于她的重要性,简直有如再生父母。
背包里只带了一个钱包,一本小说,还有最实用的毛巾毯。舒晴打算看会儿书,累了就趴着睡会儿。
顾之在医院参加完研讨会之后,天色已经黑了,把车开到停车场以后,他就步行回家。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顿住了脚,回过头去看着玻璃窗里那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人,严严实实的大衣、墨绿色的毛线围巾……一周前,舒晴留下来重考动词变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造型,把自己裹得像个不明球体。
诧异于这么晚了这姑娘怎么睡在麦当劳里,他迟疑了几秒,还是回家了。
熟稔地开了门,把脱下来的大衣随手放在沙发上,顾之开了空调,坐在书桌前拿出笔记本电脑来继续看晚上研究的那个案例。
约莫过了一个多钟头,他习惯性地去开冰箱拿酸奶,结果发现昨晚酸奶就没了,今天太忙,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只好又披上大衣下楼去买酸奶。
便利店就在麦当劳旁边,经过麦当劳的时候,他又一次侧过头去看,舒晴仍旧保持先前的姿势趴在桌上,薄薄的毛巾毯披在腿上,看样子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买完酸奶回家后,顾之继续为那个案例定手术方案,最后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指着十二点了,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十三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和川流不息的车灯,最终还是重新拿起大衣出了门。
舒晴睡得迷迷糊糊的,麦当劳里一直放着嘈杂的歌,她只能戴上自己的耳机,女歌手用柔和低沉的嗓音唱着《冬日的花园》——曾经在顾之的车上听过的那一首。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舒晴猛地抬起头来,结果恰好撞上了俯身欲唤醒她的人,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顾之低低的吃痛声,舒晴傻眼了,“顾老师?”
这一下撞得太重,顾之的眉心都蹙了起来,停顿了好几秒,才把捂住下巴的手松开,“怎么睡在这里?”
舒晴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和室友吵架了,一个人赌气跑出来了吧?
顾之没等到她的回答,只看了眼那杯冷掉的咖啡,蹲下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毯:“走。”
“去哪儿?”舒晴一头雾水。
“我家。”
顾之耐心地等待着她收拾背包,结果舒晴一动不动,神情古怪地望着他,他这才把言简意赅的本事收起来:“我住在旁边的小区里,客房可以给你住一晚,睡这里会感冒。”
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宿舍早就关了门,回也回不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舒晴小声说。
“会。”顾之的表情淡淡的,“但是比起明天一早打120来抢救因为高烧昏迷不醒的学生来说,我个人比较倾向于速战速决。”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舒晴居然很想笑。
这个男人的家不比他的说话方式复杂多少,简简单单但是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家具,窗帘清一色的没有花纹,就连墙上唯一的那幅油画也只是一片深蓝色大海,别无他物。
舒晴穿着他从鞋柜里拿出的拖鞋,一时之间有些局促。
顾之把她半个学期没洗过的背包接过来,随手放在单人沙发上,舒晴瞬间有点后怕,早知道就提前洗一洗书包了。
“怎么了?”顾之从厨房给她倒了杯出来,看出她的表情有点不安。
舒晴脑子一抽,居然就说出来了:“我怕把你的沙发弄脏。”
顾之转过头去看了眼她的书包,似乎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脏了就脏了,难道我会叫你赔?”
“……难讲,说不定会叫我洗干净再走。”
他低低笑了几声,“好主意。”
舒晴被带到客房里去转悠了一圈,床单被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屋子不大,但很有格调,仍旧以简洁为主。
“很晚了,洗漱一下就睡吧。”
顾之把拎回来的那只塑料袋递给她,先前舒晴没注意,这下接过来一看,居然是新的洗漱用具……看来他在叫醒她之前就十分肯定她会跟他回家,所以提前买好了这些。
顾之还教了她怎么用热水,舒晴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算瘦,甚至还有点婴儿肥,是家长喜欢的那种“看起来特精神”的孩子。
过去二十年里,她都一直安慰自己,饱满的孩子更讨喜。
吐掉嘴里的泡泡,舒晴捏了捏自己的脸,唉,再瘦一点说不定会更好看?
不过,顾老师那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女朋友又是什么样子呢?她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的无一例外是各种妖娆大明星。
奇怪的是两人竟然没有住在一起。
哦不,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舒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跟顾之道了声晚安后,她钻进了那个清爽干净的被窝,屋里一片黑暗,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手机还在背包里,她迟疑了片刻,又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结果发现客厅里的台灯昏黄的亮着,顾之正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摆在膝上,间或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速度飞快地打字。
看见她走出来,他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
“拿手机。”舒晴很快走到背包前面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老师早点睡。”
结果顾之叫住了她,十分准确地猜中了她找手机的原因,“你是不是睡不着?”
