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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虽然四周黑了下来,不过这并不影响练武之人的视力,阜远舟精准地踏前一步,剑尖指住了江亭幽,没什么情绪地道:“你,让开。”
“这怎么行?”江亭幽也不在乎琅琊的寒气已经侵蚀了皮肤,笑着道:“江某若不亲自动手,怎么向殿下您讨一个人情?”
“你要的,本王应下了,”阜远舟面无表情道,“刚才的话,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可是,江某怎么知道殿下一定会兑现承诺?”
“凭阜远舟三个字,”永宁王冷笑一声,“只要你不耍花样,本王承下的诺,就不会有反悔的一天。”
“的确很有说服力的三个字,那江某就拭目以待了。”江亭幽总算是徐徐退后了一步。
不过他虽是退后了,那折扇扇面上弹出的利针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过阜怀尧的周身。
阜远舟似乎也并不在意,慢慢走前几步,站在了阜怀尧跟前,从上往下望着那张冰雕一般冷丽的面容。
“上次练武的时候,远舟说过,蛇打七寸,剑取人心,”他如是道,抬手,剑尖对准了白衣人的左肋处,黑暗里,双眸神情明明暗暗,宛若情深不寿,“远舟那么喜欢皇兄,不会舍得让皇兄痛的。”
阜怀尧竟然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姿态,“那就利落点吧,朕的三弟,怎么能是优柔寡断之人?”
“皇兄放心,”阜远舟顿了顿,片刻后才稳住了握剑的手,眼中眸光已经坚定,“同棺之约,远舟此生不忘!”
话音未落,腕骨已动。
月光恰在此时照了进来,剑光冷厉,骤亮的反光瞬间映亮了在场人的脸。
江亭幽不由得双眸一眯。
“嗤——”
剑划破衣衫刺进血肉里的声音在静谧的驿站内清晰地叫人毛发一竖。
江亭幽瞳孔一缩。
以他的目力,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阜远舟手中的琅琊,真真切切地没入了白衣帝王的胸口。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了结
有艳丽的红,在霜雪染就的长衣上弥漫开。
阜远舟抽回剑,琅琊的神兵利器,从血肉里出来时锋利得甚至连摩擦声都听不见。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抹白影淬上红云,缓缓倒在一地凌乱的稻草上,乌黑的长发大片大片铺在夜色里,掩埋了他苍白的脸和阖上的眼。
冰雕一样的男子曾经也会笑,像是四月牡丹,灼灼华华。
阜远舟想起那人笑颜,一缕痛,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砸在心头。
江亭幽的瞳孔里还残留有一丝惊诧的痕迹,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你真的杀了他……”
“那又如何?”阜远舟低着头,长长的睫羽藏住了他的眸色,他轻声地反问:“那又如何?”
江亭幽下意识俯下身子去探阜怀尧的呼吸。
谁知一道剑光骤然而至,立时将他逼退。
江亭幽脸色微变。
“别碰他,”移步过来的阜远舟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只是其中杀意森森溢出,叫人胆寒,他恶狠狠地看着江亭幽,如同守护族群的头狼,孤独又骄傲,一字一顿:“你有什么资格碰他……”
这一番动作让他挡在了阜怀尧面前,整个人也都暴露在了月光下,阜远舟抬起眸时,眼中伤痛绝望再难掩饰,眼眸破碎,好像肝肠寸断,偏生不能表达一分。
江亭幽看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明知道会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动手?”
