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顾侯缓缓望向他。
大宗主一字一句问道:“老友,大喜的日子,偏要说这些话么?”
“你拿我当老友——”
苏长澈忍不住笑道:“说这话时,当真不害躁吗?”
苏长澈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
所以这位命星大长老的话音,在整座巨灵台的上空荡散。
不仅仅是巨灵台……整座蜉蝣山,都能听得到苏长澈的声音。
顾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你什么意思?”
大宗主寒声开口。
“没什么意思……我来报恩。”
苏长澈面无表情道:“欠你的那条命,今天还给你,顺便把你欠我的,也拿回来。”
大长老掌间发力。
“轰”的一声。
整座婚堂被掀翻开来。
巨灵台的两旁,准备了许多烟火,此刻在苏长澈的星辉扫荡之下,不合时宜的炸散开来。
冲天烟火,白日喧嚣!
“嗖”“嗖”“嗖”的炸散声音。
漫天焰火消融于大日之下。
世间陷入一片喧嚣。
与此同时,一位背负三把古刀的少年,来到了万人瞩目的这条蜉蝣山山道前。
出现在巨灵宗弟子面前的,不是那位在白草圃唯唯诺诺的药草小厮。
而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少年杀神。
三把古刀,几乎在同一时刻出鞘。
井月从未如此肆意的施展过《大衍秘典》,磅礴的神海,被压抑了七年,第一次毫无顾忌的释放开来。
即便是与陈龙泉在南疆旷野上的对捉厮杀,也需要掩盖气息,小心翼翼,以免招惹注意。
而现在。
不需要。
他是堂堂正正要杀上山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火山喷薄,肆意爆发。
两把凌冽的刀锋,在血肉之间释放出绝美的弧线,井月的神念操纵着这两把长刀,如两朵蝴蝶一般,穿插在山道两旁的人群之中,巨灵宗的宗内弟子,有资格来到蜉蝣山观看婚礼的,至少是点燃星火的修行者。
而那道身材矮小,而且瘦弱的黑衣少年,双手持刀,在山道之上奔跑。
漫山遍野的野花,被狂风吹起。
许多年前,巨灵宗曾有过这么一场盛大的婚宴。
野花,鲜血,还有焰火之中,一位少年拔刀狂奔,踏上蜉蝣山的山道。
这是一位朴素的少年。
他的面容被黑布遮挡。
但他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井月压低身子,他的耳旁响起一道炸雷声音,一位反应过来的巨灵宗中境修行者,怒吼一声,同样拔刀向他冲来,这位巨灵宗鬼修,身躯猛地胀大,三两步的冲刺便化为一座小山,足足有三四人高,那把拔鞘而出的古刀缠绕漆黑烈焰,也随之变大,刀锋如一片火
海,狠狠向着井月的头顶斩下——
“锵”的一声。
一道刀光破体而出,黑衣少年“收拢”刀光从对方的身躯之中开膛破腹掠过,一片血海被古刀斩破,而踏地掠出的井月,黑衣之上连一丝血垢都没有沾染。
一整条山道,瞬间迎来了十多位修行者,来自诸峰的弟子,还不清楚巨灵台上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诛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衣少年——
第一反应,也是最后的反应。
事实上井月从没有练过刀,他的力量也不算多么强大,因为刀锋很锋锐的原因,他在递刀的过程中发现,在这条山道上杀人,不需要再像砍死陈龙泉那样双手持刀,这些人的体魄在这把刀的面前脆弱的像是一张纸,一捅就破。
一碰就碎。
连绵的刀光在白日之下呼啸成一片片的月牙,井月面色苍白,在喷薄的血海之中奔跑,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鲜血,但心神却并没有丝毫的后怕。
他是一个大毅力者。
给自己刀的人说……井月是一个天生适合修行的人。
如果井月想,那么他可以走到这条修行路的很后面。
他之前的确很想。
但那样太孤独。
井月先前太怕死,但拔出刀后,便无所畏惧了。
如果一个人很怕死,怕得要死……那么他一定是只在乎自己,如果还有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东西,那么失去生命也不会觉得可怕。
井月在心底默念那个名字。
“苏水镜。”
一字一顿。
一字一刀。
直到掠出了数十丈,人们才发现,这位黑衣少年,背后竟然还背着一个不小的铜箱,他的身姿看起来实在太凌厉,而这枚铜箱,在奔行数十丈后,显得有些赘余……于是少年回身一刀,将铜箱栓系在自己肩头的红绳斩碎。
那枚铜箱,高高在空中抛起,狂风吹动飘摇的箱盖。
大量大量的符箓,在风海之中席卷,肆虐——
数之不清。
抬起头来,望向那枚铜箱的巨灵宗弟子,在这一刻,面色变得煞白。
“轰隆隆”的火海,将整条蜉蝣山的山道淹没,爆破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无数焰火随着符箓一同起爆!
