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江公子。”一个人走来,停在了他旁边,拱手鞠身为礼。
江亭幽收回视线,看向他,又是那一副翛然自在的模样,他问:“是谁会做靥穿愁?”
那人道:“最开始是应该永宁王发现的,不过他后来去找了京城五公子中的苏日暮,之后京城府尹和忠信元帅就开始疏散百姓了,属下想会做靥穿愁的人应该是苏日暮,不过刘全的人不认识他。”
“苏日暮……”江亭幽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并不意外。
他第一眼看到那个书生就觉得这人不简单了,屡屡逃过他手下的人的追杀想必也不是靠旁人护着的缘故,现在看来,这个苏日暮果然大有来头。
只不过,苏日暮酒才名声在外,最出名的莫过于琴棋书画加一张铁齿铜牙,阜远舟怎么会知道他会机关术呢?
一个酒才,一个神才,看来,这其中大有文章啊。
至于去杀阜远舟……
江亭幽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嘴角忍不住一般泛起一抹笑,隐隐含着嘲讽的味道。
即使阜远舟不是他一直要找的人,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一个机关杀死。
……
等拆完了五个靥穿愁的机关中心枢纽,太阳已经西斜到一个角度了,从原本光芒耀眼的模样变成了一片和光温熙,浅浅的金红铺陈在了地平线上,正缓缓涌动着。
“呼……”饶是苏日暮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最后一个了。”
这后面的机关越来越变态,弩箭上竟然装上了刀剑都割不断的天蚕丝,阜远舟引开地面震动或有人移动的风声出现时就会发射的箭支时它们竟然还会转弯追着人跑,有些是箭头装着炸药,行到一定距离就会爆炸,各种各样,花样百出,其中凶险难以细说。
阜远舟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眉眼间也有些微微疲倦的痕迹,被他晃了晃脑袋,掩饰过去。
不管是拆机关还是抵抗那些机关,都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尤其面对的还是靥穿愁这般诡异的机关,即使是他们也有点受不了。
“三爷,”连晋走过去,“这一趟要不让我来吧?”同是习武之人,他自然看得出阜远舟消耗内力和体力的速度。
“不必了。”阜远舟摇头,接过楚故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然后丢给苏日暮,阜远舟的脚尖蹭了蹭地面,道:“你没见过靥穿愁,也不熟悉机关运作,这样太冒险了。”
苏日暮一边喝水一边点头。
他也知道这么长时间的应付让阜远舟很疲倦,不过靥穿愁很是险恶,他还不想让旁的没有把握的人来送死。
“啧啧,别那么吝啬,来壶酒嘛,喝水人都没精神了~”苏日暮喝完后道。
楚故:“……”
阜远舟暗暗飞他一个白眼,“一个醉猫去拆机关?你挂掉的时候本王不会同情你的!”
苏日暮不服地小小声咕哝:“切,小看我的酒量……”
阜远舟瞪他。
被忽视了的连晋没再说话,不过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阜远舟和苏日暮之间流连了一下。
他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不过……这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啊?
“好了啦,少废话了,赶紧干活,干完了收工~~~”苏日暮松松筋骨,老规矩毫不客气地叫全部人通通闪远点免得做了炮灰死的不明不白。
等无关人等都撤远了,苏日暮瞥了一眼身边的蓝衣男子,“顶不顶得住?”
阜远舟笑了笑,“如果我说只要一想到我皇兄,我就精神百倍,你信不信?”
当心中有挂念的时候,哪怕是死了,也要从地府爬出来,有这般信念,又怎么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如是说时微微垂下了眼睫,曜石一般的眸子乌澄澄明澈得很,漾着一目柔情款款。
苏日暮再度龇牙:“……”有个牵挂了不起啊?他的目标还是要宰了甄侦那个混蛋呢!!!
阜远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少龇牙咧嘴的,赶紧干活。”
苏日暮愤愤:“你又不给开工钱,小爷那么积极干嘛?”完全无视了刚才说同样的话的人是他这件事。
阜远舟冲他一笑,温温润润实在好看得紧,“你要工钱?”
苏日暮:“……开玩笑的。”
阜远舟满意地颔首。
苏日暮:“……”土匪!强盗!!流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乱
“喀拉喀拉喀拉!”
