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年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到了春天还能摘花,夏天上河边摸鱼虾,秋天偷果子,冬天看烟火。大魏的民风平和,种着花木的人家嘴上骂归骂,可也不便对小孩子发作。
但总在河边走,也不是没有例外的。
龚掌柜生意折本那年脾气就特别的大,又常喝酒,抓到他们摘枣子,拎柴刀追了一路,杀气腾腾地像是随时要吃人。
项桓拉着她驾轻就熟地在街巷中逃窜,饶是如此他也没张嘴喊救命,宛遥气力不足,实在跑不动了,项桓便三两下将她背起来。
龚掌柜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打铁的好手,刀上功夫了得,两个孩子被逼在墙角里,他酒没醒,满口胡话扬刀作势要砍。
柴刀生了绣,刃上红斑像极了鲜血。
那日的画面凌乱又模糊,时隔多年,宛遥也只记得项桓把她往后拉了一下,抬手抄起墙边的木杆狠狠地刺过去。
柴刀哐当落地,长杆应声断成了两截。
后来龚掌柜在床上结结实实躺了一月有余,两家的大人不知登门赔了多少回不是。
她是个姑娘家,顶多也就受些责备,关几日的禁闭;项桓则挨了好几顿打,若不是皮糙肉厚,估摸着也要在床上同龚掌柜遥相呼应一个月。
及笄前的那段时光,宛遥差不多就是这样度过的,她好像把自己这一辈子最坏的事都做完了,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
然而项桓仍旧是三日一小罚五日一大惩,在练武从军这件事上他倔得像头驴,连累她也要被殃及池鱼地挨不少骂。
年少大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原以为上阵打仗是他嘴上说说,怎么想都离自己很远。
直到元熙十八年。
西北大旱数月,贫瘠的草原许久终于难以为继,突厥在寒冬来临前举兵南下,皇城到处都张贴出征兵的榜文。
当天夜里,项桓便收拾好了行李,带着他那柄枪偷偷溜了。
甚至连封书信也没留。
等项侍郎第二日发觉,他人早已不知去向,兴许知道家里人不会应允,索性把告别都省了,出走得无牵无挂。
从此以后就是万里阳关路,归期无定数。
宛遥在生机勃勃的树荫下感受着又一个乏善可陈的春和景明,垂头自言自语道:
“四年了……”
从巷子口出来,两边的点心铺渐次开门营业,热气腾腾地往外冒白烟。
余音未绝的晨钟刚敲过最后一波,按理城楼该是时候消停,不承想却在钟声落下的瞬间,另一道沉闷的巨响接踵而至。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颤,起初虚怀若谷,不露锋芒,到后来愈来愈近,愈来愈响,铺天盖地。
巍峨的皇城外好似有何物踏地而来,其势头如波澜荡漾,锐不可当,连地面的石子也随之隐隐振动。
宛遥看了一眼脚边莫名颤栗的碎石,背后的人群却先一步骚乱,你推我攘地往前跑。
“出什么事了,那么大动静?”
“快快快,过去看看……”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在本能的驱使下接二连三地跟出去瞧热闹。
只有人边跑边扭头喊:“季将军的大军回来了!在城门口呢!”
回过味来的众人发了半刻的呆,紧接着是如潮水一样的呐喊和喝彩。
“咱们北伐的虎豹骑班师回朝啦!”
欢忭鼓舞的人群擦肩而过,宛遥被拥着往前走了几步,讷讷地怔忡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重复道:“北伐的大军回来了……”
等她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眸中的神色骤然晶亮,当下提起裙摆跟着人流地方向疾行。
婢女很快与她冲散两端,隔着人山人海呼唤:“姑娘,姑娘!”
长安城近百坊间几乎万人空巷,朱雀大街左右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整齐的马蹄声从嘈杂中传来,宛遥在数重百姓之外,压根连条马尾巴也瞧不见。
“季将军,是季将军!”
“还有宇文中郎将!”
