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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流萤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吴沉水
江临风大骇,抖着手,探黎箫的鼻息,竟然发现他呼吸极其微弱,整个人体温变冷,他立即慌了手脚,忙将捆绑住黎箫的领带解了下来,自己胡乱套上衣裤,抓起旁边的薄毯子裹住黎箫□而凄惨的身体,打开房门,抱起他飞奔下楼。
林玉芬在身后一迭连声地发问:“临风,怎么啦,箫箫怎么啦?天哪——”她瞥见黎箫垂在毯子外面伤痕累累的手腕,骤然尖叫:“他的手怎么会这样,江临风,你对黎箫做了什么?你疯了——”
江临风没顾得上回答,他心急如焚,飞跑进庭院,将黎箫放入车内,钻进驾驶座发动汽车,一踩油门,直往医院奔去。
经过几小时的紧急施救后,黎箫又被送进了icu监护室。
“没有办法,大出血本来就是换肾病人特别忌讳的事,现在他——□严重裂伤,导致大量失血,排异现象也出现了,深度昏迷的情况很不妙,江先生,我明明叮嘱过您要注意这方面的事,您怎么还——”一向在江临风面前毕恭毕敬的主治大夫,此刻也忍不住眼露责备的神色。
江临风闻言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他抓住医生的衣襟,急切而狠厉地说:“我不管,你给我治好他,治好他,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听明白了吗?”
一旁一起等着的林玉芬也顾不上风度了,冲上去使劲推开江临风骂道:“混蛋,自己做的孽,你怪得了谁呀你——”
医生眼露恐惧,忙点头,说:“我尽力,尽力,但这取决于病人的生存意志——”
江临风呆了,他松开医生,踉跄地跌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忽然想起黎箫那个晚上在身下被凌虐时,一直流着泪,求自己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那个求自己动手术,要活下去,要做个健康的人的黎箫,竟然求自己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他还有什么生存意志?他还有什么是留在这世上,最最牵挂的?
电闪雷鸣的瞬间,江临风想起了黎珂。他跳了起来,抖着手拨通助理的电话,几乎吼着说:“去把黎珂找来医院,马上,让他们经理停掉他手上所有的工作,马上把他找来。”
他挂了电话,将脸埋入手掌中,脑子里不知为何,一直闪现出这样一个词:痛不欲生。
是的,活了三十年,随心所欲,风光无限,却终于在今天,在心底钝刀一样切割的伤痛和悔恨中,明白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世上的事情真的很公平,哪怕你位高权重,哪怕你成就斐然,但有些失去仍然会令你无法承受,有些痛苦仍然会令你刻骨铭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江临风失神地抬起头,看到黎珂气喘吁吁奔来,没有看他一眼,只与林玉芬交换了下担忧至深的眼神,顾不上问什么,换了无菌服,冲进了黎箫的病房。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江临风都怀疑时间是不是忘记往前走了,一个人走到他面前,他低头看到那人穿着的普通黑色皮鞋,慢慢抬头,这才注视到黎珂愤怒而扭曲的脸孔。
一个凌厉的拳头打到他脸颊上,带了一阵尖锐的疼痛,江临风粹不设防,被打得身子一偏,还没反应怎么回事,又一拳袭击过来,力道更大,他一下被打趴在椅子上,舌头一舔,仿佛尝到嘴里血腥的味道。
“江临风,如果黎箫这一次捱不过去,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我发誓!”黎珂握着拳头,狠狠地抛下话,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对面,坐在林玉芬身边。
江临风苦笑了一下,擦擦嘴角的血迹,止住了身边要扑上前的保镖,没有说话。
第 23 章
一连十天,医院至少下了五张病危通知单。
每一张病危通知单,都像加诸在守在外面的几个人身上的一场心灵劫难,他们一方面心存希望,一方面却又像怀揣定时炸弹一样忧心忡忡。林玉芬全靠多年练就的冷静从容,才能在此时保持着冷静,指挥david和其他人安排好一切细务。江临风和黎珂各自的工作基本已经顾不上了,只接些电话而已,两人每天坐在icu外面,沉默寡言,眼神阴沉。等到接第六张病危通知单的时候,黎箫挺过来的希望已经变得相当渺茫,医生也束手无策,在向江临风汇报情况的时候,一向懦弱的主治大夫,竟然扶了眼镜说现在基本上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奇迹发生,黎箫突然醒了,各项生命指标上升;二个是拖下去,等器官完全衰竭,正式宣布死亡。
江临风听完,古怪地微微一笑,在主治大夫暗地松了口气时,突然伸手一下子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猛力将他顶到墙上去,微眯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竟敢说他在等死?!我告诉你,他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明白吗?绝对不会!”
