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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宇文钧颔首抱拳。
余大头倒是没留意,指着周围转圈:“你家医馆还真大啊——”
宛遥笑说:“医馆是我姑母的。你们呢?忙完了路过来喝茶的吗?”最后一句是望着项桓说的。
“刚刚在西郊狩猎受了点轻伤,”他不自然地摸摸鼻尖,“找你拿点药……有治跌打损伤的么?”
她愣了愣,“又伤了?”
“什么叫又。”项桓眉峰微皱,不知是不是因为宛遥的语气,话到嘴边他莫名不愿承认,拉过余飞来挡刀,“伤的又不是我,是他。”
“喂……”虽然是事实,但对于这种死要面子拿兄弟顶包的行为,他还是很不齿的,“明明你们俩之前也喊疼的。”
项桓歪头不屑地轻笑:“我那点小伤,早就好了。”
宇文钧自知不便让姑娘家给他医治,当即施礼道:“在下也无大碍。”
“你们!……”余大头瞬间觉得无坚不摧的兄弟情其实薄如纸片。
“不要紧,你别担心,我治外伤很有一手的。”宛遥笑了笑,示意他上前坐。
战场中下来的人,身形异常剽悍,但无一例外带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新旧伤。余大头是刀手,胳膊与臂膀的肌肉虬结,宛遥摸到他皮肤下明显的条状硬块,知道是拉伤。
“不曾损到筋骨,想必是你动手时太用力,又未活动开。”她拿出干净巾布浸透热水轻轻敷抹,“最近几日切记别提重物,要多休息,多搓揉……我再拿点活血消肿的药膏来,你们稍等。”
她给余飞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冲众人略一颔首,先去了里屋。
很快有跑堂的端上一壶清凉解渴的茶水。
余飞隔着热巾子揉胳膊,自觉舒服许多,望向宛遥的背影拿手肘捅了捅项桓:“你妹子这手艺挺熟练啊,少见有姑娘家学医的。”
他在喝茶,先漫不经心地解释:“她不是我妹妹。”随即才捡了颗枸杞扔进嘴里嚼,笑道:“要说,这医术还不是在我身上练手练的,得多亏了我。”
对面的宇文钧闻言,端着茶碗略有所思地一顿,抬眸看了看他,忽然含笑着低头饮茶。
余飞对此无所察觉,涎皮赖脸地笑得像朵花:“诶……那我这回的诊费和药钱,是不是就不用付啦?”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话音刚落,对面一颗干枸杞就砸了过来。
“做梦呢你!”他骂道,“回头补上。”
想不到有熟人开店也免不了被宰,余飞悻悻地摸了摸额头,捡起落在手边的枸杞也送进嘴里嚼。
药堂中自带一股苦味,学徒和药童足下生风,忙前忙后地跑。
项桓正拿起茶碗要喝,冷不防从交错的身影间看见了坐在另一侧的两个人。
对方同他们一样相坐饮茶,闲适得根本不像是来看病的。
尽管惊鸿一瞥,他还是瞬间认出来了。
是不前久跟踪宛遥的宵小。
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当日矮墙下,隔着半条街他已经清清楚楚的警告过了,看来是没有把他那一指当回事。
余大头说了半天话无人搭理,发现他眼神不对,伸手过去晃。
“喂——你看什么呢?”他顺着视线望,见得两个生面孔,不明所以,“那俩什么人啊?”
“死人。”
项桓冷声说完,一口饮尽了水,砰得将碗放回桌上,几乎是在同时,他起身几步上前,一掌掀了桌子朝对方砸去。
轰然一阵巨响,不甚结实的长桌在那两人身上分崩离析,茶碗与茶壶一块儿携手夭折,碎得满地皆是。
事发得太突然,这二人明显被砸蒙了,好半天回过神才想起来要还手,拳头才往上举,迎面就结结实实了挨了一记暴打。
项桓就地取材,半点不浪费的把桌脚拎在手,乱棍般往上招呼,打得对方直抱头鼠窜,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自我认怂地喊冤:
“你……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还有没有王法啦!”
他目光狠厉,冷笑道:“就你们这种杂碎也配跟我谈王法?”