“——噌噌噌!”
“咻咻咻——”
“滋啦滋啦滋啦——”
“靠!”苏日暮忍不住骂了一声娘,“江亭幽那头猪!居然往箭头里加王水!!!”
阜远舟眼疾手快地用剑小心翼翼拨开一支激射而来的粗弩箭不让它盛着的液体飞溅出来,把苏日暮拽到另一边,“小心点。”
靥穿愁这种机关最大的特点就是灵活,你可以选择是先发动哪个阵法,可以选择弓箭里加些什么料,或者是把长矛换成是利剑,任你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
而现在,他们脚下就是一根根利可割喉的竹刀,因为它是扁平状的,所以密密麻麻横纵错杂连立足之地都不给分毫。
带着一个大活人的阜远舟在提着的一口真气泄去时落在一支竹刀上,足尖一踏,那竹刀就“啪”的段段碎裂,而他也借势回到了空中,这王水腐蚀性恐怖,他根本不敢把这弩箭往别的地方引去。
“找到没有?”阜远舟闪躲着一拨拨弩箭,问,同时手起刀落割断了被沾上王水的衣摆一角。
这次的中心枢纽不知被江亭幽藏到哪里去了,苏日暮也是着急,目光急速地扫视着四周,在心里一一推敲它该在的位置,“等一等……要不先把那些劳什子的弩车都拆了先!”
“劈到中心枢纽怎么办?”
“没事,劈弹簧,不会有问题的。”
“嗯。”阜远舟颔首,左闪右避跳到一辆弩车前,琅琊灌入内力,长剑一劈,径直一劈而下,银剑“锵”的撞到了弹簧上,竟是被震了回来!
阜远舟似乎并不意外,躲开又一拨攻势之后重新回到这里,又是一剑劈了下去。
“镪!!!”
暖融的夕辉瞬间破碎,变成耀眼的火花,一层层迸溅而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自弩车向四周激荡而出,横扫了一片竹刀弩箭,扫出一个规则的圆形空地!
这辆弩车报废了。
在远处的庄若虚连晋等人也是看得心惊胆战。
“要不我去帮三爷引开一些弩箭吧。”连晋挽起袖子。
庄若虚拉住了他,“连晋你别乱来,他加进去的话不知这机关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连晋想着也有道理,也只能干着急了。
楚故则是哭丧着一张脸——街面啊地板啊这翻新得花多少钱啊啊啊!!!
更远一点的地方,重重屋瓦飞檐的遮挡里,屋顶之上,一身深衫银箍乌发的男子遥遥望着那凌厉十足的一幕,手中折扇蓦地闭合。
“像,真像……”江亭幽如是呢喃着,眼神空茫神态恍惚,看着那人经年久远不变的蓝色,仿佛看着一场早已该了断却延续了过长时间的梦,仿佛在读一场早已终止却累月未褪色的记忆。
直到看得眼睛酸涩,江亭幽才缓缓眨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扇子,弹指间扇走了他的二十年,那一瞬,苍老终于爬上了这个似乎特别被时光优待的男子的脸。
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手中折扇上墨迹已经不再崭新的千山飞雪图,闭上了眼,“若这世上真的有孟婆汤奈何桥转世投胎,若是我们的他还没死活到现在,那么,你们也是他这般年纪了吧……”
如果阜远舟真的是他要找的人……
当江亭幽睁开眼时,忽地瞥见疏散的百姓聚集的地方,有个白衣男子一身霜冷,眼角泪痣殷红,格格不入地站在人群里,周身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江亭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
靥穿愁阵内。
等阜远舟气势无人可挡地劈了五辆弩车之后,苏日暮终于找到了中心枢纽开始拆,阜远舟照旧例去引开弩箭。
只是弩箭的攻势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阜远舟只好尽量人往高处去,就在这时,他的不经意一瞥,极好的目力让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人群中一衣雪白的身影,先是半喜半惊,然后猛地瞳孔一缩,满是惊怒。
“子诤!小心!!”下面在拆机关的苏日暮一抬头,瞬间惊得魂不附体。
“三爷——”楚故也是惊呼一声,和苏日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没人听清那一声“子诤”。
因为他们看见,一支弩箭正无声无息地射向阜远舟,他却不知为何整个人凝在了半空中,眼看着就要一箭穿心!
