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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你疯了”小可汗摇头,果断道“这会引起暴动。”

    田谕沉默下来。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小可汗的双眼,无比认真道“如果只是母河活得好,那么这不是草原的光明,这只是权贵的光明,而身为权贵的我们,只需要负责剥削就可以了。没有人是这片草原上的主宰,你不是,我不是,白狼王不是,乌尔勒也不是,我们都会死去,但草原不会。在有限的时间里想要让所有人都活得很好,那么首先要把那些人,看做是人。”

    他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不远处。

    古树之下,藤蔓摇曳。

    两人抵达了目的地。

    西方边陲,雪鹫领。

    悬崖峭壁。

    风声嘶鸣。

    一个背着箩筐,戴着斗笠,此刻因为风气太大,斗笠被吹得在空中飘摇,被一根纤绳栓系,挂在男人的的脖颈后面摇摆。

    程然踩着石壁的凹坑,艰难向着更高的地方“攀登”。

    这对他来说,不算太难。

    他的修行天赋,比起田谕,要好的太多,即便专心钻研“医术”,“药术”,仍然在修行境界上碾压了田谕,此刻的修为,大约是第六境左右。

    可能是因为血脉的缘故。

    这种险山,他攀登起来,并不费力。

    然而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程然不是第一次攀登龙牙山,他记得这里生长着一种罕见的草木,医典里没有记载,老爹喊它叫“光明草”,光明草生长在龙牙山的峭壁石缝之中,想要采摘,就只能逆着石壁攀登。

    这是被老爹列在纲目之中的药材,有可能医治这场“瘟疫”虽然概率很低。

    但程然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希望再渺茫,他也不会放弃。

    此刻身负箩筐的年轻人,皱起眉头,他感应着自己的掌心,生出丝丝的滑腻感,并不是掌心出汗了,而是星辉隐约有脱离的迹象。

    竟然有些无法附着石壁

    这是什么情况

    敏锐的直觉告诉程然,这面峭壁与自己上一次攀登之时,不一样了。

    发生了改变。

    他眯起双眼,望向头顶,自己眼看就快要“登顶”了,这块凸出的陡峭石壁,夹缝之中摇曳着一株霜白草叶,多出来的那块岩石,正好可以给自己休息片刻,恢复体力。

    凛冽的风声之中,似乎多出了其他的声音。

    黑袍摇曳,猎猎作响。

    程然看到一只手,轻轻将那株“光明草”摘了下来。

    那人声音沙哑,笑道。

    “很巧,我也在找它。”




第一百二十章 渺小和伟大 四
    雪鹫领上空的寒风斡旋掠过。

    小可汗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看着不远处的护卫者,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到来。

    他坐在马背上,轻声道“田谕,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田谕困惑地嗯了一声。

    小白狼看着田谕,道“你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草原需要你这样的人对于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觉得不能完全认同,母河的前辈做出了他们的选择,至于对和错,只有时间来证明。”

    田谕微微一怔,苦笑道“您愿意听,而且能听进去,田谕就知足了。”

    小可汗揉了揉眉心。

    “白狼王帐内,有乌尔勒留下来的,解救源煞的办法。”

    田谕愕然看着小可汗。

    他翻阅了大量的古籍,在小元山,在白狼王帐,能够找到的资料有限他其实也有这么一个困惑,除了抹除源煞的凝结本源,难道就没有其他根治的办法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乌尔勒当初就只有这种办法吗

    “有一种名叫光明草的东西。”小可汗低垂眉眼,道“这种草叶很稀少,所以很珍贵,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样,母河一直领导着这片草原,无论发生了什么危险,首先要保全的,就是母河的八大王帐,而当乌尔勒离开,草原王决定抹去黑暗动乱的历史之后,一些事情也要随之一同抹去。”

    所以“源煞”的真相被掩盖。

    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源煞”。

    自然也不需要告诉西方边陲的人们,救治“源煞”的办法。

    田谕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抿起嘴唇,耳旁嗡嗡嗡的回荡着风声。

    一道惊呼。

    前方的哨岗发现了来者,而且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有人拥了过来,有人高呼着他的名字,有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一同生活过的人,如今拿着仰视和敬畏的目光望向自己,而他只觉得天昏地暗,耳旁的拥簇和呼喊声音都变得苍白。

    逐渐演变成为人潮。

    田谕颠簸着坐在马背上,神情木然而迷茫。

    小可汗取出了白狼王帐的令牌,高高举起,这枚令牌,象征着母河至高无上的权威,在人群的注视之中熠熠生辉。

    小可汗表明了身份,也表明了来意。

    他们是来驱逐“源煞”的。

    西方边陲雪鹫领的战士们,平民百姓,纷纷让道,膜拜顶礼,感激而又欣喜。

    田谕沐浴着仰视前行,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目光疑惑地看着那些跪伏的人,有人在这场瘟疫之中失去了亲人,有人则是沾染了病症,不知何时会死去。

    所有人都在恐慌。

    田谕和小可汗的出现,就像是雪鹫领的救世主。

    但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孔,看着这些熟悉的,陌生的,痛苦的,欣喜的一个个都充满了由衷的感激。

    可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源自于母河的疏忽,母河权力者的“自私”,对历史的掩埋,对他们的欺骗。

    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风声回荡在悬崖峭壁间。

    如呜咽。

    如悲鸣。

    那个采摘了草叶的黑袍男人,蹲在凸出的那块宽敞岩石之上,他两根手指轻轻揉搓着草叶,狭长弧线在他的揉搓之间,变成了一片凌乱齑粉,在风中飘零散开。

    程然的神情有些苍白,他看着这个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大黑袍男人。

    “光明草”