林玉芬与david一惊,忙冲了上去,死命掰开他掐住医生脖子的手,将他拉到一旁。david叹了口气,过去给惊魂未定的医生赔礼道歉,亲自送他走开。林玉芬气极了,用力推了江临风一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江临风,你令我太失望了。是谁让黎箫生死未卜?是谁伤害他到这种程度?事情发生了,你不知道忏悔,不知道补救,只知道一味推卸责任,威胁他人,这么多年你都白活了吗?”
江临风呆呆地立在当地,良久,他嘶哑而苦涩地说:“那我要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他就要死了,我还能做什么,怎么做才能留住他,才能让他不死?”
林玉芬自黎箫出事后,因为生气,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正眼看过江临风。这时候才发现,江临风满脸憔悴,眼睛布满红丝,头发混乱,西装褶皱明显,哪里还有那个叱诧风云的总裁模样?她长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正了正他的衣角,就如江临风还是学龄幼童时常做的一样,说:“别这样,临风,这样不适合你。”
江临风摇了摇头,痛苦地说:“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不该是这样的,但这些天,每天心里跟刀割一样熬下来,我才发觉,原来自己不过如此,不过是个无能无用的普通人。”
林玉芬怜悯地看着他,问:“这是他性命垂危的时候,如果箫箫醒过来呢?你又要变回那个操控一切,不得他违逆半分的暴君?”
江临风吃惊,喃喃地说:“他——”
“是啊,只要他醒过来,他仍然会闹着离开你,你仍然会控制不住伤了他,今儿这事仍然会一再重演,直到你真把他弄死那天才算完。”林玉芬毫不留情地说。
“不,”江临风想都没想,白了脸,摇头道:“我不会,我这么喜欢他——”
“你这么喜欢他,不一样伤了他?不一样把他弄进去icu生死未卜?这么看来,你不喜欢他,他倒能活得久一点呢。”林玉芬不冷不热地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只是问你,如果他醒了,你要怎么办?”林玉芬直视着他的眼睛。
江临风苦笑了一下,把手指深深插入头发,颓然道:“我不知道。”他哑着声说:“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把从认识箫箫到现在的事,几乎都过了一遍。看到他第一眼时的震撼和心动;最初拥有他时的那种,好像有了全世界那样的快乐。他做换肾手术,我在外边度日如年地等着,那时我明明就已经下了决心,只有他能活着出来,我一定会加倍加倍照顾他,把他捧在手心里,再也不要让他进到医院这种鬼地方,可被方若琳那么一搅和,他一说要离开我,我就气糊涂了,亲手又把他送了进来——”江临风垂了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姑姑,我真没法想他醒了要怎么办,现如今我只求他能挺过去,醒过来,只要他能醒过来,”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我什么都不求了,真的,什么都不求了。”
“你,爱他?”林玉芬犹豫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江临风沉默不语。
“那么,去对他讲吧。”林玉芬拍拍他的肩膀,说:“趁着他尚在人世,趁着他还能跟你一样呼吸,或许还可能听得到,去告诉他吧。”
“我——”江临风踌躇着。
“惭愧了?不敢去面对他?怕看到他在你眼前断气?”林玉芬偏头,嘲弄地一笑:“你也有这种时候?你当初下狠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惭愧过?他求你住手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心软?他的命与你的病态占有欲相矛盾时你怎么就只会想到自己?江临风,大错已经铸成,你现在守在外面像个孬种一样算怎么回事?别让我瞧不起你。”
江临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玉芬说:“你有时说话,真的很歹毒。”
“可也很真实,对不对?”林玉芬微眯了眼,说:“临风,你这辈子听到的阿谀奉承话还少么?忘了告诉你,如果箫箫真的不行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江临风眼神黯然,自语道:





四月流萤 章节28
“你以为,我会原谅自己么?”
