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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之崛起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孙皓晖
及至驶近楼船,被水手领着爬上高高的舷梯,在五六丈高的楼顶俯瞰江水滔滔旌旗连绵不断,蒙骜惊讶得连喊:“了不得!了不得!”白起从号令台走下来笑道:“有甚了不得?旱老虎不能变蛟龙?”蒙骜连连赞叹:“变得好变得好,有如此船队,楚国水军是个鸟!”白起破天荒地大笑起来:“好!这次要看你这水军主将的威风了。”蒙骜摩拳擦掌道:“你只说如何打?我让楚人尝尝大秦水军的厉害!”“你来。”白起拉着蒙骜进了号令舱,舱中钉着一幅可墙大的《沿江关塞图》,一指扞关位置,白起道:“旬日之内,你在扞关须将几万水军编成战船队,并须在江面演练几日。而后第一仗,是与夷陵水师对阵。歼灭夷陵水师,待步军攻克夷陵关城与江峡内两岸城池之后,你留两成水军封锁江峡,而后立即率水军东下,直逼云梦口威慑郢都。这是我军第一次水战,你说说胜算如何?”
蒙骜是一员周密持重的大将,此刻断然点头:“八成胜算。我已探听清楚:夷陵水师只有百余艘中小战船,水军八千,关城守军两万,周遭百里没有后续援军。我在南郑征召的这两万水军,清一色的渔家子弟,个个在船上如走平地,只要江州水手本事好,演练成军当是快捷无误。我用三百艘战船包抄上去,哪有不赢之理?”
“江州水手、修船工匠,都是天下第一。”白起一句赞叹,接着将江州故事说了一番,听得蒙骜连连感慨百般感奋。白起稍事停顿,接着指点大图道,“从明日开始,这楼船便是你的幕府舰。我要立即赶赴步骑大营,先期奇袭夷陵关,使夷陵水师失去陆上根基。”
“我军粮草基地是否驻扎夷陵?”
白头:“这件事有辎重营做。你所留下的两成水军,要确保粮草基地万无一失。粮草基地扎好后,只留五百艘货船运粮,其余千余艘空船一律运兵东下。”
“嗨!”蒙骜领命,“我立即回扞关调兵下江。”赳赳去了。
片时之间,楼船大旗飞动号角连绵,一排大战船缓缓靠上了扞关码头。白起将一应与蒙骜交接的后续军务都留给了中军司马办理,自己带着一班军吏与一个百人队乘着一艘斗舰靠上了码头,弃舟登岸,马不停蹄地向东北山地飞驰而去。
三日之后的夜晚,正是春风料峭浮云遮月的时光。秦军三万精锐步兵乘着百余艘大货船悄然横渡峡内江,匆匆登岸,连夜绕道南岸夷陵关背后。夷陵城堡是三面靠山一面控江,西锁江峡,东控云梦,扼守在万里长江的咽喉地带,号称“天下第一要塞”。虽则如此,夷陵的防守却很松懈。根本原因,在于夷陵是水上要塞,而能在水战上与楚国水师较量者,似乎还数不上一家。虽然与秦国汉水房陵接壤,但秦国从来没有水军,又在中原刚刚打完河内,如何能横空杀来夷陵?纵然杀来,也是江中鱼鳖,何能与楚国水师抗衡?再加上郢都接连出事,军中大将都在各自探听本部族大臣情势,谁也不曾想到战事。水军大将其实早已经接到斥候飞报:秦军船队出江东来。将军也只说得一句“再探”,一笑了之。
天将拂晓时分,夷陵关的三面高山骤然山火大起,无数渗透猛火油的火箭疾风骤雨般从三面山头倾泻到城中。不到顿饭时光,夷陵成了一片火海。满城惊慌逃窜之时,四面杀声大起,临江一面的关城之下又遇秦步军猛攻。伴着密集箭雨,猛烈的巨石战片刻间便将城门砸开,将城墙轰塌了几处大洞,黑压压秦军顿时如潮水般杀入城内。城内两万守军已经多年没有打过仗了,如今正在混乱逃命,部伍荡然无存,将军士兵互不相识,没有一阵像样的抵抗,个把时辰内全部崩溃做了降兵。
