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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来归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priest
白志和目光一凝,把茶杯撂下,不知道为什么,压低了声音:“是,见着了。”
翟海东“嗯”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你说……醉蛇家的小子,怎么会和黑衣搅到一块去?”
白志和顿了顿:“听说安少爷上学的地方离着那里不远。”
翟海东嗤笑一声:“你信?要是别人我信……醉蛇?”他摇摇头,“给那小子起名叫安捷……不过我就想不通,他这蛇信子要吐到北京来,可也太远了点吧?做什么呢,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当初你死我活地斗了那么一番还不够,又来折腾。”
“但是大哥,黑衣怎么处理?”
翟海东想了想:“别管他,当不知道,黑衣有多大的能耐,我还没看完呢。至于许老四……也先留着,指不定哪天垃圾涨价了,他就有用处了。”
“是。”
“行了,你去吧,别盯太紧了,醉蛇家的……不好说。”
“是。”白志和站起来,“那我就先去了。”
翟海东应了一声,本来白志和都走到门口了,他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对了……今天让那小子急急忙忙地往医院跑的那丫头,是个什么闭月羞花的?”
白志和想都没想,随口说:“没什么,普普通通的一姑娘,家里是农村出来的,租了个小房子,父母在北京卖菜打工的。不照城里的疯丫头们那么能咋呼,安少爷可能也是图个新鲜……”
翟海东猛地睁大眼睛,白志和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大哥?”
“那……叫安捷的……多大年纪?”
白志和没反应过来,心说都说是上高三的个人,还能多大年纪:“十……十七八岁吧,怎么的?”
翟海东长出了口气:“十七八岁……”他好像很累似的挥挥手,“知道了,你走吧。”
对于安捷来说,翟海东那天派人冒了个头,就没了动静,反倒是他自己,跟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半天,挺浪费感情。而随着开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莫匆的伤也慢慢地在愈合,安捷发现,这孩子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一开始,安捷觉得这崽子就不会好好说话,开口就呛人,鸡毛蒜皮那点的小事都能让他上升成阴谋论,反正在他眼里就没好人,看谁都苦大仇深。虽然一个人实在无聊了的时候,也会没事找事借着包扎伤口的时候跟自己穷贫,但是很少会主动迈出卧室那一亩三分地。
可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吃醋了哪家的假冒伪劣耗子药,态度好得让人头皮发麻,让干什么干什么,几乎有那么点讨好的意味。有事没事在他眼皮底下乱晃,他也不干什么,就是好像要保证出镜率似的,晃得安捷想把他一脚踹到塔克拉玛干去。
忍字头上一把刀,对于安捷这么一个习惯了流浪、习惯了“在路上”的生活方式的人,让他在这样一个喧闹的大都市里安稳地住下来,本来就是件非常不容易





逆旅来归 章节_30
的事,那种心上的空虚和异样的不安全感无时无刻不让他心情烦躁,更不用提莫匆这种有点类似狗皮膏药的行为。
几乎把他跑了一趟关外积累下来的好心情扫了个光。
偏偏这个本来敏感无比的人,好像一夜间瞎了似的,居然感觉不到主人隐隐排斥的态度,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就在莫匆身上稍大的伤口已经差不多都结上痂了以后,安捷明确地下了逐客令:“你不是跟你妹妹说做假期社会实践?这假期快完了,社会实践也差不多该做完了吧?”他拍拍莫匆的肩膀,“差不多,找个日子你也可以回去了,用我给你找套行李去么?”
