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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阿芙,莫怪朕。若有来生,朕必许你一个皇后之位……”
他的唇贴在她耳畔,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柔情。
……
神光二年秋,登基不到两年的大魏皇帝萧胤棠英年驾崩,谥号敦宗。
笃亲睦族曰敦。树德纯固曰敦。
正如这谥号所彰显的帝王美德,萧胤棠在临终前,留下了一道人人称颂的遗旨。
他说,以人为殉,朕不忍,故朕去后,嫔妃一概免殉葬,令颐养天年。
前朝起就有了皇帝死,无所出的后宫女子殉葬的宫规,少则几人,多则上百,大魏沿袭旧制。萧胤棠年不过三十许,突然死去,于后宫那些女子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原本终日以泪洗面,只等到时悬梁自尽,殉葬地宫,却没有想到,皇帝竟赦了她们的死。虽说等着的命运依旧是冷宫白头,但比起现在被迫追随他而死,能够活着,依旧是件幸事。人人感恩戴德,灵前哭的也格外真诚。
但这一切,和嘉芙已经无关了。
她本已无悲无喜,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
这一辈子,她就如无根飘萍,委身萧胤棠后,无名无分,见不得光,有今天这样的结局,本不在意料之外。
但她等到的,不是该有的三尺白绫。
刚晋位的章太后下令,将她钉入那口特意为她而备的名贵金丝楠木棺里,以此种方式,为先帝殉葬于地宫。
先帝命我好生照顾你甄家之人。你放心随先帝去吧,我必不负先帝所托。
章太后不复往日的大度,双目盯着她,用不加掩饰的充满了恨意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对她说道。
厚重棺盖压了上来,眼前的最后一道光明被挤压了出去。
嘉芙最后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她被永远地封闭在了这片地宫下的狭仄空间里,再也无法出去了。
没有挣扎,没有呼叫。因知道,无论是挣扎,还是呼叫,一切都是徒劳。
这就是她的归宿,命中注定。
生不由她,嫁不由她,死亦不由她。
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因为无法呼吸而疼痛,在将死不死的漫长的痛苦折磨中,她的指甲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抓抠起能够触摸到的棺体,在金坚的木板上,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表妹万福 67.第 67 章
v章12小时后正常显示。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澡间里氤氲的白色雾气渐渐散淡, 空气变凉。
檀香已经看了嘉芙好几眼。她整个人下缩, 浸在那只香樟浴桶里,刚洗过的满头半潮青丝用支钗子松松地绾在颈侧,额轻靠在桶壁上,双眸阖着,睫毛低垂,仿佛睡了过去。
她怕嘉芙受凉,忍不住轻声催促:“小娘子, 醒醒。”
嘉芙慢慢睁开眼睛, 扶着湿漉漉的桶壁, 站了起来。
雪肌腻理,玉肤耀目, 上沾点点的晶莹水滴,身段犹如一朵含苞初绽的娇兰。
檀香用条柔软大巾将嘉芙身子连肩裹住,丁香递上预先备好的衣裳。嘉芙擦干身子, 套了衣裳出去, 几个粗使婆子便进来收拾, 内中一个姓王的婆子,刚来没多久, 闻到澡汤里散出的香气, 忍不住问:“小娘子天天用的这是什么香?怪好闻的。我孙女下月嫁人, 我回去买些给她添妆。”
檀香为人亲善, 笑应道:“王妈妈, 这叫羯菩罗香, 也叫冻龙脑,南天竺运来的,我听小娘子说,在那边原本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漂洋过海地运到咱们这里,一钱也就一两银了。”
王婆子吓了一跳,咂舌:“我的个娘!这也忒贵了,哪里买得起!小娘子的澡水里天天加这个,一个月下来,那要费多少银钱?这洗的不是香汤,竟是钱汤了!”