毫无征兆的打斗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医馆内顷刻间乱成一团,带病的人们骤然灵活,纷纷如临大敌地往安全之处躲避,不多时便贴着墙站了一圈。
宇文钧四顾片刻,在项桓抡棍子前拦住他,示意道:“诶——别让宛姑娘为难。”
他动作下意识的顿住,旋即把两人提起扔出门外,掂了掂那根桌腿,似乎有点嫌弃,索性扔了,挥拳直接猛揍。
医馆内的看客们见战火转移,立马跃跃欲试不怕死地凑到门边看热闹,陈大夫拍着大腿招呼:“大家先别乱,别乱!”
“老太太您不要跑了……”
“当心点!地上还有水呢!哎!”
宛遥怀抱草药打起帘子出来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外面竟能天翻地覆到如此程度!
她急忙拨开人群挤进去,看见地上被揍得满地滚的两个人,不由深吸了口气,脑中立时空了一空,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项桓!别打了!”
宛遥刚要上去阻止,余飞却眼疾手快将她拉住,“这种粗暴的场合啊,姑娘家还是不参与的好。”
他一副很懂的口气:“男人为你打架的时候,你只要看着就行了。”
“……”
宛遥挣不开他,朝惨不忍睹的战况看了一眼,急得要跳脚:“这样下去会打死人的!”
“你放心,他有经验。”余飞正色,“最多废条腿。”
“……”
那二人一直处在被打的下风,终于火冒三丈,摊出一柄杀手锏来:“你竟敢对我们动手!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
如他所想,项桓果不其然地停了片刻,后者自鸣得意,正准备自报家门,迎头又一拳砸下。
“我没兴趣知道。”
路面上兵荒马乱,等他揍够了才活动手腕起身,抬脚狠狠踹在对方臀部,把他们踢了出去。
“滚。再敢来这附近转悠,挖了你们的狗眼!”
眼见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高矮兄弟立马识相地搀扶而起,跌跌撞撞地跑走,等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才开始放狠话:“你等着!”
“有种别跑!”
看他们尚能如此活蹦乱跳,宛遥心知没残废,正松了口气,头顶上一道黑影落下。
项桓逆着光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跟我进来。”
医馆站了几圈瞧热闹的人,陈大夫只见得这帮罪魁祸首的臭小子们大步流星往里走,还不等他兴师问罪,对方就反客为主的进了里屋,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
婢女重新奉上一壶煮好的新茶,规规矩矩的站在宛遥身后。
项桓喝了一碗润喉,余飞还在揉他那条不幸受伤的胳膊,宇文钧倒是好教养,目光只盯着面前的茶杯。
三座大山,沉重无比,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宛遥坐在对面心虚地揪紧衣摆。
“那两个人跟踪你不是一天两天了。”项桓抬手搭在帽椅上,开门见山,“你不去报官,也没告诉你爹?”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事……”她瞅着另外两人,讪讪地咬住唇,想打太极,“可能,说来话长……”
项桓不耐烦:“那你就长话短说!”
看出他神色冷凝得厉害,宛遥只好闭目深吸了口气,旋即一气呵成:“他们其实是……当朝梁司空的大公子,梁华派来的人,说是保护我安危的。”
她迟疑片刻,抬眸为难道:“梁公子前不久到我家提亲了……”
项桓闻言怔了一怔,不自觉将胳膊从椅子上缓缓放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宇文钧年纪较长,倒是通晓朝中之事:“梁司空是先帝老臣,亦为辅政大臣之一,乃是士族领袖,其公子我也有幸见过几面,是个仪表堂堂的儒雅文人。”
宛遥点点头:“嗯,我爹娘对他也很满意。”宛家说到底也就是个小吏的家世,能嫁到司空府算是极大的高攀。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回家途中被几个闹事的地痞纠缠,他出面替我摆平,又说是担心我的安全,便特地安排两个人保护我……”她无奈,“所以从那之后,但凡我出门,他们就会一直跟着。”
余飞怀疑地眯起了眼:“这手段听着耳熟得很啊,那小子不会是自导自演,故意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吧?”
