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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煞气围绕着东皇,他的衣袍在黑夜之中肆意鼓荡,群鸦缭绕。

    这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悬浮在母河战线的上空,他平静俯瞰着自己身下的众生。

    “我发动了一场战争。”

    亡灵铁骑,冲破黑雾,源源不断。

    当年战败之后,这片草原埋骨的铁骑,带着极其强大的怨念,如今在源煞的加持之下,重新破土而出。

    黑夜是他们的安睡地,也是他们的理想乡,刀剑破土,刺穿泥泞,重重击打在母河修行者的甲胄之上,两只铁骑队伍交撞,亡灵铁骑被银质剑器刺破之后,狰狞怒吼着化为齑粉,回归黑雾……而这样的一种死亡,不像是死亡,更像是重生。

    因为“源煞”的缘故,所有人都能够直面这场战争。

    母河的修行者浴血奋战。

    而在战场之外的人们,得以亲眼目睹这一切。

    ……

    ……

    西方边陲。

    风雨飘摇之际,雷霆炸响,许多人离开屋楼,抬起头来。

    一双双眼眸望向空中。

    源煞凝聚而出的影像,由模糊变得清晰,空间波动,阵阵荡漾。

    东皇的漆黑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声音在整片草原上空回荡——

    “我发动了这场战争,但针对的不是草原……只是草原上的权贵者。”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

    微微偏转头颅。

    望向某个方向。

    于是西方边陲的所有人,都与他的目光,隔着千里距离,遥遥对撞。

    那个身披黑鸦与长夜的高大男人,轻声笑道:“如果不出意料,看到这一幕的你们,现在一定想要杀我吧……西方边陲的‘瘟疫’,还有如今冲击母河的铁骑,都是出自我的手中……”

    走出楼屋的那些西方边陲子民,一个个神情茫然,对望一眼。

    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西方边陲的“瘟疫”,不是天灾吗

    “你们尽管愤怒,尽管怨恨……但在这之前,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一个真相。”

    “一段被母河,被八王旗掩埋,不愿意告知你们的,黑暗历史。”

    俯低身子,在马背之上的田谕,神情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他的心头彻底冷了下来,大雨拍打发丝,他的衣衫全都浸湿,面容苍白。

    穹霄雷霆闪彻。

    东皇的面容被雷霆照亮。

    “这场‘瘟疫’的直接引起者……不是我,而是你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母河。”东皇平静道:“他们拥有‘解药’,但他们绝不会赠予你们,他们知道一切的原因,但他们选择沉默……因为你们自始至终都不重要,只是一颗弃子。”

    雷霆自西方边陲上空划过的时候,惊起一片哗然。

    一道又一道困惑,惘然,质疑的眼神,望向那团漆黑的源煞雾气。

    就连在战场上厮杀的那些铁骑,有些人也是目光诧异,不敢相信东皇口中说出的话……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此刻沉默肃静的白狼王庭,五位草原王齐聚的王帐之中。

    早早奔赴战场的金鹿王和黑狮王,神情坚毅而冷漠,但眼神深处则是有一些躲闪,他们不敢抬头直视那道漆黑且庞大的身影,也没有去回应四周那些错愕的目光,两位上三姓的草原王,沉默低下头,按住自己腰间的长剑,一言不发。

    沉默。

    就只剩下了沉默。

    王帐之内,几位草原王的神情都是一般难看,他们作为草原最高权力的拥有者……对于过去的那段黑暗历史,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为了巩固母河的统治,为了塑造八王旗的神圣形象,他们自然而然的将过往的黑暗历史抹去。

    迫害那些遭受“源煞”侵蚀的病者。

    曾经犯下累累罪行,残酷无度的那些草原王。

    沾染过血污的母河……

    以及“源煞”本身。

    白狼王面色苍白,他怔怔看着源煞之中,悬浮在千军万马上空的那道身影,东皇的目光平静望向每一个人。

    一个人,对视千万人,眼中浩瀚如深渊。

    ……

    ……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

    那么从东皇收拢“源煞”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草原输在了最开始,从他们决定隐瞒“源煞”真相之时,就注定无法对抗黑暗。