就在苏日暮都决定不理会武功暴露不暴露的
轻舟万重山 章节133
时候,阜远舟总算是如梦惊醒般回神了,微一侧身弩箭擦身而过,不过一缕长发还是被王水灼焦了。
他也不在意,周身内力涌动,长剑横扫,可怕的剑气像是巨大的光轮,登时将所有的弩车劈成两半,激起的沙石向四面八方弹射出去,能叫人的皮肤都给划破。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阜远舟似乎有些气力不济,在空中踉跄了一下,看得人心惊不已,不过他还是一翻身稳住了身子,想也不想就往疏散区外飞去,同时惊怒交加地用内力送出一句话:“江亭幽!放开我皇兄!!!”
这句话惊得不只是外围不知声音从何处来的百姓,庄若虚楚故等人更是心神巨震,连晋抄起龙枪直接就往外跑。
苏日暮也是眉头一皱,目视着那道蓝影流星一般离开。
皇帝怎么会在这里?还这么巧地撞上江亭幽了?!
阜远舟确定,江亭幽绝对是故意的!
因为在他看到自家兄长的时候,江亭幽就站在离阜怀尧不远不近的地方,抬头冲他一笑,然后几个虎人就从人群中冒出来制造混乱,连伤数人,江亭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阜怀尧掳走!
这一幕看得阜远舟几乎发疯,若不是理智告诉他立刻丢下苏日暮会害死那位好友,他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
不过等他去到了那里,江亭幽和阜怀尧已经不知所踪了,几个白面具虎爪武器的虎人在和几个化了妆的影卫、银衣铁卫纠缠。
现场混乱不堪。
“江亭幽!你出来!”阜远舟提着剑站在因为刚才的巨响和现在的缠斗而喧嚣嘈杂的人群里,环目四顾,目眦欲裂。
皇兄……你在哪里!?
连晋和银衣铁卫护卫长薛定之从人群里钻出来,均是一脸着急。
阜远舟一把揪住了薛定之的领子,双目冒火:“我皇兄呢?”
薛定之惭愧地低下头,“人太多,跟丢了,属下已经派人在找了。”
这里实在鱼龙混杂,即使是反应最快的苍鹭都被江亭幽甩开了,其他来救驾的包括薛定之就被虎人缠住了。
“若是刺客不是掳人而是刺杀,还等得及你们来找吗?!”阜远舟恨得几乎就想用琅琊捅他一刀,不过也知道这无济于事,于是丢下薛定之就往人群外走去。
他记得自己是有吩咐过,只要阜怀尧出了宫,黑面饕餮随见忡和六指女魔就会跟在后面保护他。
阜远舟走出人群混乱的中心,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面目平凡的男子站在角落里,隐晦地打了一个手势。
阜远舟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等连晋追出来,那道蓝影早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不过阜远舟从来不会盲头苍蝇似的误打误撞,肯定是有了线索才离开的,江亭幽敢掳走当今天子而不是当场杀人,阜怀尧就一时没有危险……
想到这里,连晋的心略微地定了定,吩咐跟来的士兵去帮忙,有受伤的百姓就带去救治。
然后他看向薛定之,眉头皱的死紧:“爷怎么会来这里?”
薛定之也是焦急在心,小声道:“京城被装了大型机关,出了这么大的事,照爷的性子,他能安得下心吗?”
所以阜怀尧就微服出宫来看看情况,岂会料到出了这档子的事?
楚故这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扒着连晋的袖子直喘气,“爷……爷呢?出什么事了??”
连晋一句话概括:“爷被江亭幽掳走了。”
言简意赅惊心动魄。
楚故觉得整个人都晕眩了一下,然后站稳了对身后的捕头上官即良道:“通知皇城军,城门严查,全城戒严,带上剩下的衙役去搜查江亭幽的下落,记住,不准声张!”
“是,大人!”
楚故和连晋对视一眼。
现在两人心里都有一个同样的疑问:
江亭幽捉走一朝皇帝,除了惹祸上身,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好处呢?