对面的人一垫脚她就只能望着一堆后脑勺兴叹。
季长川乃国之大司马,又是战功赫赫的名将,故而颇得百姓爱戴,大魏居民素来热情,此刻难免群情高涨。
我家少年郎 51.第五一章
亲爱的,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 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尚未行至坊门, 遥远的钟鼓声便涟漪一样的荡漾开来, 万籁空灵, 沉睡了一夜的长安城在熹微中逐渐苏醒。
来往的大多是急着出坊赶路或办事的人,匆匆在烧饼铺买了两个胡饼揣在怀,边吃边走, 间或响起几阵轻咳。
大概是春暖花开的缘故, 宛遥姑母家的药堂近来上门的病人络绎不绝。
这时节患上湿热风寒的不少,再一传十十传百, 极容易引发一场疠疾。
听说南边就起了罕见的瘟疫,从昆明往北纵贯了整个剑南道,来势汹汹,所经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幸而疫病还未蔓延到京城,此处尚能维持一方太平盛世的景象。
宛遥跟着学医有些年了, 打算去药堂帮帮忙,但这事儿得避着她爹。
好在宛经历上朝雷打不动只走正街,要同他错开并不难。老父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悄悄绕了道。
坊内的十字路穿插交织,她知道在成衣店后有条小巷, 连着怀远和崇化两个坊,平时人迹罕至, 过了一个冬,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
逼仄的巷子里安置着一张石桌和石凳, 一边是坊墙,另一边则是一座巍峨的府邸。
青砖绿瓦,门扉紧闭,探出来的树枝一直跨过了头顶,形成一抹天然的屋檐。
她还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姓项。
宛遥仰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身后的婢女正提着篮子在出神,这一停险些撞上,连忙刹住脚,有点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块儿转头去打量旁边的房舍。
宛遥对这个地方太熟悉了。
她平日其实并不喜欢在长安坊间瞎晃,然而之所以对这个小径那么了解,是因为年幼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在这座宅院的后门处捡到那个人。
宛、项两家是世交,彼时她才七八岁,或许和项家长辈有过几面之缘,但记得不算真切。
大概是在八年前,项家长子殁了以后,宛遥便时常听到府邸中鸡飞狗跳的打骂声。
那会儿但凡她半夜偷偷溜出去,准能在这巷子里瞧见一个跪得倔强又笔直的身影。
偶尔是顶着一尺来宽的铜盆,偶尔是抱着半尺高的竹简书册,到后来可能是屡教不改,慢慢地变成了顶水缸、抱官房,跪于算盘之上岿然不动,罚得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少年长她四岁,十一二三的年纪已经生得颇高,握着□□在巷子里上蹿下跳的时候像头精力旺盛的小豹子,没有片刻消停。
每每也就只在上药之际方能安静半晌。
宛遥的医术便是从那时打下的底子,她在姑母家拿了药草,两个人坐在石凳上,借着月色清理伤口。
他身上多是棍伤和鞭伤,纵横交错,尤其以后背最为密集。项侍郎是武官出身,下手狠得简直不像亲爹,他却时常不以为意地摸摸鼻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有时伤得厉害了宛遥也会问:“你爹为什么老打你啊?”
少年咬着布条给伤口打好结,随口回答:“他不想我上战场。”
她听了奇怪:“你不是还没上吗?”
对方信誓旦旦:“总会上的。”
她那会不明白,后来也依旧不太明白:“可你爹要打你啊,打仗有什么好的,不去不行吗?”
宛遥随口一说,少年的却反应颇为激烈,“那怎么行!”
“我今后是要当大将军的,当将军怎么能不打仗。”
他语气里有万丈豪情,“我不仅要建功立业,还要平定西南,当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受千人膜拜,万人敬仰……说了你也不懂。”
讲到最后他可能感受到些许不被人理解的悲哀,于是闷闷地转过身,以肘为枕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宛遥突然觉得很过意不去,挪到他背后,小心翼翼地去拽他的袖子,少年不耐烦地甩开,继续盯着墙面生闷气。
她只好不招惹他了,两个人一躺一坐,在寒风萧瑟的夜里各自发呆。
约莫是沉默太久,少年磨磨蹭蹭地偏头开始往这边看,月下的女孩子抓着一把草药不做声地垂首打包,声音窸窸窣窣。
他忽然没来由的失了底气,说:“……你要不要放风筝?”
