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厉秋风见两人如此小心,倒有些好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先生如此谨慎,倒教厉某十分佩服。不过两位试过各自的茶杯中没有被人下药,厉某这个杯子中的茶水自然也无大碍……”
厉秋风尚未说完,司徒桥与孙光明同时摇了摇头。只听孙光明低声说道:“茶水或许无毒,但是杯子上却可能涂有毒药。”
司徒桥摇头晃脑地接口说道:“即便茶水中和杯子中都没有放毒药,但是世间有不少药物,单独服食或饮用并无大碍,但是二者混于一处,便成了极为厉害的杀人毒药。厉兄弟,咱们身在险地,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
厉秋风心下一怔,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两位试试这杯子中是否有古怪。”
司徒桥和孙光明手中的银针这才探了下去。只见两人各自捏着银针,在厉秋风的茶杯中轻轻搅动了几下,这才收回银针,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片刻,同时点了点头。司徒桥道:“这茶水中没有毒药,厉兄弟尽管喝便是。”
此时苏岩早已摸出了银针,试过了她面前的茶水,却也没有什么异常。四人相视一笑,便即端起茶杯,各自啜了一小口。那茶水甫一入口,当真是舌底生香,四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品茗高手,却也知道这茶叶绝非凡品,忍不住都赞了声好。
便在此时,却听得院子中脚步声响了起来。店内众人都是一怔,那小二却从内堂跑了出来,向门口张望了一眼,便即跑出门去。片刻之后,却听那小二在院子中大声嚷道:“出去出去!咱们店里供的是太上老君,向来不施舍斋饭。你若是要化缘,还是到别处转转罢!”
厉秋风等人听到“斋饭”二字,立时留上了心,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只不过那小二似乎在院子中拦住了什么人,并没有走进屋内,是以众人只听到声音,并未见到人影。
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那粗豪少年性子急躁,听得小二在院子中吵吵囔囔,登时起了好奇之心,从凳子上“霍”得一下站起了身子,对那老者说道:“爹爹,孩儿出去瞧瞧,可别像咱们在石碛村那般,被人打上了马匹的主意。”
他说完之后,也不等那老者说话,便即一溜烟地跑出店去。那骑白马的骑士急忙站起身来,对那老者说道:“爹爹,我跟着七弟过去瞧瞧,别让他又闯出什么祸事。”
那老者点了点头,白马骑士这才转过身来,快步走出店门。
厉秋风等人凝神倾听院子中的动静。原本听那小二一直在驱赶什么人,只是那粗豪少年出门之后,小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待那白马骑士走进院子之后,只听那粗豪少年大咧咧地说道:“这位大和尚的酒钱都算在咱们头上,你还怕没钱给你么”
只听那小二说道:“小少爷,这可不是钱的事情。咱们这家小店供的是太上老君和正部雷神,和这位大和尚拜的菩萨不是一回事。若是请这位大和尚进了店门,只怕太上老君和雷神老爷发起怒来,一个霹雳打下来,震塌了小店,可是引来了天火将小店烧成一片白地,那祸事可就大了。“
却听那粗豪少年大声说道:“菩萨也好,神仙也罢,受的都是人间的香火。你多拜一路神仙,总没有什么坏处,太上老郡和雷神老爷自然不会怪你。就算他们怪你,要发下掌心雷打你。你便和神仙们说,是我请这位大和尚进店喝酒,让他们尽管来找我便是。”
却听那白马骑士喝道:“兄弟,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得罪了仙佛可不好。你最怕打雷,那雷神老爷是专门执掌打雷的神仙。你苦恼了他,到时他五雷轰顶来打你,可别怪六哥没提醒你。”
白马骑士说完之后,那粗豪少年登时不作声了。厉秋风等人心下暗想,这少年走路孔武有力,若是战阵之上,定然是一位所向无敌的少年将军。只不过性子粗豪,容易受人哄弄,被这位白马骑士用雷神吓唬一通,竟然哑口无言,倒有些好笑。
却听那白马骑士沉声说道:“小二哥,这位大和尚是咱们的朋友。你瞧他宝相庄严,是一位得道的高僧。昨夜咱们遇到了大雾,这位大和尚一路奔波,定然是饥渴难忍。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让大和尚到店内歇息片刻,也算掌柜和小二哥积了功德。”