……
就在众人都急得火烧眉毛团团转的时候,阜怀尧正在反省。
没错,他在反省。
反省自己的一时大意,反省自己做事的不够稳妥。
当时人流滚滚,阜怀尧和薛定之等护卫很快就走散了,他那时并不太在意,和旁边的百姓攀谈了一下,没想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天子脚下发生了这种事,阜怀尧自是觉得微微懊恼的。
“陛下果然是人中之龙,这份定力,令江某佩服。”说这句话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着一身深色长衫,拿一把黑骨扇子,声音清朗,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话。
这个人阜怀尧自然是认识的——正是江亭幽无疑。
“敢劫持当今天子,阁下这份胆气,朕也是佩服不已。”阜怀尧淡淡道。
江亭幽回头看他。
这时的夕阳西下,洒下的光是胭脂一般的艳红色,光芒虽然温淡柔和,颜色却美丽得让人迷惑,透过残破的窗,镀在白衣男子的身上,他容仪端肃雍华,幽深的琥珀双眼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冷洌,眼角泪痣在夕辉下红得比血液更艳,带出的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他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只这么冷冷地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江亭幽。
江亭幽目光深邃,“陛下这般风华,果然冠盖满京华……”
可惜周身威压能叫人不敢直视,这份华美不是寻常人能看清楚的。
寻常人……那个人当真眼光不寻常。
阜怀尧看他一眼,那眼神,即使是听到这像是调戏一样的话,也纹丝不动波澜不惊的,“你劫持朕,不是为了看朕长得如何的吧?”
江亭幽不由地低笑出声,“江某似乎明白神才这么喜欢你的原因了。”
想起那人笑得温柔沉静的样子,想起那人说“我要待在皇兄身边”时无赖的模样,阜怀尧的目光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那是朕的三弟,怎么会不喜欢朕呢?”
江亭幽却笑得更欢了,也不揭穿阜远舟的感情,只道:“生在帝王家,陛下居然也相信手足之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爱上
夕辉下,浮尘也变成了炫目的光点,飘飘荡荡。
这里是阜怀尧认识的地方——城外偏僻处的废弃驿站,江亭幽甩开追兵后将他一路带到驿站里面,也不点穴也不捆住他,颇是没有一派劫持人的风格,只是让他坐下来搜走了他腰上的匕首罢了。
“生在帝王家,陛下居然也相信手足之情?”江亭幽之前如是问。
听到他的问题,阜怀尧没有正面去答,只是平静地反问:“为什么帝王家的手足之情就不能信了?”
江亭幽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看着这个即使被人劫持坐在破旧的蒲团上都依旧难掩尊贵的男子,“那陛下信不信,你的三弟想要你的皇位?”
逆光里,他的面容模糊,声音低下来时,像是字字都沉进了人的心里。
“皇权高高在上,实在是风光得紧……”阜怀尧似乎毫无影响,没有看他,只是微微垂眸望着落在掌心的胭脂色光芒,再度开口时,声声平稳,“谁会不想要呢?”
江亭幽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眉头轻扬,“你不信?”
“比起一个外人的挑拨,”阜怀尧弯了弯唇角,不过没有笑,反而更添霜冷,像是腊月的滴水成冰,“朕更相信自己的三弟。”
“可是,”江亭幽的折扇搁在了他的脖颈上,指头一动,扇骨上便弹出了一片锋利的刀片,按在了那霜白的皮肤上,稍一用力就会划破动脉,他陈述事实一般:“陛下的三弟没有来救你。”他笑,“神才永宁王聪明绝顶,武功盖世,若他真心想找,怎么会这会儿还找不到陛下你呢?”
“他找不到,说明是他不想找。”
“陛下,你应该心里最明白,你若是出了意外,得益最大的人是谁。”
江亭幽的语速并不快,却字字一针见血。
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似乎凝滞了一下。
阜怀尧微微抬眸,“你怎知他不会来?”