另个婆子“嗤”的笑出了声:“老王,这话也就你自己说说,出去了千万别乱讲,免得惹人笑话。东家什么人家?再贵的香料,到了东家这里,也不过就是土坷垃。莫说一钱一两银,就算十两银,小娘子要用,不过也就是吩咐一声的事。”
泉州海贸繁荣,南熏门、涂门外的大小港口,每天无数船只进进出出,近如占城,暹罗,苏禄,远到大食、麻林,比刺,来自海外异国的各种货物琳琅满目,香料是其中一个大类。甄家是泉州巨富,拥有的船队数一数二,再珍贵的香料,到了甄家这里也无稀罕之处,这婆子的话虽有些夸耀在里,但也不算错。
王婆子头点的如小鸡啄米,讪讪地笑:“是,是,是我没见识,说错了话……”抻着脖子又使劲闻了口香气,方和人一道抬水出去。
檀香出来,见嘉芙打开了香料盒,取玉勺挑了一勺,知她要加到那只凤头香炉里,忙上去替她揭开炉盖。
“这事我来便可。小娘子当心,万一烫到了手。”
嘉芙将香料投入炉中。香料触火,发出悦耳的轻微滋滋声,伴着一道袅袅升起的青烟,她微微弯腰,抬手,将香烟朝自己的方向扇了几下,随即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檀香看着,心里有些不解。
小娘子向来不爱在房中熏香,只插鲜花,却不知道为什么,那日从西山寺回来后,忽然就变了喜好,房内不但改熏这冻龙脑,连洗澡的香汤里也要加入捣碎的粉末。
这便罢了。檀香在甄家多年,跟着小娘子,多少也知道些香料的种类和优劣。冻龙脑自然是上品,香气轻灵而温雅,后味含甜,价钱不菲,但在同属的脂香料里,并不算顶级。顶级的是龙涎。因两种香料的外形颜色肖似,味雾也像,非行家不能分辨,故常有奸商以冻龙脑充龙涎售卖。
龙涎虽稀少,但甄家并不是没有库藏,小娘子既改用熏香,怎不取龙涎,要用这稍次的冻龙脑?
檀香忍不住问了一句。
嘉芙盯着凤嘴里喷升而出的一团青烟,淡淡道:“龙涎是御贡香,我用不合。”
檀香恍然:“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
“明天出门记着带上。我的衣物也全要熏这冻龙脑,熏的久些,别的一概不要,别弄错了。”
檀香笑道:“小娘子放心,我都备好了,不会错的。”
“夫人来了!”
嘉芙转头,见母亲孟氏和她身边的刘嬷嬷到了,脸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孟夫人带着女儿坐到床沿边:“身体怎样了?睡觉可还恍惚?”
初九日是嘉芙父亲的三周年祭。那日她随祖母胡氏、母亲孟夫人及哥哥甄耀庭同去西山寺做大祥法事,当夜宿于寺中,她和孟夫人同屋而眠。次日清早,孟夫人醒来,发现女儿泪流满面,吓了一跳,问她缘故,她摇头不说,只一味地抱着她,又哭又笑,孟夫人被吓的不轻,疑心她在寺外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去求了灵牌符水,当天带她回家,她精神瞧着还是恍惚,这几日才好了起来。
嘉芙道:“女儿早就好了。娘不必担心。”
孟夫人端详了下女儿,见她笑靥盈盈,气色果然也好,爱怜地搂她入怀:“你爹一走,转眼就是三年,你哥顽皮不听话,娘的跟前就剩你贴心,明日就又……”
她停住。
明天,嘉芙就要和孟夫人还有哥哥甄耀庭一道,北上去往京城了。
甄家人这趟北上,明面上是去给卫国公府的裴老夫人祝寿,但其实,更是为了嘉芙和国公府世子裴修祉的婚事。
婚事一年前就议好了,只等嘉芙孝满操办。虽说是续弦,那里已经有个五岁的继子在等着,但甄家再有钱,故去的父亲也只有个秀才的功名,她能嫁入国公府做世子夫人,已是极大的高攀。这婚事能成,中间也费了一番周折。
女儿有了归宿,对于甄家来说,这更是天大的好事,孟夫人自是高兴,但想到女儿出嫁后,京城和泉州之间路远迢迢,母女再见恐怕不易,国公府又门高院深,自家门第不及,担心她日后难以立足。愁完这个愁那个,此心事涌出,眼角便隐隐现出泪光。
