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策繁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暖笑无殇
这位王妃的雷霆手段和夹杂着冰锥子的口才,令人心有余悸……
鲸落却是早就看出来了,那是那日大相国寺上老侯爷身边的年轻人,她也不说,只问,“那你们为何不派人去告知王妃”
两个小厮,堵着人不让进,明明人家也自报家门了,竟不通报。
谁知,俩小厮脖子一缩,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不敢。这李大卫的家眷虽说被捕了,但是下人们却是原来一批,每个人其实都干得胆战心惊的,毕竟李大卫的罪着实不轻,这整个县令府被抄都是应该的。是以所有下人都几乎绕着王妃走,就怕哪日这王妃突然想起要治他们的罪……
鲸落自然不知道他们心里那些个心思,见他们似乎很是胆小的模样,也不计较,只解释道,“这人我认识,南宫府的,我带进去就行。”
一喜,如蒙大赦,紧接着却又是一惊,竟真的是王妃手下!
这可如何是好!
鲸落却没有再继续理睬,带着人就往里走,一舟也不说话,抱着他的剑跟了进去。
南宫凰眯着眼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几日她没什么事情,灾后重建的事都是季云深带着人在做,她一个相对来说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只能派了司竹出去跑跑腿,即使这样季云深也还是没给司竹什么任务,只留在了自己身边以备不测。
“南宫姐姐!”要说这第二闲人,自然是鲸落,她最近爱上了街头一家糖葫芦,天天去买,也天天给南宫凰带,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也的确好吃。
她推门而入,就见院中秋千架上抱着毯子晒太阳的南宫凰,举着糖葫芦过去,“你瞧谁来了”
已然有些昏昏欲睡的少女掀了眼皮看过去,不甚有姿态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倦怠的猫儿,懒洋洋的。唯独那眼神却有些凉,半分倦意都没有,看见来人才疏忽间退了凉意,慢悠悠坐起身,“你如何来了”
连声音都有些沙哑。
一舟自觉不会看错,那一瞬间看过来的眼神,是南宫凰困意中不曾掩饰的最真实的神色,带着侵略性和攻击性。握在剑鞘红宝石之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他想,黑鹰骑重见天日,必不会遥远了。
然后他跪下,抬头,朗声说道,“老侯爷吩咐,即日起,属下只听从大小姐差遣、万死不辞。”
格外虔诚的模样,言语间隐隐有些压抑的激动。
鲸落“啊!”地一声,愣愣看着这似乎有些铁血的一幕,口中刚咬下的一颗糖葫芦吧嗒落了地滚了几圈,滚进了草丛里,她也没合上嘴。
商贾之家的女儿,不曾见过这般带着铁血腥味的宣誓。
秋千架的少女也似乎愣了愣,却是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懒洋洋地支着下颌,看着眼前虽然跪着,却脊背笔直、双眼直视着自己的男子,他曾是南宫家的暗剑,若非上次大相国寺的事件,祖父必不会让他现于人前。
祖父苦心培育费心隐藏的暗剑,绝非凡品。
她纵身跳下秋千,抱着毯子似乎还是懒洋洋的模样,眼神却是带上了审视。一舟,她记得是这个名字。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却也是一个,在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之时,足以站在祖父身边的……唯一的人。
一个,连忠叔都要靠后的人。
他跪着,却傲视,那眼神中,满满的恣意凛然,虽忠诚,却也锋芒毕露。宛若上好的宝剑,剑锋锐利削铁如泥。
于是她笑,拢了毯子,接过鲸落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颗,才笑道,“好。”
笑意中,隐隐光芒初绽。
……
之后,南宫凰才知道,一舟口中的“只听从”是什么意思,一舟成了她的影子。
几乎整个平洲县的人都知道季王妃身后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整日里抱着那把黑色的长剑,面无表情跟进跟出,从来不跟别人说话,一度像个哑巴和聋子。
139 很珍惜(一更)
夜色沁凉,无星、亦无月。
小县城的夜晚,总显得更加熨帖地安宁。
这样的安宁里,酒坛子之间的碰撞,就显得格外清晰。
姬易辰已经在屋顶上坐了大半宿,身边空了的酒坛子好几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一个人喝着酒,看着天,鲸落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仰面看着,见他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便唤道,“喂!”