白起飞马入城,立即下令灭火,同时将降兵万余人全部集中到城后山地扎营。秦军也立即开出城外,在临江一面扎营防守。次日一早,楚军降卒全部遣散回乡。夷陵本是要塞之地,城中庶民原本只有两万余人,守军一去,秦军又不驻城内,城中庶民大是安静。
夷陵关一丢,江中水师大为惊慌。全部百余艘战船云集江心,准备随时东下。可看得一日,秦军只在岸上扎营大骂,激他们上岸厮杀,江中却连个水军船只的影子也没有。一班水师将军们又骄横起来,觉得这只是秦军突袭的小股人马侥幸得手而已,于是一面飞报郢都令尹府,一面要拖住秦军,等待援军到来一战收复夷陵。可在江中一连等了十日,郢都竟然全无消息。夷陵水师大将昭成本是昭氏子弟,心想定然是郢都昭氏有了危难,否则老令尹不可能撇下此等大事不管,心念及此,立即下令水师东下郢都。可就在船队起锚之际,江峡中竟连绵涌出大队战船,樯桅如林旌旗招展号角震动山谷,斗舰赤马当先,楼船艨冲居中,直压夷陵水师而来。
“升帆快桨——顺流开船——”昭成嘶声大喊起来。
夷陵水师原本结成了水上营寨,全部百余艘战船在江心抛锚,船头向外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水寨。此时起锚开船,也须按照战船位置一一开动。就在船队开动一大半的时候,顺流急下的秦国轻型战船已经从江面两侧包抄了过来。江州水手惯走险滩急流,秦国的斗舰、先登、赤马在江中又快又稳,片刻之间便在下游全部截住了刚刚扬帆的夷陵水师。
那艘最大的楼船缓缓从江心上游压了过来,楼顶蒙骜高声发令:“全体喊话:楚军投降,秦军不杀。”于是,楼船与艨冲两艘最大战船上的将士们一齐高声呐喊:“楚军投降——秦军不杀——”紧接着其余战船的兵士们也齐声呐喊,声震峡谷。
昭成一看大势,明是走脱不了,骤然哈哈大笑:“楚国纵弱,水师却是战无不胜了。蒙骜,你可敢教我摆开阵势一战?!”楼船顶上的蒙骜冷冷一笑,立即高声下令:“船队后退一箭,待夷陵水师列阵水战。”顷刻之间,秦国的黑色船队包围圈齐齐后撤,空开了江心深水地带。昭成大喊一声:“百船水阵,展开——”但见夷陵水师的百余艘战船徐徐展开,船头一律向外,在江心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阵,仿佛一座刀枪丛林的大山缓缓地顺流压下,喊杀声一起,箭雨急剧向秦军船队泼来。
蒙骜高声发令:“号角:斗舰截杀下游。先登赤马游击两翼,楼船艨冲全力压下。”
一阵呜呜号角,秦军船队各各竖起盾牌快速靠拢江心圆阵。楼船上渗透猛火油的连弩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直钉黄色船阵的帆布桅杆船舱。甲板的战将巨大的石头隆隆砸向敌船。与此同时,那艘坚固高大的艨冲也泼着箭雨以泰山压顶之势隆隆撞上黄色水阵。夷陵水师都是中小战船,面对庞然大物撞来,船阵后队不由自主地漂开。此时楼船也隆隆压来,每遇一船,巨大的拍杆便从高处轰隆隆砸下,黄色小船顿时被拍击得樯桅摧折剧烈摇晃。当此之际,两面先登、赤马快船上的水军甲士吼叫着跳上了敌船猛烈地厮杀。夷陵水师的一大半立即陷入混乱之中。
在下游迎头截杀的斗舰战法却是奇特:几十只战船一字在江面横开,全部抛锚固定,只是将强弩猛火油箭迎面射去。按水战之法,上游战船顺流而下具有极大的冲力优势,在都靠风帆与桨手做动力的战船上,下游战船很难抵抗上游战船的冲杀。可秦军战船却匪夷所思地抛锚固船,分明死战架势。
昭成大吼一声:“冲开下江——”前行二十多只快船支起盾牌鼓帆快桨全力冲来,要生生撞开封锁夺路下江。正在此时,秦军斗舰头领一声呼哨,一片赤膊水军飞鱼般跃起入水,倏忽沉入江中。昭成大喊一声:“防备凿船,飞鱼下水!”被称做“飞鱼”的应急水手正待下水,对面箭雨却劲急封住了江面,飞鱼们迟迟不得动弹。