第6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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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咦”了一声,道:“这大冷天的,哪会有什么大雾公子爷说笑了罢”
那白马骑士说道:“在下岂能说谎咱们确是遇到了大雾,仗着胯下坐骑,走了大半夜,才总算找到了道路。”
那小二道:“小人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别说大雾,就连小雾也没见过几次。大爷休要和小人开玩笑。”
白马骑士却一直说真是从大雾中走了出来。那小二没有法子,不再与他争辩,只是小声嘟囔了几句,厉秋风等人坐在屋内,听不清楚他在院子中嘟囔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却听那小二说道:“既然两位公子执意要请这和尚进店,小人也没什么话说。只是掌柜若要问起,两位可不要将此事尽数推到小人身上。”
却听那白马骑士笑道:“小二哥尽可以放心,若是掌柜问起,你只说是在下请这位大和尚进店便是。”
片刻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响,随即门帘一挑,那小二当先走入店内,紧紧贴在门边,双手兀自将门帘挑高。紧接着那粗豪少年大步走了进来,神情倒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紧盯着柜台内供奉的太上老君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泥像,双手在胸前合什,小心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想来是在说些“得罪莫怪”之类的谢罪之语。厉秋风等人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暗自好笑。
这少年走进店内之后,却见人影闪动,又有一人走进店中。只见这人身子极高,一身灰衣,只不过小腹处的衣衫却被划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模样有些狼狈。再向脸上望去,这人面目俊朗,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只是头顶无发,却是一个和尚。
厉秋风等人见到这和尚,都是悚然一惊。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木桥上与厉秋风等人恶战一场的玄机和尚。
玄机和尚见到厉秋风等人,却并不吃惊,只是双手合什,微一躬身,算是与众人见礼。厉秋风点了点头,司徒桥和孙不明却是面色阴沉,将脸转了过去,并不理他。
那白马骑士将玄机和尚让到那老者坐着的桌前,双方分宾主落下,白马骑士对小二说道:“小二哥,劳烦你再添两盘素菜,一碗米饭。”
他声音方落,却听玄机和尚道:“阿弥佗佛,施主不必过虑,贫僧并不戒荤腥。”
玄机和尚此言一出,店内诸人都是心下一怔。司徒桥哈哈大笑,斜着眼睛看着玄机和尚道:“怪不得如此行事如此蛮横,原来是一个酒肉和尚。”
孙光明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饮暖思,只怕吃肉喝酒之后,便要起了色心,大犯戒律了。”
那白马骑士听司徒桥和孙光明出言讥讽,生怕玄机和尚生气,急忙对他说道:“曾听大和尚说,您是在洛阳白马寺挂单。在下曾听说嵩山少林寺的高僧得唐太宗李世民金口玉言,可不守酒肉之戒,难道白马寺的僧人也得了唐皇的特旨么”
玄机和尚摇了遥头,道:“不瞒施主,贫僧自幼在山东济南府灵泉寺出家,座师普济禅师,原为嵩山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他老人家主持灵泉寺之后,寺内便不戒荤腥。他老人家曾经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释门弟子,只须一心向善,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这些繁文缛节的清规戒律,不守也罢。是以贫僧自从剃度那日起,便是酒肉不忌。白马寺的各位大师修的是枯禅,自然是严守戒律。好在贫僧只在白马寺中挂单,算不上是寺内的僧人,倒不至于辱没了白马寺的清誉。”
司徒桥和孙光明听玄机和尚如此一说,心下更是幸灾乐祸,正想出言讥讽,厉秋风急忙以目示意,两人这才将涌到嘴边的讥讽之语咽了下去。
那白马骑士听玄机和尚说完之后,笑道:“大和尚如此洒脱,在下佩服。”他说完之后,转头对站在一边捂嘴哂笑的小二说道:“小二哥,素菜便不要了。给添一碗米饭,再来两张金丝烤饼。”