当第六张通知单下来时,作为黎箫唯一亲属的黎珂,早已觉得四肢冰凉,心底隐隐约约,有自己都不肯面对的噩耗的预感。多年来,黎箫早已超出一般哥哥的意义,而成为他生活的重心,他奋斗的理由和他快乐的根源。哪怕是在那段最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只要想到黎箫,想到有一个地方回去,就能看到黎箫美丽而恬静的笑脸,他就觉得心底那股生命的活泉会开始涌动,让他又能从中汲取力气,再继续那无奈而漫长的人生。
但现在黎箫要死了,长久以来,黎箫粹然辞世的可能,已经成为黎珂心底一道深深的阴影,最近这些天,这阴影在他心底越来越浓重,越来越真实,几乎到了要把他挤压致死的地步。黎箫要死了,他第一次认真地思索黎箫死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黎箫这个人再也没有了,凭空消失了,这个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挤满了人的世界上,再也没有办法看到黎箫那样精致绝伦的脸庞,那样干净纯美的微笑,那吃惊或者害怕时,瞪圆了的,象极小动物般黑色透亮的眼睛。十九年的兄弟,朝夕相处的众多细节骤然间纷纷涌上心头:睡着的黎箫,在自己怀里害羞得埋起头来的黎箫,温和的黎箫,会宠溺地看着自己,哄着自己吃樱桃,然后摸摸自己头发的黎箫——黎珂忽然觉得无比害怕,害怕到不知如何是好,没有黎箫,那样的世界该如何想像,一个人孤零零的,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这天夜里,当黎珂再一次梦见黎箫离开时,他尖叫一声惊醒,全身冷汗,再也不敢入睡。起身换了衣服后,黎珂烦躁不安,在屋子里兜了好几圈,最后实在忍不住,拿起钥匙出了门,下楼拦了辆的士,直奔医院而来。
icu所在的楼层夜里格外寂静,上半夜和下半夜值班的护士小姐们大概正交班,黎珂趁着她们乱哄哄地办交接手续时,一猫腰,迅速窜了进去。他穿过走廊,黎箫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尽管黎箫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却总是担心黎箫晚上一个人会害怕,坚持病房里要留一盏灯。其实,那盏灯哪里是留给黎箫,是留给他自己,留给这半夜里骤然间辗转不得安宁的灵魂。现在,房间内橘黄色的灯光透过外面硕大的玻璃窗渗透出来。远远的,黎珂忽然看见有一个人影站在窗边,定定地凝视着里面插在众多管道中昏迷不醒的黎箫。黎珂心底狐疑,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那身影高大魁梧得格外眼熟,他猛然间反应过来,半夜里趴着玻璃凝视着黎箫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罪魁祸首,那个他恨不得拿刀子照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的江临风。
黎珂乍然一见,心底那种担忧和恐惧骤然变成了愤怒,都是这个混蛋,自己精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的箫箫,平时稍微割破点皮都会心疼半天,这王八蛋怎么下得了手那么对付他。他一怒之下,也没有细想为何江临风白天不象他一样进去陪黎箫,却要在半夜里这么偷偷摸摸地站在窗外凝望。黎珂双目喷出怒火,握紧拳头,正打算冲上前去,再狠狠揍这王八蛋一顿。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却忽然看到,江临风原本高大的身材慢慢萎顿下去,一手遮面,一手握拳捶在玻璃窗上,肩膀难以抑制地颤动,一阵深深压抑的,痛苦至极呜咽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地传了过来。
黎珂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江临风是在哭泣。
那么高高在上的江临风;眼风一扫,就让你膝盖发软的江临风;铁石心肠,血管里流着冰渣子,连黎箫那么娇弱一个人都下得去狠手的江临风,竟然会在这样空无一人的深夜里,犹如受伤的野兽一样,一个人孤独地望着躺在icu里的哥哥失控地哭泣。
他的哭声带着深深的悔恨、歉意,难以表达的伤痛和无奈,难以言传的哀伤与感情,在黑暗中,犹如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了黎珂的心脏。
江临风一面呜咽,一面不知说着什么。黎珂听了很久,才辨别出他只是一遍一遍,说着“撑下去”和“我爱你”。
撑下去,我爱你。
黎珂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唇,狠狠瞪着那个暗夜里哭泣的男人身影。他想着自己该冲上去,冲那张假惺惺的脸吐唾沫,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这王八蛋,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对箫箫说“我爱你”,你有什么爱人的资格,你根本就不配,滚一边呆着去。
