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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露出了那张十分朴素,十分朴素的面容。

    五官单独拎出来,除了那双清澈的眼瞳,没有一处算得上好看……而拼凑起来,也只是稀松平常的路人。

    他扯下面纱,就是对林意那个问题的回答。

    “我是井月。”

    林意双手攥拢拳头,再一次嘶哑道:“我没见过你。”

    井月微笑道:“你当然没有见过我……因为我只是一个看守药圃的小厮,你是圣子,所以不会有机会见我。”

    井月问道:“你要娶苏水镜?”

    林意怔了怔。

    少年看了看这位圣子身上所穿的婚衣,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你可以去死了。”

    林意的耳旁响起了这道杀意饱满的刺骨声音。

    笑意盎然的井月,挑起眉尖,衣袖之间的剑气瞬间沸腾。

    井月没有练过刀。

    他当然也没有练过箭。

    更不会练过剑。

    但是他看过很多书,知道刀该怎么握,箭该怎么瞄,剑该怎么砍……而做出这一切的,杀上蜉蝣山时所依靠的,不是多年修炼武器所积累的“经验”,而是极其深厚的神魂底蕴。

    一力降十会。

    那枚铜箱里,有长刀,有劲弓,有箭矢。

    还有一把剑。

    他的最后一样武器。

    这一剑,快得就像是一道影子,瞬间从林意的眉心穿出,将这颗大好头颅射穿,飞剑掠过一条长线,闪逝即回。

    这是井月的身上,第一次沾染鲜血。

    林意的瞳孔松散起来,他的手指刚刚才搭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之上,想要发力,却发现力量无论如何也汇聚不起来了。

    “按理来说,我杀了陈龙泉,圣子应该是我来当吧?”

    递出这一飞剑的井月,神情万分疲惫,拿着只有自己和林意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于是将死的林意,眼神之中忽然有些恍悟。

    他想到了自己在蜉蝣山顶与顾全的对话……他当时天真的以为,是否找到那个杀死陈龙泉的人并不重要……现在看来,自己错的很离谱。

    井月拔出了地上的长刀。

    他没有去看缓缓跪在地上,然后匍匐死去的“林意”,这位人生停留在极致风光之中的圣子,死去的姿态,与罗浮殿主陈龙泉倒是一模一样。

    井月缓缓向前走去。

    他行路姿势很慢,看起来很有把握,但事实上……从山底一路杀上来,已经耗尽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心力。

    哪怕他已经在最后的三十六个时辰里,破开了“九境”,将《大衍秘典》修行到圆满。

    仍然精疲力尽。

    但是巨灵台上已经无人敢接近这位少年。

    井月缓缓来到苏水镜的身旁。

    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道:“是我。”

    月光旷野芦苇荡。

    长夜醉酒白草圃。

    她曾经问井月,那个黑衣人是不是自己?

    当时他犹豫了,现在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井月掀开苏水镜的红色面纱,他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女子面孔。

    苏长澈的声音,在结界之中传荡开来。

    “带她走——”

    井月深吸了一口气,他背起苏水镜,快步来到了顾全的面前,一刀插入这位少宗主的胸口,结束了他的煎熬,然后从衣襟之中扯出了那枚黑色莲花令牌。

    井月没有解开苏水镜的束缚。

    女子趴伏在他的肩头,嘶声艰难道:“爹——”

    井月背着女子,环顾一圈,巨灵台还有极多宗内的修行者,戒律山的难缠角色也都在场,只不过此刻碍于那两位命星,还有井月刚刚的杀伐果断,此刻还在犹豫之中。

    井月背着苏水镜,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平静道:“离开前,请诸位看一样东西。”

    他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叩下印决。

    短暂的延迟之后,一道炽烈的火柱,从骑鹤峰山底之下掀起,直冲云霄,将骑鹤峰药殿直接炸得支离破碎,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埋藏在地底的符箓,在这道总印决的触发之下,连绵起伏,井月磅礴的神海,在这一刻蔓延到整片巨灵宗。

    他知道每一处药殿,每一处偏僻的,无人问津的修行楼阁,也知晓每一位主人的习性……他是巨灵宗黑夜之中的窥伺者。

    挑灯夜读的药圃少年,是一个沉默的守夜人。

    而这宗门内,还有一个与井月很相似的“老人”,同样的挑灯夜读,同样的聆听万物。

    找到院子里,给井月这枚铜箱,长刀,古剑,劲弓,还有这些符箓起爆印决的……那位老人,站在愈发狭窄的结界之中,面容枯槁,双目缓缓流出血泪。

    他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苏长澈的声音再一次在井月神海之中响起。

    斩钉截铁。

    “带她走。”

    南疆的狂风,掀翻了整座蜉蝣山,无数符箓掀起连绵的火海,巨灵宗在这一刻陷入了几近倾覆的巨大动荡之中。

    混乱,嘈杂,狂吼,怒喊。

    背着苏水镜的少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快速奔跑起来,纵身跃下了巨灵台。

    狂风席面。

    井月死死搂住女孩,凝聚所有神魂,在背后凝化一双巨大羽翼。

    苏水镜嚎啕大哭的声音被狂风淹没——

    坠落,像是在向着深渊坠落。

    然后展翅,飞出黑暗。

    碎裂的光火在眼前汹涌而来,飞出火海之中,井月回头,望向身后。

    那场铺天盖地的焰火。

    埋葬了蜉蝣山的一切过往——

    地牢。

    戒律山。

    巨灵台。

    白草圃。

    漫山鲜花。

    火光燃起,人们憎恶的,痛恨的,还有喜爱的。

    都将化为尘埃。

    ……

    ……

    (ps:1,今晚就一章,这个支线明天就会完结。2,推荐一个朋友的推书公众号:偶得一本好书,书荒的朋友们可以去关注一哈~。)




第三十七章 一生安宁
    这个故事……如果在这里结局,应该还算美好。”

    沙哑的声音,在大漠之中飘散。

    大旗飘摇。

    宁奕坐在裴灵素身旁,风沙吹过衣衫。

    他的手中捏着那本画簿……他知道,这个故事在这里还没有结束……因为这本画簿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丫头轻声问道:“后来你带着苏水镜离开南疆,到了这里?”