那小二答应了一声,便即快步走入后堂去了。厉秋风等人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玄机和尚却与那老者和白马骑士闲谈叙话。三人只拣些洛阳旧事聊了起来,倒甚是投机。
苏岩压低了声音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那个和尚一直贼忒兮兮地盯着你手中的禅杖,只怕在打这禅杖的主意,你可要小心了。”
昨晚四人在浓雾之中奔波之时,司徒桥已找了一块破布,将这禅杖的顶端包裹了起来,以遮人耳目。只不过这禅杖实在太长,拿在手里极为怪异。司徒桥看了玄机和尚一眼,两人目光相接,登时激起一连串火花。
司徒桥恶狠狠地盯了玄机和尚一眼,转头对苏岩说道:“这位姑娘,你还是看好你包袱里的东西罢。”
昨夜四人欲返回谷口村之时,因木箱不便携带,孙光明和苏岩将木箱内的袈裟取了出来,放在苏岩背着的包袱中。因为生怕文王庙中锦匣藏书之事重演,孙光明将木箱用剑劈开,细细查验,确认木箱确无古怪,这才将木箱碎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此时听司徒桥提到袈裟,孙光明和苏岩知道他话中另有所指,只不过此时同仇敌忾,三人都将玄机和尚视为大敌,是以孙光明和苏岩虽然知道司徒桥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却也并未怪他。
此时店中八人各怀心思,互相提防,人人都有些尴尬。
便在此时,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竟然有不少人马涌进了院子。店内诸人心下一惊,一起抬起头来,向院中望去。
那小二听到院子中人喊马嘶声响起,急忙快步从内堂走了出来,直向院子中跑了过去。片刻之后,只听有人在院子中高声说道:“这三匹马是你的么”
此言一说,那老者和白马骑士、粗豪少年都是面色大变。那粗豪少年“哼”了一声,对老者和白马骑士道:“这次总不会是假的罢待我出去瞧瞧。”
他说完之后,正要起身,那白马骑士手疾眼快,伸手按住他左肩,将他按坐在凳子上,口中说道:“七弟,你不要如此鲁莽,咱们看看情势再说。”
那粗豪少年心下焦急,闷声闷气地说道:“有什么情势可看这些人十有**是左近山中的强盗,到这里来抢夺钱财。咱们这三匹马可都是难得的宝马良驹,这些混帐王八蛋看到之后,便即动心,想要硬抢。咱们岂能任由这些王八收在此胡作非为”
那白马骑士尚未说话,却听小二在院子中回答道:“好教大爷得知,这三匹马可不是小店的,乃是本店三位客人的坐骑。”
那小二说完之后,院子中便再无人说话。过了片刻,只听得院子中脚步杂乱,想来马上乘客已翻身下马。只听得脚步声向店门口移动过来。随后“唰”的一声响,帘子已然挑开,那小二点头哈腰走了进来,将帘子高高挑起。片刻之后,却见一人负着双手走了进来,脑袋左右转了转,待看到店内坐着七八个人,分为两桌,他目光如电,扫视了众人一圈,便即拱了拱手,口中说道:“敢问院子中这三匹马,是哪一位兄台所有”
那粗豪少年正想说话,却见白马骑士盯着自己,脑袋微微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这粗豪少年虽然甚是倔强,只不过对自己这位兄长却极是尊敬。见他不许自己说话,只得将嘴闭上。
那老者见这人头戴狐狸皮缝制的棉帽,身披大红锦袍,面白无须,约摸四十多岁年纪,瞧模样非富即贵,是以倒也不敢小觑他。听这人说话颇为有礼,老者便站了起来,口中说道:“这三匹马是咱们的坐骑,不知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见老者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物,便即点了点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丈能否答允”
老者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出门在外,本来就应当相互照应。阁下有事尽管说便是。”
便在此时,只见人影闪动,又有四个人从院子中鱼贯而入。其中一人见店小二站在门口挑着帘子,嫌他碍事,待两人擦肩而过之时,这人有意无意地用肩膀在小二左胸处撞了一下。那小二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口中惊叫一声,身子已向后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小二后心正撞在柜台上,只觉得后心剧痛,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身穿大红锦袍那人正要与老者说话,听得身后异声大起,急忙转头望去。见自己的手下撞飞了小二,他皱了皱眉头,口中说道:“不许生事!”