“因为我恨啊……”阜远舟没有再自称本王,垂下了剑,他开口说恨,语气却有些迷茫,仿佛阜怀尧的离去,将他的恨他的怨都带走了。
他有些恍惚地转身,似乎也不在乎这里的第三个人会不会偷袭他,缓缓蹲了下来,连剑客重若性命的剑都随手放在一边,轻轻将阜怀尧抱在怀里,指尖温柔地拭去他的长发沾上的灰尘。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阜怀尧说话,双唇几乎吻上他的发,“你我之间终究要有个了结的,不然这一生你提防我我欺骗你,什么时候才算是尽头?那样太累了……”
分明缱绻的场面,却带着一股深重的压抑感。
“你只是单单恨他吗?”江亭幽看得握紧了折扇,一句话,及这么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其中已经带上了愤恨的情绪。
阜远舟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着头,半边脸在月光下完美无瑕,却像是没有生气的雕塑,“我怎么知道呢……”
若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能独独以爱恨论之,就不会有那么多情孽错缠了。
江亭幽看着他,眼神悲哀又怜悯。
“你的要求是什么?”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件事,阜远舟轻轻巧巧转移了话题,声音平静,只是微微用力将怀里一动不动的人抱的更紧一些,似是怕他冷了。
这个话题转得突兀,江亭幽一时没开口。
蓝衣的王爷冷冷道:“我阜远舟这一生从不拖欠什么,你说出来,让我早日恩怨两清吧。”
江亭幽一怔。
阜远舟那一剑,断的又岂是阜怀尧的生机,恐怕就连他自己的生念都一并斩断了……
“殿下当真不要这高高在上的皇位?”
“要来做什么?”阜远舟的话语里藏着讥讽,“阜家的江山,与我何干?”
他在乎,无非就是那么一道霜雪白影而已。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江某的要求对于殿下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江亭幽注意着两个靠在一起的男子,一边道。
“你说。”
“告诉江某,怎么进‘别有洞天’。”
阜远舟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一抹怪异一闪而过,“什么别有洞天?”
江亭幽没有错过他的这个神情,只当做是验证了这个消息,他眼里闪过一抹激烈的兴奋,流星一样耀眼,旋即又强压了下来,道:“江某说过了,若不是确定这件事殿下能做到,江某怎么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阜远舟缄默了片刻,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某自有知道的途径。”
“我不信你有这个能力,毕竟连我皇兄这个天下共主都不清楚这件事,”阜远舟微抬起头,望着他,“你主子告诉你的?”
江亭幽眉头一挑。
“你的主子是谁?”阜远舟冷笑一声,“范行知那个老贼吗?”
“范行知……”江亭幽笑了笑,“江湖事,他还管不到。”
“你现在插手的,也不是江湖事。”
“若不是身有所求,江某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呢?”
“你要求的就是别有洞天里的东西?”
“大概吧。”
“大概?”
“只是一个念想而已,”江亭幽的拇指抚了抚手中折扇的扇面,“也许那里的东西能圆江某的夙愿,也许不能。”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
“不去,就真的什么都求不得了。”
“既然你知道别有洞天,也该知你要求这件事有多难。”难到值得这个人来犯下弑君的大罪。
“但是对殿下来说,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么?”眼看着即将达到目的,素来沉稳的男子也忍不住微微踏前一步,用强按捺欣喜的语气道。
“你的主子没告诉你,进别有洞天的代价吗?”
江亭幽眼神略暗了一下,旋即还是恢复原状,“江某不才,不过在机关术上还是略有小成的,殿下不是已经见过在下的靥穿愁了么?”
“靥穿愁……果然是你弄的?”似乎是想起了刚才拆机关时的惊险,阜远舟语调微带讥讽,“江前辈如此神通广大,又何必要求本王呢?”
江亭幽的神色里有一瞬的黯然,“神通广大的可不是江某,不过是有人铺桥搭路罢了。”如果他当真如此神通,就不必再在这红尘万丈里徒然惹得一身烦恼了。
阜远舟若有所思。
江亭幽收敛了异色,道:“进别有洞天的准备江某已经有了,所差的不过是一把钥匙,还请殿下成全江某的一片拳拳之心。”
阜远舟眉尖蹙了一下,仿佛在迟疑。
“殿下方才说您也有一样事物重若性命,”江亭幽的目光停留在那道一动不动的白衣身影上,“莫不是你还眷恋着这十丈软红尘世喧嚣?”