    “不……”

    “我带着她离开巨灵宗,离开南疆,一路北上,去了中州,去了大朝会,去了很多地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的井月,蹲下身子,一只手按在沙地之上,神魂掠出,那枚炸开的木质灵牌,倏忽从沙漠的地底掠出,四面八方的木屑在这位大修行者的手上重凝。

    当年的那位朴素少年。

    变成了后来大开杀戒的月魔君。

    “你娘的身体一直不好……是因为‘结魂法印’的原因。”

    风沙之中,井月缓缓转身。

    “我带着她四处求医,想解开琉璃山留下的‘神魂法印’。”井月低声痛苦道:“但是一直无果。”

    “我炸了巨灵宗蜉蝣山一半的山门,所以巨灵宗一直追杀我。”月魔君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我破开十境的那一日,在南疆大开杀戒,杀了许多人,从那天之后,就没人敢招惹我了……在那之后,他们喊我‘月魔君’。”

    阿宁的身躯一震。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个矮小的,随时会被风沙吞没的身影,平静至极的说出了这句话。

    井宁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卑微至极的人。

    井月的确是这样的人。

    小心翼翼,事事谨慎。

    因为这是他最真实的一面……而在江湖上,在这大隋的世人眼中,他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那残酷的暴戾的一面,被他深深隐藏起来。

    “琉璃山对你抛出橄榄枝,为什么不去?”

    宁奕忽然开口,“苏水镜的‘结魂印’是琉璃山赐下的,如果加入韩约,那么……她的病,就可以治了。”

    宁奕笑了笑,道:“虽然见面不过数天……但我很了解你,如果琉璃山能解开‘结魂印’的话,那么你绝不会犹豫。”

    月魔君望向宁奕,会心一笑。

    他手中的那块木质灵牌,已经重新凝聚,这位魔君从衣襟之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子,望向自己的儿子,没好气道:“憨货,哭什么,你当老子真是傻子?你娘亲的遗物,那些东西,我都宝贵着呢,哪舍得放在望月镇?”

    井宁擦了擦红肿的面颊,看着自己老爹,欲言又止。

    井月给了自己儿子脑袋一个爆栗。

    “你天天跑夜路去望月镇,以为我不知道?”

    阿宁捂着脑门,头顶传来沉闷的一声“咚”响,他的额头肉眼可见的鼓起一个包。

    又一声“咚”——

    井月没好气继续道:“老子魔君白叫的?晚上记账白记的?你见过哪个在我头上拉屎撒尿的人,第二次踏过客栈的?”

    阿宁目瞪口呆。

    狂风席卷。

    银月客栈的地底,不知埋了多少白骨……而这片大漠地界,无人看管,即便是富贵人家死在这里,也查不出结果来。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让少年郎遍体生寒,望

    向自己的亲生父亲。

    自从知道自己老爹是当年在南疆大开杀戒的“月魔君”之后,井宁颠覆了自己之前对老爹的看法……表面上唯唯诺诺,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再重拳出击。

    所以那些在客栈张扬跋扈的恶人……最后……

    老爹每天晚上趴在柜台上算账,拨算盘,算的不仅仅是客栈的流水账……还是……

    阿宁打了个哆嗦。

    月魔君一把搂住自己儿子的肩头,转过身来,眼神有些温暖,阿宁的个头长得很高,比自己要高,他揉了揉少年满是沙尘的乱发,“我在第一次遇到徐藏的时候,有过交手,他是当时最负盛名的天才剑修。即便有《大衍秘典》,我仍然不是徐藏的对手。”

    月魔君说出自己的败绩,倒没有丝毫的难堪。

    阿宁小声道:“那可是徐藏呢。”

    井月微笑道:“是的……输给他,并不冤枉,但是在那之后,我开始好奇‘珑圣君’的身份,这世上似乎只有我才有这份道统,‘珑圣君’是谁?剩下的半部秘典,如果我拿到了,徐藏还是我的对手吗?”

    阿宁又轻声嘀咕了一句话,结果被他老爹毫不客气又给了一个脑瓜崩。

    宁奕听得很清楚。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宁说的是,“你怎么可能打的赢——”

    行走大隋,宁奕发现,有些人即便离去,仍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迷信徐藏迷信的要死……

    看出了他的心思,丫头轻声笑道:“现在换了时代,但其实也一样,宁奕……你在很多少年的心中,跟当年的徐藏没有区别。”

    宁奕有些恍惚。

    他望向阿宁,对方眼中的炽热,崇拜,还有盲目的相信。

    与自己当年望向徐藏的时候,是一样的。

    “我背着水镜四处求医的时候,曾经踏足过琉璃山,韩约对我抛出了橄榄枝……”井月面无表情道:“我与他的化身面对面谈判过,只不过他无法满足我的要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苏水镜因为‘结魂法’,导致神海封塞,神魂缓慢萎缩,我要救活她。”

    神海封塞!

    宁奕瞳孔猛地收缩,他的心口像是被这四个字扎了一刀。

    他下意识望向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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