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策繁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暖笑无殇
南宫凰的疑问并没有人替她回答,贤太妃沉默着,可那沉默已然能代表某种答案。
后妃承欢,都有敬事房记录在册,那一段时间赫然就是贤妃次数最多,除了正月、十五,先帝会按照祖宗礼法规矩同皇后用膳宿在凤寰宫外,几乎其余的时间都同贤妃在一起,她会身怀有孕所有人都不意外。
但,太医恰恰说了一个最不可能的时间——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根本不在宫中的时间。
在场太医众口一词,根本没有人会怀疑有假,帝王当场勃然大怒根本不听贤妃丝毫自辩,还是素来温善地几乎吃斋念佛一心向善的皇后于心不忍,说是可能诊断有误,等孩子足月出生再说吧……
审问、打骂、斥责,所有言行逼供的招儿都使出来了,若非顾念自己终究是有孕在身,怕是这条命就该交代在那时了,想来,这孩子也是奇怪,即便如此,竟也好好待在自己腹中。
审问不出那“奸夫”究竟是谁,愤怒之下的先帝将她禁足在冷宫,所有参与诊断的太医、宫中伺候她的下人,统统关进了冷宫,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在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这个时候,作为不守妇道的罪魁祸首,承受了那一年所有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的谴责,还能够活下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如此的……不要脸。
那几个月,天天度日如年,气氛压抑到真的能够逼疯一个人,特别是那种目光,审视、诘难、质疑、控诉,所有人都在压抑地等待一个答案。
生,或者死。
贤妃从未想过还能再这一次的死局里生还,既然千辛万苦地将她送进冷宫、又保下了孩子,那么她的孩子注定不会足月生产,只是,彼时的她从未想到,这才只是一个开端……她低估了一个被仇恨嫉妒等负面情绪控制了的女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随着孩子同太医所说的日子一般无二的“足月”生产,接着几封书信和一个嬷嬷被带到了冷宫门口,一同前来的,是惴惴不安的先皇后——那个嬷嬷一出现,贤妃便知道,万事皆休矣。
那位嬷嬷,是自己还在裴战王府里时的教养嬷嬷……
随着那个孩子的降生,自己上不得台面“处心积虑”的身世一同被揭开,孩子父亲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已然“昭然若揭”,包括高高在上的帝王。
……
那一晚的血啊,在院子里蔓延开来,得有多少人的鲜血,才能一路蔓延到门槛的位置,在那里留下怎么也刷不去的血污。那一夜啊,也是这般的天色,幽暗、阴冷,冷风呼呼地吹着,风中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和哀嚎呼喊求饶辱骂,唯独她自己一个人,呆呆扶着门框站着,看着院中手起刀落、伴随着一条条人命的逝去,隐没在暗处的帝王,容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狠辣、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过她。
原来……所有的爱恨,都是如此简单。
说着喜欢的时候,让你以为,自己便是他的全世界,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
可转眼之间,便被弃若敝履,连天大冤屈都不愿听她自辩一句。
也是自辩不了的,她的确是裴战的人,是裴战处心积虑送上龙榻的女人,即便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帝王的任何事情,可自己的身份,便是裴战打在帝王脸上的巴掌,火辣辣的。
……
“你要的真相,便是如此。”缓缓说完当年旧事,贤太妃抱着膝盖坐在郎朗月色下,竟是如释重负般地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些年,装疯卖傻、让仅剩的几个知情人士掉以轻心,苟且偷生不过是为了看着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即便……她从未见过那孩子。
太久不曾如此说话,一时间倒也疲累的很,她靠着墙壁,仰面朝天,缓缓闭上眼睛。
风,微凉,似乎还有淡淡血腥气。
“皇后……我是说现在的这位,知道你这个秘密”南宫凰偏头,蒙着布的眼睛偏向贤太妃,随口问着,言语之间,并无怜悯、也无厌弃,口吻寻常到仿若只是老友相见,互道安好,然后继续各自天涯般地简单。
“她知道。也该是如今还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我之外唯一的人。”贤太妃点点头,“那年,我的孩子……清……出世后,便被先皇后抱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楚、我是说,她,就是你当年的那个孩子。”贤太妃不愿提及楚清雅的名字,南宫凰便也及时改了口,想来也是,如此这般的内情之下,楚清雅的身世如何尴尬,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笑话。身为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将她生下来却不能给与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的母亲,想着她日日叫自己的兄长为父皇,该是怎么样荒芜到万念俱灰的心情。
“皇后是先皇后一脉血缘亲眷,可人心还隔着肚皮呢,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恨不得我去死,一个却不愿我去死。”贤太妃自嘲,“我和她无冤无仇,倒也不知道她算计我什么,如今,倒是知道了……她竟是觊觎我手中的那玩意儿,想来,她从那嬷嬷口中得知了的吧。”