他情急之下说出这四个字,声音尖细,与他和老者说话之时全然不同。撞飞了店小二的那人正在得意之时,被这人厉声呵斥,登时吓得脸色苍白,垂手站到一边,再也不敢生事了。
身穿大红锦袍那人这才转过头来,对老者说道:“实不相瞒,家主最喜欢宝马良驹。方才我在院子中看到老丈的坐骑,知道这三匹马都是天下难得的好马。若是老丈能够割爱,需要多少金银,您尽管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厉秋风、司徒桥、孙光明见这红袍人举止雍荣华贵,定然是大官无疑。只不过他自称还有家主,自己以奴仆自居。这红袍人已是如此了得,能做他的主人,只怕非得督抚以上的大官,或是王府中的王爷不可。
第6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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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似乎早就猜出这红袍人有买马之意,当下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这三匹马虽然是我父子所有,不过却是一位贵人相赠。若是我父子将马匹转赠或售卖给他人,有负贵人之好意。是以还请阁下恕罪,这三匹马不能卖与尊主。”
那红袍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口中连说“可惜”。他身后那四人个个身穿青袍,面目阴沉,腰悬长剑。见老者婉拒卖马,一名青袍人大声说道:“你这老头儿好不知礼数。咱们高大管家看得起你,这才好言劝说。你不识好歹,难道不怕惹上祸事么”
那老者听他出言威胁,却也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为人只须处事公正,不违良心,又何必怕惹什么祸事况且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高大管家如此气度,岂是仗势欺人、不讲道理之徒”
他这话虽然句句都在吹捧那红袍人,只不过却是以守为攻,将那红袍人置于极为尴尬的境地。果不其然,那红袍人回头瞪了青袍人一眼,口中说道:“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闭嘴!”
那青袍人脸色大变,急忙后退了两步,与先前撞飞店小二后被红袍人呵斥的同伴站在了一处。
红袍人转过头来,冲着老者拱了拱手,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在何处发财”
那老者抱拳还礼,道:“我姓刘,麟州人士。发财不发财的谈不上,只不过经营些小买卖,赚口饭吃罢了。”
红袍人一怔,道:“麟州离着这里路途遥远,老丈不远千里到这穷乡僻壤,不知道有何要事”
厉秋风等人坐在一边,静观两人说话,听这红袍人打听老者的来历,虽说并无失礼之处,只不过如此询问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却也极不妥当。那老者倒并不恼怒,口中说道:“我父子贩卖蜀锦,时常奔波于麟州和蜀中两地。当今天下战乱四起,蜀道难行,听说太原还算得上太平,便想着能否将蜀锦运到太原贩卖。只不过途经此处,没来由地遇到一场大雾,误打误撞之下,便走到了这里。”
厉秋风等人听刘姓老者提到“当今天下战乱四起”,心下都是一怔。自嘉靖皇帝登基之后,虽然朝廷之内党争不断,倭寇在东南沿海也时有骚扰,不过说什么“天下战乱四起”,却是夸张其词,给他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却也不算冤枉。
那红袍人脸色一沉,道:“刘老丈这话说得可过了。当今圣天子复位,正是拨乱反正、天下由大乱转为大治之时,说什么‘战乱四起’,只怕大大的不妥。”
厉秋风听刘姓老者说什么“当今天下战乱四起”之时,已是心下颇为不屑。待听到红袍人说道“圣天子复位”,心下更是疑云大起,暗想嘉靖皇帝虽然是以藩王的身份承继大统,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圣天子复位”。先帝正德皇帝多有胡闹之处,惹出了钱宁、江彬之乱,更有宁王反叛之战。不过从天下大势而论,却也远远谈不上是什么“拨乱反正、天下由大乱转为大治”。这两人一文一武,瞧模样都是官场中人,可是说话太过古怪,让人殊不可解。
那老者听了红袍人说话,尚未回答,那粗豪少年已自忍不住了,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个假皇帝以卑鄙手段夺了帝位,欺负孤儿寡母,观其行径,可以说是卑鄙无耻之极。阁下却说他是什么‘圣天子’,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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