潜在意思竟是在问阜远舟,他心里能叫他杀神杀佛做魔做鬼的人是不是阜怀尧,他这般犹豫,是不是因为他心尖儿上的其实是另有其人。
阜远舟没有动怒,只是缓缓眨了眨眼,月色下,他眸子里的





轻舟万重山 章节137
光细微地闪烁着,既温柔又缱绻,明明暗暗不知多么动人,只是暗藏丝丝缕缕的绝望看得人心都跟着疼痛了起来。
“还有什么好眷恋的呢?”阜远舟望着怀里的人,神情恍惚又冷静,在暗夜里瞧起来竟是有些可怕,“这世间便是人间炼狱,早些解脱也是好的……”
“你后悔了吗?”江亭幽问他。
“后悔什么?”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阜远舟居然笑了一下,醇和的声线带着格外优雅的味道,月光如水,唯见他颜容如玉如壁,巧笑风华无两,姿仪绝世,“早日和皇兄同棺而葬,也许还能在阎王爷面前讨个人情,下一辈子做对寻寻常常的兄弟……”
愿来生,莫生在帝王家,大抵就是如此了。
阜远舟的指尖梳理着阜怀尧那被弄乱的发,空着的手摸到地上的琅琊,将银剑上缩小版琅琊一般的玉剑剑坠拽了下来,“钥匙给你罢了,不过这世上仅有这一把,你莫要弄丢了。”
说完,就把剑坠朝他扔去。
江亭幽听得那句话,见状心里便是一惊,迅速伸手去接。
就在此时!
妖冶的剑光,如霜如电,便这般冷不丁的掠到了江亭幽面前。
失了几分戒备之心的江亭幽心里大惊,竟是不顾忌双手会受伤,直接伸手去抓半空中的剑坠。
只是他的手快,阜远舟的剑更快!
“不必捡了。”那道银色的剑气,已经逼在了深衫男子的喉咙处。
江亭幽依旧固执地去接。
阜远舟淡淡用一句话作为压弯骆驼的稻草,“本王从未承认过,本王知道什么是别有洞天。”
江亭幽浑身的动作僵住。
没人接住的玉剑坠砸在了地面上,化作碎片片片溅开。
“殿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江亭幽才开口,声音里起伏不大,只是眼底有一抹惊心动魄的灰暗——像是得了希望又被打破的黯然神伤。
阜远舟平举着长剑,神色再无刚才的伤色,也无那份温柔和绝望,容色平静,“意思就是,从头到尾本王只是在顺着你的话讲。”
从未正面承认过,他知道世上有个地方叫别有洞天。
——江某说过了,若不是确定这件事殿下能做到,江某怎么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联系前言后语一想,江亭幽蓦地放声大笑,笑了好片刻才停住,看着阜远舟,眼神亦真亦幻,说不清是什么,“聪明绝顶智计无双……果然是誉满天下的神才永宁王!”
这夸奖的话听着实在磕碜人,阜远舟挑眉不语。
“只是,”江亭幽的脸色冷了下来,一直未曾收回去的扇面利针不着痕迹地对准了对方,“这时候殿下还有心思来算计江某,江某真是替陛下觉得悲哀……”
他本还想阜远舟已是肝肠俱痛,让他死不如让他生不如死,这是他玷污了那份感情的代价,如今看来,既是狼心狗肺,不若让这负心之人死了干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演戏
毫无征兆的。
“阁下不是替朕悲哀就是觉得朕的三弟可怜,朕真想知道,你这一生究竟为谁而活。”
淡漠的,不紧不慢的,不高不低的声音空荡荡的驿站里响起,清晰得叫人不容忽视。
阜远舟和江亭幽冷淡的脸色一霎之间都变了。
不过不同的是,前者是会心一笑,后者是惊愕交加。
江亭幽猛地朝阜远舟身后看去,动作之猛,甚至能听到脖颈骨骼的扭动声,足以证明他的震撼。
因为,在阜远舟的背后,霜衣皎白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双眸像是寒星掉入其中,熠熠生冷,波澜不惊。
刚才阜远舟攻击江亭幽的时候,本是将他轻巧放下靠在蒲团上的,此时他坐直了身子,白皙的颜容冷丽勾魅,理顺了的墨发倾泻在肩头,一路蜿蜒落腰,黑白分明,只有那眼角泪痣和脖颈左肋一道殷红是不同的对比更鲜明的色泽,却更让人感觉像是——午夜里一缕艳鬼幽魂。
饶是江亭幽这样鲜少为外物所动的人物,都愕住了好一会儿,“你……”究竟是人是鬼?