    宁奕悬浮在天启之河的河底,无数河水缭绕,剑气不断与源煞碰撞,清开一道空荡的圆形领域,他平静看着远方的东皇,那个男人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黑暗不可能抹除。

    因为畏惧黑暗带来的动乱,而选择欺骗,隐瞒,躲避。

    只会带来更大的惨败。

    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天启之河,那团圆形的领域还在扩张,神性剑气不断衍生,与源煞做着炽烈的碰撞……这条母河的河水已经被煞气玷污,唯一能够对抗的,就是执剑者的浩荡光明,东皇留下了一角衣袂,宁奕也留下一缕剑气。

    两两抗衡。

    他的身形瞬间出现在王帐之中。

    “乌尔勒——”

    营帐的煞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宁奕的出现,重新将这份注意力拉回。

    “我睡了多久,发生了什么”宁奕快速扫视一眼,他望着那团煞气,“给我一份详细的情报,越细致越好……不仅仅要草原的,北境一定也发生了大事。”

    很快,一块玉佩便递了过来。

    宁奕拿起玉佩,平静以神念汲取着其中的信息。

    而东皇的声音,仍然在战场之上回荡。

    “仔细回想一下……母河的权贵者,给你们带来了什么锦衣,玉食,长生,安稳……还是战乱,动荡,谎言,疾病”那个身材极其高大的黑袍男人,声音轻缓,戏谑笑道:“他们不知道你们每天有多少人死去……他们也不在乎……毕竟这世上不存在所谓的‘感同身受’……对吧”

    “除非,他们亲自经历这种痛苦。”

    东皇俯瞰着这片浩荡的长线,平静道:“世间万物都需要‘秩序’,而当一切紊乱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将他扶正。”

    “我只是一缕火星……”他木然开口,徐徐说道:“而诸位被压迫者,才是真正的火焰,从来就没有黑暗,一切只因为我们还没有燃起,需要那么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微笑道:“这场战争开启,就不会停止,每一个人,每一刻,都可以选择加入……如果你想要推翻这场不公平,想要撕碎母河权贵的丑陋嘴脸,那么欢迎你们燃烧自己,加入黑暗,或者……照亮黑暗。”

    ……

    ……

    “他扭曲了事实,把母河彻底对立到了西方边陲的敌对方。”青蟒王盯着那团煞气,喃喃开口,“事实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

    王帐内的气氛极其压抑。

    死寂到了极点。

    “事实是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质问。

    青蟒王被问得哑口无言。

    “事实就是,我们隐瞒了‘源煞。’”

    白狼王的额首青筋鼓荡,他攥拢掌心,压抑几乎满溢的怒火,沙哑道:“谁会相信‘撒谎’的人如果一个谎言被拆穿,此后即便所说的都是真话,也不会得到信任……”

    那团煞气之中,黑袍翻滚的男人,保持着简单的缄默。

    不再说话。

    因为不再需要说话。

    他已亲自将母河送上了审判台。

    而正如他与宁奕在河底的那番对话……如果有一天,草原会被推翻,那么做出这一切的绝不是黑暗本身。

    而是他们自己。

    没有比“人心”更锋利的铡刀,如果想要推翻光明,实在太过简单,只需要证明“光明”是一个谎言,那么信仰就会动摇……当所有的人,都不再去追随这个方向,哪怕真的有光,也会湮灭,破碎,化为漆黑。

    这些亡灵铁骑,与王帐之间的厮杀,只不过是一个开头。

    攻打母河的结果,已经不再重要。

    东皇口中的“复仇”,还有“征服”,绝不是以血还血那么简单,他要瓦解乌尔勒建立起来的一切,不仅仅是这条母河周围的建筑。

    东妖域击垮了青铜台,还可以再建。

    但母河的地位一旦被打垮,那么即便没有铁骑,草原也会自我毁灭。

    这是狮心王留下来的最重要的东西……八面王旗,象征着光明的希望,西方边陲,还有各地的子民,可以放心的把未来交托给执掌王旗的权力者。

    东皇击垮八面王旗的尊严。

    只用了一个他们曾经翻下来的错误……一个很小的“谎言”。

    在西方边陲,饱受“源煞”折磨的难民心中,种下了一个种子。

    那些手握解药的权贵者,如果知道他们身上的痛苦,还会如此么

    想要知道答案,就要让母河权贵感受痛苦……那么,要怎么做呢

    网帐内,轻轻的声音回荡。

    “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熄灭之后,成为黑暗。”