最后,舒晴坐在沙发上看书,顾之在她身边一点的地方继续敲键盘。
书是顾之让她去书柜里选的,她随手拿了本《刺猬的优雅》,结果翻开以后才发觉是法语原著,天知道为什么封面上要写着五个那么大的汉字。
她看得很艰难很纠结,最后索性微微侧过头去看顾之的屏幕。
“脊柱后路推板减压”,“椎弓根内固定”……一大波外星词汇正在接近。
顾之打字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没有再动,而是靠在沙发上低低地笑了两声,“我并不觉得这些中文对你来说比手上那本法语原著更容易理解。”
舒晴的脸倏地涨红,原来他早就知道!
她故作正经地咳嗽一声,“我有个问题。”
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她才发问:“你的真实身份。老师?医生?”
“外科专业,硕士是在法国读的,回国以后去医院里待了半年,然后到了c大教法语。”
“那这个……”舒晴朝他的笔记本努努嘴。
“虽然没有再动手术了,但还算是医院的人,很多术前讨论我也有参与。”
舒晴迟疑了片刻:“既然专业是医科,又为什么放弃外科手术,跑来教法语了?”
这一次,顾之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慢慢地合上了笔记本,然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很晚了,快去睡吧。”
察觉到他在逃避,舒晴只得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客房走,走出客厅之前,她回过头来语气轻快地说了声:“早点睡,顾老师,还有……谢谢你收留我。”
她笑得很欢快,眉眼弯弯的像只小狐狸,顾之一怔,随即也回以一抹笑意,“晚安,舒晴。”




我的男人 第14章 (补齐)
第十四章
舒晴是在半夜的时候醒过来的,嘴唇干得厉害,嗓子里像是着火了一样。
她立马意识到了这是发烧的征兆,可眼下她躺在别人的床上,睡在别人的家里,难道还能叫醒顾之替她买药去?
挣扎了很久,最终抵不过干渴难忍的折磨,她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披着外套出去接水喝。
一路摸黑从走廊走到了厨房,她没有开灯,怕惊醒了顾之。
正拿了只玻璃杯接水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舒晴?”
突如其来的这一声把她吓得魂都掉了,浑身一抖,手里的玻璃杯也滑落在地,干脆利落地碎成了渣。
头顶的灯蓦地亮起,舒晴也终于看清了厨房门口的人。
“……顾老师。”
她有些羞愧地蹲下身去收拾玻璃渣子,顾之却俯下身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动,我来处理。”
她的手腕纤细又柔软,烫得不正常,顾之眉头一皱,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果然——
“你发烧了。”
舒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他拽着手腕往客厅走去。
顾之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去柜子里找出了一只小小的医药箱,最后把温度计递给她,“先测体温。”
舒晴照做了,而量体温期间,顾之走到厨房里把那堆碎玻璃清理了,又倒了杯热水回到客厅递给她,“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
她接过热水,也没急着喝,沮丧地说了句:“对不起。”
顾之顿了顿,“对不起什么?”
“大晚上的麻烦你收留我,现在又给你添麻烦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是个如此疏离又高高在上的人,她一再麻烦他,而今深更半夜又出状况,他一定很神烦。
谁知道顾之却忽然回以她无可奈何的几声轻笑。
“舒晴,是人就会生病,这跟你想不想给我添麻烦是两回事。”
他提醒她,“温度计可以给我了。”
看完结果之后,顾之眉心一蹙,“三十九度三。”
他从医药箱里找出了退烧药,动作熟练地配好了几颗递给她。
舒晴看着他慎重的表情,把药喝下去之后,讪讪地说:“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我不是发烧了,是即将归西……小病而已,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顾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以前我的病房里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有天晚上她发烧了,没吃药。”
停在这里没了下文。
舒晴纳闷,“然后呢?”
“然后她死了。”
“……”
顾之收好了医药箱,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床毛毯,他替她盖好了只穿着打底裤的腿,然后才说:“她有免疫系统疾病,任何小病小痛都可能危及生命,就因为那次发烧,第二天早上我去病房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呼吸了。”
舒晴看着他没有太大变化的表情,却察觉到他的睫毛在柔和的灯光下微微颤动了几下,泄露了主人的小秘密。
“她很勇敢,一群孩子里就她打针吃药的时候不哭不闹。”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低落,“她很喜欢和我聊天,总是趁着护士不在的时候偷偷跑来找我。”
长时间打针吃药,还住在医院里……
舒晴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艾滋病?”
顾之点头。
她恍然大悟,一定是他在法国艾滋志愿联盟工作的时候遇见的孩子,脑子里浮现出上课时他展示的那张照片,她想起了那个牵着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的法国小女孩。
“能遇见这么温柔又耐心的好医生,想来那个孩子虽然生命短暂,但也算活得很开心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虚此行。”
顾之一怔,抬头看见她一副“我在安慰你”的圣母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这还是头一回有学生说他温柔。
他这个人凡事都像是只用了三分心,对人对事都有些疏离,看起来倒是温和礼貌,但对待学生的错误从来不会得过且过,也因此,法语专业的学生们历来就对他有些敬畏,认为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这些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可眼下,这个跟他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付的女生竟然把他看做一个需要安抚的对象,小心翼翼地组织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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