这样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不过他自然是知道事情还不至于如此诡谲离奇,那么……
“刚才那些,都是做戏?!”江亭幽骤然反应过来。
“不然呢?”阜远舟反问,似是觉得他这么问很好笑,“难道本王和皇兄真的能被你一个外人挑拨到兄弟相残的地步么??”
“怎么可能……”江亭幽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根本没有机会商量……”
从阜远舟一迈进驿站里,他就在扮演一个想杀了天仪帝的角色。
这其中、这其中……
阜远舟和阜怀尧对视一眼。
阜远舟对他笑了笑,才转过头对江亭幽道:“本王不是早已经告诉你了吗?本王和皇兄都是演戏高手。”
——皇兄,你素来聪明过人,不会真的陷进戏里出不来了吧?
——不是亲眼所见,不是亲身经历,远舟真的不知道,皇兄和我竟然都是个唱戏高手!
他一开始就提醒了自家大哥,不要在陷进戏里了。
“而且,朕也没有什么替身。”阜怀尧道,从他听到这个解释开始,就知道阜远舟想做什么了。
当时阜怀尧被利针指住,硬攻只会两败俱伤,被掐住死穴的阜远舟自是要另想办法,而且江亭幽这种人根本不是贪名图利之人,大有软硬不吃的意味,与其抓住他来威胁利诱严刑逼供,还不如想法子套出他的话。
阜怀尧被他劫持,本以为是那幕后黑手的意思,没想到江亭幽从头到尾说得都是些漫不着边际的话,他心下猜测江亭幽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阜远舟虽然只听得一句话,不过也能前后估摸着推测一些东西,觉得对方似乎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很有兴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演了一场兄弟阋墙的戏码,看看它的反应来做调整,比如发现了江亭幽的愤恨之后表现出来的无助和死念。
当然,那种疼痛并不是伪装出来的……
结果江亭幽果然有所触动,不知不觉地被阜远舟牵着走了,甚至反受其制露了一个大破绽。
江亭幽回想着前因后果,他也是七窍玲珑之人,一理智下来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顿时脸色青一片紫一片。
他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被一个后辈如此牵着鼻子走,怎么能不恼怒?
不过江亭幽还有一件事尚不明白,他看着阜远舟,眉头皱的死紧,连在喉咙逼着的冷锐都懒得理会了,径直道:“江某虽然愚钝,不过还不至于看不清殿下的剑是不是刺中了陛下的心脏。”
如果不是太过相信琅琊的剑尖的的确确埋入了阜怀尧的心口,那些血、那些血腥味也确实是人血无疑,不然他又怎么会震惊得一时忘记细想其中细节是不是出了错?
即使是心脏上方偏移一寸处是有一个地方能避开要害,但是被刺中之后也会对人造成伤害,那么,为什么现在阜怀尧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若是本王说我皇兄的心脏在右边,你信不信?”阜远舟眉眼动了动,随即如是道,明显在避开这个话题,欲盖弥彰得理直气壮。
江亭幽皱着眉;
阜远舟忽然侧耳听了听,然后嗤了一声,“来的真慢!”
江亭幽和阜怀尧都怔了怔。
江亭幽毕竟是练武之人,片刻之后就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来人不少,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有些骇然——他分明年长阜远舟二十余岁,阜远舟就算再怎么天资横溢百年难遇,这内力也高得实在太可怕了吧……
来人很快就包围了整个驿站,四周甚至能够听到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驿站外隔得稍远一点的地方。
六指女魔蜚语戳戳旁边的光头和尚,“咱们赶紧撤了吧?”
佛手僧和田摸摸自己的光脑袋,“可是贫僧想见见那个皇帝。”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叫他们尊主都为之着迷痴恋。
呃……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阜三爷痴恋某位陛下的……咳咳咳,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嗔济公胡老儿挠挠腮帮子,“老头子就不明白了,这软玉温香有什么不好的,尊主怎么就、怎么就……唉。”
冷不丁的,一股冷风从他们身边拂过,一道身影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妄议尊主,若有再犯,领棍二十。”来人刻板的声音响起,声调一路平过来,甚至听到有平仄音的变化。
饶是蜚语、和田和胡老儿这般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都不由自主地毛发一竖。
“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咱们立马撤!”