宛遥手中顿了顿,诧异地看向他:“已经入夜了。”
“入夜怎么了,入夜就不能放风筝吗?”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被武侯发现怎么办?”
少年从地上坐了起来,双腿盘着思索道,“那去摘果子吧?我前天看到龚掌柜家的桃树结果了,旁边还有一棵柑橘落得满地都是,再晚几日估计没有了。”
尽管干的是缺德事,在他嘴里却好似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宛遥近墨者黑,黑得义无反顾,当下被他说动了,“……可院墙很高,我爬不上去。”
“那不要紧,我背你。”
两个小孩子一拍即合,猫腰偷溜上街,在坊中的十字巷间乱窜,为了不让龚掌柜家独自寂寞,一连祸害了好几家的果树。屋内的灯火渐次亮起,主人家挽起衣袖拎着棍子推开门。
“项桓快跑!快跑!”
宛遥骑在他肩头,双手搂住一大捧瓜果紧张地低声提醒。少年的反应极其敏捷,饶是带着一个人,足下也生风似的,掉头奔得飞快。
背后一连串的犬吠,大人们怨声载道,而在甚为严厉的家风管教之下她居然觉得挺有趣。
到了春天还能摘花,夏天上河边摸鱼虾,秋天偷果子,冬天看烟火。大魏的民风平和,种着花木的人家嘴上骂归骂,可也不便对小孩子发作。
但总在河边走,也不是没有例外的。
龚掌柜生意折本那年脾气就特别的大,又常喝酒,抓到他们摘枣子,拎柴刀追了一路,杀气腾腾地像是随时要吃人。
项桓拉着她驾轻就熟地在街巷中逃窜,饶是如此他也没张嘴喊救命,宛遥气力不足,实在跑不动了,项桓便三两下将她背起来。
龚掌柜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打铁的好手,刀上功夫了得,两个孩子被逼在墙角里,他酒没醒,满口胡话扬刀作势要砍。
柴刀生了绣,刃上红斑像极了鲜血。
那日的画面凌乱又模糊,时隔多年,宛遥也只记得项桓把她往后拉了一下,抬手抄起墙边的木杆狠狠地刺过去。
柴刀哐当落地,长杆应声断成了两截。
后来龚掌柜在床上结结实实躺了一月有余,两家的大人不知登门赔了多少回不是。
她是个姑娘家,顶多也就受些责备,关几日的禁闭;项桓则挨了好几顿打,若不是皮糙肉厚,估摸着也要在床上同龚掌柜遥相呼应一个月。
及笄前的那段时光,宛遥差不多就是这样度过的,她好像把自己这一辈子最坏的事都做完了,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
然而项桓仍旧是三日一小罚五日一大惩,在练武从军这件事上他倔得像头驴,连累她也要被殃及池鱼地挨不少骂。
年少大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原以为上阵打仗是他嘴上说说,怎么想都离自己很远。
直到元熙十八年。
西北大旱数月,贫瘠的草原许久终于难以为继,突厥在寒冬来临前举兵南下,皇城到处都张贴出征兵的榜文。
当天夜里,项桓便收拾好了行李,带着他那柄枪偷偷溜了。
甚至连封书信也没留。
等项侍郎第二日发觉,他人早已不知去向,兴许知道家里人不会应允,索性把告别都省了,出走得无牵无挂。
从此以后就是万里阳关路,归期无定数。
宛遥在生机勃勃的树荫下感受着又一个乏善可陈的春和景明,垂头自言自语道:
“四年了……”
从巷子口出来,两边的点心铺渐次开门营业,热气腾腾地往外冒白烟。
余音未绝的晨钟刚敲过最后一波,按理城楼该是时候消停,不承想却在钟声落下的瞬间,另一道沉闷的巨响接踵而至。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颤,起初虚怀若谷,不露锋芒,到后来愈来愈近,愈来愈响,铺天盖地。
巍峨的皇城外好似有何物踏地而来,其势头如波澜荡漾,锐不可当,连地面的石子也随之隐隐振动。
宛遥看了一眼脚边莫名颤栗的碎石,背后的人群却先一步骚乱,你推我攘地往前跑。
“出什么事了,那么大动静?”