这片时之间,只见江中气泡翻滚,水流打漩,楚军惊慌声四起:“不好了!进水了进水了!”楚军战船本来轻便,一旦凿开进水便是势不可挡。一时之间,前行战船已经纷纷倾斜入水,楚军士兵一片惊慌呼喊。两翼游击的秦军战船趁势杀上楚国残存战船。大约两三个时辰,夷陵水师在一片厮杀中全军覆没了。
夷陵之战一结束,秦军立即封锁峡江出口。而后两万步军乘坐大船溯江入峡,攻占峡江两岸的要塞城池。这峡江两岸,本来是楚国屈氏部族的故乡,也就是屈原的故乡。后来屈氏成为楚国大族,被封在了洞庭郡的丰腴地带,这里只留下了很少的屈氏老族人。因了峡江荒险贫瘠,没有大族愿意受封此地,便做了官府“王地”。因是官地,自当由官府派军防守。但楚国广袤,类似如此荒险城池颇多,只在夷陵驻得一军。除了屈氏老城姊归,峡江内那些地势险峻的城堡大都少有驻军。说是攻占,秦军却几乎没有打仗,旬日之间一一接收了这些城堡,拿下了整个长江上游。
三月底,长江春水浩浩的时节,白起大军两千余艘战船大举东下,直逼郢都。
五 白起激楚烧夷陵
郢都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秦军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杀来,完全打乱了鲁仲连与春申君的谋划——屈原将出未出,昭雎将除未除,楚怀王将醒未醒,朝野惶惶不可终日,朝局国事一时没有了主心骨。鲁仲连跌脚大骂:“虎狼秦国!坏我好局,鲁仲连与你不共戴天!”春申君铁青着脸色只不做声,沉默良久断然道:“噢呀,此时不能再乱,须得举国同心,挽救危局!”鲁仲连目光一闪:“如何个举国同心?”春申君道:“噢呀,请出昭雎,与楚王共商应急啦。”鲁仲连愤然作色:“春申君,你如何不说借此推出屈原!莫非白起明日就能打来了?”春申君急迫道:“噢呀仲连,楚国大军三十余万,昭氏封地兵员几占三成。仓促之间,没有昭雎出面,且不说大军是否生乱,单说这粮草辎重便难以为继。屈原变法,那是远图。楚国一旦没有了,谁给谁去变法!”春申君自觉太过激烈,长叹一声,“再说了,自丹阳战败,八万新军覆没,屈氏部族已没有了根基。我等纵然强扶屈原主政,只能激发楚国旧族叛乱,谁去打仗?仲连,这是楚国。没有老世族支撑,甚事都是寸步难行啦。”
鲁仲连默然,良久冷冷一笑:“我却忘了,春申君也是老世族。”说罢一拱手,“告辞!”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春申君连连摇头,骤然之间泪如泉涌,却也没有追赶鲁仲连,思忖一阵,一抹泪水跳上轺车直奔王宫。当晚,垂头丧气的楚怀王特召昭雎入宫,与春申君共商应急之策。昭雎一接急报,顿时精神大振——上苍有眼,昭氏又一次转危为安。
此刻进宫,老昭雎板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任楚怀王唉声叹气,春申君焦灼万分,只是一言不发。楚怀王颤抖着一夜之间变白了的头颅,哭声乞求道:“老令尹,你说话也。郑袖靳尚都死了,你再不为本王谋划,楚国要没有了。”昭雎冷冷道:“启禀我王:非是老臣做大,实是老臣寒心也。若迟得几日,只怕老臣头颅也挂在宫门高杆了,屈原那忠臣也回来了。”楚怀王连连叹息道:“老令尹哪里话来,谁说屈原要回来了?楚国柱石,舍令尹其谁也!”昭雎依旧冷冰冰道:“我王若能给老臣一道王书:永不起用屈原,若得起用,世族共讨之,如此,老臣便得心安了。”春申君咬牙切齿正要发作,楚怀王却暗地里猛一扯他的衣襟,又拍案高声道:“好!本王立即下书啦。老令尹只说,如何抗秦?”