屋道,“姬易辰,拉我上去。”
姬易辰终于有了反应,他似乎是醉了,懒洋洋的,朝着屋檐角落指了指,那里有一把梯子靠在墙角,“自己爬。”说完,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鲸落跺了跺脚,以前不觉得,但是和这群有武功的人相处久了,总觉得手脚并用地爬梯子这件事,着实有些丢人。
爬上屋话,用自己的酒坛子碰了碰,仰头继续喝。
酒味很重,胸前衣襟已经湿了,鲸落推了推身侧几个坛子,都空了……
这家伙是喝了多少酒啊
“喝喝看,李大卫私藏的,虽然不属于什么好酒,但也过得去。”他说,口齿清晰,嘴角笑容有些奇怪。
鲸落抱着酒坛子,没有喝,歪头看姬易辰,“不开心”
白日里咋咋呼呼的,跟谁都哥俩好地称兄道弟,除了那只有名的闷葫芦一舟……这到了晚上,却抱着一个个酒坛子喝闷酒一般。
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啊!”他笑,笑容和夜色一般的凉,怔怔看着手中酒坛子,喃喃,“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这些年来,早就不期待了……”
期待什么
鲸落觉得自己似乎隐约可以猜到。在盛京城待了许多时日,又在仙客居听了许多见了许多,只是,这家事最是不好置喙,她抱着酒坛子,仰头就是一大口。
她素来很少喝酒,父兄只允许她喝一些果酒,这一大口入喉,也喝不出个好赖来,只觉得喉咙里辛辣地很,辣的差点儿眼泪都咳出来……也不知道姬易辰怎么能喝下这么多。
姬易辰看着鲸落的模样,嗤笑,才缓缓说道,“过两日,就该回去了。”
她不说话,歪着头看他,眼中因着方才咳嗽,看起来水雾迷蒙的。明明是豪门大家的千金小姐,却总像个不惹尘埃的孩子般,极易让人卸下所有防备,夜色微凉中,让人有一吐为快的**,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人人都说,季云深是看重姬家产业,连我父亲也这么想。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区区一个姬家,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是真的带上了醉意,仰面躺在屋顶上,枕着手臂看黑暗苍穹,想着过往短短的人生……眯着眼痴痴地笑……笑声苍凉而悲戚。
“我母亲是林家的幺女,自幼乖巧极其受宠,唯一任性的一次,便是见到了我父亲,那时候还只是籍籍无名的商贾之家。外祖如何肯将自己最宝贝的掌中明珠下嫁,只是母亲坚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天天演、绝食、私奔更是层出不穷……”
“外祖无奈,只能应了这婚事。”
富家小姐和落魄书生的故事,连茶馆都嫌没有新意。
“之后,便有了我。至此,也许外祖终于觉得一切已无回寰余地,便将自己的人脉交付,姬家这才从一个小商人,一跃成为了能和燕家齐名的大家。”
所以,和钟鸣鼎食的燕家想比,姬家终究是薄弱了许多,哪里有世人所传地那般神乎其神,不过是父亲为了脸面做的一些手脚罢了,否则,也不必迎娶布政司的女儿想着商政结合来稳固家族地位了。
“后来呢”少女抱着酒坛子舔,见他许久不说话,偏头问他。
后来……后来父亲自觉地位稳固,当年为了追求父亲所放下的尊严悉数捡起,再不复往日深情,开始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夜不归宿更是常有的事,母亲自此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只是这些他却不愿说,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即使酒醉,也是半点不愿拿出来分毫,由着它们在心中日复一日地沉珂着,从不曾消散半分。
他只说,“谢谢你。”谢谢你,在血缘至亲都不曾伸手的时候,推开了门,伸出了那只手,递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块玉佩。
这声“谢谢”来的没头没尾的,鲸落却是听懂了,她抱着酒坛子,因为坐着,所以看到了姬易辰不曾看到的画面,院中推门而入的少女微仰的容颜,在稀薄的光线里如玉温润似雪白皙,她身后的男子,抱着长剑,一言不发,只同那少女一般,看向屋顶。
南宫凰。
鲸落对着南宫凰扬了扬手里的酒坛子,坛中还有大半的酒,声音很是好听,她见南宫凰含笑摇了摇头,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从进来,到离开,都悄无声息的,躺在屋顶上半醉半醒的姬易辰并没有发现。
南宫凰的院子和姬易辰的院子不过一墙之隔。
怕也是想要来看看,才放心吧。这群人……和很多人都不太相同,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时常会想,若是那一日我不曾心血来潮去了大相国寺,或者我去了,却没有撞到那位夫人,或者我撞了,但是没有跟她吵架,甚至之前的很多个一念之差……无论哪一种假设,也许我都再也遇不到南宫凰,遇不到你们。”她搁下酒坛子,抱着膝盖,看天,音线清朗,带着她特有的糯软,“我很庆幸,在这些假设之后,我遇到了。”
“什么夫人……姨娘。”闭着眼枕着自己手臂的姬易辰纠正道。
鲸落也不在意,耸耸肩,道,“嗯,姨娘。我是想说……不必道谢,就像你不会对季王爷道谢一般,也不用对我道谢。因为啊……你们是我从燕家一路走到这里,排除了无数个可能的假设,才遇到的人。”
所以,我很珍惜。
140 更重要的存在(二更)