“彼时,我已一心求死,先帝不允许我死,他恨我,他以为裴战和我郎情妾意暗通款曲,便要我们生生隔着相思而不得见。……呵呵,也是幼稚。彼时我一心求死,便绝了食,左右他不能强行要我吃东西不是再说,一个人没了求生的**,即便被人强行喂下,身体也会格外诚实地吐出来……”
“如此数十日,我每况愈下,已然奄奄一息,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长,梦里那些冤魂张牙舞爪地向我索命……我想,我该是下去见她们了。就是这个时候,皇后……对,那时候她还是太子妃,便托人悄悄送来了口信,告知我女儿的下落……”l0ns3v3
424 布谷声起
上一代的恩怨,原本早已经应该随着大多数人的离去尘埃落定。
即便是在那场旧事里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也应该开始她从容而自由的人生,不被绑缚、不被牵连,说到底,先皇后给予她的新的身份,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保护伞。
于此,南宫凰始终愿意相信,那是一代贤后被嫉妒占据时,最后的一点善念,毕竟,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正统的皇室血脉,理应一生无忧受尽恩宠,做北齐最尊贵和骄傲的公主殿下。
云层黑沉沉的压下来,那些压抑的泛着淡淡血腥气的尘埃在鼻翼间缭绕,不知道哪里,似乎起了说话声,远远的,听不明晰,不远处的大树上,有鸟儿发自喉间的咕哝声,显然是睡得已酣。
一场宫宴,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旧事。
即便幼时常来,可南宫凰与先皇后其实并不熟识,自己性子自小泼皮,上蹿下跳的,后宫下人们大多头疼的很,先皇后却是极为端庄,自是不喜自己,素以并无多少交集。
皇宫很大,足够她上蹿下跳多年却依旧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且都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先帝宠溺,令她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想来,终究是自己年少无知不懂宫墙水深足以溺人,以为南宫家族树大根深足以荫蔽世代百年。
“我的事情说完了……你、真的能……免于此事被揭发么”贤太妃看着沉默的少女,心中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有些许期待,却又畏惧之后的失望,她踟蹰着问完,见南宫凰并未接话,一时心中打鼓七上八下,“我自知无法保全自己,毕竟、即便旧事已过,但终究那药是从我手中出去的,随时又会受制于人,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如此被蒙在鼓里过完一生,也是好的。”
“我不想她知道真相……更不想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不贞后妃的私生女……她、她是北齐最最尊贵的公主啊!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啊!”
泪,无声滑落,沿着脸上深深的沟壑,形成一汪一汪细小的沟渠,在细月之下泛着一条条细而亮的线条,那是这么多年来疏于保养的痕迹。
南宫凰自是看不到这些,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将胸臆中今夜进入的浊气缓缓吐出,然后就着被绑着的姿势轻轻抖了抖肩膀,仿佛累极了。贤太妃看着,重又问道,“真的不用我帮你解开么”
少女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舒展了一下肩膀,才缓缓抽出了身后的手……
缓慢的、自然的,抽出了本应被绑在身后的手臂,然后撑着身子自然地站了起来,在贤太妃哑然的表情中解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宫女太监的绑缚手段,对于南宫凰而言,问题只在于什么时候她觉得应该解开了。
黑布摘下,月色下润玉瓷器般的肌肤上,黑沉沉的眼,宛若无底深渊无边炼狱,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吸附进去……这,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眼么
为何,沉重、深邃、荒芜、沧桑到草木皆休的地步
那少女缓缓抬头,看向无边而广袤的黑夜,那双眼睛,是连月色都照不进的黑而沉,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到心惊的微笑,随着那笑意绽开,她偏头,看向冷宫小院紧闭的门扉,有尚且有些遥远的喧哗渐次响起。
“能。”她看着那门扉,淡淡说道。
只一字,却显得格外坚定。
……
皇城之大,有四大门,终日十二时辰重兵把守,所有出入的太监宫女嬷嬷等,都要经过严格盘查、记录在册。
即便是出入频繁格外忙碌的这几日,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宫墙之内,还有一条环绕整个宫墙的巷道,这里的侍卫安排也比宫内其他地方要多一些、换班也是频繁一些,二十人为一对,终日在这条巷道里巡逻,确保即便是飞进一只苍蝇,那都是被允许范围之内的苍蝇。
可如此巨大的皇城,即便固若金汤,也总百密一疏。
皇宫的西北角,是整个皇宫最偏僻和荒凉的所在,除了冷宫,便是愈发靠近宫墙的,是一片宫人心知肚明而帝王并不知情的、类似于乱坟岗的一片废墟。
一些犯了错被处死的宫人,大多不会费事埋葬,都是一张破草席卷了丢到宫外去,任凭飞禽、走兽啃食,而西北角那一处废墟,常年疏于管理,自是杂草丛生地比人都高上一些,渐渐地,有些偷懒的宫人便将尸体直接丢在那处、或者就近找一处荒废的枯井,以此了事。
左右……只要不是夏日雨季多发时,即便有些许味道,主子们也不会闻得到——没有哪一个主子会靠近这种地方。