真直白……莫匆让他噎得差点没想起怎么接这话来。他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莫匆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无数次对自己的理智退居操控思维的第二线表示无力之后,他决定放弃挣扎,遵从自己的心意。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不顾一切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能量,而莫匆还要极端一点,他可以为了反叛父亲而游走于暗夜的世界,为了自己的野心挑上京城第一混混……这个时候自然也可以为了这么一个好像莫名其妙就打动了自己的人,而放弃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和权衡。
他留恋那视线扫过自己身上的感觉,留恋这个人身上那种飘忽不定的东西,留恋安捷的假,甚至留恋那不甚宽广,但是温暖的怀抱。
不过谋而后动毕竟已经快成为他的本能了,相比于心里的巨大转弯,莫匆并没有太明显的行动,只是试探性的,想要多接近一下这个人——没想到就收到了这个结果。
安捷……他有种打心眼里不愿意和人交心,离群的感觉。
“我还得借你那外地电话使一下,明天就回家。”莫匆尽量让面部表情在对方巨大的打击下显得不那么僵硬,悄悄捧起自己这颗破碎的玻璃心,吸了口气,“这个人情,你想让我怎么还?”
安静正经八百地说:“我希望你停止危害社会和人类的行为,为我们的城市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
莫匆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因为他居然觉得这种模仿新闻联播似、明显带着不怀好意的嘲讽意味的口气,只要是安捷说出来,也透着说不出的诙谐可爱——莫非是……那啥眼里出那啥,莫匆突然明白了激素调节对人体的巨大影响了。
“我……尽量,”莫匆软软地说,“就怕翟老炮不肯放过我。”
安捷一顿,撂下一句“你等着”,就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往他怀里扔了一包东西。莫匆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把袖珍的小手枪,他睁大了眼睛:“勃朗宁的?m1906是不是?是不是?”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点孩子似的笑容,“二战前的老古董啊,你哪弄来的?”
安捷没理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这小袖珍手枪没有成年男子的手掌大,乃是居家旅行暗杀必备,但是威力并不大,给了莫匆,既是让他防身,又省得他惹事。
莫匆眼珠一转:“我知道了,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宅在家里连街都懒得上,什么都网络订购,连饭都外送呢……敢情是为了夹带军火。”
安捷挑挑眉,还确实让这小子给说中了。
突然莫匆把玩小手枪的手猛地一顿,抬起眼睛看着安捷:“你做的这么小心……是不是有人盯着你?”
安捷一愣,笑着摇摇头:“你小子……怎么他妈反应那么快呢?”
莫匆收敛了表情:“翟海东——”他拧着眉顿了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人的事一人担着,绝对不会让他们波及到你和小瑾他们,你……放心。”
“我不放心也没办法,路是你自己趟出来的,踢着石头得你自己搬,踢着蛇得你自己打。”安捷不咸不淡地说,“收拾东西吧,你要的外地卡在客厅桌子上,自己拿去。”
他说完转身又要走,莫匆突然叫住他:“安捷。”
安捷回头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莫匆被他看得突然有些紧张,刚刚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你……你……”他露出个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表情,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只是在开玩笑,“没什么,我就是感谢你一下,你也不说让我怎么报答你,要么……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保证庞儿靓。”
“靓有个屁用,又不顶饭吃。”安捷给面子的顺着他的玩笑开下去,“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到时候随死随埋,拖家带口的日子我还真过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度,顺便代表党和人民慰问一下小匆同志的玻璃心。
直的可以掰弯,心里有人的可以当小三……可是人家独身主义。
嗯,本章过度
第三十四章 风满楼
安捷承认自己为了躲避麻烦,行动也好、计划也好,都多少有些被动,但是不代表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他没有任何表示。
那些不那么友好的钢铁小玩意儿,包括给莫匆的袖珍手枪,是醉蛇帮他偷渡过来的,虽然对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仍然心存疑虑,但是他已经在考虑迫不得已的时候,把那几个惹事精似的孩子扔到醉蛇那里。
尽管心存疑虑——安捷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他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
他缩进那让他不大舒服的沙发里,不知道是不是睡姿问题,还是和莫匆的谈话隐隐唤起了他的不安,安捷这一宿就没个安稳。
耳畔好像不停地有枪声在响,视网膜被红色沾满,许多曾经见他毕恭毕敬的人红着眼睛像他扑过来……这是在“山庄”里的伏击……安捷迷迷糊糊地想着。
接着是大片大片的杜鹃花,抽风似的开,红得像油漆泼下去染成的,还有那个硬生生地随时插入自己视线的身影,狭小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的阁楼……安捷觉得自己的胸口可能是被手臂压住了,要不然怎么会有生生的窒息感呢?