鲸落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屋子里。
她已经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了,只知道那晚的风有些凉,那夜的酒有些辣,那一刻的姬易辰有些陌生,他的眼睛,是红的。
她躺在床上,缩在被窝里不愿动弹,却有人敲门,随后响起的声音,“鲸落,醒了么”
是南宫凰。
她应了声,就见南宫凰推门而入,端着托盘,含笑步入说道,“膳房做的醒酒汤,喝一点。”
鲸落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少喝酒,这样喝得不省人事连如何下来都不知道的情况更是头一回,她端着碗,从碗上瞥着偷看南宫凰,斟酌了许久,才问道,“南宫姐姐……昨晚我……”
“喝醉了。”南宫凰也不逗她,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她欲言又止也没有说出口的问题,“我把你弄下来的。”说着,在边上脸盆中为她拧毛巾递给她,很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鲸落却是一愣。
南宫凰,南宫府大小姐,准季王府王妃,从小到大仆从环伺,是真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估计自己给自己拧毛巾的机会都不多,却这般娴熟地照顾着她。
倒不是受宠若惊,只是觉得,南宫凰之人,着实有些……形容不出来。
她会在你以为了解她的时候,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
譬如,前几日近乎于“胡搅蛮缠的模样”实际上只是为了让临风流火更好地查案,譬如,可以讲究地事无巨细都要司琴伺候,也可以毫不讲究地挽起袖子伺候别人……
莫名想起那晚的鲟鱼,外焦里嫩,鲜美异常,绝对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烤地出来的味道……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愣愣接过了毛巾,手中毛巾温度刚刚好,不会很烫,也不会偏凉,是一种连肌肤都熨帖的温度,一如南宫凰给别人的感觉。
永远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南宫姐姐……”她唤。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身上,有一种足以让人信服和……臣服的力量。
她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姬易辰的爹,为什么宁可断绝父子关系,也不愿意开仓放粮呢”她问。是真的不明白,她只知道昨晚姬易辰的低落和这件事必然有很大的关系,也因此,他不愿意回去。
是啊,再如何洒脱,也做不到真的不在乎吧。
为什么啊……
南宫凰看着手中还剩下几口的醒酒汤,搁在了托盘里。
妙海城远离朝政,燕家生意虽涉兵器,但终究要比盛京城的朝局简单很多,说白了,燕家在妙海城就是个土皇帝,山高水远的,谁都管不着。
而在燕家父兄保护下长大的独女,哪里懂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她是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公主,天真烂漫。
南宫凰不愿多做解释,只说道,“因为……有比那些东西更重要的存在吧。”姬易辰可以为了挚友孤注一掷,因为季云深的分量足够重。但是姬家家主不行,他不能用整个姬家去豪赌站队,何况,还是在明知道皇帝要刁难季云深的情况下,这明显是与皇帝对着干。
所以,即使姬易辰最终没有带来粮食,季云深恐怕也是理解的,这盛京城里,哪里有真的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人。
就连程泽熙,不也去了军营历练了么。
“更重要的东西……”鲸落却是喃喃,手中毛巾已经凉了,贴在脸颊上让人想起昨晚的风,和那白日里比阳光更明烈的男子落寞的表情。
他以手阖眼,放下手时,眼却红了。
那红,在深夜黑暗中,成了唯一的艳色,令她端起了酒坛子,甘愿一醉方休。
她不懂什么东西是比血缘至亲更重要的存在,在她十几岁的年华里,那就是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哪怕她当初负气离开,但也知道那是她随时可以回去的港湾,那是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会接纳、包容她的挚亲,是她可以笃定地掏出那枚玉佩的底气。
可是,南宫凰却说,有比这更重要的……
“主子,季王爷来了。”门口,抱着剑的男子提醒道。
一舟是南宫凰的影子,他和所有人不同,和司竹也不同,他从来不叫南宫凰小姐或者王妃,只叫她,主子。他话不多,应该说很少。甚至从来没见过他同南宫凰之外的人说过话。
鲸落自己也去搭讪过,对方视若无睹,根本不曾理睬,连看一眼都不曾的那种无视。相比之下,司竹、临风甚至相对来说更加不苟言笑的流火,都要鲜活的多。对,鲜活……一舟身上,完全不曾有过这个特性,他像是一块石头、一个静物,一柄武器。
仿佛他的世界里,除了那把可能连睡觉都要抱着的长剑外,就只剩下了南宫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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