后来,便渐渐地有些闹鬼的传闻传了出来,连宫人们都尽量避开了此处,巡逻的侍卫靠近这里,也会加快脚步离去。
百密,便有此一疏。
杂草丛生地,有宫女捂着胸口,胆战心惊地穿梭在一人高的枯草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诡谲而阴森,她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目光中恐惧而胆寒,若说冷宫幽深,哪里比得过此处诡谲如冤魂飘忽
那冬日夜风穿梭在枯草之间,也如泣如诉……
这时正是宫防侍卫换班的时候,每次的这个时间点,这里都是不会有人的,那小宫女又回头张望了一下,紧了紧衣襟,悄悄摸索着前进。
穿过这片杂草丛生地,就是一处很小的无人发现的矮门,这么多年即便是侍卫巡查,也从来没有发现这一处疑似狗洞一般的小门。
宫墙之外,有布谷鸟忽高忽低地鸣叫,这时节有些不太应景,叫地也有些生硬,小宫女却在那叫声里,愈发地心惊胆战。
她入宫多年,这叫声从未响起,仿佛入宫前所有的耳提面命,都不过是南柯一梦抑或恍若隔世,即便主子们时有打骂,可岁月也相对安好到让人忘记了她们是背负着使命入的宫。
而今夜,有人在外面等候。
425 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那小宫女一路揪着自个儿衣襟胆战心惊地往那矮门而去,生涩布谷鸟声音愈发急促,小宫女脚下的速度也愈发地快了,一时也顾不得那荒草颤着的幅度是不是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再不快一些,难免回来的时候遇到城防侍卫,彼时万一被发现……
如此想着,小宫女一路疾步走到矮门前,说是门,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矮洞罢了,小宫女身形娇小,钻出去倒也不费事,只是,头才出去,身形还未站稳,外面就大步冲过来一个人,有些不满地嚷嚷道,“你怎么那么慢!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身形矮胖,整个人蒙在黑色斗篷里,因着抬头露出的那张脸,在月色下有些吓人,脸庞扁圆,眼珠子却小,像个苍白的大饼上镶嵌的两颗青灰豆子。
小宫女乍一见,吓了一跳,赶紧稳了心神,微微弯腰屈膝行礼,“小人见过二长老,宫中近日防卫极严,出来已是不易。”
她从未见过此人,但领主耳提面命的,即便有人联络,也绝不会是族长大人亲自前来,基本也就是三位长老,而大长老鹤发童颜、二长老身形矮胖、三长老是个络腮胡子的壮汉,形象极为鲜明,是以倒也不会错认。
心知小宫女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还是有些不爽利,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你可知,近日南宫家那位大小姐可是在宫中”
这问题几乎是个废话,小宫女却不敢腹诽,只快速点头回道,“在的呢,近日午膳方过,文武百官就带着家眷进宫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朝着前殿去了。”
小宫女只是内务府的,前几日早早得了消息今儿入夜在这里接人,大体也只知道百官会入宫,具体情况却是并不知晓,这会儿,自然也不知道皇后宫中出了那般大事,只按照往年的情况猜着汇报道。
“那你带我去前殿!”
正在兀自想着往年流程的小宫女,乍然听到二长老这般说道,她一怔,下意识就摇头,“不行的!”
开什么玩笑!她就一个内务府的小宫女,彼时和自己一同进来的宫女们,出宫的出宫,没命的没命,也就剩下和她一般无二的几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宫女,别说将人带进前殿了,就是她们自个儿,也是没有资格去的!
今夜在前殿伺候的,大多都是各宫主子面前的红人,这般在主子、百官面前露面的机会自是不多,哪里轮得到她们这些小丫头。
“不行!”二长老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竟是连个小丫头都敢对他指手画脚的,当下虎了脸,这些日子来被上官博看着、押着的火气一下子起来了,连声音都凶狠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有说不行的权利!”
“你们领主没教会你规矩!”
“不、不是的……二长老……”小宫女吓了一跳,赶紧低眉顺眼地想着理由,若是实话实说必然还是要被骂,眼珠转动之间,看到了那小矮洞,顿时,灵机一动皱着眉苦恼地说道,“是这样的二长老……您也看到了,我、我就是从那小洞里钻出来的,您、您若是这般进去……实在、实在有些……”
再说,您也进不去啊。
那未说出口的话,在二长老看向那洞口的时候,便已然明白。
只是,事关圣女,无小事。
也许有私心的成分在作怪,但更多的,终究是将圣女带回上官家族的使命感——如果南宫凰真的是馨儿遗落在外的女儿,那她便绝对不能够嫁给任何人,必须回去成为圣女。
二长老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个以自己的身体很难钻过去的矮洞,矮洞很小,但也不是肯定钻不过,换做别的事情便也罢了,今日的事情太过于重要,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机会只有一次,不说上官博可能解开绳索追过来,就是上官井,也不会轻易放任自己毁了他安排好的所有计划。
所以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下定了决心,从宽大的袖兜里拿出蜡封好的信笺,递过去,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今日,我必须进去。我知道你们有可以将消息快速传递给族长的渠道,立刻将这封信传出去。记住,必须尽快!若有丝毫耽搁坏了事,你们便是我族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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