“我也把这个想法告诉过我爹。”宛遥意味不明地歪头苦笑,“不过他貌似挺喜欢梁公子的,总说是我多心。”
项桓在旁忽然颦眉问:“别管你爹娘喜不喜欢,你只说你自己,究竟想不想嫁给他?”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两回,垂首轻声说:“我不太想……”
项桓对她这答复似乎不满意,加重语气:“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宛遥只好道:“……不想。”
他听完若有所思般的点头,牙齿轻轻磨了磨,“行。”
“我帮你摆平。”
正是在此时,医馆外好容易平息的骚动再度沸腾,隔着门,帮工的伙计颤巍巍的唤她:“宛姑娘,好像是梁、梁公子来了。”





我家少年郎 47.第四七章
亲爱的, 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 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尽管知道他听不见, 宛遥还是不自觉地唤了一声, 等喊过了自己都没听清自己的声音。
这混世魔王四年了未曾寄回一封家书,连她也疑心或许是看错眼。
沿着面前高矮胖瘦的百姓一路往前追, 凯旋的大军畅通无阻, 越行越远,再后面就都是随行的士卒, 浩浩荡荡,乌泱泱的望不见头。
主将进了朱雀门,热闹没得看了, 人满为患的御街一时半会儿却难以疏通。金吾卫人手不够只好又把附近的武侯调过来, 吆五喝六忙得不可开交。
等四周归于平静, 宛遥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道路边,才意识到和自己的婢女走散了。
此刻天已放晴, 她收了伞, 忽然也没那个兴致再去医馆帮忙,只垂首慢条斯理地按原路返回。
从宣宗皇帝末年起,沈家的江山就一直四面漏风,北有突厥南有后燕,前后受敌。如今眼看着是打胜仗了, 不知回朝的将士能得到怎样的封赏。
“今天正好轮到爹爹朝参, ”宛遥这样思忖, “等他回家我可以问一问……”
随即又想起老父素来不喜欢项桓, 忍不住担忧,“爹该不会直接对我说他战死沙场了吧……”
一面想,一面心事重重地拐进坊间的巷口。
临街的酒楼前人来人往,早起不是食店开张营业的时候,只有个店伙垫脚在擦顶上的招牌,门边蹲着歇脚的挑夫和乞丐。
宛遥从旁经过时,角落里的两道身影便极有默契地对视,继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狭小的夹道一览无余。
在走出百步之后,她就已察觉到数丈外有不同寻常的声音,宛遥没有回头,只略侧目看了看,对方果不其然也跟着缓了片刻。
太阳照出一长一短,略微模糊的影子来。
她心里不甚焦虑地颦住眉,收回视线,比及之前加快了步伐。
而身后之人也同样加紧速度,保持着距离毫不落下。
巷中深不可测,过了开坊门的那阵高峰,这会儿人迹寥寥。
宛遥在前面走,那两人在后面不露声色的跟,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甩掉,只寄希于能快些回家。
青石板路的一侧,某间民房开了门,睡眼惺忪的老汉正往外倒残水,定睛看时才发现是当年的龚掌柜,大老远他就瞧见宛遥了,拎着铜盆啧啧出声。
“哟,这不是宛家的闺女吗?”
他哼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从生意一落千丈后,龚掌柜便只能窝在家中靠卖鞋过活,每回见着宛遥总忍不住嘴贱两句过过瘾,虽然她已经好多年没钻过人家院墙了。
“以往跟着那臭小子不是挺会折腾的么。”他边浇花边数落,“隔三差五招猫惹狗的。”
“昨儿在人家门口放鞭炮,今儿就能把戏台的大棚扯下来……现在怎么样,这小子不在了,没人罩着你了,知道学乖啦?没用!”