“快快快,过去看看……”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在本能的驱使下接二连三地跟出去瞧热闹。
只有人边跑边扭头喊:“季将军的大军回来了!在城门口呢!”
回过味来的众人发了半刻的呆,紧接着是如潮水一样的呐喊和喝彩。
“咱们北伐的虎豹骑班师回朝啦!”
欢忭鼓舞的人群擦肩而过,宛遥被拥着往前走了几步,讷讷地怔忡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重复道:“北伐的大军回来了……”
我家少年郎 52.第五二章
亲爱的,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 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什么东西?”项桓瞬间警惕起来, 本能地戒备道, “他们下毒了?”
她没说话,执起那杯茶小心用尾指沾了一点面上的茶汤浅尝。项桓立时一怔,正要开口却被宛遥打断。
“不是毒。”她细细思索之后,抬头给出了答复, “应该是迷药。”
他当下戒备地环顾左右,“这是间黑店?”
京城郊外的官道附近,就连名声赫赫的绿林也不敢造次, 若真是黑店应该早就被官府端了才对。
宛遥只是摇头, 凝眸认真的提醒:“刚刚送茶来的, 是梁大公子手下的人。”
话音落下, 她就感觉出今日这一路反常与蹊跷的所在。
为什么梁华偏偏选了个阴天踏青?
为什么赶车走出城郊,甚至走出高山集那么远?
又为什么执意要住店?
雷雨交加,山高路远, 不得已被迫留宿,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事实真有那么巧吗?
如果不是这杯茶, 宛遥大概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妥。
“你的意思是。”项桓两肘搭在桌上, 微微倾身过去, 眼里也多了几分凝重, “这场郊游, 从头到尾都是他安排的?”
这几个月梁华数次登门求娶, 但她给的态度十分明确, 尽管二老满意,可宛遥如果一再坚持,保不准宛家的长辈不会动摇。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达到目的,他或许可以选择其他的手段。
比如,再卑劣一些,索性生米煮成熟饭,最好闹得满城皆知,让宛家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妥协,自愿嫁女儿。
计划至此几乎天衣无缝,倘若不是对方漏了一茬,不曾算到宛遥精通医药,她和项桓今晚多半一块儿被放倒,等明日醒来,那就真的是木已成舟,束手无策了。
想到此处,背后猛地起了大片鸡皮疙瘩,冷汗直冒,心中膈应得倒胃。
宛遥紧紧皱着眉,“难怪他这一路这么不在乎有你跟着。”
然而另一个念头仍止不住的从脑子里闪现。
梁家为何一定要娶她进门不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利益可图,以至于使得对方这般的无所不用其极。
平白献来的殷勤不仅没给宛遥带来惊喜,反而愈加不安。
正思虑间,耳畔冷不丁“砰”的一声拍桌响,项桓起身去提枪,一见这个架势,宛遥条件反应,习惯性拉住他胳膊。
“你上哪儿去?”
“你别劝。”他眸子漆黑如墨,转过来时冷冷的含着怒意,“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项桓嘴角紧紧绷着,握在枪杆上的手骨节分明,自上而下涌出一股杀气,那是他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暴虐。
片刻后,不经意眉眼一低,看见身下的少女定定的朝这边望着,又缓然放宽了语气。
“放心,我不会傻到在这时候揍他,让人捏住把柄。”项桓阴测测地磨牙冷笑,“咱们这回出师有名,不怕他梁家有脸去告御状。”
宛遥对他这份自信不得不怀疑:“……怎么师出有名?”
“他想玩这种把戏。”项桓说着侧头打了个响指,“我就陪他将计就计。”
“今天夜里你我换房睡,姓梁的要真敢进来……”他摩拳擦掌地活动手腕,“那别怪我太客气。”
项桓飞速收拾好屋子,把被衾抖开,准备在床上瓮中捉鳖,宛遥则不由分说地被他翻窗送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要乱跑,我完事儿了再来找你。”
“等我好消息!”
言罢便原路返回,不多时,隔壁房的灯就熄了。
她局促地站在项桓的寝室内,不安地绕着屋来回转悠,继而屏气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楼下的随从在轻轻走动,庖厨里有洗漱的声音。
除此之外悄悄然的。
今天晚上,梁华究竟会不会去她的住处?他几时去?