一道瘦削的黑衣身影几乎是擦着最后一片炸裂的符箓掠出火海,卸下铜箱之后井月的速度更快了,他的大腿还绑着一枚箭箙,背后挎着黑布包裹的长弓,双手抬起将古刀含在口中,井月抬起双手,做了个挽发的动作,一只手攥拢长弓,将黑布震得崩碎,露出那柄精悍的大弓弓身,另外一只手则是顺势卸下了发绳。
这枚束发绳,在卸下之后,一个呼吸之内便连在大弓首尾两端,将其绷紧。
箭箙内的细长箭矢瞬间便被拔出,按在弓弦之上。
搭箭。
井月屏住呼吸,双脚踩踏地面,在这个瞬间,时间仿若静止,无数爆破迸溅的灰屑,火浪,擦着他的面颊衣衫滚滚掠出——
一同掠出的,还有那枚疾射如虹的箭光。
蜉蝣山道,无数云气都被这道箭光射得破碎。
这一箭,来到了蜉蝣山的山道尽头。
站在山阶前的林意,背对山道。
符箓起爆引起的火海浪潮,让他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也正是因为微微的转动,使得他“逃过一劫”。
一枚裹挟着火海杀气的箭矢,在他的面旁掠过。
狂风卷过。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半边面颊的血肉就此炸开,耳畔的声音被这爆破声音卷地稀碎。
他还站在原地。
但是心湖已经被这一箭射得炸起万丈波涛——
林意的身后,一道怔立的身影,直接被这一箭射中,身上披着的法衣,与箭矢交触的那一层迸发出数十道炽烈光彩,但仍然经受不住这磅礴的神海之力。
少宗主顾全的胸膛里迸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
他双手抓向那枚箭矢,却抓了个空,法衣炸裂,箭矢穿透胸膛,带出一大蓬鲜血,带得他倒飞而出,狠狠撞在巨灵台一旁悬立而出的陡峭山壁之上。
大宗主顾侯眼眸通红,他刚刚起身,无数修为之气,就被身旁的苏长澈镇压下来。
一身白衫的儒雅老人,淡淡道:“小辈之争,你就不要掺和了。”
“吾儿若是死了,我要你血债血偿!”顾侯嘶声怒吼道:“苏长澈,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儒雅老人低垂眉眼,笑了笑,“自从你对镜儿下了‘结魂法’,我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两人之间的空间,寸寸燃烧,自成一方结界。
顾侯抬手弹出一道杀气,仅仅掠出数丈,就被苏长澈的星辉拦下。
天圆地方。
苏水镜就在这片结界的外侧,她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疯狂的挣扎,然而“结魂法”的力量不断束缚,大红盖头被风吹得飘摇,两行泪珠洒落,女子终究只能保持着“端坐”的姿态。
苏长澈凝成结界之时,为了防止大宗主的力量波及到她,只能如此。
两位命星之间的战斗,在这片结界之中炸开——
顾侯抖擞双袖,七八尊宝器迎风而涨,不为击垮苏长澈,轮番轰炸结界,只想“脱困而出”,只可惜……无论他如何轰击,这片结界固若金汤。
八风不动。
老人以神念高喝:“全儿,快动用‘结魂印’!”
苏水镜的那枚“结魂印”,在地牢之时,被转交给了自己的亲子。
而被一箭狠狠钉在石壁上的顾全,神色慌乱,他连忙伸出左手,探向自己的衣襟,这枚印法的法决已经掌握,只不过他的魂念不如父亲,还需要一物配合才能动用此印。
顾全的衣襟内,留存着一枚细小的黑色莲花令牌。
他刚刚抬起手来。
第二道破空箭矢,便呼啸而来。
这一次没有“一箭双雕”,而是直接奔着顾全而来。
“砰”的一声,这位少宗主的左手在空中直接炸开,第二枚箭矢并没有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而是彻底击垮了顾全的心神。
见此情况,大宗主更加疯狂,不断以法器轰击,然而仍是徒劳。
他癫狂嘶喊道:“你从哪找来的帮手?苏长澈,你这伪君子,竟如此丧心病狂,勾搭外宗,你是想造反?!”
尖锐的言语,落在大长老耳中。
苏长澈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顾侯动手。
苏长澈的目光带着愤怒,带着怜悯,最终变成了讥讽。
他只是平静开口道。
“他不是外宗的。”
大宗主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转头望向山阶之外。
那个张弓搭箭已经射出两箭的家伙,一路奔跑,因为这两箭需要消耗极大的力量,中间停顿了两次,此刻终于抵达了“终点”。
一道极其陌生的,饱含杀意的身影,出现在大宗主的面前。
在这一刻,顾侯的脑海里掠过无数道记忆之中的影子……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在蜉蝣山修行多年,每每途径宗内,脑海之中印入的弟子面孔,他都会以神魂之术去记住,哪怕是外宗弟子,也不会有所遗漏。
但是这个人。
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苏长澈仿佛看穿了顾侯的所有心思。
“这个少年在巨灵宗已经待了七年。”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满是嘲讽意味,“你觉得不可能?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井月来到了山阶的尽头。
也来到了林意的面前。
林意的半边面颊,被刚刚的那一箭,炸得血肉模糊,对于修行者而言,这只是皮外伤……但是这位圣子的脑海,此刻还是一片紊乱。
那一箭,似乎蕴含着某种玄妙的力量。
像是……神魂之力。
林意有些眩晕。
他刚刚来到人生的至高处,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这一切。
就出现了这个黑衣少年。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很不起眼。
林意对于宗内大部分的人,都有印象。
但……他是谁?
这是巨灵台上,所有人此刻的想法。
林意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井月把大弓放下,看也不堪那被两箭摄破了心神的少宗主顾全,他缓缓来到了林意的面前,两人一高一低,衣着也形成鲜明的对比。
井月先是与林意对视了一秒,然后挪开了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了林意,来到了那片炸开的婚堂方向,木屑废墟之中,披着大红盖头的女子,身躯轻微颤抖。
整个世界,仿若寂静。
林意的声音,从喉咙里愤怒的挤了出来。
“你……是谁?”
狂风吹过。
井月口中含着第三把刀,他将古刀插在地上,然后抬起双手,缓缓扯下了自己的遮面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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