    东皇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收拢了龙牙山的所有源煞,心情很好,但当他觉察到这里存在的一股熟悉气息之后,心情便没有那么好了。

    纷飞的齑粉,如银白的月牙碎屑。

    像是星辰的光辉。

    但更皎洁,更纯粹。

    这株草叶里,蕴含着一种纯粹的,强大的,无垢的“能量”很少有人见过光明草,但程然知道,磨碎这种草叶之后,在黑暗之中,能够看见一片驱逐雾霾的光明,这是与火焰不同的光明。

    光明草的使用方法并不难,只需要用力揉搓,就会破碎。

    不需要多么复杂,就可以看见“光明”。

    熬煮成为药汤,能够驱逐一些琐碎的细小的疾病,只不过这种草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只在古老的药典里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载。

    东皇眯起双眼,看着这片溢散开来,熟悉而又令他厌恶的“光明”。

    这株草叶里,蕴含着“神性”。

    这是“源煞”最痛恨的“天敌”。

    他面无表情,阴沉盯着那片齑粉散开,自己不在的日子,封锁在龙牙山的“源煞”,泄露了一部分出去,想必这里已经有人染上了煞气

    他低下头来,俯瞰着那个神情苍白的采药人,这是一个药师,是来采摘光明草,替人治病的么。

    那个采药人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平静地对视了两三个呼吸。

    程然努力让自己的思维保持平静。

    他的直觉很敏锐,此刻浑身汗毛乍起,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衣衫被劲风吹得发出沉闷拍打声音。

    眼前的这个黑袍男人,是一个极其危险而且强大的角色。

    逃命么

    不不能逃。

    自己逃不掉,况且在这里松手,自己也会死去。

    他硬着头皮,再次望向那个给自己带来极大压迫感的男人。

    风声呼啸。

    东皇再一次伸手,将石缝里的另外一株“光明草”拽拉出来。

    他面无表情问道。

    “你想用它来驱逐源煞”

    程然抿起嘴唇。

    他现在的神情有些古怪,或者说惘然他从未听说过“源煞”这个词,自己采摘这株药材,是为了寻找救治西方边陲无形瘟疫的办法。

    东皇将这个男人的微妙神情看在眼里,捕捉到了这个有意思的细节之后,他已经猜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讥讽道“哦是这样啊,这些年,草原依旧没有让我失望,还真是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愚蠢,腐朽。”

    程然谨慎起来。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不敢回答,冷静地打量着蹲在峭壁岩石上的男人。

    东皇眯起双眼,他远眺前方,龙牙山的远方,丝丝缕缕的黑气,寻常人肉眼看不见,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是无比清晰。

    “看来这些源煞,也没有回收的必要了。”他轻声喃喃道“你们被视为牺牲品,就先上路吧作为我征服草原的开始。”

    源煞。

    牺牲品。

    征服草原。

    这几个字落在程然的心头,他心底咯噔一声,抬头看着黑袍男人。

    东皇捏碎了手里的草叶,缓缓站起身子,黑袍如长夜一般舒展,光明湮灭破碎,似是脆弱的镜面,被山崖狂风卷走。

    程然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

    “你是谁”

    这个问题在料峭山壁之间回荡。

    年轻人的声音沙哑,带着血丝。

    东皇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他俯瞰着这个自己踏入草原第一个见到的人类。

    不止一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睁开双眼,杀死第一个对手的时候。

    踏上灰之地界凤鸣山的时候。

    横扫北境的时候。

    击垮灞都城姜麟的时候。

    他一直保持沉默,一直不予回应,因为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做什么。

    而重回这片草原的时候,他回到了圆满。

    一切的一切,就有了答案。

    东皇平静道。

    “征服者。”

    三个字。

    开口的那一刻,他脚底的那块岩石,发出咔嚓一声的断裂声响,凸出的那一块部分,黑袍高大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两千年前源煞的主人,死在乌尔勒手上的失败者。”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两千年后的复仇者。”

    他看着那个神情惘然,眼神惊惧的采药人,轻声道“你应该猜到源煞是什么了吧很快,草原就会被源煞蔓延,我会把这股恐惧带到母河,他们隐瞒了真相,否则你们不会如此凄惨。”

    东皇平静道“想要建立更加圆满的秩序,就必须要击碎已有的规矩。母河的权贵把源煞的秘密藏起来,所以你们得病,你们受苦,你们死去,你们生活在恐惧之中这一切都要怪罪于他们。”

    他轻声喃喃道“不要担心,我会帮你们把这些怨恨带到母河。”

    东皇俯瞰着那个神情枯败的年轻人。

    程然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但这几年来的思索,研究,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那个黑袍男人的寥寥几句话,完美解答了他对这场瘟疫的猜想也告知了他,所谓的“真相”。

    东皇注视着他。

    他像是对程然承诺,也像是喃喃自语。

    “我会击碎这些规矩,废除已有的一切,给这片草原全新的未来。”

    他笑了笑道“比起乌尔勒,我才是这片草原上的王者。”

    咔嚓一声。

    那块巨大的岩石落下,砸中程然的身子。

    鲜血迸溅。

    坠落的沉重影子,急速滑掠出猩红的轨迹,而踩踏巨石的黑袍男人,借着这股力道飞掠而起,像是一片沉重的阴翳,掠向了草原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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