“老臣之意:立即迁都。”昭雎只冷冷一句。
“迁都?噢呀,迁到何处去?”春申君急了。
“寿城。”
“寿——城?”春申君倒吸了一口凉气。寿城,那可是昭氏的封地啊。
楚怀王却并不惊讶,只是追问:“迁都举动大,谁来护迁?”
“老臣亲率昭氏六万子弟兵护迁,可保我王万无一失。”
“噢呀不妥!”春申君急道,“那这郢都周遭数十城,拱手送给秦国了!”
昭雎冷笑:“莫非春申君有奇策?”
“噢呀国难当头,有何奇策?唯举国一死抗敌!”
“也好。”昭雎微笑着,“老臣请我王两路部署:春申君率军迎敌,老臣率昭氏子弟并王族禁军护驾迁都,正是两全。”
“好!”楚怀王拍案而起,“老令尹高明!既全国,又抗敌,秦国能奈我何?”
春申君长叹一声,牙关紧咬,脸色铁青,终是没有说话。
次日,郢都开始了惊人的混乱折腾。迁都的消息一传出,国人尽皆哗然,原本热血沸腾的抗秦激情,突然变成了近乎疯狂的忙乱。商人要搬迁店铺存货,富人要收拾财货追随着王室迁徙,农人操心着水田里快要成熟的稻谷,私业百工则千方百计地埋藏还没有卖出去的零碎物事;操持水上生涯的渔人水手则忙乱地收拾船只,一则随时准备逃走,二则又忐忑不安地想发一笔国难财,对那些求助于轻舟快船出逃的富户狠狠要个大价钱。只有那些穷得叮当响的郊野隶农与官奴家人,嗷嗷叫着在街头四处转悠,痛骂官府软骨头,自个要去打秦国。街市国人如此,宫廷更是忙得昏天黑地。要在三两日内将偌大王城一切可以搬走的物事装车装船打包袱席卷一空,却是谈何容易?没了郑袖靳尚的楚怀王,像被抽掉了筋骨的一堆老肉,只坐在后宫水边发呆,但有人来请命搬迁事务,便是一通大吼:“饭袋!酒囊!毋晓得自个想想?本王是管这些琐碎之事的啦?”吓得内侍宫女没有一个人再敢来请王命。
闹哄哄折腾了几日,浩浩荡荡的车队船队终于开拔了。楚怀王听说秦国水军大是厉害,不敢乘坐原先自认万无一失的水师战船,改了陆上车队。一辆篷车,八千禁军三千侍女内侍,再加上昭雎家族千余口与六万昭氏子弟兵,在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中惊慌地向东逃窜了。
只有春申君留在郢都,向屈、景、项、黄四大部族发出了紧急书令,请求各部族尽速聚拢封地军兵向郢都进发。眼看五六日过去,聚来的军马还不到十万。春申君长叹一声,只好放弃了西上迎击秦军的谋划,就地固守郢都。毕竟,郢都是老楚国根本,只要郢都在,楚国总归有聚拢民心的希望。
恰在此时,白发苍苍的屈原从放逐地奇迹般地赶了回来。虽经长途跋涉,屈原却毫无疲惫之相,一脸红潮满腔愤激,只对春申君硬邦邦撂下一句话:“国难当头,屈原只有一腔热血可洒!”春申君精神大振,立即在郢都城外聚集十万大军,请屈原激励将士。
老屈原登上了三丈高的将台,苍老嘶哑的声音悲愤地回荡在猎猎旌旗的上空:“三楚将士们:秦军来了,楚王走了!不要怨恨楚王,有楚王在,楚国便不会灭亡!楚国,是生养我等的故土,是三江子民的家园,而今虎狼窥视,三楚男儿岂无热血!屈原虽是刑徒,也是楚国子民。楚国在,屈原在!楚国灭,屈原亡!屈原的热血与三楚子民一样,永远属于楚国山河。楚国山河,永远属于我等楚人!”