    宁奕手中的玉佩,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草原发生的事情,北境发生的事情……此刻烙刻在宁奕的脑海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与源煞雾气那一端的黑袍男人隔着虚空对视。

    正视黑暗之后,怎么样成为黑暗

    把自己燃尽。

    光明或许会有,但熄灭之后,什么也不会剩下。

    (今天就一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吾之剑指,所向披靡
    大雨滂沱。

    一行从西方边陲奔行,全速前往母河王帐的队伍,在大雨之中停下行进……这只队伍里的每一个年轻人,此刻都是神情惘然,他们身上披着的麻袍全都被雨水打湿,星辉燃烧,雨水袅袅化为雾气,身下的骏马躁动不安,以四蹄擂打地面,而后没过多久,似乎是感应到了各自主人的情绪,这些马儿逐渐由暴躁变得温驯,最后低下头来,咀嚼着寒冷的霜草草屑。

    田谕淋着大雨,他的额头已经不再发热,之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梦魇感,此刻全部消散,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

    母河执权者,在当年埋下来的“祸根”,现在形成了一场火焰。

    田谕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自己的家乡,他将所有的亲人都接到了白狼王帐,而现在毫无疑问,他连同整片母河的“权贵”,都成为了人民的公敌,那个从两千年前复活的“东皇”,在这场草原的战乱之中,掌控了最重要的东西。

    人心。

    东皇想要的或许不是新秩序的建立。

    他只是单纯想要摧毁母河,想要破坏乌尔勒建立的制度。

    如果这场战争,继续蔓延下去,很快就会有西方边陲的人民加入到对抗母河的斗争之中,而且数量会越来越多,而它象征着的,并不是母河的战役会变得愈发艰难,而是草原制度的崩塌,即便母河最终取得了胜利,也无法继续巩固统治。

    小白狼来到了田谕的身边,声音沙哑:“现在有某个人,提前做出了你想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是无法挽回的,不可逆的。”

    雨水的光芒,在两人身旁淡淡扩散。

    “埋得越深,伤得越深。”田谕低垂眉眼,他摇了摇头,艰涩道:“事实上,如果我早一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西方边陲……那么结果会截然不同。在‘源煞’一开始的时候,母河就出手解决这场灾难,没有造成太多的伤亡,没有造成太多家庭的破散,没有很多人死去,然后向着这些人公布我们的‘过错’,历史终究只是历史,掀掉这块遮羞布,王帐或许会耻辱,但至少能够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犯过错,我们正在改。”

    小白狼沉默下来。

    他抬起头来,道:“但是……现在怎么办”

    一切已经发生了。

    “与其担心‘母河’能不能回到最开始的地位,不如担心……这场战争该怎么结束。”田谕抬起头来,看着四面八方漂浮着的“源煞”,他痛苦的咳嗽一声,沉闷道:“东皇的铁骑正在冲击着母河的防线,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如果我们能够杀死他,那么这场动乱,至少能够告一段落,西方边陲的民意已经出现了问题……杀死东皇,我们还有机会去补救。”

    整片草原,都弥漫着“源煞”。

    这股瘟疫,象征着东皇的降临,而没有人比田谕更清楚,源煞的数量到底有多么庞大……在龙牙山以追煞符清缴当地煞气,足足花费了数个时辰,还只是一点残余,而根据后续的推演,整片龙牙山石壁,应该都被源煞所布满,真正的煞气凝聚,应该不是雾状棉絮,不是气态,而是水滴,甚至可能是凝固的结晶,这样的一颗结晶,掌握在东皇的手中,会带来比铁骑冲杀更大的灾难。

    他是一个彻底的毁灭者。

    而唯一能够制裁东皇的,就是两千年前,就站在黑暗对立面的那个人。

    田谕望向母河的方向,喃喃道:“乌尔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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