这样类似幽闭恐惧症一样的感觉伴随着他整整大半生,自由被限制在那间小小的阁楼上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心理医生说,这也许是他偏执地抱着地图,无时无刻不在寻觅自己下一个目的地的原因。
因为他要自由,绝对的,没有人干涉的自由。这就像曾经挨过饿的孩子不愿意浪费粮食一样。
这是梦……这是梦……
接着梦境再一次变了,那张让他记挂了无数岁月的面庞,带着记忆里不变的笑容出现在他面前,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大眼睛——安捷不断提醒着自己这是梦的声音骤然中断了,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想伸手去触碰那张脸。
可是她的身影却越来越远,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丝丝缕缕的忧伤升腾起来,她说:“饮狐……饮狐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许久平稳的心境像是骤然来了一阵强台风,安捷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爆裂开一样,他想喊叫,却喊不出声音来。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木莲的形容很快消散不见了,他的面前出现了另一双眼睛——一双奇特的、灰蓝色的眼睛。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一双眼睛,可是潜意识里却汹涌起几乎无法控制的恶意……和杀戮的欲 望。
尽管想不起来,但是他熟悉这双眼睛。
安捷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窗外是渺茫的、才破晓的天光。
他转动目光,看到了微微开着门的卧室,和莫匆放在床尾的拖鞋——答应过木莲的话,做一个善良的人,然后快乐的生活下去。她说,只有善良和愿意尽可能善良的人,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安捷疲惫地闭上眼睛,是的,答应过的。
第二天,莫匆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回了自己家,当然,他也做了许多多余的事,比如在屋主这段时间以来备受骚扰、并且已经默认了他的存在的情况下,给安捷倒好一杯清水放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把简易的早饭放进微波炉保温,并且写了张字条让他别忘了去吃。
安捷生活习惯很不好,以前不清楚,和他住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人几乎没有规律的意识,随心所欲,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东西,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休息。
莫匆甚至轻手轻脚地把房间整理了一下,这才看了一眼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一点愉悦的笑意,转身出去了。
他轻轻地带上门的瞬间,安捷睁了一下眼,半醒不醒地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小声叨咕了一句“总算走了”,难受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睡眠质量不高,一点不规律的动静都能吵醒他,更不用说刚才莫匆那自以为轻手轻脚其实制造了无数噪音的行为。
好吧——就算他有点良心。
莫匆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莫瑜一个人,莫瑾去参加了一个他们班主任私下里组织的补课班,整天背着小书包早出晚归,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莫匆和小姑娘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鼓捣自己一大早跑出去逛回来的假“行李”,一边鼓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莫瑜说话:“你姐用功了一个假期,怎么倒显得你不像优等生了?”
没收到回话,莫匆抬起头看了莫瑜一眼,这一看吓他一跳,少女那双有点过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他脑袋上突然蹦出了两朵狗尾巴花一样。
“小瑜?”
“哥,你大老远地出去,带什么东西回来了没有?”
莫匆喷了口气,瞪了她一眼:“带什么东西?哪没卖的啊,上回去那什么什么地儿来着?你姐事事儿的弄回两件衣服来,告诉我土特产,其实不就是动物园那批来的么?”——要说他去的地方的土特产,他倒真看上一件,可惜被他看上的土特产肯定不愿意让他打包……
“哦,”莫瑜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半天才拖长了声音说,“其实动物园的衣服也不错,便宜也能穿,你应该买回几件来,就跟我们说是外地买回来的,谁也不知道不是?”
莫匆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皱眉:“小瑜,你别话里有话。”
“我没话里有话,哥……”莫瑜咬咬嘴唇,“你去哪了?”
莫匆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看着这过于敏锐的妹妹,小声地问:“你怎么了?”