“你叔我可都记着呢,就你小时候干的那些好事,说出去看谁家公子敢娶你。”
宛遥没功夫理会,她越走越快,索性提着裙子小跑起来。
巷子深处的两人也随即撒腿。
“嘿,这丫头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前面便是巷口,明朗的日光直直落下,只要出了这儿离家门就不远了。
宛遥刚跑过去,头顶忽有劲风划过,铮然一阵巨响,她愣了一下,本能地转过身。
视线里,那把亮银色的长.枪正深深钉入地面,尾端犹在轻颤,如往昔般凶煞非常。
宛遥从这柄枪上瞧出熟悉的味道来,当下欣喜地回头——
雨后初晴,马背上的少年威风凛凛,手持缰绳逆光踞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项桓!”宛遥满脸意外,抬眼时被日头一晃,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巷子内的人影见此情形,立刻识相地退了回去。
亲眼见证了何谓“说曹操曹操就到”的龚掌柜很是瞠目结舌,瞬间闭了嘴,端起花盆龟缩进屋。
项桓利索地翻下马,拿回银枪,漫不经心地往她身后瞥了一眼。
“你跑什么?”
“没什么……”宛遥敷衍地搪塞过去,却拉着他上下打量,神情中满是喜色,“还真是你……你回来啦?”
他任凭她握着衣袖摇了两回,笑容有些懒散:“干嘛,以为我死在西北了?”
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忌讳……
“就知道你命大。”宛遥仍没松手,语气里是难以掩饰地欣忭,“刚在朱雀大街,我看见你跟在虎豹骑中间往宫门方向去了。怎么你没进宫吗?”
“今日三军休整,由大将军面圣,我明天才得奉召入宫。”项桓还穿着戎装未换,立在马前举目四顾,整个人凌厉得宛如嗜血的刀锋。
坊中的十字街除了武侯,军官并不多见,于是他这身扮相就显得格外惹眼,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附近好像没多大变化,几年了还是这样。”
她也随着他的视线望了望,“京城的人念旧吧……早些年生意不好做,所以搬走了两家,上年初先帝在时说要重修望山塔,结果不到年底就薨了,工程吊了个架子停在那儿。”宛遥给他指,“为此还砍了那株老树,有些可惜。”
她不厌其烦地给他絮叨那些琐碎。
项桓听着听着,总算把目光调回来,歪头瞧她:“我怎么感觉……”
宛遥不自觉屏息,就见他后半句说:
“你也没什么变化?”
“是吗?”她闻言垂首开始审视自己,从头到脚,显得紧张。
去医馆不适合穿太鲜艳的衣衫,今日穿的是象牙白的褙子和水蓝交领,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穿过类似的……难道是发型不对?
正想到这里,脑袋顶上一个声音飘下来:“我是指身高。”
“……”
项桓很快挑了挑眉,掌心沿着她头顶一比,刚好在自己肩胛处,“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矮啊。”
“我走的时候你好像就这么高。”他往上抬,比出一节距离,“回来你还这么高,你不长个的?”
“……我有长。”她咬牙解释。
就是长得少了点而已。
大概是主仆深情厚谊,那匹马居然跟着打了两个响鼻,慢悠悠地刨蹄子。
项桓便伸手去拍拍马脖子,以示亲昵。
“对了,回京的事,你爹知道吗?”见他在卸行礼,宛遥问道,“项伯伯今天好像不参朝,这么大的事,其实可以提早……”
尚未讲完,旁侧一个声音便轻轻打断:“公子。”
上了年纪的管事掖手在台阶下唤他。
被一连串的意外砸昏了头,宛遥这会儿才发觉身边的宅子正是项府。
而门后隐约能见到项侍郎的身影,站在檐下,神色阴晴不定。
项桓冷硬地勾起嘴角,隔着熙熙攘攘的行人与他对望,父子俩沉默地相视着,半点没有久别重逢欣喜。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他侧身从宛遥跟前过去,“我先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似听到他临行时轻哼了一声。
本想还说些什么,底下已有项府的仆人上来牵马,宛遥两手在胸前纠结,眼见项桓大步流星进了门,自己也只好作罢。
他和项侍郎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亲父子每每闹得争锋相对,不欢而散,不知一别四年,这情况会否有所好转……
结束了兵荒马乱的早晨,辗转回到家,大约是以为把人给弄丢了,婢女正跪在院中哭得声泪俱下,她娘站在门前绕着圈子打转。
“你还好意思哭?多大的人了,看主子都看不好。”
“明知道御街人多眼杂,你还把她往那儿引!”