刘嬷嬷忙拣好话劝:“小娘子嫁的不是别家,国公府是知根知底的。世子品貌出众,人中龙凤,从前来泉州时,对小娘子怎样,夫人你也知道的,何况,那边的二夫人跟夫人您还是亲姐妹,都是一家人。小娘子一过去,就是国公府世子夫人了,以后福气不知道还有多少,夫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表妹万福 68.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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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芙道:“救回了就好。我是刚才忽然想起来,就问了一句。不必特意叫他过来了。”
管事笑道:“小娘子善心, 竟还记得他。也是那小子运气好, 当时遇到了小娘子你, 才活活捡了条命,要是金家那样的, 如今早不知道葬身哪条鱼腹了。”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嘉芙被这一句“葬身鱼腹”给触动了心事,想起父亲, 心情便低落了下去。管事话说出了口, 也立刻意识到失言, “啪”的用力扇了下自己的嘴巴,慌忙躬身赔罪:“怪我胡说八道。小娘子勿怪。”
嘉芙知他也是无心,略略笑了笑, 转头见母亲一行人已到了船坞门口, 正转头张望着自己,便提裙快步走了过去。
船坞靠港, 海风向来疾劲, 口子这里更是吃风。就在嘉芙经过路旁一片用来固定圆木堆的排架时, 一阵风呜呜地刮了过来。
排架立在这里年长日久, 接头处的绳索风吹雨打, 已是腐了, 却没及时更换, 劲风一吹, 架子咯吱咯吱晃动, 绳索忽然炸裂开来,一排堆的比嘉芙个头还要高的圆木,哗啦哗啦地滚落下来,朝着嘉芙涌了过来。
圆木是前几日刚运来待用的,还没来得及拖走,不是很粗,只有碗口的直径。但即便如此,这么多的圆木一齐涌下来,若被压在了下面,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嘉芙正低头看着路,起先没留意边上的动静,等发觉到情况不对,也反应不过来了,就那么定在了原地。
孟夫人站在船坞大门口,一边和张大几人说着话,一边等着女儿上来,突然听到身后起了一阵异响,扭头看去,魂飞魄散,张大等人也发觉了,反应了过来,立即冲了过来,却已赶不及了,眼看嘉芙就要被那成堆塌下的木头给砸到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斜旁里忽然奔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疾步如飞,身影快的如同一道闪电,转眼便冲到了嘉芙的身边,勘勘就在第一根圆木滚到嘉芙脚边之前,一把抄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往侧旁闪去。两人一起扑到了地上。
张大等人赶到了近前,固定圆木的固定圆木,救人的救人,船坞口乱成了一团。
孟夫人吓的脸色惨白,奔到近前,分开人群,见方才那少年趴在地上,将自己女儿紧紧地护在身下,慌忙扑了过来,道:“阿芙!阿芙!你可还好?你可还好?你不要吓娘啊!”
这少年动作是如此的快,以致于嘉芙竟然有些头晕目眩,被他扑在身下,此刻才回过神来,听到母亲的声音,睁开眼睛颤声道:“娘,我还好……我没事……”
那少年从她身上迅速爬了起来,挤出了人堆。孟夫人和张大替嘉芙悬着心,起先也没多留意他,只搀着嘉芙从地上起来,见她除了衣裙上沾抹了些地上的污泥,一张脸吓的变成惨白颜色之外,身上其余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孟夫人惊魂未定,搂着嘉芙,不知道念了多少声佛,听张大呵斥着船坞管事疏于防范,忽然想起方才救了女儿的那少年,看了过去,见他越走越远,忙叫人扶着嘉芙先上马车歇着,自己走了过去,叫住了那少年,看了一眼,衣衫褴褛,大冬天的,脚上也只一双破了洞的草鞋,脸上沾满泥灰,但细看,容貌却生的很是俊秀,也不嫌他脏,捉住了他手,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了有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户的孩子?”