莫瑜慢慢地从沙发底下抽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黑纸盒子,推到莫匆面前:“寄到家里来的,你不在,我以为是李碧云,就给打开了。”她的小手揭开盒盖子,莫匆看见里面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
盒子里是一把漆黑刀鞘包着的匕首,看着像是开过刃的,拔出来锋利得很,旁边放着一封信笺,透着微微的檀香,上面龙给凤舞地注了一个字——翟。
翟老炮。
莫匆猛地抬起头:“小瑾知道么?”




逆旅来归 章节_31
莫瑜摇摇头。
莫匆微微松了口气,他瘫在沙发上,注视着正带着探究和忐忑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边考虑这个问题——翟老炮的意思很明显,他不能再龟缩下去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莫匆清清嗓子:“小瑜……我,大概做错了些事……”
莫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莫匆说:“所以我现在必须要面对它,否则以后可能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危险。”年轻的兄长,终于在父母都已经远去的时候,放下仇恨,来正视自己的责任。尽管这看起来实在是晚了些。
他叹了口气:“过一段日子,我也许会频繁出去,有什么困难,如果找不到我,你可以去找安捷哥哥。”既然那个人手里拿着自己父亲的东西……应该是个可以托付妹妹的人。
小瑜一直不肯搭腔,半天才小声地问了一句:“哥,你……危险么?”她的目光移到那把漆黑泛着不详气息的刀上。
莫匆轻轻地笑了笑:“不危险。”
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她好像揪心揪了很久,小心翼翼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黑暗里眨着黑色的眼睛,而他们永远都不愿意像那位最终葬送了自己的诗人一样寻找光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在这个看起来光鲜无比的世界上,也在不同意义上,付出着同等的代价。
莫匆拿着那把漆黑的匕首亲自找上了翟海东,两个人在那小小的四合院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当时唯一的听众就是那条金毛狗。
许老四的尸体两个礼拜以后在阴沟里被发现,成为了警察局里有一个悬案档案。
很快,道上的人都得到了一个讯息,黑衣向翟海东低了头,而地下的黑暗帝国,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陈福贵惊讶地发现了翟老炮居然老当益壮起来,不再致力于漂白自己的生意装正经人,而主动来勾搭自己。老奸巨猾的狼狈组合毫无悬念地产生了,黑衣游走于其中,时明时暗,似乎颇为游刃有余。
安捷知道翟海东这一番手脚肯定已经不是为了自己立威了,一定有什么东西,给老狮子带来了潜在的威胁。
他脑子里隐隐约约飘过了一个身影,却怎么都抓不住。
而就在开学后不到半个月,高三毕业班的好学生安捷,被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找上了。
他一放学就发现学校门口有人在围观一辆骚包的兰博基尼,正想绕着走,却发现车门被打开了,一个带着白手套的青年人走下车来,对着安捷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
安捷一愣,皱着眉四下瞄了一眼,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别的可疑目标。
接着,车里走下了另一个人,安捷愣住了。
何景明——毒狼。
神明是个爱看热闹的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让朕喘口气先——
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各方势力争斗中,两个人的暧昧了……好吧,其实是莫匆单方面的暧昧
喜欢何大叔的人,你们马上就会发现,何景明是个变态……
第三十五章 故人来
安捷慢慢地把一只手移到口袋里,狠狠地透过衣服掐着自己——这一刻好像格外漫长,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里骤然涌上来的,不属于自己的,陌生的情绪。
那是被封印在黑暗的角落里的,最深处的杀意。
你答应过她的,安捷对自己说,你答应过她的,不杀姓何的,绝对不杀姓何的……做个善良的人。
肌肉在有些宽大的外衣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架输错了程序,马上就要爆炸的机械,安捷想努力用深呼吸平复自己沸腾的情绪,寒冬冷冽干涩的空气大量地涌入他的肺里,那一瞬间,头脑里几乎出现了缺氧一样的空白。
安饮狐的血脉里有疯狂的因子。
好不容易盼到下课的孩子们以对光明的向往一般的热情,追逐打闹地冲向学校门口,他们大声喧哗,庆祝折磨了自己精神半天的老师们暂时停止了的口水攻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少年脚下稍纵即逝的停顿。
他好像仅仅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夹着他做满了火星文字的课本,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安捷看都没看就顺手按了。
几秒钟以后,手机好像不依不饶似的,又响起来,安捷再一次挂断了电话,然后关了机——现在这个号码知道的人不止醉蛇一个,还有一帮来套近乎的同学,当然同学不会没完没了的打电话,有这个毛病的人是莫匆。
显然安捷想绕过那个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家摆明了是冲他来的,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那只紧紧地扣着口袋里小刀的手,和容易让情绪外漏的五官。
他现在只是个念高中的孩子,不是那个安饮狐。
跟在何景明旁边的白手套年轻人果然远远地就盯上了他,安捷强行抑制着自己躲开的冲动,让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白手套操着一口好像随时要咬着自己腮帮子的普通话,对他恭恭敬敬地说:“安少爷,能请你借一步说话么?”