宛夫人姓谢,出嫁前是京城士族家的小姐,品行优良、才貌双全,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个头偏矮,而且还一脉相承下来,连带宛遥也深受其害。
“娘。”
宛夫人闻声一怔,看见是她,急忙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遥遥。”她拉住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听说早上虎豹骑回京,你没事吧?没伤着哪儿吧?”
宛遥如实摇头:“我不要紧,很快就回来了。”
见她全须全尾,宛夫人松了口气,旋即拉下脸,食指一伸往她脑门儿上轻戳,“不长记性,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去医馆了?”
“我没有……”
“还说没有!”
宛遥不动声色地抿唇,准备随时放空自己。果不其然,她娘喋喋不休地声音立时响起:
“你是个姑娘家,跟娘学学女红不好么?成日里和那些草药打交道干什么,咱们又不是请不起大夫。”
“你没事儿闻闻,你的衣裳哪件没有草药味儿?瞅瞅,连我的都沾上了。”
“我跟你说啊……”
项、宛两家从上一辈起便交好,宛遥的父亲宛延和项桓的父亲项南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挚友,所以她年幼时也时常跑去项家玩耍。
先帝好武。
项南天是武将,她父亲是文官,几场仗打下来,项南天步步高升,而宛延一直在熬资历,还熬得非常不顺,混到中年也不过是都察院的一名小小经历。




我家少年郎 48.第四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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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春暖花开的缘故, 宛遥姑母家的药堂近来上门的病人络绎不绝。
这时节患上湿热风寒的不少,再一传十十传百,极容易引发一场疠疾。
听说南边就起了罕见的瘟疫,从昆明往北纵贯了整个剑南道, 来势汹汹, 所经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幸而疫病还未蔓延到京城, 此处尚能维持一方太平盛世的景象。
宛遥跟着学医有些年了, 打算去药堂帮帮忙,但这事儿得避着她爹。
好在宛经历上朝雷打不动只走正街,要同他错开并不难。老父前脚刚走, 她后脚就悄悄绕了道。
坊内的十字路穿插交织, 她知道在成衣店后有条小巷, 连着怀远和崇化两个坊, 平时人迹罕至,过了一个冬,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
逼仄的巷子里安置着一张石桌和石凳, 一边是坊墙, 另一边则是一座巍峨的府邸。
青砖绿瓦, 门扉紧闭,探出来的树枝一直跨过了头顶, 形成一抹天然的屋檐。
她还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姓项。
宛遥仰首看着看着, 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身后的婢女正提着篮子在出神,这一停险些撞上,连忙刹住脚,有点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块儿转头去打量旁边的房舍。
宛遥对这个地方太熟悉了。
她平日其实并不喜欢在长安坊间瞎晃,然而之所以对这个小径那么了解,是因为年幼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在这座宅院的后门处捡到那个人。
宛、项两家是世交,彼时她才七八岁,或许和项家长辈有过几面之缘,但记得不算真切。
大概是在八年前,项家长子殁了以后,宛遥便时常听到府邸中鸡飞狗跳的打骂声。
那会儿但凡她半夜偷偷溜出去,准能在这巷子里瞧见一个跪得倔强又笔直的身影。
偶尔是顶着一尺来宽的铜盆,偶尔是抱着半尺高的竹简书册,到后来可能是屡教不改,慢慢地变成了顶水缸、抱官房,跪于算盘之上岿然不动,罚得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少年长她四岁,十一二三的年纪已经生得颇高,握着□□在巷子里上蹿下跳的时候像头精力旺盛的小豹子,没有片刻消停。
每每也就只在上药之际方能安静半晌。
宛遥的医术便是从那时打下的底子,她在姑母家拿了药草,两个人坐在石凳上,借着月色清理伤口。
他身上多是棍伤和鞭伤,纵横交错,尤其以后背最为密集。项侍郎是武官出身,下手狠得简直不像亲爹,他却时常不以为意地摸摸鼻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有时伤得厉害了宛遥也会问:“你爹为什么老打你啊?”
少年咬着布条给伤口打好结,随口回答:“他不想我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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