张大赶了上来,看这少年,总觉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他既在这里现身,自然是在自家船坞里做事的,见这少年不吭声,于是转向船坞管事。
管事见因自己疏忽,方才险些酿出了大祸,面如土色,慌忙上前道:“他便是数月前小娘子叫人送来的那个小子。当时快病死了,我因记着小娘子和管家你的叮嘱,一直悉心给他治病,救活了后,就叫他在里头做些零活。”
张大这才想了起来,看了少年一眼,把先前凑巧带回他的经过向孟夫人略略地说了一遍。孟夫人感激不已,不住地称赞他,说了几句,留意到这少年没了方才冲出来时的那股子灵敏劲,只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语不发,瞧着呆呆的,便不解地看向管事。
管事道:“禀太太,这小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又许是那回发烧烧傻了,平时脑子也不大灵活。”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少年吆喝,要他向孟夫人见礼。
孟夫人啊了一声,更是怜惜,急忙制止管事,叹了口气:“可见这孩子的厚道。脑子都不清楚了,却还牢牢记着阿芙救了他的事,方才不顾性命也要还恩。我看他长的也是清俊,若在父母身边,不知道宝贝成什么,想是被人拐子给拐出来了,生生磨成了这样,可怜!”说完,让管事速速给这少年送身厚的新衣新鞋,又再三地叮嘱,叫往后要好好待他,不许欺负他。管事连声答应。
孟夫人又说了几句,方松开那少年的手,转身回去,也上了马车,对嘉芙道:“可怜这孩子,是个哑巴,脑子也不大灵光。”
嘉芙在马车里已经歇了片刻,人也从方才的巨大惊吓里渐渐地定下了神。看着母亲松开了他,他又转身,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去——嘉芙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步伐有些僵硬,略微蹒跚,和先前冲出来救自己时的身手判若两人,迟疑了下,叫母亲稍等,自己又下了马车,快步追上去,拦住了那少年。
少年抬眼,见她来了,仿佛微微一怔,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嘉芙朝他露出笑容,柔声道:“你的脚方才可是受了伤?我见你走路有些拘着。”
少年不应。
“你可听的懂我说话?”嘉芙声音更温柔了,朝他走的近了些,“若有伤到了,只管说出来,不要害怕。”
她靠的近了。少年仿佛闻到了来自于她身上的幽香,这香气若有似无,却悄悄地钻入了他的肺腑,与这里的他渐渐已经开始习惯的总是泛着淡淡咸腥的空气味道是如此的不同,更不同于他曾经熟悉的弥漫在华屋兰室里的名贵熏香和胭脂香粉。
他的耳根不自觉地微微发红了。幸而脸上沾满污泥,她看不到。
他摇了摇头,低头避开了她,从她身旁飞快走了过去。
嘉芙转头,盯着他的脚,看到磨的只剩一层草筋的鞋底上,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迹。
“你站住!”
她再次叫住了她。
张大赶了上来,脱去了那少年的鞋。
一根小指长的竹签,仿佛一把锋利的小刀,深深刺入了他的脚底心。
对上嘉芙投来的心疼目光,少年那双原本似乎总是蒙着层阴翳的双眸,渐渐地透出了明亮的色彩。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一个一闪而过的,就只她一人捕捉到了的细微表情。
……
永熙三年的除夕就这么过去了。旧岁方除,泉州城里的民众还在敲锣打鼓舞狮舞龙,才初三日,嘉芙便得知了一个消息。
泉州府来了人,传达来自上头的命令,让甄家将历年间所有用着的无籍之人全部造册上报,尤其是年纪看起来在十三四岁之间的少年,更是一个也不能少。倘若隐瞒不予上报,若被官府查证,严惩不贷。
来人和张大素来有深交,传完了命令,屏退旁人,咬着耳朵对张大道:“这个上头,可不是简单的上头,是锦衣卫……来了个姓王的,听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们大人出来,我见他脸都绿了。金家的船坞还有船上,用了不知道多少的无籍苦力,不知其中的厉害,瞒报了几个,以为没事,倒霉了,昨晚被叫走了几个人,那些无籍的还活着,查了一番,也就拘去充军了,倒听说他家船坞里的两个做事小子被打死了,拖出来时,肚肠子都流了一地。这话我原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但你们甄家生意大,这么多年,难免会用几个无籍之人。我是不忍看你们也遭殃,这才多说了几句。切记不要外传!”
张大送走来人,转头就向胡老太太禀告。老太太神色凝重,立刻让他造出名册,将所有的无籍者,包括跑船,跑码头,搬运,以及船坞里的工匠和打下手的,全部都报上去,将人也看牢了,一个不能少。
孟夫人当时在旁,回来后,和嘉芙提了一句,叹道:“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弄的我心里慌张不已。这几日须看牢你哥哥,免得他出去乱跑,万一惹事。”
孟夫人说完,匆匆走了。嘉芙也有点心神不宁。
根据船坞管事的说法,那少年不但哑巴,脑子也不大灵光。
但嘉芙却有一种感觉,那少年或许未必真的脑子就不灵光。
那天她遇险,少年将她卷出去,扑倒在地的时候,姑且不论他身手如何,就在那一刻,两人的目光有着短暂的相接。
当时她虽然被吓的呆若木鸡了,手脚全不听使唤,但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她此刻还记得清清楚楚,黑白分明。
还有被发现脚受伤后,他的微微一笑。当时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如同太阳般的光芒,就连满脸的尘土,也没法遮掩他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和灵气。
说他脑子不灵光,嘉芙真觉得不像。
如果他是故意装的,那是为了什么?这个少年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年才刚过,官府就来了这样的动作,难道真的是和这个少年有关?