但他骂不出口,骤然间,黎珂不再觉得江临风霸道、不可一世,令人恨到骨子里;相反的,黎珂觉得那个男人无比笨拙、像个做错事不知如何弥补的孩子般茫然无措,以及,他白天惭愧到不敢来看箫箫,只能在空无一人的深夜痛哭出声的样子,真是,很可怜。是的,江临风又如何,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他亲手重伤了自己心爱的人,却要到对方生命垂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深爱着他,才知道原来不该那么对他,才领会到,哪怕倾尽所有,也换不回重来一次的遗憾。
这个人,根本不用怎么报复他,他自己就不会放过自己。
真他妈狗血,黎珂心里想。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握着的拳头慢慢放松,不由自主的,发现自己的眼眶也发热和渗出液体。他也将目光专注地投向那渗透出温暖灯光的玻璃窗,那里面,躺着他最亲爱的亲人,他那从小就美若天使的哥哥。即使是在昏迷中,即使浑身插满管子,他那美丽的哥哥,看起来也恬静祥和,宛如水中央静静绽开的一朵纤尘不染的白色莲花。黎珂心底忽然涌上来一种平静温暖的感觉。他默默地站在阴影里,和原本恨不得手刃的男人相安无事地望着同一片灯光。今天晚上,他们两个不是仇人,只不过是两个担忧着箫箫的男人,只不过共同体验着看著亲人(爱人)挣扎在死亡线上却又无能为力的男人。他们有共同的伤痛和悲哀,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或许就是用各自的方式,一起祈祷奇迹发生。
第 24 章
随后几天,黎箫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所幸的是,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他还躺在icu里,身上插了各种软管,就像一具完美而易碎的人偶,绵软地卧在病床上,脸颊早已回复原来白玉般莹洁的质地,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犹如两只收翅入眠的蝴蝶。
但黎珂心底产生了希望,那希望虽然微弱,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支撑。但是,每次他握着黎箫的手,总是有种感觉,那细白莹洁的皮肤下,属于生命的力量正在慢慢地积聚着,黎珂知道,黎箫在努力地苏醒过来。尽管他看起来一无所觉,但他正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努力地想要活过来。黎珂简直要屏住呼吸,害怕自己的气息一过重,会扰乱了黎箫苏醒的进程。他俯下脸,贴着黎箫的手臂,紧张而专注地盯着黎箫的脸说:
“箫箫,醒过来,加油,醒过来,你他妈要敢放弃,我跟你没完。不,我就真的跟你断绝关系,听到了吗?再不醒过来,珂珂就不要你,听到没有?”
黎箫当然没有回应,黎珂眷恋地蹭蹭他的胳膊,柔声说:“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啊。就这么说定了,醒过来,别怕那王八蛋,珂珂在这里呢,珂珂再也不会离开你左右了。天大的事,咱们也醒过来一起解决它,好不好?醒过来吧。”
他一个人对着黎箫沉睡的脸庞,絮絮地说着。良久后,黎珂终于从病房中走出来,他觉得心底压抑许久的闷气,仿佛通过刚刚一通诉说,舒缓了不少。一抬头,黎珂不经意地又瞥见江临风。他仍然坐得远远的,膝盖上摆着笔记本电脑,正专注地看着,时不时对垂手恭敬站在一旁的两个助手交待什么。黎珂哑然失笑,这是在白天,江临风除了身上的西服不算笔挺,脸上的胡子渣也没有及时处理外,整个人看起来,又是那个雷厉风行,不怒而威的总裁大人了。只是,看过他在暗夜中崩溃的模样,黎珂对他原有的那点恐惧之感荡然无存,强烈的憎恨与厌恶也平和了不少。黎珂第一次审视地关注江临风,心里明白,终其一生,自己都没法原谅这个男人,但是,这个男人心底的痛苦和悔恨,比起自己来,怕也只多不少吧。他想了想,慢慢走了过去。
“江先生,能打扰你几分钟吗?”黎珂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说。
江临风眼底略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冷冽,点头对旁边人说:“你们去那边一下。”
旁边的助手知道那天黎珂揍了江临风两拳的事,犹豫着说:“江先生,要不要叫人——”
黎珂讥讽一笑,说:“怕我持刀还是持枪啊?江临风,你就这点胆量?”
江临风微眯了眼,合上电脑,交给旁边的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黎珂,平静地说:“我欠你哥的,可不欠你,黎珂,别干试图激怒我的蠢事,你惹不起。”
他回头对旁边的助手说:“走吧,走远一点。”
旁边的人忙鞠躬走开,江临风又坐了下来,道:“现在可以说了。”
“把箫箫还给我。”黎珂正视着他说。
怒气一闪而过,江临风断然拒绝:“不行。”
“不怕他会死?”
“他就算是死,也是我的!”