项桓得把人打成什么样?会出事么?他那招出师有名到底管不管用?
她爹是都察院经历,其实给梁家参一本也能以示警告,兵不血刃多好。
果然自己还是冲动了啊,该等明日再商量商量才对……
一遇到项桓,她真是什么思路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
宛遥头疼的胡思乱想着。
就在此时,门外忽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叩门声。
她被敲了个激灵,刚开口要应,猛然想起和项桓换了房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出声。
对方极有耐心地等待,叩了好一会儿才轻柔地道:“客人,屋里的烛台坏了,我能进来换一支吗?”
嗓音耳熟,应该是之前在大厅内见到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孩子。
宛遥看了看桌上的灯,后悔没先吹熄,这会儿无论是拒绝还是灭灯都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叹了口气,考虑片刻:“进来吧。”
门喀咯打开,他动作很轻,好像特地照顾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拉了一个缝隙挤身进去。
男孩仍旧紧实地蒙住面容,瞧见桌边坐着的是宛遥,似乎也并不惊讶,握着崭新的铜质莲花烛台目不斜视地走上前。
那张布巾换新的了,虽然不是她给的那条,但闻着有股清幽的皂角香,想来曾好好的洗晒过。宛遥寒暄地问:“这么晚了还在忙吗?”
男孩不做声,但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他把旧烛台上燃着的蜡烛小心翼翼转移到新的烛灯上,利落地擦去桌面的烛蜡,然后恭敬地向她施礼离开。
在转身的时候,大概是太急的缘故,不慎绊到了腿,宛遥离得近,探手去扶了扶他。
“当心。”
也正是一瞬,她感觉到掌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宛遥暗自诧异,不由自主的握紧。
男孩的脸上依然沉默而平静,微微冲她一颔首,快步出去。
房门掩上,烛火有刹那的跳动。
宛遥这才摊开手,其中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也不知从哪里撕下的边角,上面带着油渍,歪歪扭扭的,只写着两个字——
快跑!
*
与此同时,隔壁房。
店家的安排颇为巧妙,三间客房,宛遥处在正中。
这会儿早已深更夜半,小店上下只留了一盏守夜灯,黑漆漆的,难见五指。
皎洁的月光将灯笼的轮廓投在门扉上,走廊间偶尔吹来几阵山风,那影子就跟着左摇右晃,时短时长。
摇曳的纱灯逐渐平息,只在眨眼间,门上单调的月影里赫然多了一道人形,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屋内。
门落了栓,来者推了一下发现没有推开,他倒也不急,从缝隙间探进一张寒光闪烁的刀刃,对准门栓一点一点地往旁边移。
很快,随着哐当一道轻响,门开了。
浑浊的黑影遮挡住大半的光线,紧接着,听到轱辘碾在地面的细微动静,他似乎是在桌前停了半瞬,然后便朝床边来了。
月色柔情似水,幽暗的花香从窗外飘进,塑造出一幅绮丽动人的画面。
女孩子的闺房总是美的,带着温暖的气息。
一如薄被下的人侧身而睡,呼吸均匀起伏着,甚是静谧。
旁边一只手朝床上缓慢探出,悠悠摸到背角,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
清辉照亮一双凌厉锋芒的星目。
恰如其分的上演了一幕“绣房钻出个大马猴”,梁华显然大吃一惊,他的惊还没吃完,迎头就挨了一记分量十足的重拳。
他哎哟一声,轮椅滴溜滴溜地往后滑。
梁华捂住瞬间肿起的左脸,看着从床上下来的项桓,恼羞成怒:“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他笑得阴冷而漫不经心,握着手腕边走边道,“怎么,很失望?”
明白自己是被耍了,梁华愤愤不平地伸手指他,“你算计我!”
项桓一掌拍开他的狗爪,二话没说直击他腹部,这次他学得更乖了,招招避开要害。
一连吃了两三拳,梁华吐了几口酸水,还不忘威胁说:“项桓,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他出手狠准有力,“我还敢杀你呢!”
拳脚纷乱的落下,一面梁华抱头躲闪,一面吼道:“我、我有圣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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