嘉芙想起萧胤棠的莫名现身,想起经过福明岛遇到的一幕,那些被铁索锁走的小沙弥的样子,历历在目。
不知道那批锦衣卫,和来泉州的这个王大人是不是同一拨人。
张大听了祖母的命令,必定会将这少年记入名册的。
出于一种自己也很难说的清的感觉,嘉芙并不想这样。她忽然替那个少年担起了心。
但是她也知道,祖母的做法并没错。锦衣卫如狼似虎,无孔不入,他们甄家若敢有半点猫腻,万一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
嘉芙想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尽快悄悄离开。却又有所顾忌。
在犹豫中渡过了一夜,第二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去找张大,假意探听那少年的脚伤。
张大看了眼嘉芙,小心地道:“小娘子,我前几日忙,忘了告诉你。那小子在除夕夜里就没了。有人看见他独自去了海边,一头跳了下去,再没上来,这几日船坞里也不见他人,睡觉的铺盖和那身新衣服却都散着,就跟半夜睡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走了似的。听睡旁边的说,是被炮竹声给吓的,稀里糊涂出去,跳下了海……”
嘉芙又是意外,又是难过。
她原本只担心他或许会身处危险,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死在了除夕之夜。
不知为何,这个和她原本陌路,偶然顺手救回来的少年的意外死讯竟会让她感到如此气闷。
或许是当初,那濒死少年投向她的充满求生意愿的目光让她感同身受。亦或许是几天之前,他用他少年的单薄身体为她挡住危险后,独自默默离开时,那一抹脚步略微蹒跚的孤独背影,令她难以忘记。
她呆了片刻,压下心里涌出的难过之感,道:“张叔,劳烦你叫人给他烧两炷香吧。”
张大道:“老叔记住了。小娘子你莫难过。”
嘉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正月十三,离元宵还有两日。但泉州城里,家家户户门前已经悬了花灯。入夜,花灯和明月交相辉映,满城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和城中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那片寂静的无人港口。
这是一个晴朗的深夜,明月悬空,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海堤之上,身影被吞没在夜的暗影里。海风迎面吹来,他一动不动,面向着渐渐涌起的夜潮,背影孤独。
忽然,他飞快地脱去了衣裳和鞋子,纵身一跃,犹如一块石头,掉进了夜潮之中。
片刻后,伴着一声轻微破水的“哗啦”之声,少年的脑袋从水下露了出来,他挥臂打了几下水,就靠到了堤坝上,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个用制软了的熟牛皮包起来的四方块的东西,掌心大小,湿漉漉的,被托在少年的手里,不住地往下滴水。




表妹万福 69.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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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人忙让。宋夫人半笑不笑:“你们甄家在泉州, 也算大户, 母女大老远地进京, 头回来我这里, 下人礼数不周, 倒叫你们笑话了。”
这宋夫人一现身,孟夫人就感到了来自于她的不痛快,方才那几句话里, 更是指桑骂槐夹枪带棒, 她岂会听不出来?又见那叶嬷嬷在她身旁, 也是冷眉斜眼, 和今早在码头分开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宋家如今权势煊赫,宋夫人趾高气扬,不但辛夫人要看她的几分脸色, 连自家女儿和卫国公府世子的亲事她都要插一脚,孟夫人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所以先前一心交好, 以求无事, 此刻不禁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为了女儿婚事顺利,只能忍下,和她虚应了几句。
宋夫人的注意力一直在嘉芙身上, 没说几句, 就向嘉芙招手, 示意她上前。嘉芙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叫她干娘。宋夫人问她几岁,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嘉芙一一应答,十分乖巧。
叶婆子一早心急火燎地赶回宋家,立刻就把路上憋了一肚子的话加油添醋地告诉了宋夫人,宋夫人当时很是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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