江亭幽折扇一合。
白衣帝王不紧不慢的声音实在从容,像是只要他说出的话,就已是笃定。
江亭幽忽然改变主意了,他突然很想打破对方的这份镇定,看看这个好像冰雕一样七情不动的天之骄子,是不是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都说帝王家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陛下却那么相信神才,为什么?”江亭幽看着他冷丽华雍的侧脸,越发地凑近他,双唇几乎贴上阜怀尧那微凉的面颊。
阜怀尧眉尖微不可见地一蹙,又飞快松开。
神态静雅的男子笑着一一猜测:“因为他是你弟弟?因为他对你好?因为高位寂寞,只有他陪着你?还是因为,他为了陛下你,可以连天下都可以不要?”
阜怀尧的目光不可自抑地动了动。
江亭幽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唇边的笑意扩大,“江某都说对了是吗?”
阜怀尧不答话。
“神才的拳拳之心真叫人感动,不过江某为什么觉得这不像是手足之情,倒像是……”江亭幽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字音极轻,分量却重若千斤,“爱上你了?”
整个空间瞬间寂静了片刻。
似乎刚才那句话是泥牛入海,过耳就散,阜怀尧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拂开他手的意思,目光注视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江亭幽皱眉。
他忽然说:“你太失礼了。”
江亭幽猛地侧开头。
伴随着阜怀尧那句话的冷光猝不及防一闪,然后“嗒——”的一声,有液体落在了地上铺着的稻草秆上,迸溅成小小的水花——红色的水花。
江亭幽人已经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抬高扇子,看扇骨伸出的刀片上淡淡的血丝。
“何必呢,陛下?”江亭幽缓缓开口。
……
驿站外,一个火红锦纹莲花裙裹身、盘堕马髻的女子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目光一直盯着驿站门口,并不靠近,她看起来似乎只有二十余岁,手里拿着峨眉刺,其中一只手上竟是有六个指头。
一道蓝影了无声息地落在了她旁侧,唯有几缕淡淡的血腥气息暴露了他的行踪。
蜚语闻见了,回头看到他,也不意外,心里猜测以自家尊主的武功遇神杀神杀了多少个才会沾上血腥,一边小小声道:“尊主,人在里面。”
阜远舟面无表情地看着驿站破旧的大门,“周围呢?”
“和尚和老头儿已经去解决了,尊主你稍等片刻。”
阜远舟不再说话,也没动作,只是微垂了垂眼,长长的睫羽盖住了一眸的杀气。
轻舟万重山 章节134
……
驿站内。
“何必呢,陛下,你觉得你打得过江某?”江亭幽如是道,垂下了拿着折扇的手,另一手则是在脖颈上轻抚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他笑了笑。
——真是两兄弟,每次都在他脖子上动刀。
而在蒲团上的白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只有匕首大小的短刀,很小很精巧,刀刃寒光凛凛,锋利程度吹发可断,一眼看去就知不是凡品。
只是在他的脖子上,也有一道淡淡的血痕,艳丽的血缓缓蜿蜒而下,被他不甚在意地抹开了,阜怀尧淡淡道:“朕说了,你逾越了。”
两人都是皮肉伤。
其实依阜怀尧的身手并刺不中江亭幽,不过对方轻敌了,而且阜远舟当日送的这把短刀没有被搜走,它能弹长锋刃阜怀尧动手的时候,江亭幽的确是退开了,可惜他估计错了刀的长度。
江亭幽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的事,“陛下生气了?因为江某说中了事实?”
阜怀尧猛地抬头看去,眼风像是琅琊的剑气一样凌厉,被他看一眼,都觉得周身血腥弥漫,他的声音却是不变的从容不迫,“皇室宗亲,岂容你妄议!?”
简直不知所云!!!
“妄议?”江亭幽先是因他的眼神而一怔,回神之后抑制不住地笑了,和平时那种儒雅的笑不同,他的笑声朗朗,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一笑不止。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展开折扇半掩住了唇边诡异的弧度,“陛下英明神武,杀伐奖惩铁血果决,为摄政太子时威名就已远扬,江某在极北冰岛都有所耳闻,没想到,没想到……”竟是会在感情上如此迟钝!
无怪乎永宁王总是以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站在他身边,这个年轻的帝王,心里除了江山,还有多少分私心给爱的人?
“没想到什么?”对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阜怀尧听得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江亭幽并不回答,只笑着道:“江某只是觉得,神才真是可怜……”一心相思坚定不移叫人羡慕,却思上一个高高不可攀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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