大军将士们一片沉默,唯闻旌旗猎猎之声,虽是人山人海,却如幽深的峡谷一般,没有屈原与春申君所熟悉所期盼的激昂回应,只有漫无边际的茫然木然。一阵惊悚蓦然掠过屈原心头,他不相信自己会与军心民心生出如此隔膜,慷慨激昂地高呼一声:“三楚子弟们,屈原说得不对么!”
突然,寂静的峡谷传来一声高喊:“楚王弃国,屈原大夫为何还说楚王?”
“楚王弃国,隶农流血!”寂静的峡谷突然爆发了。
屈原突然明白过来:这支大军都是各部族的隶农子弟。大约军中的贵族与平民子弟都保护着部族上层们逃往江东了,只将这些历来在军中做卑贱苦役的隶农子弟们差来送死了。屈原曾经亲自训练新军,那八万新军几乎八成都是隶农子弟。且不说彻底废黜隶农制,便是只允许他们同等立功同等受赏,他们都是最勇猛的斗士。八万新军全部战死丹阳,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是楚国贵族永远的耻辱。可是,那是屈原新军制的威力,今日如何?国王逃跑了,贵族们逃跑了,所有攫取国家权力的食肉者们都逃跑了,只留下他们这些饱受摧残的低贱奴隶来血战虎狼秦国,却要为食肉者保住土地财富与王座,天理何在?君道何在?
骤然之间,屈原愤怒了,一头白发在风中根根竖起,愤怒地雄狮般嘶吼起来:“隶农子弟们,打完仗,屈原请命,楚国若不废黜隶制,屈原以死谢罪!”
“屈原大夫万岁!”大军顿时一片山呼。
然则,始终没有屈原所期盼的杀敌报国血战秦国的激昂呼声。
春申君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做过几次大军统帅,比谁都更明白楚军的弊端。这些隶农官奴子弟,在军中没有立功受赏与擢升军职的资格,纵然当兵到老,永远都是老卒一个。而大军作战,从伍长、什长、五什长、百夫长、千夫长直到将军,是需要层层统属如臂使指的,如今这支大军除了几个带兵来的二三流将军,作为行伍核心的各“长”统统没有,如何能对训练有素战力骇人的秦军作战?看来,也只有勉力防守了。
次日清晨,探马急报:白起大军已经在纪南要塞登陆,步骑大军正向郢都压来。
春申君原在纪南驻扎了一万守军,在纪南与郢都之间的郊野驻扎了六万步骑混编大军,郢都城内只有三万多步军做最后防守。以兵法眼光看:守大城必战于野,只有在城外野战中战胜敌军,才能真正保住大城。到了城下血战之时,这城池十有八九也就快完了。春申君虽然几乎没有打过胜仗,但兵法才能还是为许多人所称道的,这种最基本的布防谋划还是没有错的。屈原虽然不通晓战阵,但对大势却是清楚,自然也赞同春申君如此部署,只说得一句话:“只要守得一月,楚王援军必到。”春申君拍案慷慨道:“楚军虽弱,但不缺粮草。只要坚守不出,深沟高垒,纪南郢都互为犄角之势,守得一两个月当不是难事。”
谁知战事进展却大是意外。当日黄昏,传来急报:纪南要塞一万守军只守得一个时辰,被秦军战砸开城墙,城内守军全部降秦。
“降秦?”屈原大是惊讶,“秦人没杀他们?”