“走吧走吧~~~”
三人内心:
右使好可怕啊啊啊——~~o_o~~
驿站里。
阜远舟没有理会江亭幽的问题,朝窗外丢了一个小小的信号弹。
不过转眼,几个人就急促地跑了进来,带头的是一个背着一把黑色长剑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衣摆处用银灰暗线勾勒出鹭鸟翩飞的纹路,不过蒙着脸,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的身后同样是几个黑衣蒙面打扮的侍卫,进来之后略微扫了一眼目前形势,甚至不敢多看就叩地一跪。
“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正是苍鹭和他带领的贪狼中人无疑。
阜远舟又是一声冷嗤,听得苍鹭等人冷汗都下来了。
阜怀尧淡淡开口,没说罚,只道:“把江亭幽带回去吧。”
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不过对于处在神才永宁王杀人目光下的人实在是救场良方——因为阜远舟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阜怀尧身上。
苍鹭别的不说,危急时刻察言观色的能力(野兽的预见危机意识……?!)还是不错的,他见现场气氛实在诡异,就赶紧捆了不知在想什么的江亭幽,火急火燎带着人往外候着去了。
驿站内很快就褪去了人声,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哪里来的水,“啪嗒”一声滴在了飞檐上。
江亭幽被捆起来之后,阜远舟本是垂着手拿着剑的,此时被水声一惊,不知怎么的,这个拿剑比泰山更稳的剑客竟是浑身一震,琅琊脱手而落,砸在了满是稻草灰尘的地上。
“哐当”声在静谧的环境里足以吓人一大跳。
正想站起来的阜怀尧也被吓了一下,还没回神就见眼前蓝影一闪,阜远舟已经闪身过来,用力抱住了他。




轻舟万重山 章节138
“远……”阜怀尧的话音刚开了一个头,就忽的停住了。
因为阜远舟在发抖。
很剧烈的颤抖。
他就这么发狠一般地用力抱紧阜怀尧,浑身都在抖,阜怀尧甚至能够听到他牙齿在打颤的咯吱咯吱声。
阜怀尧怔了怔,一时连他勒住自己的痛感都忘却了,他伸出手,摸到对方的脸,发现上面都是水迹,眼睛里也全都是水,还在不断地往外涌。
那水迹很烫,滚滚落在他的手上,烫得阜怀尧都心口发闷。
这个温润如玉骄傲示人的男子,这个傲骨不折意气风发的男子,竟是像孩子一样泪流满面,而且是在意识清醒的现下。
“皇兄……”阜远舟哽咽着出声,那一剑刺进去刹那的绝望与悲伤紧紧地缠绕在他心里,渗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在那窒息般的痛感之中不断陷落,无处可逃——即使明白那不过是演戏。
太可怕了……
哪怕只是一场戏,他都忍受不了阜怀尧会死去这个假设。
冷月,鲜血,白衣,孤坟。
只是想象,就能叫他崩溃。
阜远舟脸上的泪汹涌不停,连他自己也无法去控制,就如刚才的那种瞬间天崩地裂生不如死的感觉,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
只是一场戏我就要疯了,如果那是真的怎么办?如果刚才你倒下鲜血溢出呼吸停止的那一幕是真的怎么办!如果我现在站在你的陵墓前,如果我只能孤零零地对着你的墓碑……
阜远舟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听着那一下又一下徐缓坚实的心跳,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传了出来。
悲伤得让人断肠。
阜怀尧迟疑了一下,伸手环住他,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淡漠的声音被暗夜的皎洁月光拉扯出一抹奇异的温柔感,“莫哭,皇兄无事。”
这样的声音似乎突然就惊醒了阜远舟,他一下子就有些慌乱了,连忙将阜怀尧扶了起来,魔怔一样去擦拭那白衣上左肋处的血迹。
阜怀尧就该是一身霜雪白衣无垢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什么东西弄污了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安
阜怀尧按住了他神经质一般的擦拭动作,无声地叹息一下,道:“你明知这血不是朕的。”
阜远舟犹然有些心有余悸,拉开兄长的衣襟确定里面的护身软甲完好无损了才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地把他左肋心脏处被扎破的羊皮囊拿出来丢掉,又转眼看到了阜怀尧脖颈上的划伤,立马翻出金创药帮他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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