黎珂笑了,在隔了他好几个座位的座椅上坐下,说:“不出所料,即使把他害成这样了,你还是不会放手。”
江临风沉声道:“我说过,不要试图干激怒我的蠢事。”
黎珂笑容不减,点头说:“好,换个话题。江临风,你小时候有没有那种,长大想要成为什么人的愿望?”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江临风转过头,拍了拍腿说:“没什么事就这样吧,别浪费我的时间。”
黎珂没理他,自顾自说下去:“我就有,我小时候很馋冰激凌,决心要当冰激凌厂的厂长。黎箫,那家伙跟我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胆小鬼,只会躲在爸妈身后,长得又太好看,走到哪都被人围观,常常吓得哇哇大哭,到后来,爸妈都不敢让他随便出门,怕招来坏人。我最记得我说要当冰激凌厂长的时候,黎箫眨了眨眼,说那他就想当街对面那个卖冰激凌的,因为那个人常常在大太阳底下,一站就是一天,不会晕倒,也不用送医院。附近的大人小孩,没人会去好奇地围观他,捏他的脸,或者乘机抱他摸他,相反,大家看到他都很高兴,随便打打招呼,爱买就去买,不买也不会特地去打扰他。”
江临风听住了,没有说话。
黎珂笑得更柔和,说:“你看,黎箫是不是很没出息?打小就这么没追求,他的愿望竟然只是当一个体力正常,相貌普通,不引人注目,又能自食其力的平常人。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话是被别人指着说,快看,这就是那个漂亮娃娃的弟弟。那时候觉得特没面子,特生气啊,回家冲黎箫发火,不跟他玩,发誓要有一天让别人指着他说,快看,这就是黎珂的哥哥。后来,我也算成了我们那一片的小名人,少年大学生。可仍然没机会听别人指着黎箫说那句我想听的话,因为那个时候,黎箫早已休学,他整天在家一个人呆着,如果出门,永远都在脸上带口罩,永远都只去一个地方,医院。”
“后来,家里父母出了车祸离去,我没办法,只好卖了房子,退了学,把黎箫送进医院里,每天满脑子只想怎么挣钱,怎么把他的病给治了,再后来,他遇到了你,接下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黎珂长长吁了口气,停了停,说:“我这些天看着他,脑子里总想起小时候他趴在我们家阳台上,象乖巧的小狗似的,默默地瞧着我上学放学的样子。现在想想,我把他丢在医院那一年,他靠在病床上,瞧着我进门出门,也是一样的眼神。江临风,他跟着你这段时间,每天看着你在那间宅子里来来往往的眼神,只怕也差不多。现在想来,那种眼神,真的,很他妈孤独。我才发现,好像有好多年,我都没看过黎箫开怀大笑的模样,江临风,你见过吗?”
江临风皱了眉头,他见过黎箫羞涩的微笑,床上令人血脉贲张的媚态,温柔如一潭春水的眼睛,愤怒时犹如烈火般亮丽的小脸,伤心时梨花带雨般的委屈可怜,唯独没有




四月流萤 章节29
见过他随心所欲,放下一切的纵情和开怀。
黎珂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头部,说:“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一切都以黎箫的意愿来决定。他这次要是真捱不下去,咱们之间就算结仇了,谁都不会让谁好过。他要是醒了,还想跟你,我二话不说,仍把他交回你手上;如果他不想跟你,我则会拼尽全力,哪怕卑鄙无耻,也不让你沾染他一丁半点。江先生,箫箫活到今天,真是如履薄冰。这次挺过去了,下次难保什么时候又进来。与其以后后悔,不如现在让他活得痛快点。要天可怜见,让他活下来,这一次我想我们都不要问自己想要他怎么样,而是听听他的意思,您说呢?”
黎珂看了托着下颌,陷入沉思的江临风一眼,犹豫了一下说:“时候差不多,我先走了。那个,想进去看他,就去吧。跟他说话,他能听见的。”
他说完,不再看江临风,手插在牛仔裤裤袋里,大踏步走开。
江临风苦笑了一下,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要被一个小屁孩这样教训,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中了心底隐隐作痛的部分。江临风想起了之前,每天想到只要一回到那栋老别墅,就能看到黎箫,能抱到楼底下浅笑盈盈的宝贝,心里总会感到莫名的欢愉。但是,自己确实没有想过,宝贝等着自己到来,又看着自己离开的眼睛,到底会蕴藏着怎么的情绪。孤独吗?那是肯定的,他毕竟才是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没有同龄的朋友,不会那些时尚的玩乐,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人和事少得可怜,而且还遇到自己这样霸道的情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江临风心底的痛感加大,想到自己曾经有多少次,仅仅因为心底不痛快,在黎箫犹豫着表示自己意愿的时候,他连想都不想,断然拒绝,宝贝其实是很伤心的吧?他与自己的相处,除了上床,还是上床,自己从来都没问过他想要什么,这算什么照顾和爱护呢?江临风骤然间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凝望着加护病房,没有勇气踏进去,却又眷恋不舍,不肯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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