“没有。”斥候骑士绘声绘色,“秦将王陵亲自召见降兵,发给每人一金还乡。凡隶农子弟愿入秦军立功者,立赏造士爵,还立即再发三金安家。”
屈原脸色铁青,猛然顿足道:“我去城外督战!你留城。”风一般去了。
次日暮色时分,秦军潮水般杀来。火把遍野,杀声阵阵,随风不断传来楚军降兵的喊声:“兄弟们,隶农子弟在秦军能做骑士,有爵位,立功受赏,过来了!”“不做楚国官奴!不受官府欺压!做秦人自在舒坦!”“我等已经是造士爵了!耕战有功,过来都一样!”在这连绵喊声中,楚军兵士纷纷倒戈,成片成片地丢下刀矛站着不动了。秦军海洋般的火把也渐渐聚成了一个广阔的圈子,楚军降卒流水般走出了战场,走出了火把……
“上天亡楚——”屈原大叫一声,从马上硬生生栽了下去。
春申君在城头看得清楚,自知守城无望,率领三千黄氏子弟兵连夜出了郢都。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找寻多时,不见屈原踪迹,正要撤回,却见一化装成秦军士兵的斥候火急来报:“屈原大夫被秦军俘获!正在治伤。”春申君知道秦人素来敬重屈原,落入秦军之手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厉声下令:“撤出战场,星夜东进安陆!”
几乎是兵不血刃,秦军在一夜之间拿下了郢都。这在白起,实在是出乎意料。原先还准备着一场云梦泽水上大战,不想楚国最强大的云梦水师早已护卫着王室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楚国西部,都找不到一支主力大军了。
虽则如此,白起依然没有大意,一面派出快马特使急报咸阳,请求丞相魏冄来郢都设郡安民,一面派出三路大军逐一接收江汉之间的三十多座城池。楚国西部正当长江中游地段,本是楚国最为富庶的中心地带。所谓三楚,有一种说法便是楚国的三大块富庶之地——楚西本土、江东吴越、淮北淮南。三块之中,郢都云梦地带是楚国的本土老根,是楚国王族直领的王畿之地,城池多财货多人口也多。其他老部族之所以无法撼动楚国王室,根本因由便在于楚国这片广阔的王畿之地实力最为雄厚。如今,秦军夺下这块楚国根基看来不难,难的是如何巩固地化入秦国?这便是白起谨慎行事的根本原因。与夺取河内尽掠财货入秦不同,白起严令各军:只要楚人不抵抗,便只接城防,不许扰民丝毫,违令者立斩不赦。秦国法度森严,军令一下,大军秋毫无犯,江汉间三十余城平静如常,没有发生一起遗民抗秦事件。
与此同时,白起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先行以大良造名义通令楚西:隶农、官奴、私奴诸种奴隶,一律先行恢复自由民之身,关押者立即释放;由秦军划定居住地段,发放稻谷、帐篷、衣物等,而后再由丞相到来后一体推行秦国新法,分地立业。此令一下,乱源顿时平息,隶农们欢呼不断,成了秦军最得力的拥戴者。
紧接着,白起立即来到军医营探望屈原。
老屈原被俘,终日一言不发,拒食拒药,只闭着眼睛等死,任那个专门看护的老医官如何劝说也不管用。白起进来,屈原依旧肃然端坐在草席上仿佛练气方士。白起一拱手道:“屈原大夫,白起久仰大名,特来拜访。”屈原猛然睁开眼睛,将白起打量片刻,冷冷一笑:“竖子屠夫也,屈原不屑与闻。”白起微微一笑:“天下大争,先生也曾率军与秦血战,何独白起攻楚便成屠夫?”屈原冷冷道:“要杀便杀!何须聒噪?”白起肃然拱手道:“先生志在变法,当是天下英雄猛士。白起虽是秦人,对先生亦是崇敬有加,何能使先生死不瞑目?”屈原怦然心动,脸上却生铁一般,闭眼沉默着。白起转身下令:“来人,篷车送先生回去。”屈原又霍然睁开眼睛:“白起,你不要后悔。只要屈原回楚,永远都是秦国死敌!”白起哈哈大笑:“先生哪里话来?英雄生无对手,岂不寂寞?白起宁愿与先生新军血战,也不愿一阵风拿下这四十余城。先生若能在楚国变法成功,再练三十万新军,白起第一个为先生庆贺!”
屈原沉重地一声叹息,大袖一甩:“不用将军车马相送。”径自去了。
望着屈原背影,白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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