安捷眨了眨眼睛,好像反应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问了一句:“我?”
手套男一只手搭上了安捷的肩膀,这男人看似看上去不算魁梧的身材下,有着与他外表完全不符的手劲,安捷勉强按捺住自己,顺着他的力量,几乎被一路拖着走。
辆炫目极了的跑车在后边慢慢地跟着两个人,何景明换到驾驶座上,深棕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捷的背影。
被众人围观了一路,手套男才七拐八拐地把安捷带到一个小路口处,身后的跑车停了下来,接着是有人打开车门出来的声音,安捷带着询问和好奇的目光回头扫了何景明一眼,随后便努力把视线黏在了那辆车上。
而后,路口处冒出了另一辆车,漆黑的别克毫不张扬地开出来,车里走出一个黑人。何景明歪歪头,黑人会意地走到他面前,鞠了个躬,接过他手上的钥匙,把那辆骚包的跑车开走了。
手套男亲自替安捷打开别克的车门,躬下身体:“请您上车。”
安捷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是谁?”
手套男直接忽略了这个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态度恭敬地保持着替他开门的动作,另一只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了一把手枪:“请您上车。”
安捷的瞳孔在移到那把枪上的时候收缩了一下,顿了顿,默无声息地上了车子,扣在口袋里的手悄悄地松开,却没有拿出来。
手套男回头对着何景明垂下眼睛:“何董。”
却听见一声鞭子抽打在人肉上的声音,安捷下意识地肌肉一缩——何景明手里拿着一把短鞭,手套男整张脸被抽得偏到了一边去,留下一条巨大的红印子,一直连到了脖子上。一路未曾出声音的何景明凑到手套男的耳边,以一种耳语似的,亲密而让人战栗的语气说:“再有一次……我就割了你的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手套男一声没敢吭,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铿锵有力地说了声“是”,比人形电脑天使心还听话。
何景明上了车子,回头努力地在他那张脸皮上扯出一个看起来和蔼一些的笑容,在有点暗的车里制造了无比惊悚的效果。
手套男待他坐定,才合上车门,坐上驾驶位,慢慢地发动了车子。
安捷往角落里缩了缩,大衣裹在身上,立起来的领子刚好让他把下巴藏进去,一双眼睛尽可能保持着“纯洁无辜”的戒备盯着何景明。
“你姓安?”何景明微微俯下身来,这个姿势有些压迫性,仍然是用那种低低的,低的有些暧昧的轻柔语调。那面部肌肉好像不大习惯这种和蔼模式,一抽一抽的,“几岁了?”
何景明呼出来的热气若有若无地喷到安捷脸上,这使得安捷心里的杀意再一次汹涌起来,身体再次开始颤抖,指尖不受控制地去摸索刀柄……然而这样小幅度的发抖,却在配上他单薄的身体后,看上去像个吓坏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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